“够。一定够。”时何弱埋首在殷书欢的脖颈,声音颤抖。
“没关系的。”殷书欢拍了拍怀中人颤动的身体,语气极尽温柔缠绵:“三十五天明明还很远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刹了的车,早晚都是要补回来的。嗯……
第68章 —六七章—
三十五天已过二十八日,北河十六州已收回九州。
第十州——偐州,久攻不下。
自打清晨军队一出发,宴容就在营帐内急得来回走。一旁的谢文受不住了,走上前去按住宴容的肩膀:“我说小容子,你别走来走去了好不好?再说时将军是甚么人,能出事么……你啊……”
谢文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忽听得帐外有人急声大喊道:“宴小神医!宴小神医!”
宴容眼皮子一跳,忙疾步追到帐门外前,还来不及挑帐帘子,外头的人就已经闯了进来。
“宴小神医,将军中箭了!你快给看看!”
时何弱自行撑着龙啸枪站稳,推开扶着他的几人,又回头望了望,笑道:“不就中了支箭么,也值得你们慌成这样?”
“行了,宴小神医要给本将军治伤,你们几个出去罢。”时何弱摆了摆手,下令道。
“将军!我们……”
“刚打完一仗,许多事不用处理的么?出去!”时何弱加重了语气,喝道。
待到众将领都出去了,时何弱才一个支撑不住地跪了下来,宴容吓得忙过去搀起。
“小容子……伤在右肩。”
“右肩?是是是……”宴容边应答着,边赶忙去查看时何弱的右肩,可待他碰到时何弱右肩伤口的时候却不由地一愣:“等等,这箭去哪了?”
“箭被我拔了……”时何弱平了平自己的气息,尽量稳住声音:“还有这箭上似乎有毒……”
“甚么?有毒?”宴容心下一惊,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血果然是黑红色的。
“谢文,你快出去打两盆子的热水,进来!快!”宴容急了眼,扭过头就对着一旁的谢文吼道。
时何弱拍了拍宴容的手以示安慰:“没事的,但是你若怕你待会下不了手,可去叫帐中其他的军医……过来……”
宴容眼泪扑簌簌,却又很快抬袖抹干净,从医药箱子里取出个小瓷瓶又倒出了几粒绿色的小丸塞进时何弱的嘴里:“我行的,我行的。再说师父交代过要我亲自照顾好将军你的……”
时何弱吞下药丸,又捉紧宴容的手,促声嘱咐道:“对了,我受伤的事万不可叫你师父知道,记住了么?”
一刀刀割进血肉,盆子里的水又红了一次,谢文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榻上的人赤着上身,面色苍白,口里咬着一块巾帕,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冷汗从额头滑下又凝汇在下巴处一滴滴坠下。
没有麻醉,也来不及麻醉,就这样生生地将肉一刀刀剜去。
谢文看着就觉得疼得厉害,可就是没听见榻上的时何弱哼过半声。
毒肉已经全部剜尽,血再一次呈现正常的鲜红之色时,宴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将军,毒肉已经全部去尽了……”
时何弱颔了颔首,取下口中的巾帕,又望了站着的宴容一眼:“小容子,不许……”
“不许告诉师父。我知道了。”不待时何弱说完,宴容已经接完了话。
“一个个都不许我说,好像不说能瞒着对方一辈子一样。”宴容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两句。
时何弱没有听清,又向着宴容投过去一眼:“小容子,你说甚么?”
“没没没甚么,我绝不告诉师父就是了。”宴容连连摆手道。
“嗯。”时何弱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谢文:“我剜肉祛毒的消息不可走漏半点,可记住了么?”
“是。将军。”谢文应下,可他想了想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时何弱开口道:“但将军……西羌国偐州那个守将果真如此厉害么?这偐州我们都已经攻了六日了……”
“你做甚么多那么多废话。”宴容不客气地就揪住了谢文的耳朵:“偐州2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本就易守难攻,你是蠢蛋不知道的么?”
“六日了……”时何弱睁着尚存的右眼,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已经瞎了盖上黑色眼罩的左眼:“偐州还是久攻不下……”
“将军,将军。我乱说的,你看北河十六州我们都已经收回九州了,这偐州想必也很快就能攻下了……”谢文见状急忙补话道。
“嗯。”时何弱手撑着额角,疲倦地阖上了眼,低低应了一声。
“走走走,你少在这吵。让将军好好休息。”宴容上了脾气,抬起手臂就将谢文往帐外撵。
“将军我们走了,你好好歇息,夜了我再来给你换药。”
“嗯。”时何弱应声,慢慢睁开右眼,一切入眼的事物变得模糊重叠。
“以前曾听人说过,一个人若是瞎了一只眼,那么另一只眼也会跟着变坏。现在看来,竟还真是……”时何弱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
……
纵然是再好的金疮药,新肌重生的速度总是缓慢的。
宴容挑帘进帐的时候,恰巧有一位身着盔甲的将领出去,正与他正打了个照面。
“小容子,你来了。”时何弱笑着,向宴容招了招手:“你师父那边的状况如何了?”
宴容仍还忍不住向帐外看了两眼,才转过头来答了时何弱:“还好。就是师父说他想你了。”
“好意思让你传这样的话。”时何弱咳嗽了半声,却见宴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方才走了的那位将领身上不由地笑了:“怎么?看上人家了?那惨了,谢文那小子得伤心死了。”
宴容涨红了脸,忙扭过头来,帮着时何弱解开上衣,又认真地上了药:“我没,我就是看那将领觉得怪怪的,怎么说呢……一副感觉不是甚么好人的样子。”
“小容子,果真看人极准。”时何弱笑道:“那人确不是甚么好人。”
“那将军既知他不是甚么好人,为何还留着他。就不怕他到时候叛变出卖我们么?”宴容吃了一惊。
“但是,小容子。有时坏人和叛徒其实也有他们的用处……”时何弱慢慢低了声。
宴容给时何弱上完药后,提着药箱子正要走,时何弱却忽地抓住了宴容的衣袖:“小容子,慢着,我还有一事要求你。此事关乎到偐州之战能否最终得胜。”
……
马蹄踏践飞沙扬。
“将军,快。他们就在前方,此次只要毁了他们运入城中的粮草,偐州定然指日可破!”
“吁——”时何弱却勒住了手中的马缰,勒住了马,对着在自己前方马上的人抱了一拳道:“真是辛苦项统领这几日不辞辛苦地勘察追踪,这才使我们有机会拦截住敌方的粮草。此次偐州若可破,项统领自当是功不可没!”
“这是属下应当之事。属下不敢邀功。”项正听了,忙向时何弱行了一礼:“属下只愿偐州早日可破,北河十六州早日可复。杀尽羌贼,救我大勐国百姓于水火!”
“哈哈哈……”时何弱仰天大笑,随即又收住了笑声,抬眼望着项正:“项统领所言极是。杀尽羌贼,还我国土。但我还想请项统领帮个忙,但还劳烦项统领先行带些手下去为本将军探探情况……”
“将军,您竟不信我!”不待时何弱继续说下去,项正就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跪在了地上,抽出了自己的手下的长刀,逼上了脖颈:“将军既不信我,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这是哪里的话。”时何弱一把抓牢项正手中的长刀,将之夺来狠掷于地上,又赶忙一同蹲下身去,亲自搀起跪在地上的项正:“我如何能不信任项统领?我不过是担心敌方会假意设计迷惑我军,其中有诈,所以想请项统领代为一探。”
“毕竟这几日交手下来,我想对剌瓦的谋策军略会有些顾虑的也不止我一人罢?”
项正看了时何弱一眼,方才再次低下头抱拳道:“是,将军考虑得周到。我项正愿为将军前去一探究竟。”
日头正猛,时何弱抬头望了望天,背着手转过人来,又慢吞吞地走到飞将军旁:“飞将军,这最后一战,我就不要你陪着了。”
飞将军仰颈嘶鸣。
“谢文,你现在立刻骑着飞将军回大营。要长笑务必火速起兵,进攻偐州。”
“将军……”谢文欲言又止。
时何弱上了火,高了声:“甚么时候还磨磨蹭蹭的。上马!”
谢文被时何弱推上马背,飞将军蹦跃不从,谢文抓着马背险些被甩了下来。
三道马鞭狠狠劈下,马鞭染血,时何弱双手颤抖,重重拍了飞将军一记,而后绝然转身:“走!快!偐州能否攻下全赖此举!走!”
马声悲切嘶鸣,飞将军回头望时何弱一眼,终扬蹄而去。
“众将听令,流火弹上空之时,众人方可行动。违者,杀!”时何弱背着众人,下了最后一道军令。
“回去!”龙啸枪回刺,扫过踏前一排人的喉头。
“将军!”
尘沙四起,身后传来不断的喊声也似有隐隐的哽咽声。
时何弱的脚步顿了顿,却始终都没有停下。
……
宴容端了药进营帐的时候,殷书欢正坐在桌前,龟壳落下三枚铜钱——竖立不倒。
“宴容,今日是几月几了?”
手中药碗险些地端拿不稳,宴容稳了稳自己的声音:“今日已是五月初九了,师父。”
“嗯。”殷书欢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宴容手中的汤药:“昨日,你为何回来晚了?”
“我……”
殷书欢喝完手中的药,将碗放下,只瞥了宴容一眼:“说。”
宴容张了张口,刚想答话,却忽听到外面一阵惊呼吵嚷,紧接着一道黑影就迅速地闪至眼前。
“飞将军!”宴容一惊。
“小老虎自打上战场后,没有一次不是带着飞将军的……”殷书欢神色一变,飞身跨坐上马。
“师父!”
“小容子,上马!”宴容看着眨眼间又骑着殷书欢的小将军至眼前的谢文,愣了一瞬。
“快上,这时候除了你师父的小将军还能有谁赶得上将军的飞将军?”谢文俯身抱起宴容。
战争必然残酷,而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更是血腥而惨烈。
剌瓦想利用叛徒项正引得时何弱军队的主力出击,从而设埋杀之,时何弱反计策而行,带兵假意跟随项正并让项正前行带路,再先仅自己一人出现,引剌瓦怀疑怒杀项正。
整整六日打下来,时何弱很清楚剌瓦的性格——自负自大。所以若时何弱一人出现,剌瓦定不会以多胜少的方式来打败自己,而会选择与自己单独对决。
此次时何弱前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赢,而就是为了单纯拖住剌瓦的军队,以给李长笑去攻偐州的时间和机会。
只要剌瓦在偐州城内,偐州就拿不下。唯一办法就是引出剌瓦,拖住剌瓦。
长刀再一次的砍进肩膀,久违的痛觉终于漫天铺地地向时何弱袭来。
“看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时何弱跪在地上。
以宴容的医术只能暂且封住他半个时辰的痛觉,现在痛觉恢复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拖住了剌瓦半个时辰。
“够了……”时何弱一点点地站起身来,满身鲜血。
一颗流火弹缓缓飞上天空。
飞沙满目,马蹄踏来——
“将军!”
剌瓦看清了来者的数量,眼里的震惊一点点化为嘴边轻蔑的笑容:“时何弱,你就打算用这点人马对付我的人?你觉得你会赢?”
破空的雨箭声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你安排了弓箭手?你疯了,不要命了?”剌瓦白了脸色。
“我知道仅凭这点人马拖不住你们多久,所以我还为你们额外安排了弓箭手。”终于完全站稳了身子,时何弱拨开额上的碎发,忽地对着眼前的剌瓦笑了:“还有剌瓦,我们的胜利不在这,而在偐州。”
“我时何弱自走出复北大征路的第一步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会活着回去!”
风吹得暗红色的战旗猎猎作响,夕阳的光照亮满地的血色残骨的景象——
“小老虎……时何弱……弱弱……”
“我来了,我来了……”殷书欢从马上跌了下来,狂奔至始终站着不倒的时何弱面前。
他的狐狸终于来了,他还以为他等不到了……
时何弱的右眼极缓极缓地眨了一下,他看见站在眼前的殷书欢的眼里是亮亮的。
承一目星月,敛一池秋水。
他的狐狸该是只美人狐。
他的美人狐现在最美——
可他——
时何弱慢慢地抬起手,可那只手最终还是没有碰到殷书欢的脸——
可他舍不得他的美人狐落泪……
……
泰安三十九年五月初九,偐州被攻破。北河十六州夺回十州,后西羌国主动让出剩余六州,至此,大勐国复北之征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完结撒花!!!!!
第69章 -见君-
一年春时,草长莺飞二月天。
黄历的纸上正正写着二月初二,五行泉中水,冲煞冲兔煞东,值神玄武。
宜祭祀、嫁娶、入宅、拆卸、修造,忌安床、栽种、作灶。
黄历纸被捉起一角,“嘶啦”一声,撕去一大半。
可手的主人却忽而停下了动作,慢慢把纸放下,转而将目光看向放在手边的书,书页泛黄发皱,上头的字却是清晰——借尸还魂,道法禁术,以他人生魂已死或离体、保存完好的尸身作为寄宿,召唤非本体之魂灵。从而违抗天理,使得死人复生……
这段话殷书欢再熟悉不过,但他所知道的是上古书籍中对此的另一种称法——“招灵之术”。
上古的书籍中详细记载了如何召唤亡魂以及施术者所需付出的代价,而这一本不知从哪来的民间鬼怪杂说《奇谈怪议》竟记载了破解之法——两句话,十六个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处来也何处归去。
殷书欢阖了阖眼,脑海里却恍惚出现一年前的某个画面……
似血的残阳,吹动的战旗以及那人……
衣袖翻飞,桌上原本展开的书被“啪”地一声合上,正面蓝底黑字《奇谈怪议》四个字大得刺眼,殷书欢一个拂袖将之扫于地上。
清风穿过窗台吹进屋子,黄历本哗啦啦作响,被撕了一大半的二月初二因着半截还在黄历本上,被吹得欲飞不飞。
殷书欢盯着那张被风吹得歪八倒七的二月初二半晌,突然很轻声很轻声地笑了。
……
入眼是暖帐红烛,身上盖的是大红的鸳鸯绣被。
时何弱傻了好会,方才慢慢地撑起身子,坐起人来。
“等等,我这是……转世成了个新娘子了?”时何弱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爬下了床。
“好饿……”时何弱摸了摸肚子,只觉腹中空空,饥饿非常。
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各色花样的糕点,时何弱顿时眼睛一亮。
“玲珑阁的芙蓉糕,锦绣楼的绿豆糕……”时何弱倒了一杯水,抹了抹嘴角的残渣,顺了顺自己的喉咙:“也不知是谁挑的,选的都是小爷我生前爱吃的……”
“等等!”时何弱忽而意识到了甚么。
生前?!对,自己死过一次,又活过一次,接着又死了一次……
“可吃饱了么?”房屋突然被推开。
门外站有一人,红袍加身,眉眼俊雅,含笑吟吟。
手中的糕点“啪叽”一声落在地上,时何弱愣愣地看着从门外一步步走至自己跟前的人,许久许久张着一张嘴,半天合不上。
殷书欢十分好心地伸出手帮时何弱合上了。
“殷狐狸……是你么?”时何弱再一次张开了嘴。
“嗯,是我。”殷书欢捏住时何弱的下巴,亲吻上去:“你也还是你。”
桌上的糕点不知何时被扫到了地上,时何弱被置坐在铺了红帕的桌上。
大红的喜袍早就被解开,弃在了地上。
亲吻来得炽热而霸道,时何弱几乎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不是,殷狐狸,你先等等……我们……我们这是转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