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慕容清也是负伤颇重,幸那贵人暗地里相助,所以慕容清与宫垣才得以逃出生天,随后宫垣便被体力不支的慕容清硬撑着带回了他慕容家。
犹记得被慕容清背在身子上时,那人不平的气息、微暖的身子、泛着血腥子气的衣衫。总是以一袭白衣现于人前的他即便是与宫垣对战也从不曾狼狈至此,可如今一声白衣血迹斑斑,残破得几乎轻轻一扯便可碎成破布……
背与胸相贴,那跳幅颇高的心跳不知是宫垣自己的,又亦或是那慕容清的。
“清?”
宫垣气若浮丝地轻声唤道。
“嗯,我在。”
那清冷声音淡淡地应着,分明自己也是气力耗尽,却硬是装作没事。
宫垣的眸子忽地有些湿润。
“你真是个傻子。”
那人不语,只静静地走着。
“何必只身犯险来救我。”
“若我不来,你便死了。”
身子四处都疼得厉害,可即便如此,宫垣仍收了收他环着慕容清脖子的手,那人许是要被勒着了,可他却未吭声。
“我这样聪明,怎的就认识了你这样傻的人。”
宫垣的声音间有着哽咽,也不知慕容清有否听出。
“我傻,你不也一样。”
慕容清这一语教宫垣心知他知道一切了。
那一日宫垣本该是去与慕容清相约的地方,只是半途恰好听到有邪门中人与慕容家有仇要去寻慕容清的麻烦,唯恐慕容清会遇上什么事,他便出手了……
宫垣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傻子。”
“你才是傻子,慕容傻。”
喃喃着,许是身子里的中的毒教他意识迷离,接下来宫垣说了几个字,他没有意识可慕容清应该是听清了,宫垣只觉得慕容清身子一僵,他没有回话,一路上便这样沉默着。
宫垣在地牢里头受了好些酷刑,鞭刑、烙刑、甚至还被折断了手脚,最后还被喂了毒,他们说那是无可解的毒,慕容清兴许是不知道的,宫垣也不想说,他不想慕容清有亏欠他的心思,可他没想过,回慕容家总是要找大夫来的,那一点毒即便解不了可人家大夫总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同样也是受了不小的伤的慕容清没理会自己的身子也该好生歇息,一直到宫垣恢复神智为止他都未曾休息,一直陪在了宫垣的身畔,听着宫垣的梦呓,从来不苟言笑的他也会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笑;在听到宫垣偶有几句的肺腑之言,他又会不由自主地目光放柔,不自觉地伸手去抚一抚宫垣沾着些汗的乌发……
宫垣睡了要有六七日方才醒来,他全身都被被包满了细布,一身药味间杂着一点汗臭味,而一旁,同样包扎得甚是狼狈的慕容清则是静静地倚靠着床栏闭眸浅睡着。
觉着几日未动身子怪难受的,宫垣正想翻个身,却不想慕容清已然醒来,一双细眸已望向了他。
“你醒了。”
慕容清的声音难得如此温柔,教宫垣不由得一怔,随即他点了点头。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么?”
虽是问话,可宫垣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那人没有回答,他扶着宫垣起了身让他坐起来:“可有什么想要的?”
思忖了一下,宫垣道:“……我……想沐浴。”
倒也不是宫垣爱干净,可身子泛着这样那样的味道也实在是第一次,他虽能不介意,可他也得顾虑着他身边这位向来爱干净的慕容少主。
慕容清沉默了会儿颔首:“不过你身上都是伤,不得沾水,就以湿巾抹一下身子吧。”
宫垣没反对,便应下了。被折断的手脚虽是被接回去了,可还是酸软疼痛使不上力气,宫垣不由得庆幸那帮人虽没人性,却总算没有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本以为慕容清会差使个下人来为他抹身子,却不想竟是他慕容大少爷亲自上阵。
宫垣害羞之余,又不免觉得这无上光荣。
慕容清下手十分轻柔,舒服得不得了,宫垣来不及想慕容清为何突然待他如此温柔,慕容清却忽地说道:“待我养好伤……”
“嗯?”宫垣听出慕容清言语间的迟疑,“怎么?想与我再切磋切磋?何必那么客气嘛,只要我也养好了伤,我自然奉陪的。”
宫垣笑着应道。
“不是。”慕容清敛眉,面有沉色,“待我养好了伤,我便要成亲了。”
“!”宫垣愣住了,他想笑,却笑不出,“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从没听过?”
“……前些时候决定的。本想在你生辰那日……告诉你,也算是送你的生辰贺礼。”
宫垣背对着慕容清看不出他现在是何表情,只是听着声音,那声音与平日一样,同样是平静得不带一点起伏。
“……这还真是……最好的生辰贺礼……”喃喃着说道,宫垣忍不住落泪,虽不想给慕容清察觉,可颤抖不已的身子早已出卖了他。“这个时候,我该对你说什么才好?恭喜?还是……祝你与那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夫人能共谐连理,白首偕老?”
“……我待你,不过似兄弟……”
那人淡淡地说着,可宫垣再平静不下去了。
这几日他虽昏睡着,可意识迷离间,他总会感觉有人在亲自己,那触感如此之真,兼之那气味如此熟悉,他岂会弄错?
“……若真待我为兄弟……”
又何必亲我?难道那是兄弟之仪么?
虽想这样问,然宫垣还是未问出口,慕容家家大更是名门,不同于他宫垣,慕容清作为独子日后娶妻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若你,真待我为兄弟,便与我结拜吧。”
若是如此,至少他也能断念了。
心中期许着慕容清拒绝,可期许不过是期许,慕容清还是同意了。
九月初二,是他与慕容清结拜之日,慕容清为兄,他为弟,从此只为兄弟不可逾越。
慕容清所受的伤还是比宫垣轻得多,不过大半月便好得差不多了,闻着外头的锣鼓喧天,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不好出去搅了他人兴致的宫垣呆坐在床上,含着泪只问着大夫:“我还有几天能活?”
大夫一脸奇怪:“宫公子在说什么笑呢,什么还有几天能活,你不就受了点伤么?”
“我、我身体里……不是有毒……!”
宫垣忽地觉得不对劲,这大半个月来他都没有受毒所扰,即便慕容清找来的大夫再怎么厉害能拖延一下毒性发作,可也不可能似这样……
“公子不知道么?慕容少爷去求了百药庄庄主、哎,也就是他岳父大人,您这毒呀,早解了。”
“!”
一时,宫垣似是知晓了什么,他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冲向喜堂,那里头已响起媒婆的喊声:“夫妻对拜!”
至大堂,宫垣正巧撞见的是慕容清与一旁百药庄大小姐夫妻对拜的一幕,眼睛一阵酸痛,他被拉进了堂里,入了座,一杯水酒入肚,竟是出了奇的苦涩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原第六章 因红烧肉问题在围脖发表~这里就插入一个番外!
orz
我发这一章会不会被骂呀orz
小天使们会不会因为这一章弃文呃orz
俩儿子不会步后尘的,我发誓!
第7章 第七章 局起
眼前之人呼吸甚是平稳,只是那眉间不知是为什么又有些些叠起。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因连梦中都难以舒眉,宫懿望着床上那人,他嘴角凝着苦笑伸手轻轻地摁向那皱起的小山动作异常温柔地为他舒平。
起初还稍有抵抗的这人结果到了最后也是神智迷离地没有一点抗拒甚至还有几分迎合。本想着慕容遥兴许后头还是初次,加之那琴音多少对人身子有损,宫懿本只想做一回就放慕容遥回去歇息的,却不想最后连连做到慕容遥失了意识这才好不容易停了手。
“唔……”
宫懿善意的一举却不想弄醒了慕容遥,慕容遥又皱了皱眉,睫羽轻抖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
“师兄,你醒了?”宫懿温笑着道。
“嗯……”慕容遥点了点头,他目光扫过这间屋子,眼中露出一抹惊异,“这里……是?”
见慕容遥反应,宫懿喜道:“师兄你的寝室。是不是与以前竹楼一模一样?”
声音间似乎还有几分邀赏的意思。
“嗯。害我险些以为……是在……”
慕容遥苦笑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怎么可能,那里早被烧了个精光,我这边是以我记忆重新建的。不管是外头的园子,还是竹楼里的一切,有些东西要找到一模一样的还真是费了我不少气力呢。”宫懿苦笑道,“师兄你以后便住在这里,我的寝室就在边上,未曾变过。”
“!”
慕容遥一惊,他原以为……
“让师兄失望了吧?若是可以,我倒也想与师兄日日同处一室共睡一榻,不过……”宫懿敛眉,别开了视线,“恐怕我真这么做了,便要教师兄更讨厌我了。”
“我……”
慕容遥启唇,可却不知该怎么说,他知道宫懿是在意当年的事情,可是当年的事他也非完全没有私心,既然有着私心,那就算不得理由,说了也不过是在骗人而这世上他独独不愿骗宫懿。
“师兄且歇息着吧,我且回去了。”
宫懿浅笑了下,他伸手撩了一下慕容遥黏在额上的发,见着慕容遥复杂的目光他也当做没有注意。
掩上竹门,宫懿强忍着想咳嗽的念头,硬是将那一口腥气生生地吞入腹中。
大步走回房里,宫懿推开竹门,不出他所料的里头已有一人坐在桌案前等着他。
“堡主这次带回来的可是个麻烦。”
那人淡笑着饮茶,面上带着几分轻佻。
“江湖上人人皆知堡主武功高强,却独独不知堡主你用的是邪门法子你那样的身子才得以练就一身好功夫,而代价便是日日都需按时扎针服药,若不然便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死。”
“你想说什么。”
宫懿走到桌边,终是体力不支地跌坐在了椅子上。给慕容遥输了好一阵子的内力还那样不知收敛地大做了一番,他能撑到这个时候已很是了不得了。
“堡主聪颖,怎会不知行涯想说什么?那人与我们不是一路的,他既知道堡主是何人却仍能带着一帮人马妄图剿灭我们邀星堡,足可见他对堡主心意如何了?试想若是我们邀星堡没早早地灭了几个帮派,此次围剿邀星堡中能剩几人都是未知之数。”
姬行涯不留一丝余地地戳破,宫懿本就难看的面色更是阴沉了许多:“行涯,你可是想死?”
宫懿咬牙暗说,他手掌捏作拳头,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谁不知我姬行涯向来奉行好死不如赖活?只不过是善心提醒罢了。堡主这条命是我与师傅费了不少心血方才保住的,堡主你这一身武功也是师傅倾囊所授,他老人家临死前也将堡主托付于我,我不想见堡主只因这一麻烦而无端惹上祸端最后断送了自个儿的性命罢了。”
姬行涯提及的那人教宫懿戾气略有收敛,他苦笑道:“自小绝心绝情的你是不会懂的了。谁能想到那算命的老头竟能算得如此准。”
“若你真要一意孤行,那我倒是建议你索性去灭了那些名门正派以断后顾之忧。”瞟了宫懿一眼,姬行涯伸手抓过宫懿一手腕给他把起了脉。
“我应允过他,只要那些杂碎不来生事,我便与他们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姬行涯恨其不争地哼了一声,拿出针包给宫懿扎针的时候刻意用力了些,虽被宫懿恨恨地瞪视着,他也是装作没见到。
“接下来至少五天不许再行房事,若违背了,为了遵守和师傅他老人家的约定我便只能让这堂堂邀星堡的堡主做个阉人了。”
“行涯你找死!”
宫懿眉头连连跳了好几下,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可偏偏姬行涯知道自个儿只要不触宫懿底线,宫懿看在他师傅面上怎么都下不了手因而压根儿不在意。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姬行涯自怀里掏出了一份信递给了宫懿:“消息查出来了。当年灭慕容家和宫家的人,就在这上面。”
“……”
宫懿接过信函,拆开信函上下扫了一遍双眼间一丝憎恶不带一点掩饰地一掠而过。忽地,他桀桀笑出:“真想不到,居然是这个杂种!”
“你打算如何做?”
“还能如何做?”宫懿冷笑道,嘴角略过一丝残忍,“我是什么样的人,难不成你还是头一次知道么?”
“也是,你我皆是小心眼的人,此事还牵扯件件都与你我相关,自该千倍万倍地奉还。”
宫垣这次在家中又是待了不到一个月便又离开了,自打慕容遥来到他们宫家以来宫懿便开始觉得父亲外出办事实在是太过频繁,虽心中已有猜测父亲在忙的兴许是与慕容遥有关的事,可宫懿也未提到面上来说。
这一次宫垣出门前神色瞧着与往日不大一样,那时的宫懿只以为是因为此次麻烦稍大一些所以宫垣才会那样的神色凝重,可一直到了后来,宫懿方才知道原来那一次父亲是抱着去赴死的心出门的。
而那一次,也真真是宫垣与宫懿最后一次见面,再待宫垣被送回宫家的时候,宫垣被尸首分离,死相凄惨无比。
来人面色也是颇为难看:“对不住了,我们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找到宫大侠,可不想他已经被人……”
强忍着泪水,宫懿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孔如今更是苍白得厉害他咬着下唇,好半晌才硬生生憋出一句话:“是谁……是谁干的……”
那人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只突然接到一份书信,按照上面所说的去到那里便只见到宫大侠被人切成块的尸首……”
说着,那人将一封信递给了宫懿,宫懿接过,只见那张纸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字:宫垣赤叶林。
“也不知是与宫大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做到这个地步!”后头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赤红了眼睛不由得落泪,“想宫大侠这一辈子四处行侠仗义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想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李叔已是泪流满面,他是看着宫垣长大的,见宫垣这样子他心中那叫一个难过,向来不怎么会流露感情的慕容遥也是暗暗哭着,在场也只有宫懿一人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固执地不肯落泪。
宫懿尝到了嘴中一点血腥气:“……那你们可知道我爹此次下山……去寻了谁?是去做什么事的?”
这次那人倒不再是什么都不知了,他颔首:“宫大侠的结拜义兄慕容庄主他们家几年前不是在一夜间便被人给灭门了么?宫大侠这几年奔波全都是为了查是何人干了这件事的,前段时间宫大侠有了发现,只说是知道了凶手是何人便一言不发地出去了。我们一帮人在客栈里等着,等了要有四五日却还是没有宫大侠的消息,正着急想要去寻他,不想……”
那人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宫懿颔首,他便转身看向李叔:“李叔,我们该办丧事了。几位一路辛苦,只是我们现下也是事情繁多,来不及招待各位了,便支些银子当做答谢各位的辛劳了,李叔,这之后便麻烦你了。”
李叔应下了。
宫懿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镇定,在场没有一人是不惊讶的,一时之间众人倒也不知道该说宫懿是坚强又或是没心没肺所以见父亲尸首如此还能无动于衷。
愣怔了要有好一阵子,为首那人连忙回了回神:“不用了不用了。宫大侠于我们大伙儿有恩,我们此次没能救回他宫小姐不怪罪已该感激不已了,哪里需要什么银钱。倒是几位请节哀顺变。”
宫懿倒也没再客气,他轻轻应了应便转身对李叔道:“李叔,父亲的丧事便劳烦你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里歇息一会儿。”
一听宫懿身子不适,李叔连忙点头:“好,你快去歇息。遥儿,为防万一你去找一下大夫吧。我这边去处理丧事。”
慕容遥连忙抹了抹泪,二话不说地应着送宫懿回了寝室便片刻不敢耽搁地下山去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哎~终于又写死了一个人orz
写到宫垣死的时候其实心里有点难过,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他死哎,谁让我喜欢他跟慕容爸比~
但是他如果不死,攻和受上不到江湖更不可能担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