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说要娶那位女子为妻,还称呼她为‘娘子’。”
“娘子?”谢林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笑作一团,银铃般的声音自嘴角流淌而出,还未拆下来的几个饰品跟着不停乱颤,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好一个多情的浪荡子……”
黑衣人掀起眼皮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忽的想起一些好笑的事。”她理了理微乱的云鬓,恢复了一贯清冷桀骜,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过了会儿又忽的补了句:“他们睡在同一间屋子了?”
“这倒不是……”
谢林的眼睫忽的一跳,她点点头,“下去吧,继续盯着。”
黑衣人不解:“大人,这位顾公子可是犯了什么事……是下一个要抓的目标?”
谢林点点头,回头用泛着娇媚的眼尾轻轻扫他一眼:“是啊,他可是胆子够大,偷了我的东西呢!”
“那要不要属下立马将人扣住?”
“不用,留着。”红衣女子将头上的朱钗全部拆下,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上,随着轻轻薄纱婉转流泻,铺洒了一地。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面上覆着的东西,问:“这边还要等多久?证据都收集全了吗?”
“还需半月,三王爷那边的人还没彻底被信任。”
谢林默了默,“我这边,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他将面上的东西全部揭下来之后,又去拆脖间的东西,半扬起头颅,轻阖双眼。清冷的眼尾还带着描好的胭脂,半是迷离。
“大人有别的事要忙?”
谢林终于露出属于他的真实面貌,他犹豫了一下,将脖间的东西抠下来,再次开口已然换回了男声,嗓子被喉间的东西折腾的暗哑:“罢了,下去吧。”
“是。”
谢林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拆下之后,静坐了一会儿,清冷的月色自窗棂中透进来,他摊开左手手掌,入目一片血肉模糊,上面深深镶进去几点破碎了的玉石。
他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手将它们一片片拔_出_来,随意丢在梳妆台上了,淡色玉石沾染上点点红色后,竟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妖魅。
将东西尽数拔_出,谢林低垂着眉眼,随手将掌心缠上,起身褪去了身上的衣衫,坐进了屋内冒着热气的浴桶中,合上眼睛,归于平静。身上的骨骼一点点慢慢伸长。
第48章 并蒂莲
半个月匆匆而过, 孟一乐身上穿着件麻布衣服, 迎着火辣辣的日头, 一边在拿着锄头在地里刨地, 一边在心中默默和432吐槽。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懈怠,孟一乐举着锄头刨了会儿, 热的前胸后背都是汗水, 有的不小心流进眼睛里去了, 咸咸的, 刺的睁不开眼。
这个锄地的活是他被赶出来的第二天找到的,其实顾明琅虽然整日风流浪荡、吃喝玩乐, 但毕竟不是个傻的, 被赶出来以后完全可以动动脑子,干点别的维持生计。
可孟一乐懒得想, 他就只想付出劳动力,然后拿着一日一结的工钱屁颠颠买些需要的东西,回家和木棉一起做饭、睡觉。
可能还是心中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会在这里长留的人吧, 所以才会有这种过一天是一天的念头,完全不觉得钻研个好法子,咬咬牙、吃点苦头,建立一番事业对他有任何意义。
孟一乐抹了把汗,低头继续刨。
其实这个活还好了,他晒不着,也累不着。
——孟一乐虽然被赶出来了,但周围哪个不知道他是顾家的大少爷?眼下不过是被迫出来磨练磨练,早晚还是要回去掌管顾家那一艘大船!
所以工头每天给他安排的活既轻松又简单,还特地将挨着树荫的一片地给他刨。
孟一乐忍不住吐槽:
432:
孟一乐噘嘴:
确实,再轻松也不可能轻松得像是在家里当大少爷一样,该吃的苦、该受的罪怎么也不能少。
如此刨地刨了半个月,孟一乐手心脚心里都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摸上去硬硬的有些不真实,每次挠自己的手时,总觉得隔着一层东西似得。
这天等到夕阳西下,孟一乐又扛着自己的锄头收工了。一天下来,他整个人都要累虚脱了,孟一乐抬眼瞅了瞅自己前面几位有说有笑的大姐,又望了自己虚软的、打着颤的小腿一眼,在心中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竟然被几位大姐比下去了!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男人了!
孟一乐排着队领了工钱,将几枚铜板放在怀中就往西边别院赶。还未走近就看到烟囱里冒出的袅袅青烟,映着远处波澜壮阔的漫天晚霞,温馨、喜悦,所有阳光的、明媚的情感,瞬间将他身上的疲惫赶走。
他推开门大步跑进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娘子,我回来了!”
厨房里软软飘出了娇羞的声音:“饭马上就准备好了,公子先去清理一下自己吧。”
“不,”孟一乐跑到厨房门口,斜斜倚在门框上看着里面忙来忙去的身影,“娘子好美,我不舍得走。”
“公子又胡说了……”木棉回头脸色红红的瞪他一眼,那一眼含着满满春水和情意,只让人想怜惜的将她拥在怀中。
孟一乐突然觉得,动情的女人真的能美成一副无价画作,那一颦一笑、一眉一眼都似陈年佳酿,光是气味就能让闻见的人发醉。
木棉长相的确平凡,可半月相处下来,孟一乐却在点点滴滴的生活中,越来越多地发现她的可爱之处。大概所有的善良都会给人加分,对他来说,木棉就像是位坐在莲花上的菩萨,心善的直叫人觉得她高不可攀、珍贵至极。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若是喜欢女人的话,木棉一准就是让他想娶的那个。
木棉见他半天还不肯走,又忍不住扭头瞧他:“公子傻傻站在那里做什么,累了一天了,快去屋里歇歇吧。”
“木棉,这你就说错了!”孟一乐大步走进厨房,到灶台前随意坐下,一边往里面添柴火一边逗她开心:“我这个活轻松的很,一点都不累,不信你看爷,是不是依然如你初见时一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木棉笑着瞥他:“公子总是这样没羞没臊的。”手里搅拌汤水的动作却不停,她脸上被热气熏出一层红,眼睛却是又黑又亮,伴着喜色,伴着明媚。
“可惜我对做饭半点天赋都没有,你看你,脸都被热红了,”孟一乐心疼地望着她,抬手往灶台里添了一大堆柴禾,站起来将她手里的锅铲抢过去,“我来我来,你站在旁边监工就好。”
“公子,可你都累了一天了。”
孟一乐将人赶到门口,伸手将她脸上的汗轻轻拂去,“爷跟你说话你又不好好听,都说了一点也不累!在这好好看着,爷这就给你烧个满汉全席!”
“公子小心些……”木棉说完忽的笑了,掩着嘴角:“莫再把厨房给烧了!”
孟一乐头也不回:“不能够!爷是干那种事的人嘛!”
木棉一边笑一边摇头:“……不是。”
两人用过饭,天色便暗下来了,古代人就是这点好,啥娱乐活动也没有,吃完就等着睡觉。孟一乐这天却兴奋地睡不着,燃着油灯,两人的头凑在一起,将这半月来的工钱通通放在手中,一枚一枚的数。
“……十七、十八、二十……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孟一乐兴奋地掀起眼帘,看向对面木棉,“我们已经攒了三十六文钱了!”
木棉也开心极了:“公子真厉害!”
孟一乐嘿嘿傻笑,颠了颠手中的铜钱,然后将它们尽数放回了木棉手中,对她道:“这下,我就将自己全部家当交与你了,娘子!”
木棉被他这句“全身家当”哄的不停地乐:“那我可要把公子的家当好好保管,一枚钱都不能丢!”
孟一乐摆摆手,“钱丢了没事,重要的是人别丢了就行!”
木棉脸又羞红了,她低下头,捧着手里的铜板:“我不与公子说了,去睡了。”说完站起来就跑了,孟一乐赶忙对她背影喊了声:“好梦,小娘子!”
木棉跑到门口听到这话,又回头似嗔似怒地瞪他一眼,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孟一乐托着脸颊无聊地拿手指敲着桌面,透过大开的房门望着外面明亮的月色,被那清冷的余晖照的一室亮堂,轻轻叹了句:“真是个傻姑娘。”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麻布粗衫,虽没穿着那身纨绔公子的繁衣华服,这动作却还是做出了风流倜傥的味道。
他走过去关上门、吹灭了油灯,便映着月色摸到了床上,沉沉睡了。
第二日孟一乐照常去地头干活,天才刚蒙蒙亮,公鸡打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明显,有道是雄鸡一唱天下白,没多久东方那点鱼肚白就扩大到了整片天空。
临近正午,孟一乐饿的不行,蔫蔫拿着手中的锄头挥舞几下,等待着工头歇工的指令,谁知他等来等去,却等到了一抹意外的身影。
孟一乐被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望着对方愣了愣,问:“你怎的来了?”
大松赶忙示意他小声点,低声道:“夫人叫我来的。”
孟一乐斜眼瞥他:“这事我爹知道吗?”
大松挠挠头,“知道?……不知道?……奴才也说不好……”
“笨死算了!”孟一乐敲他的头,“怎的这么晚才来,爷我前两天因为没钱都把玉佩、扇子给当了!”
“啊?爷竟然过得这么惨……”大松皱着眉,愧疚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偷偷溜出来一趟,给您送些东西再回去。”
孟一乐瞧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想笑,面上却严肃地继续骗他:“是啊,不光那些,连那身衣服都让爷给当了,而且当铺那家掌柜的是个黑心肠,给的银子可怜的很,爷已经半个月都没沾过肉了!”
大松赶忙将手里的篮子举上来,撇嘴,“爷别说了,奴才听了心疼。”他一把将篮子上盖着的布掀开,眼圈发红:“还好这次出门,厨房的小翠让奴才给您捎了只鸭子,您快尝尝。”
孟一乐听他声音不对,心里一惊,赶忙低下头去瞧他,大松却躲着不让他看,撇过头去。孟一乐心道:完了完了,玩笑不能随便开啊,这家伙还把人给整哭了!
“哭啥,爷刚刚逗你玩呢!”孟一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哄他:“好了好了,爷错了,明知道你担心我还这么逗你,我不对好不好?快收收眼泪,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大松终于肯理他了,嘴里却还嘟囔:“爷就是欺负我了!”
“是是是,爷不对!”他正了正脸色,问:“夫人这两日如何?没跟老爷生气吧?”
“怎么可能!夫人现在都不肯让老爷进屋了!老爷这半个月都是等夫人睡下才敢悄悄摸回房,不光这个,连二老爷、二夫人都生他的气呢,所以爷您别急,我看老爷很快就会松口让您回去的!”
孟一乐从篮子里拿出那只用油纸包裹好的鸭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跟夫人说,我这边挺好的,吃得好、睡得暖,还给她找了个儿媳妇。而且老爷赶我出府的事,确实怪我自己不争气,老头儿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让她……别再因为我的事跟老爷吵架了。”
他又将鸭子放了回去,“而且,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等我什么时候将该想的事情想通了,什么时候就会自己回去了。跟她说,她儿子想好好活一回了!”
“啊?!”大松惊讶地长大嘴巴,他还愈再说什么,孟一乐却挥挥手,“行了别说这么多了,身上带银两了没?”
“带了,二百两,夫人让我拿给你的!”
“不要银票,给我点碎银子就行!”
“那我找找……二十六两,您看……?”
孟一乐接过了那些碎银子,“好,篮子留下,你回去吧。”
大松挠头,“可我这样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实话实说!”孟一乐不再理他,接过篮子直接去找工头了,跟他说自己请半天假,上午的工钱不要了,让他通融通融。
工地上没这规矩,干了半天就不干的以后都不会再要,工头看到请假的人,却还是点了点头,允了。
孟一乐颠颠地拎着篮子就往集市上跑,他拍了拍胸口的二十几两碎银,脚步不停地跑进一家银匠铺。
里面的伙计一看到是他,面上带着笑迎上来,跟以往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多嘴问他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孟一乐心想,看来他被赶出顾府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唉,人太有名也不行!
看,他就是中心!中心就注定耀眼!耀眼的人就是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然后散播出去!
自嗨了一番的孟一乐瞅了瞅伙计拿上来的几样精致饰品,他皱着眉望着面前美轮美奂的朱钗耳坠——这都是按照他之前的喜好挑出来的。
孟一乐略显尴尬地抬头问店里的伙计,“咱们这儿还有没有稍微便宜些的东西?就是那种大概二十六两银子就能买到的……”
他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经几乎听不到了。
孟一乐拎着一只篮子走在路上,他摸了摸乾坤子里的小盒子,心情十分好地扯了抹笑,那是一种雀跃的心情,充满了期待。
他有些迫不及待,十分想要立刻就出现木棉面前,然后将这些惊喜递到她面前,看她羞涩地表情,看她笑,看她水光潋滟的眸子和翘起的唇角。
等他步子轻快的跑回家,孟一乐推开门大喊:“娘子,我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里面却没有回应,孟一乐愣了愣,心想小丫头也许是跑到后院摆弄那些花草去了,于是直接拎着篮子去了厨房,然后郑之重之地将乾坤袖里的简陋木盒拿出来,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这虽然不是用他自己挣来的铜钱买的,也不是他潇洒地拿了几百两银子砸出的上等品——可他却觉得这只朱钗比他以往买过的任何一只,都有意义。
他有信心,以后一定可以用自己挣来的钱买更多更好的朱钗,送给木棉。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每一天都带着笑靥,让她不受委屈,开心的、快活的。
他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孟一乐想,他会让这个善良、胆小的女子,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放下东西,孟一乐就往后院跑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唤木棉,走到了后院看到了一堆盛开的野花,它们随着风吵嚷嬉闹,却没找到自己所期盼的身影。
孟一乐挠了挠头,嘟囔,“小丫头跑哪去了?”然后才想起来木棉平时都会绣点帕子什么的,大概今日又是去送货了。
“唉,以后还是不要让她这么操劳了,在家歇着等我回来就好了,这么累做什么……顾家那么大一座金山,还不够她花的么,傻丫头。”
他说着直接蹲下身子,遮了几只狗尾巴草,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的缠绕在一起,生怕弄折了筋骨就不美观了,待到一个花环终于缠绕好了,孟一乐又揪了些颜色俊俏的小花插在上面。
将那个花环收拾的美轮美奂了,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东西往回走。
可等他回到屋子里,却还是没瞧见人,孟一乐有些着急,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急切地想与家长分享,却一时间找不到人一样,急的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于是孟一乐将花环和朱钗放在一起,关上门,又呼啦啦地跑到集市上去了——他记得木棉说过她是给哪家丝绸铺供货的。
去了之后一问,里面的伙计却说人已经回去了。
孟一乐委屈地撇嘴:
432嘲讽他:
孟一乐:
432微笑: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孟一乐瞧着面前身着华服、发带冠玉的男子,眼眸深处轻轻颤了颤。
那人还是同以前没什么差别,清冷的眼尾、桀骜地面孔,从腰间环佩上的深色流苏到脚底的一双官靴,都是严谨且合理的。
孟一乐瞧着许久未见的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然后他慌忙地低下头收回视线,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装作不认识,还是上前打个招呼?
最后孟一乐心想,他们现在这种关系,还是算了,就不要再去打招呼了,免得又惹出什么误会,把仅剩的那点美好也都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