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外套上的拉链丧命于高跟鞋之下，方艾身形一顿，以为那是蜘蛛皮开肉绽的声音，猛地往后一跳。
她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背心，外套没了空荡荡大刺刺地裸|露出一大片肌肤，方艾心慌又窘迫，一把扒下旁边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导购员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怒火腾腾燃烧，模特倒了衣服掉得满地都是，弄得一团糟，到时候被骂的还是她们。
“你……”她想理论，被一开始那个负责给方艾介绍文胸的同事拉住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她就是个傻逼暴发户，别理她，反正她会掏钱。”
云冉耳朵动了动，捡起地上那件被踩得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往方艾的方向伸了伸：“你还要吗？”
方艾下意识倒退两步：“不要了快拿走！”
云冉淡淡地点了点头，把衣服扔进垃圾桶，回来的时候明知故问：“你害怕蜘蛛？”
“笑话，我怎么可能害怕。”方艾双手抱胸，一副唯我独尊的高姿态，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云冉，“这种东西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它按死，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拍死一个，来两个我踩死一双。”
刚刚吓得魂飞魄散的也不知道是谁。
云冉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经过这段插曲她已经不想再试内衣了，反正她穿的型号是固定的，不合适也可以来店里换。
她去柜台结账，方艾就排在她前面，付了款却不走。
等云冉从内衣店里出来，跟在屁股后头的方艾终于开口说话了：“昨天中午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云冉想了想：“你指的是脱衣服那件事吗？”
她态度坦然大方，方艾反倒是噎了一下，过了半响才道：“你一直都是这么随便的吗？别人叫你脱你就脱？”
当时处在惊吓头上，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她一回想，顿时咂摸出不对劲——云冉太气定神闲了，看起来不像是在勾引，更像是在拍内衣广告一样淡定而自然。
她对云冉主动爬床这件事表现出轻蔑，云冉却不辩解。所以云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云冉在原地站定，方艾也跟着停下。
艳丽的美人身高比她矮一截，云冉半垂下眼帘，湛蓝的眼眸被挡住部分光线，深邃得像是幽暗静谧的海底，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方艾像是被吸住了，舍不得挪开眼睛。
云冉浑然不觉，注视着方艾字字清晰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
如果不结合前面的对话，这番话可真像是婚礼誓词。方艾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就是不看云冉：“你其实暗恋我吧？”
云冉毫不犹豫道：“不是。”
“不是就不要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都准备好开屏得瑟一下了，却被迫收起孔雀羽毛，方艾很是不爽，“你这个人真奇怪，见到我不巴结也就算了，连客气的讨好都没有。”
她自顾自地得出结论：“所以你果然是故意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吧？”
云冉觉得她应该刷新一下对方艾的认知了，传言慕星娱乐公司老总爱美好色，人傻钱多，潜过的小明星能绕地球两圈。前两句话一语戳中要害，后一句话纯属空穴来风，应该改为自恋成痴、死要面子。
她不带任何意味地笑了笑：“我不可能会喜欢你。”
“为什么？你眼瞎吗？我条件这么好，这么有钱。”方艾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云冉的视线在她的胸部上一扫而过，似笑非笑道：“我不喜欢胸小的。”
方艾呆怔在那，耳边仿佛响起玻璃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胆敢这样说老板！开除开除！明天就解雇！

第6章 养母
夜幕降临，邻居家的饭菜香味通过大开的窗户飘进来，隐约还能听到油烟机的嗡嗡声，以及一家三口围在餐桌边吃饭时的欢声笑语，很平淡却也幸福。
云冉手中提着两袋楼下超市买来的面包，将其中一袋面包放进冰箱留作明天的早饭，剩下的一袋拆开吃了。玄关处的灯被她顺手关掉，整座公寓霎那间陷入黑暗。
她早已习惯，万家灯火像星星一般点缀在这栋半旧不新的楼房，唯独缺了她这一块，仿佛与世隔绝，格格不入。
回到卧室，刚打开电脑，手机铃声就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云冉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刚结束了一场会议，声音透着些许疲惫：“你最近的工作怎么样？”
不关心身体，不问候近况，上来就直奔主题，真有养母的风格。
云冉的父母在七年前的一场起|义中丧命于大灰狼人种之手，不过当时称霸世界的大灰狼人种只将这件事看作小红帽人种不自量力的反抗，在大灰狼人种眼里连个浪花都算不上，更妄论起|义了。
不久后年琦——也就是如今的小红帽人种领导人，为了民|族的自由发动大规模战争，各地小红帽人种揭|竿而起，响应年琦的号召，占据南方山河自成一国，从此揭开了两足鼎立的新篇章。
那时候云冉才十五岁，一夜之间沦为孤儿，但是幸好她还有妹妹，她们相依为命，最后在孤儿院被人收养。
养母今年三十二，未婚，工作只能用日理万机来形容，感情内敛而克制，虽然无法像亲生母亲那样关怀备至，但在生活上从未亏待过她们。
相处了七年，云冉对养母的性格了若指掌，神色一敛，规规矩矩地回道：“已经适应了，大部分情况和预计的一样，只是慕星老总方艾与传闻中的有些不符。”
那边来了点精神：“哪里不符？”
回忆起晚上分别时的情形，云冉莫名想笑。
她看不惯方艾自恋地给她安上暗恋的名号，故意告诉方艾她不喜欢胸小的人，结果方艾呆愣了一会不服输道：“那正好，我还不喜欢胸大的呢！看着就丑。”
说完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和慕星签约之后听到有关方艾的谣言，云冉还为自身安全忧心过，等到真的接触了，却发现真人比传闻中的有趣多了。
云冉弯了一下嘴角，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笑意：“她确实爱美而且好色，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外界传她潜规则手下明星，这件事纯属造谣。至于为什么经常有人说她人傻钱多，大概是因为她爱吹牛，要强爱面子的缘故，其实她是很傲娇的一个人，一点就着。”
养母顿了顿，她这个女儿对什么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难得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话。
“你一个人在那边很多时候我都不能及时帮到你，有困难可以主动跟我提，注意安全。”
云冉：“好。”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周末两天很快过去。云冉老家在宏国，和慕星签约以后暂时在辉国定居，孑然一身，愉快的休息日别人都出去浪，她则是窝在家里度过。无拘无束，倒也惬意。
孙磊周一不能来接她，怕她迟到，前一天晚上特意发短信叮嘱她早起，云冉回复好，然而第二天早上还是掐着点到达练习室。
一天的培训结束，狄焰雯来找云冉：“今天也一起回去吧，我送你。”
练习室角落放着一个大纸袋，那是云冉一开始就放在那里的，现在下课了她把东西提在手里，对狄焰雯道：“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狄焰雯瞟到一块女士西装外套的边角，光滑的丝质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拍了拍云冉的肩，笑得意味深长：“那我就先走了，祝你顺利啊。”
云冉也不跟她多解释，径自前往总裁办公室。
方艾的办公室在三楼，门是虚掩着的，云冉敲了两下门，里面激烈的争论声顿时被掐灭，过了一会儿才得到回应。
“请进。”
方艾站在办公桌后，而与她面对面站在办公桌前对持的竟然是冷丝蔓。
见到她来方艾非常意外，昨晚不欢而散，但显然眼下并非算账的好时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还你衣服，已经送去干洗过了，是干净的。”
云冉把袋子递给她，半路却被冷丝蔓劫走。
冷丝蔓朝里看了一眼，本就因为情绪激动而变红的脸更红了，怒气磅礴地指着方艾：“我说你怎么不愿意跟我复合，搞了半天是有了新目标。给人家搭外套送温暖来撩妹，都是你当年用来追我的旧招。”
她眼睛看着方艾，然而句句针对云冉，话里话外都在嘲弄云冉是在捡她冷丝蔓穿过的旧鞋。
云冉眉头一跳，方艾张了张嘴欲解释，却被云冉抢了先。
“招数再老套也有人心甘情愿地上当，不像某些过季的衣服，都被人丢进垃圾桶了，还以为可以得到主人的青睐。”
云冉的态度不卑不亢，冷丝蔓反而觉得更加难堪，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几巴掌。
方艾默默地闭上嘴，冷丝蔓失望又愤怒地看了方艾一眼，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办公室，经过云冉身边时用力推了一下。
方艾忙上前去扶，云冉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没事。”
这事从头到尾都与云冉无关，要不是她云冉也不会被牵扯进来，方艾觉得愧疚：“对不起，牵累到你了。”
她态度诚恳，连带着昨晚的“胸小事件”都一笔勾销了。
云冉缓慢地眨了下眼，出其不意道：“那你今天请我吃晚饭吧。”
方艾愣了愣，在她的认知中，下属遇到这种的情况，不是应该回一句没关系就结束了吗？哪有人恬不知耻地提要求的？
方艾的诧异全表现在脸上，云冉眯了下眼，心底悄然升起一丝类似于恶作剧得逞后的愉悦。
她等了一会，意料之外的，方艾同意了。
“好，地点随便你选，反正我有钱。”
云冉感到惊讶，然而面上半点不显，等方艾下班收拾好东西，领着人坐进一家日式料理店。
方艾这个人不像一般老总那样端着架子，平易近人，但她总喜欢吹嘘自己有钱，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觉得从她身上占点便宜轻而易举。
都说方艾人傻，巴结她的人像飞蛾一样络绎不绝，可云冉从没见过谁真正从方艾手上讨到过好处。
谁傻还不一定呢。

第7章 我不美吗
日式料理店里的装修也是日式的，座位与座位之间用屏风巧妙地隔开，最靠里的地方甚至有由推拉门和矮几组成的房间。
服务员送来茶水，坐在这样氛围浓厚的房间里，方艾一下子来了装逼的兴致，给自己倒上一杯茶，闻着茶香一脸的自我陶醉。
这样她还不满足，用一只手托起杯底，扬起下巴对云冉傲慢道：“你那种粗暴的喝茶方法是不对的，应该像我一样，手这样放才是标准的。喝的时候要细细品味，来，我示范给你看。”
云冉此时正拿着菜单点单，闻言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合上菜单对等候在一旁的服务员道：“把你们这销量排行前二十的菜全都上一份来。”
方艾怀疑自己听错了：“点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云冉微笑：“当然吃不掉，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开心。”
方艾：“……”
二十道菜摆的满满当当，日式料理大多是生食，颜色鲜艳的肉片整齐地罗列成一排，周围用酱汁或者鱼籽来点缀，十分美观。
方艾向来对这些生的东西敬谢不敏，勉强尝了两口就不吃了。
云冉不挑食，吃得津津有味：“你吃过芥末吗？”
“吃过，那玩意可呛人了。”
“其实只要忍耐一下，熬过刚开始的刺激，到后面就会好很多。生肉虽然难以下咽，但是加了芥末后味道就跟山珍海味差不多。”
“是吗？”方艾将信将疑。
“真的，不信你尝尝。”云冉挤了半管芥末酱在鱼片上，卷得漂漂亮亮，递到方艾面前。
眼前的手五指修长，纤细白净，骨节圆润。距离太近，方艾甚至能看得到那细腻的肌理，以及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莫名的性感。
鬼使神差的，她接过鱼肉卷，放进嘴里，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
方艾条件反射就要吐出来，却被云冉一把捂住嘴：“坚持一下，真的好吃，不骗你。”
“唔唔！”方艾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云冉见差不多了，松开手，方艾被呛得涕泪横流，眼冒金星，嘴巴得到解放后立马吐了。
“呸呸呸！你故意的吧？！”方艾对云冉怒目而视，她敢打赌云冉绝对是骗她的，就是想看她出洋相，根本就不好吃！
“我没有骗你，不信你看我。”云冉也挤了一点芥末在生肉片上，她的动作很优雅，表情也很享受，唬得方艾一愣一愣的。
难道真的很好吃？是她吐得太快了？
云冉又卷了一个芥末肉片给方艾，用眼神鼓励她。方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想着云冉的话要熬过最开始的刺激，于是闭着眼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两秒钟后，方艾捂着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厕所。
云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心情愉悦。
生活真无聊，方艾真好玩。
——
从洗手间回来，方艾打死也不碰那些食物了，饿着肚子坐在对面，看云冉慢条斯理地把每样菜都品尝了一遍，最后优雅地擦擦嘴。
账单是在点单后就付好的，方艾可算等她吃完了，按下桌边的一个红色按钮，这家店有专门负责收拾的服务员。
服务员训练有素，几乎是在按钮刚被按下的后一秒就礼貌地敲门进来。
负责清扫的服务员和刚进门时接待她们的服务员不是同一个，这个年轻又漂亮，身材也棒，简单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很有型。
方艾踏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你长得真漂亮。”
云冉也停住脚步，她不知道方艾准备做什么，干脆袖手旁观。
服务员被夸得不好意思：“客人您过奖了，您长得比我更好看。”
方艾嬉皮笑脸的，厚颜无耻地接道：“我们加个微信号吧。”
服务员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艾以为她没有微信号：“不然加个微博也行啊，你要是连微博也没有，我们还可以加q|q。你用哪个软件尽管说，我都行。”
服务员有点尴尬，委婉地拒绝：“抱歉，我们店里规定不准私下联系客人。”
方艾却不依不饶，一双眼老盯着人家女生的脸看：“我没有别的意思，不会骚扰你的，你长得那么美，我只是想保存一下你的照片，方便以后看看。”
服务员的脸唰的一下就黑了，在服务员眼里方艾妥妥就一色狼，要不是看方艾是个女的，服务员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最后软件账号自然是没要到，不但如此，临走前方艾还被人白了无数眼。
对此方艾百思不得其解，还很委屈，她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占人便宜，怎么就被人厌恶了呢？
太难过了，不行，她得平复一下心情。
方艾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各色美女的照片。美人赏心悦目，方艾看了一会，果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你在看什么？笑得这么荡漾。”云冉把头凑过去，方艾赶忙捂住手机屏幕，可惜迟了一步，云冉已经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是谁。
她看方艾的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方艾知道她误会了，有点难以启齿地为自己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喜欢收集美女图片而已，看到美丽的人心情就会变好。”
云冉了然地点点头：“爱美嘛，我懂的，不然你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就叫人家小姑娘脱衣服。”
“……”方艾，“关于这件事你还要嘲笑我多久？”
云冉避而不答：“既然你手机里有狄焰雯的照片，那你有没有保存我的照片？”
有了服务员的前车之鉴，这回方艾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没有！”
“为什么？”云冉停下来面对着方艾，她走在方艾前头，突然站住，导致跟在她身后的方艾刹闸不及时，差点撞上。
“你搞什么，突然停下来。”
被呛了一句云冉却不恼，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微微歪着头看方艾：“我不美吗？”
一双眼睛干净而深邃，夕阳为她镀上一层暖光，原本冷硬的五官线条霎时变得柔和起来，连天边的火烧云都沦为背景。
打破疏离感后的云冉像是一块做工精美的纱，使人情不自禁地被蛊惑，想要伸手触碰，想要紧紧攒在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份稍纵即逝的美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