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德性！简直是鼻孔朝天看人，哼，要是没过，我看他还有什么脸！”
一个男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旁边那人却苦笑：“兄弟，你想想怎么可能，看他那样子也知道结果了，别人可是有后台的，这次来试镜，也分明就是来走次过场的，倒是我们，铁定是来陪走的了。”
之前那人听了，咬了咬牙，却没有说话。
卫慕阳也不由紧张了几分，但他倒不是怕田乐志表现有多好，而是怕暗箱炒作连机会都不给他，然而，当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后，不由苦笑了一声。
自从到了这个身子后，自己先前的镇定功夫，似乎也要减退多了，竟连这样的场景，也会有紧张这种情绪出来。
很快，田乐志就走了出来，一反之前那些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脸上带着一种得意的神情，轻蔑的扫了在场其他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乐志，怎么样？”
“嗨，这种小角色，还能有什么难的，走吧走吧，赶紧往下一场赶，免得耽搁了时间，真是的，这么个小事，还浪费我这么多时间，真是太亏了。”
小会议室内，顿时哀鸿遍野。
“糟了糟了，看样子，估计已经定了。”
“唉，算了，明天去跑跑其他剧组，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吧。”
第8章 试镜（三）
而在这时，试镜的房间内，气氛也是一片僵硬。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笑着对宋鸿丰说道：“宋导，我觉得这人还不错，形象好，演技也不错，看了这么多人，就这个还算合适，要不，就这样定了？”
宋鸿丰脸色阴沉的坐在当场，一言不发。
凭心而论，刚才这人虽然不算满意，但在之前的试镜者中，确实也算不错的了，真要挑来演杨勇，也不是不行，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投资方那张一切皆在掌握中的脸，他就赞同不起来。
乔默哲则是扫了一眼两人，径直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不过是受了宋导的拜托，才来参加今天的试镜的，虽然觉得刚才那人他有些看不上，但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他犯不上为了这个牵涉到投资方和导演之间的纠纷去。
那肥胖男子看了宋鸿丰的脸色，原本堆笑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便给旁边的一个女子丢了个眼色。
那女子忙打圆场，“刚才这人虽然还算不上完美，但也算不错的了，要不这样，宋导，剩下还有几个人，我们先都看看，要是都不成，就定刚才这田乐志也不晚，您觉得呢？”
被她这样一打岔，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宋鸿丰心中也明白，为了投资，有些牺牲是不得不做的，他之所以犹豫，不过是因为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但总的说起来，刚才这事，确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罢了，就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有这命。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下一个是谁？”
身边女子翻了翻资料，“卫慕阳，艺星公司的艺人，年龄...年龄有些小，才十九岁。”
十九岁，想来也没什么演技，宋鸿丰当即没了多少兴趣，但顾忌到旁边坐的投资商的人，他点了点头，“既然来了，让他进来试试吧。”
卫慕阳自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听到工作人员叫他，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稳稳的走了进去。
室内的气氛有些僵硬，卫慕阳不是雏鸟，自然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他心头微微一凛，抬眼迅速扫了一眼，将室内的情景全数收入眼内。
一张长桌后面，坐了五六个人，正中的半百老头正是宋鸿丰，而在他身边的，便是乔默哲，而其余几个并不认识，应该是与片子相关的其他工作人员了。
心中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但同时，卫慕阳不动声色的向众人微微一礼，自报了家门。
“开始吧。”
宋鸿丰兴致不高，虽然卫慕阳的外形让他颇有些意外，但还到不了惊喜的地步，毕竟剧中杨勇的角色在二十多岁，和卫慕阳此刻的年纪还有些差距。
他偏头微点，旁边的乔默哲已经明白了。
清了清嗓子，乔默哲突然板起了脸，冷声说道：“朕听说，太子府前日有人送来一件蜀铠，太子喜爱非常，竟重金加以装饰？”
而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空气中似乎多了一抹冷凛的气息。
这就开始了？
虽然很突兀，但卫慕阳自然没有半点慌乱，只见他瞬间将自己面上的表情一收，露出一种恭敬中带着惶恐的神色来，同时猛然跪倒，声音中带了几分敬畏。
“父皇，儿臣不敢，只是因为那蜀铠有些破损之处，儿臣方才微微做了修补，还请父皇明鉴！”
众人随着他这句话，都微微有些意外。
他们之前看了不少试镜的，那些结结巴巴的就不说了，就刚才表现最出色的田乐志，因开始的突然，起初也是有些失去了节奏的，而同比起来，卫慕阳的表现，就太过出挑了。
不但没有一丝慌乱，那举止动态中，将一位皇子心怀不安时面对君王而强自装出的惶恐不安和故作镇定，表现无疑。
宋鸿丰眼睛一亮，第一次将目光，投到了场中。
表演还在继续。
“稍作修饰？朕听闻太子用了足有千金，并明珠一斗，极尽奢华夸张，莫非朕听闻的，竟是假的不成？”
微微带着怒意的话语，再一次响起，同时，一股颇带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了卫慕阳身上。
若是一般的新人，被这种气势所笼罩，只怕这会反而进退失据了，但是卫慕阳自然不在那个行列，虽然只是小试牛刀，但他已经感觉到了乔默哲的实力。
果然不愧是两届影帝，真有两把刷子！
虽然简简单单十来个字，却将皇帝作为上位者的霸气和多疑，表现的一览无遗。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好战的情绪，同时动作也不慢，身子不但匍匐多了几分，脸上更是露出了惶恐之色。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确实花了有三四百金进行装饰，明珠...也用了些许，但真没有传言所说那么多啊，儿臣想着，下月有春狩，儿臣身为太子，不可在臣子面前丢脸，因此才...儿臣下次不敢了，还请父皇恕罪！”
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不安，同时还有些愤然，而说到最后，虽然卫慕阳匍匐在地，但是在那前一刻，却是微微抬眼，仿佛是看了眼杨坚的表情，方才又低了下去。
看到这里，那肥胖男子微微冷哼，不待宋鸿丰开口，就说道，“你这人，怎么角色都理解不了，面对皇帝，还敢随便抬头？就这理解水平还敢来面试，出去出去！”
他一脸的不耐，右手随便往门外一指。
抢在宋鸿丰前面说话，却是他故意为之，因为宋鸿丰对于田乐志的表现其实并不满意，但只是因为没有更出色的人，方才对选择田乐志不置可否，但眼下这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小子，却表现的颇为出色，不得不让他起了警惕。
若是让宋鸿丰点头就糟了，若是那样，还不如他提前开口，就算宋鸿丰会不悦，但是看到投资商的面上，应该不会让他太难看。
本来接下来，应该是乔默哲开口，但是被这中年胖子一开口，自然就整个试镜打断了。
乔默哲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虽然他不想多事，但是到底作为两届影帝，有着自己的骄傲在，而且刚才虽然只是短短两句对话，却让他油然而生一股棋逢对手的感觉，而这种想将戏演下去的欲望，却是他多年来极少遇到的。
特别是到了近年，在一些成名已久的老戏骨身上，还能遇到，而在如卫慕阳这种年轻人身上碰到，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心中升起一股爱才之心的同时，一种不悦的情绪也油然而生。
“张总监可能刚才没注意，我觉得这位新人表现的很好，剧中的杨勇虽然是臣子，但封为太子也不过才几年时间，而在之前更长的时间内，他和杨坚，乃是普通的父子，因此，虽然面对皇帝要谦恭有礼，但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亲情，却更多于君威，因此我倒觉得，他表现的很不错。”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乔默哲居然开口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场的人都不是才入行的新人了，就算刚才没想到，被乔默哲这一提点，顿时都明白了过来。
顿时看向卫慕阳的眼光，就复杂了许多。
联想到刚才卫慕阳的身体动作和表情，众人心头都有了些明悟，但是更多的也有疑惑，到底这人是妙手偶得，还是误打误撞呢？
那张总监却没想到，宋鸿丰没有说话，反而被乔默哲顶了回去，心头虽然一阵不愉快，但是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虽然是投资方的代表，但是面对乔默哲这样的影坛大鳄，他可没有多少分量。
当即打了个哈哈，“原来如此，还是乔影帝眼光不一般，和我们这种投资人果然有差距啊。”
就在这时，宋鸿丰终于开口了。
“卫慕阳？”
卫慕阳应了一声，“是。”
“今年十九？”
“是的，宋导。”
“之前有过什么作品？”
“我是新人，目前刚刚入行，还没有什么作品。”
宋鸿丰点了点头，手指在卫慕阳的资料上点了点，表情却沉默下来，很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这一迟疑，却让那张总监有些坐不住了，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终于按捺不住，轻轻碰了碰旁边那女子的胳膊。
那女子顿时明白了过来，心中虽然骂了张总监一声，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做。
没办法，宋导作为艺术从业者，有些骨子里的清高和执拗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她作为制片方的人，没办法不为大局考虑。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开口了，“宋导，你看...”
被她这话一惊，宋鸿丰猛然抬起头，瞪了那女子一眼，将卫慕阳的个人资料随手拍在桌上，开口道：“没演过戏，能有刚才的表现，不错，我给你加一场，你敢接招么？”
这一出，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张总监大急，又碰了碰那女子的胳膊，那女子心头暗骂一声，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宋导，小卫的表演是不错的，但是这年龄...您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闭嘴，这里谁说了算？”
斥责了一句，宋鸿丰不在理会那表情诡异的两人，径直看向卫慕阳：“敢吗？”
卫慕阳虽有些意外，但对他来说，这种试镜不过是小场面，哪里会有不敢的，当即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请宋导吩咐。”
第9章 试镜（四）
宋鸿丰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他目光如炬，自然看得出从进门后，卫慕阳表现好的不只是对表情动作的控制，更重要的是，他的礼仪举止，都无比符合当时士族的表现，这才会让他见猎心喜。
但是不管怎样，他也不能完全忽略试金石的意见，毕竟对方是投资方，若是没有一点缘由，就拒绝了对方，只怕以后还要起摩擦，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小子，他却又有些放不下，既然如此，就让他给这小子一个机会，若是表现的好，就为这小子破例一次，倒也无妨。
至于田乐志...
他心底冷哼一声，凭借关系上来的演员，影视圈一大把，他奈何也左右不了这事实，但是在他，却到底是不喜欢的。
他偏头对乔默哲说了两句，乔默哲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但旋即便压了下来。
而一旁的张总监和那女子，已经感觉到了不对之处，心中也不由焦急起来。
宋鸿丰叫过助理吩咐了两句，那助理很快便拿了一张纸过来，递到了卫慕阳手中，看着卫慕阳翻看着手中的内容，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下面你自行表演一段，情节按照上面走。”
说话间，卫慕阳已经迅速扫过了纸上的内容，眼中爆起一丝惊喜。
竟然是杨勇和独孤皇后对戏的一个场景！
能进行到这一步，是代表自己刚才的演出，得到了认同，而眼前的这个场景，则是自己取得杨勇这个角色的敲门砖，只要自己表现的好，那么，这次机会，将会十拿九稳！
宋鸿丰果然还是那个宋鸿丰，虽然在市场面前不得不对一些东西低头，但是遇到真正的好苗子，却是愿意给予机会培养的！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激动，抬头看了看宋鸿丰，认真说道：“好的，宋导，请给我两分钟。”
两分钟？
众人都有些哗然，特别是张总监等人，虽然不知道宋鸿丰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助理刚才从哪里拿出的资料，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个资料夹中，通常是更深一步的资料，也更加考验演员的演技，这宋导心中，到底在卖什么药？
而这时的宋鸿丰，却没有理会旁人在想什么，无他，刚才卫慕阳抬眼看向他的那个神情，却让他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熟悉感。
这眼神，好像在哪里看过？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旋即，卫慕阳的话传入耳际，宋鸿丰便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他眯了眯眼，略略抬高了声音，“两分钟就够了？你确定？”
卫慕阳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瞒宋导，自从接到试镜的通知后，我买了好几本隋朝的书籍，虽算不得精通，但还是看了个七八分熟悉，所以这个角色，我之前也有过了解的。”
他说的内容真伪，宋鸿丰自然看的出来，当下心中更是对这个年青人满意了几分。
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叩，点了点头，“行，就照你说的。”
卫慕阳微微一笑，轻轻闭上了眼睛，将整个情绪都调动了起来。
给他的这个场景，乃是杨勇被封为太子之后，却因为多情宠爱妾室而受到了独孤皇后不喜，恩宠日渐的背景下发生的，具体是表演太子嫡妃病亡后，杨勇因让云昭训主持太子宫，从而被独孤皇后宣召，质疑其和云昭训联手害死嫡妃而受到苛责的一幕。
简单说起来，只是母子对抗的一幕戏，但是若要表现好，那么对于当时杨勇受到父母苛责而产生的委屈情绪，以及二弟杨广对其步步紧逼的愤懑，都要考虑在内。
心念电转间，卫慕阳已经有了主意。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站起身，走到了屋子正中。
“母后！”
猛然一声悲泣，卫慕阳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了地上，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微微抬头，用充满了悲伤，委屈和愤懑的目光，看着前方。
“元氏病亡，儿臣何尝不心痛，不伤心！但是！”
他颤抖着开口，“但是儿臣不能沉溺忧伤，儿臣是元氏的夫君，但也是大隋的太子，为国，儿臣要做好太子的职责，为家，儿臣也不能沉溺伤痛，要做好一个父亲的表率，儿臣心中，纵然有千般悲伤，也只能压在心底，这是儿臣的宿命，是儿臣作为一国太子，不得不肩负的责任啊！”
说道这里，他微微一顿，牙齿轻颤，目中渐红。
“儿臣知道，儿臣因不善言辞，常惹母后生气，但是儿臣自小生长在母后膝下，儿臣是何等样的人，母妃心中，难道是不清楚的么？儿臣以为母子情深，不需多加赘述，难道因为掺杂了权势，就连最质朴最牢固的母子亲情，也要受到亵渎，受到动摇吗？母后，儿臣心中，甚是痛楚啊！”
说道最后，卫慕阳声音减低，头却是狠狠低了下去，最后狠狠一扣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室内一片沉寂。
卫慕阳刚才虽然才寥寥几句话，但却将一个失意太子的形象，表露无遗，那番台词，凄婉中透露着哀切，伤痛中夹杂着愤怒，既表现了对母爱的濡慕，又夹杂了几分对母亲对自己怀疑的愤懑，到了最后，更是一反许多表现中用嘶吼来表达愤怒的方法，反而越发低沉，充分透露了作为一国尊贵的太子，虽然面临母亲对其人品怀疑的心伤，但依旧在骨子里维持着自己的高贵，这番表现，让在场几人，无不沉浸到了那股哀怨决绝的情绪中去。
卫慕阳演完了要求的内容，又停顿了一分钟，才缓缓站起，对着宋鸿丰几人，微微一欠身。
宋鸿丰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他看着眼前的年青人，眼中爆出一丝惊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久寻杨勇的演员，却一直没发现合适的，却没想到，今天试镜赵昭这个小小的配角，竟然会发掘出一颗珍珠出来，实在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