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几秒,卫慕阳才缓缓开口,“留他一条命吧...至于其他,我不希望他好过,你看着办吧。”
他虽然没有说完,但莫擎宇也体会到了他的意思,右手在卫慕阳手背上温柔拍了几下,“放心吧,我有分寸。”
卫慕阳靠在沙发背上,他看着莫擎宇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叫过一直等候在门边的张丰,低声吩咐了几句,张丰不住的点头,一副完全明白不用担心的表情。
轻轻叹了口气,他目光落在钱青身上,涌起了一抹嘲讽。
总算是善恶有报,孙君浩已经在赎罪了,今天也该轮到钱青了,只是他脸上虽然滴着冷笑,心头却一点都没觉得轻松。
事实的真相,真的是如对方所说一样?
父亲?兄弟?
自己竟然不是一个父不详的孩子,不但父亲还在,而且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而且,这父亲还对自己不闻不问,兄弟对自己痛下杀手?
双眼,无意识的看向了天花板,里头流露出了一种无措的神色。
而这一幕,被重新转身回来的莫擎宇看了个正着,莫擎宇心中一痛,忙走到卫慕阳身边,将人揽在了怀里。
“这里空气闷,要不,我们先出去了?”
他轻声问着,说不出的温柔,卫慕阳却只是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依偎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莫擎宇心底的疼痛越发强烈起来,他恨恨的瞪了一眼钱青,心中同时也涌起了对沈楚天的一丝怨怼。
虽然没有他的鼓励,阿阳当时很有可能不能从绝境中走出来,也不会走上娱乐圈这条路,更不会因此而被他碰到,但是!看到阿阳现在这样的难过,他心中还是无比生气。
只是对方人都不在了,他纵然生气,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能罢手,但是那是已经过世的人,而犯罪者的帮凶还在这里,若不是眼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导致沈楚天遇害,青年现在也不会这样痛苦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下了决定,原本对钱青的处罚,他决定再狠一些,不然无法抵消他对青年的心痛!
坐在回程的车上,卫慕阳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靠在椅背上发呆,眼睛虽然睁的大大的,却没有一丝神采。
见他这样,莫擎宇也没有说话,只是一路紧紧捏着对方的手,暗暗表示着对对方的支持。
他们两人都这样,车里便根本没人敢说话了,来时气氛轻松的车厢,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你准备怎么安置他?”
就在以为要一路这样沉默的开到机场时,卫慕阳突然说话了。
莫擎宇心头顿时一松,从赌场出来后,对方就一直不声不响,虽然没看出到底有多难受,但是这种沉寂总是不好的,代表是将负面的情绪全部压在了心底,而今他肯说话,那就代表好多了。
“放心吧,不会要了他的命的,西山那边有很多黑煤窑,常年需要人手,管的也很严,钱青既然喜欢享乐,那送去那里,是最合适的。”
寥寥几十个字,就交代了钱青接下来的命运。
黑煤窑?
这种地方,倒也很适合钱青这样的人,求不得算是世上最大的苦楚之一,让他在成日的劳作中想起过去的富贵奢华,对于他这样的人,倒真是再适合不过的下场了。
卫慕阳低垂了眼帘,半天没有说话,莫擎宇还以为他不满意,正要问他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才听到对方轻轻叹了口气。
“求仁得仁,他既然因为怕吃苦而出卖自己的朋友,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活该,擎宇,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的执念,一直支持我,如今想来,自己的那番崇拜沈楚天的话是那样的经不起推敲,可是你却没有再问过第二次,给了我全心全意的支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卫慕阳默默想着。
莫擎宇虽然不知道卫慕阳在想什么,但是却一如以往的对他笑了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说这些。”
看着微笑的莫擎宇,卫慕阳也回报以一笑,旋即疲累的靠在了椅背上。
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亲手出卖他的两个人,如今一个在精神病院已经被折磨的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另一个也要送去那终日被人关押出尽劳力也不能轻松的地方,怎么看来,自己的大仇,也算得报一半了。
剩下的,就是蔡开霆了。
想起这个名字,卫慕阳心中不由一阵烦乱,他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下一秒,他的手却被温柔的拉了下来。
两只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的落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的揉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莫擎宇,对方正用怜惜的眼神看着他,同时右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也不知怎的,被他这样一揉,卫慕阳原本烦闷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不少,他动了动身子,在莫擎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静静的闭上了眼。
蔡开霆?异母兄弟?杀身仇人?
或许,应该是时候,回到自己已经多年没回去的那个老屋子看看了,母亲的遗物一直遗留在那里,他从来未曾翻动过,能在那里找到一些关系上的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至于蔡远山...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卫慕阳心底并没有半点希翼,不管对方知不知情,毕竟多年来,对他们母子的不闻不问已经是事实,而且,早已经独立成人的他,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又怎么会像孩子一样眷念一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呢。
只是,如果他也知道蔡开霆的所做所为的话...
半眯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寒芒。
那样的话,有些东西,也就怨不得他了。
第179章 探究
回到海城, 卫慕阳的情绪还是久久没有平复。
“需要我出手帮你吗?”这晚,洗漱完后,莫擎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卫慕阳展开禄山之手, 而是将青年拥在怀中,温柔的问道。
“鼎盛集团虽然有些实力,但是真要对付起来,也不算什么,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弄明白了,始作俑者就是蔡开霆,那么我们也不用浪费时间,直接收拾了他们就行了。”
莫擎宇看着沉默不语的卫慕阳, 眼底深处掠过一份担忧。
诚然,为了这样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艺人, 就要去动一家根基不错的地产公司, 在以前的莫擎宇看来,实属荒谬至极,如果有人在三年前告诉他他也会有做出这样不理智行为的一天,他一定会把那人视为神经病。
但如今,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却是理所应当到了极点,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看到卫慕阳失落的样子。
古人所谓的烽火戏诸侯,应该就是出于这样的心情吧?因为深爱,所以不愿对方受任何委屈?
卫慕阳却被他这样大尺度的支持, 弄得心中软成了一团。
“不用,起码...现在不用,你等我想一想,等理清一些事情后,再做打算。”抬起头,卫慕阳轻轻说了一句,同时在莫擎宇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没并有拒绝莫擎宇的提议,毕竟就现在而言,他欠莫擎宇的已经太多了,多到就算他是否拒绝都无关紧要的地步。
只是...如果对方真的是问出来的那个身份,蔡开霆就算了,没有感情只有仇恨的异母兄弟,以治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没什么,但是蔡远山...
还是等自己得到更多消息后,再做打算好了。
见卫慕阳这样说,莫擎宇也没有坚持,他安慰的在卫慕阳脸上也印下了一个吻,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关掉了屋子里的灯。
第二天,是一个雨天。
深秋的威力已经初见端倪,淅沥的秋雨让海城整个温度下降了好几度,站在阳台上,凝视着东南方,卫慕阳眼中日有所思。
热可可的香味在手端蔓延开来,夹杂着秋雨的清香,让卫慕阳的头脑无比清醒。
事情如今到了这般地步,想要逃避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那就迎难而上吧。
就算真相真的如同猜测一般丑陋不堪,但对他来说,不可能会有更糟糕的结果了,而且目前自己前途一片大好,仇人也解决了两个,怎么看怎么想,都是自己赚到了。
而且,如果真的要让自己以后走的稳稳当当,这个潜藏在内心的隐患,始终是要解决的。
想到这里,他走回了房间内,先打了个电话给江阳,告诉对方陪自己外出一趟,再进屋换了一身外出衣服。
走到门外,江阳已经在大门口等待了。
早在三年前,莫擎宇就买下了楼下的一个单位,供江阳和自己的保镖居住,因为安全确实很重要,卫慕阳也没有反对这个举动。
两人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卫慕阳说了一个地址,车缓缓开动了。
没有理会江阳眼中好奇的眼神,卫慕阳凝视着窗外的风景,眼中若有所思,心神,却早已回到了许多年前去了。
很快,车就到达了一个老城区。
跟随卫慕阳的指点,车在狭窄的街道里左弯右转,走过了好几条小街,来到了一处破旧的住宅楼下。
“就停在这里吧。”
卫慕阳指了指前方的一处楼道门口,说话的时候,俊美的脸上多了几丝缅怀之意,声音也比平时暗沉了几分。
江阳心中无比诧异,但还是听话的将车停了下来。
熄了火,他往车窗外看了看,心中越发狐疑起来。
这处老城区地段虽好,但是因为居住的人员多是海城的土著,产权归属混淆不清,因此在十多年前海城开始大兴土木放肆发展之时,也没能开发,多年来虽然屡屡有开放商瞄中了这块地皮,但最后都因为复杂的情况,不得不放弃了这块地皮,也导致了这里成为了著名的城中村。
按说,这种地方,和卫慕阳应该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是这一路走来,对方对地势的熟悉情况,却让他咋舌。
这孩子,心底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啊?
是的,虽然现在卫慕阳名满天下,但是在快近四十岁的江阳眼中,却依旧还只是个孩子。
而一旁的卫慕阳,自然不知道江阳心中的困惑,他取出墨镜戴上,又翻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再把大衣的衣领高高竖起,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虽然现在是上午十点多,这里的年轻人多半都去上班了,但是如果被剩下的人认了出来,也是个麻烦。
江阳跟在卫慕阳身后,两人沿着破旧的楼道,走到了三楼。
这时一栋老式的筒子楼,楼梯间出来便是一处走廊,走廊是环形的,四面围合成了一处小小的天井,而对着天井的墙壁上,有着好几扇大门,应该就是这里居民的门户了。
此刻整个走廊上空无一人,更有几家门口的锁眼都有些锈迹斑斑了,加上走廊的女儿墙上几盆奄奄一息的紫罗兰,整栋房屋都整个显出一片颓废的景象来,江阳甚至看到了一只老鼠,飞快的从前面不远处跑过,钻到一处角落消失不见了。
卫慕阳却跟没有看到一般,沉默的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木门面前。
这扇木门在他记忆中,曾是无比高大厚重,保护着他和他母亲在里面度过的美好安详岁月,但此刻看来,却已经是破败陈旧,门扇上,那暗红色的门漆已经斑驳不堪,而下方的锁孔中,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铜色。
他眼中涌起一抹复杂的神色,紧跟着转过头,对江阳说:“你来试试,把门打开。”
这栋房子,是当年他成长的地方,有着许多和母亲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但是在母亲因病过世后,他就很少回来了,因为每回来一次,想起那个无比疼爱他的人已经再也无法看到,心底的那种煎熬,不吝于一次折磨。
而到了后来,随着他事业越发顺利,加上后来又认识了孙君浩,就回来的更少了,隐隐中,他总是觉得,少去看一次,母亲已经不在的事实,仿佛就可以忘记一样。
到如今算来,他已经有六七年,不曾踏足这块地方了,虽然早些年他请了人定期来打扫这里,但自从他死后,自然这打扫的行为也就断了,而换了壳子的他,初期为了避免引起人注意,自然也不敢让人来这里打扫,如今看眼下这模样,这里起码应该好多年没人来过了。
钥匙自然更是无处可找,不过这也没关系,江阳对于开锁这些方面很有一套,带上了他,根本不用担心进不去门。
果然,上前鼓捣了不到两分钟,门在江阳一推之下,开了一条小缝。
卫慕阳沉默了几秒,才走了上去,他伸手轻轻一推,已经许多没开过的门发出了嘎吱一声沙哑的叫声,才缓缓打了开来。
走进了屋子,卫慕阳打量了一眼四周,眼中出现了缅怀的神色。
屋子不大,约莫只有六十来个平米,正中是一间客厅兼饭厅,左侧是两道紧挨在一起的木门,另一旁是厨房、卫生间和阳台。
家具都被白布搭着,但就算如此,那厚厚的灰尘也掩盖不住这里已经久久没有人住的颓败气息,卫慕阳走了两步,地上就已经出现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进来吧,灰尘有些大,你忍一下。”
卫慕阳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满面笑容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从厨房里走出来,而前方的饭桌上,一个小男孩正认真的写着一本作业...
江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今天跟着卫慕阳出来,他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不对,当下也不说话,只是依言走了进来,还顺手掩上了门。
回来这里,卫慕阳当然是有目的的。
母亲当年车祸过世,骤遇打击的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几乎是逃跑一般的离开了这个屋子,就连之后对遗物的收拾,都是拜托钱青安排人去做的,也因此,母亲当年用过的所有东西,还原封不动的留在这里。
而他,这次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如果记忆没错,他记得母亲当年是有写日记的习惯的。
冲江阳做了个手势,卫慕阳便向左侧的一道木门里走去,那里是他母亲的房间,小时候他也一直在那个房间睡的,知道他有了七八岁,母亲才让他单独睡了另一个房间。
那个时候,他还因为自己能一人睡而欢呼雀跃,而如今...
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卫慕阳摒弃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和外面一样,用白布将所有家具盖了个严严实实,但就算这样,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也能看到屋里翻腾的灰尘。
卫慕阳径直走到床头,从床下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然后抱着这个小箱子,走到了窗前,掀开了一个凳子上的白布,也不顾凳子上的灰尘,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当年,每一次母亲写好了日记,都是放回这个箱子里的...
箱子并没有锁,被手指碰倒搽去了灰尘的地方,显出了厚重的木漆色,卫慕阳眼中射出了缅怀之色,他的手指在箱子表面轻轻抚摸了几下,才将手放在了箱子的搭扣上,咔哒一声,打开了箱子。
第180章 寻根
箱子不大, 正中间摆放了几个本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就颇为陈旧的牛皮纸袋,鼓鼓囊囊的, 也不知装着什么,而在牛皮纸袋上方,端端正正摆放的一个天蓝色本子,就是卫慕阳此次的目的, 他母亲的日记本。
盯着那似曾相识的日记本封皮看了足足半分钟,卫慕阳才将手放在了封面上,翻了开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翻开这本册子,第一页, 有着几个刚劲有力的钢笔字:祝贺沈秀英同学在县作文比赛中取得一等奖,特此鼓励!
沈秀英是母亲的名字, 这就是母亲的过去么?卫慕阳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才又翻了一页。
鼻端传来的纸张陈腐的味道此刻化成了温暖的回忆,卫慕阳温柔的看着手中笔记本,那四周已经泛黄的纸张上, 写着熟悉的娟秀字迹。
“今天取得了县作文比赛的一等奖,真让人高兴,妈妈还帮我蒸了一碗蛋羹,太好吃了,要是天天都能拿奖好了。”
“隔壁的桂花来告诉我她不能上课了,要嫁到邻村去了, 为什么女娃就不能读书非要这么早嫁人呢?□□不是说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吗?”
“今天城里面来了好多知青,他们看起来和我们真不一样啊,每个人眼里都闪着智慧的光芒,老支书说他们都是城里的高中生,高中生啊,难怪看起来都那么厉害。”
一股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原来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