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惊讶了一瞬,但很快说:“你说。”
“我怀疑……”“左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怀疑我把之航的身体占据了。你先别急着下定论,我没疯,我知道我是谁。”
老李心说你知道个屁。
“还记得我那天从楼上摔下来么?我估计你记性也没那么差,肯定还记得。我怀疑那一摔把我给撞出来了,就是……灵魂脱离肉体?这太他妈扯犊子了我知道。但事情的确发生了,你觉得这该怎么解释?”
“你觉得你是左问?”老李问。
“嗯。”“左问”严肃地应了一声。
“那他是谁?”老李指着左问说。
“左问”拧着眉想了想,说:“我觉得可能是这样,不说人都有三魂七魄呢吗,我在想虽然我是被撞出来了,但很有可能只是出来了一部分,剩下的还留在了原来的身体里,呐,就是他了。”“左问”又看向左问,说:“是吧,左问?所以说我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没错吧?”
左问没说话,他已经惊呆了,他不明白易之航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他当初的坠楼把易之航给刺激严重了吧?!“老李!”左问急了。
老李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左问出去了,老李先给易之航检查了一通,确定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跟他聊起来,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左问就搁走廊里来回走了两个多小时。
老李再出来的时候,面色沉重,早不见了在病房里和易之航谈笑风生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左儿,小航他可能……是人格分裂。”
“你说什么?”左问心头狂跳,人格分裂?这 他妈???
老李又叹了口气,说:“你也看到了,他把自己当成你了。哦,他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我检查过了。刚在里边儿跟他聊的时候,我闭上眼把声音换成你的,那简直就是你了。我猜应该是你那时候摔下楼刺激到他了,他可能以为你死了,接受不了,干脆分离出一个你来,暗示自己你还活着。”
“可我确实还活着啊!他看见我还把自己当成我?”左问急道。
老李解释:“你听我说,小航他是在昏睡的时候已经形成了这个意识,所以把自己的主人格给藏了起来,并且编织出了你这个客体人格,人格成型了,他也就醒了,以你的身份继续活着,你懂吗?即使他醒了看见你,也不会认为你是你,能理解吗?他已经是你了。不过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毕竟这方面,我不是专家。”
左问把老李这番话消化了许久,突然觉得无力极了,好累啊。他想。放弃吗?不可能。“那你说我怎么才能把他找回来?”左问说。
老李拍拍左问肩膀,说:“左儿,现在他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别激他。不建议你也以自己的身份继续和他沟通,他的人格建立得没那么完善,你和他说多了,他会怀疑,到时候可能会走极端,变得更严重,知道吗?我有位老友是精神病科专家,我回头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带小航去确诊一下,要快。”
“好。老李,谢谢你,真的。”左问说。
“没事儿,应该的。”
左问在走廊上徘徊许久,理清了思路,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电话。“喂?妈,爸在家吗?左越也在呢吧?该是暑假了。你们都过来听,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嗯,之航醒了。”
挂了电话,左问又在走廊里待了一会儿,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狠狠心,摘了下来。
再进病房的时候,左问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搬个椅子往易之航跟前一坐,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左问”也放下镜子盯着左问看了片刻,笑了笑:“看见自己身体就搁自己眼前晃悠还挺诡异的。”
“我不是你。”左问说。
“什么?”“左问”没反应过来。
“我说,”左问靠近了他,“我不是左问,你才是。不存在你说的什么分离一部分的情况,你就是你,完整的。我是左念航,你的双胞胎弟弟。”
“什么鬼?”“左问”不可置信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你少蒙我,我刚醒的时候就看到……你手上的戒指呢?”
“你看错了。”左问坐回椅子里,晃了晃左手,“我手上没有什么戒指,我单身。”
“你不是我,怎么在我刚醒的时候叫我之航?看着还那么着急?”“左问”不相信道。
“你醒之前我怎么知道你是占了之航身体的左问?”左问反驳道。
“你又怎么认识的之航?这么快相信我就是左问这么有悖科学的事?”“左问”步步紧逼。
“我相信李主任。至于我怎么认识的之航……这就巧了,我四年前骗了他2000块钱。也不能算骗吧,当时我刚创业失败,流落街头身无分文,想找人借钱东山再起而已。正好就碰见了拿着钱出来跟人显摆的之航,无奸不商这道理你懂吧?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左问从容不迫地说。
“怎么就那么巧,刚好你就去了之航的村里?”“左问”怀疑道。
“就是这么巧,缘分。本来这次我回来就想还钱给他的,没成想他早就不在原来那家待着了。我打听很久才从他们村那樊叔嘴里知道,他被这医院一个叫左问的医生收留了,就是你。我就过来找他了,没想到居然还顺便认了亲,我是你弟弟这事儿我也挺惊讶的。但你自己也看见了,咱俩有多像。我就想着既然找到亲人了,那我还漂着干嘛,就留下了。之航一直昏迷不醒,我对他也有愧疚,就一直在这儿陪着了,结果今天醒了就成了你这副德行。”左问面不改色地说。
“左问”还是不信,于是左问补充道:“你要还是怀疑,你去问爸妈,问左越,看我是不是诓你。诓你有意思吗?”
“左问”没接话,而是犀利地问:“既然你是我弟弟,那你告诉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在爸妈身边吗?”
左问啧了一声,说:“左问,你平时都这么讨厌吗?之航怎么受得了你的?你想知道这些,你去问爸妈,我不想提。”
“左问”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眼睛紧盯着左问说:“左念航是吧?取这么个名字?”
“巧合。”左问摊摊手,“以前我叫顾念航,福利院给取的。现在找着家人了,当然就叫左念航了。”
“左问”虽然还是怀疑,却也无话可说了。
左问心说小样儿,就你这段位还胆敢跑我这正主跟前来撒野?
“左问”自我消化了片刻,又开口说:“你知道我自己的身体在哪儿吗?”
左问立刻面不红气不喘地胡说八道着:“爸妈说摔坏了,全身多处骨折,而且成了植物人,国内医院治不好,送美国疗养去了。”
“左问”呆了一呆,说:“那我躺了多久?全身都酸软无力的,至少得有两三个月吧?”
“一年。”左问面无表情地说。
“一年?!”“左问”立刻拔高嗓子,但也没能拔高多少,“我他妈躺了一年?!”
“准确地说,是一年零一个月13天。”左问想了一下说。
又没人说话了。
“左问”拿起镜子又照了照,拧着眉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这是他深爱的人的脸啊,怎么就偏偏是他?“左问”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太混乱、太迷茫了。
“我想把之航找回来。”“左问”看着镜子里的脸说。
左问心说就等你这句话呢,老子这么爱你,果然就算是你分裂出来的人格也还是没忘了爱你。“我也想。”左问说。
“左问”刚放松的眉毛立刻又拧起来了,语气不善道:“你?”
“怎么,我得还他钱。”左问说。
“你给我就行。”“左问”说。
左问嗤笑一声:“给你?你是易之航吗?我还得跟他本人道歉,让他亲口说原谅我,你行吗?”
“左问”紧了紧牙,绷得脸颊肌肉都凸了凸,说:“之航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他会原谅你的,你不用这么执着。”
左问身体往前倾了倾,一字一句道:“我要听他,亲,口,说。”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左问”心说原来自己平时耍无赖的时候就是这副嘴脸啊,真他妈犯人嫌。……什么玩意儿,这是左念航,可不是他左问!
左问心说原来自己平时在易之航那儿吃瘪就是这种表情啊,还挺好玩儿。
又无言了片刻,左问看了看手机,七点了。于是站起来说:“饿了吧?想吃什么?你正恢复呢,吃点儿清淡的,喝点儿营养粥吧就,我去给你买。”
“左问”愣了愣,说:“你跟我,真的很像。”
“当然了,我们可是双胞胎。”左问说。
第二天,左建国领着老婆孩子来了医院,左问正好刚给易之航打完午饭往病房走着。左建国叫住了他,四个人又串通了一下待会儿要说的细节。
嘀咕完了,左问说:“爸,妈,你们先别进去,我把饭先给之航送进去,待会儿出来有话跟你们说。”
“哎,好,进去吧,我们在对面的咖啡馆等你。”左建国说。
左问进去很快出来了,到了咖啡馆往左建国他们那儿走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儿紧张,手心直冒汗。
“爸,妈。”左问在他们对面坐下,左越就在边上摆弄着自己的杯子。“左越开学就大四了,他成人了。所以有些事情,我也该跟你们坦白了。”停下喝了口面前的柠檬水,左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你们可能也猜到了,我……和之航,我们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我……我很爱他。之前一直没说,就是怕你们接受不了。爸,妈,我……是同性恋。”终于!说出来了!
沈近秋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左建国用力搂了搂她,对左问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你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
沈近秋哽咽着说:“儿子,妈尊重你,其实妈以前就奇怪过,你和小航怎么能那么好。但……两个大男人,妈也就一直没敢往那处想。直到去年……”说到这儿,沈近秋的眼泪更汹涌了,“去年你们……你们俩都出了事,我和你爸就看到……看到了你俩手上的戒指,我才敢猜,你俩可能在一起了。”擤了擤鼻子,沈近秋继续说:“本来我和你爸都挺不能接受的,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话呀。我就经常想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那以后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戳成筛子啊?谁能受得了?我们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但是……就是不能接受这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你懂吗?”
左问轻轻点了点头。
“你那时候整天搁病床上躺着不知道,你妈当时一边战战兢兢地照看着小航,一边偷偷抹眼泪,可把我给心疼坏了。”左建国说。
左问更愧疚了。
“左问,”沈近秋拉住左问的手,说:“后来我们也想明白了,日子是过着自己舒服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你肯定能看出来,我和你爸很喜欢小航,就拿他当亲儿子看待呢,你让妈想恨都不知道恨谁。而且他一个孩子,要勾引也是你勾引的他不是……”
“妈——”左问叫了一声,这明事理得。
沈近秋捏了捏左问的手,说:“所以说儿子,你俩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爸妈不拦着,爱没有对错。现在他醒了,爸妈特别高兴。看得出来他也很爱你,因为你都分裂出另一个你来了,就是听说这病不好治……”
“妈……”左问有点儿激动,他没想到爸妈会一点怒意都没有,自己出柜能出得这么顺利,更没想到爸妈会这么开明,支持他的爱情。
沈近秋想了想,又问:“儿子,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遇到小航之后吗?”
左问回忆了一下,说:“不是。是高二上学期的时候。那个时候学木雕,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妈,我这是天生的,不是因为遇见之航才这样的,没得选。”
沈近秋皱皱眉,又哽咽了:“都那么多年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告诉家里呢,一个人憋这么多年那得多难受啊,你要早说我也不会总跟你唠叨女朋友的事儿啊。爸妈再不济也是你爸妈,还能因为你喜欢男人就嫌弃你吗?”擦擦眼泪,沈近秋又说:“再说你这儿孙子没得想,这不还有左越呢吗,是吧左越?女朋友还谈着呢吗?”
左越:妈您这情绪变化得也忒快了,能专心致志只说我哥出柜的事儿吗?
左问这时候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真正觉得轻松了许多。
“行了。”沈近秋一拍桌子,“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赶紧走吧我要去看小航,一年没见着活的了。”
“妈,他现在可不是易之航,他是您儿子,左问。”左念航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卧槽我觉得我写这梗写大发了。
ps:明天开始不日更了,两天一更,所以明天不更,后天更。
第27章 第27章
左影帝一家正式上线。
没有人说话,气氛略诡异。
沈近秋脸色复杂又悲戚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左问,左建国一脸严肃,左越也是满脸的欲言又止,左念航……他没什么表情不好意思啊。
左问有点紧张。不,他贼紧张,左念航怎么不早告诉他爸妈要来!一点准备都没有!他跟老李还能勉强说得通,可是跟爸妈……估计他们会以为易之航想自己想得精神分裂了吧。
……不过看他们那样子似乎也不是一无所知?
左问试探着想去拉沈近秋,手刚伸出去又赶紧缩了回来,差点忘了,戒指还没摘呢!不过他想爸妈可能也早就有了猜测,毕竟他和易之航出事的时候都戴着戒指……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摘了吧,逼事儿够多的了。于是他悄咪咪想把戒指给取下来。
“不用摘了,爸妈都知道了。”左念航突然开口说。
左问吓一跳,不过很快想通了。想通之余心情更忐忑了,爸妈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变态?会不会因此讨厌易之航?会不会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易之航身上?“妈……阿,阿姨,我……”操!词穷了!怎么办!
沈近秋心说好了该我表演了!于是她摆出更加复杂悲戚的表情,对左问说:“你别……李主任都跟我们说了。孩子啊,你……真的是我儿子左问吗?”
左问深吸一口气,说:“我说是,你们信吗?”
沈近秋立刻瘫软在了左建国身上,眼里流下两行清泪,抽泣着说:“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过这么离谱的事……孩子,你可别诓我……我真的受不了打击了,我儿子现在人还在美国没醒过来,你昏迷的这一年多里,也病危了好几次,有两次差点没抢救过来……现在你一醒过来就告诉我你是我儿子,你让我怎么,怎么……”
左建国搂着沈近秋马上接话:“小……左……哎,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说实话,你的这个情况,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说,我们肯定是不信的,你说世上哪有这种事儿?搁谁谁信?但李主任也这么说就……他是个水平一流的神经科医生,我们相信他,所以我们现在很矛盾,眼睛看到的是小航,相处的却是我儿子,我们真的……你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左问说,“爸,妈,要不是这事真的发生在了我自己身上,我也不会信的。这有悖科学,我知道。不过这世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会到之航的身体里,还有……之航去了哪里。”
没人知道易之航去了哪里,是否还在这具身体里,是否还活着,活得辛不辛苦。
“你这么一说话,还真挺像我哥的。”左越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不过这是他真心话,不是装的,当然另外三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左问轻笑一声,说:“什么叫像,我就是你哥。”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于是对沈近秋和左建国说:“爸,妈,我和之航的事……”
“你俩出事儿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叔……你爸妈又不是傻子,这都转不过弯来吗?”左建国说,“你也别想太多了,我们不是那么顽固的人。社会不包容你,难道我们做父母的也要排挤你吗?你俩,爱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好好过就成。”这话是对儿子说的,不管是病床上的左问,还是站在他们旁边的左念航。
左问激动了,他一直小心翼翼保守着的秘密,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突然发现,本来战战兢兢,此刻却只觉暖心。“爸,妈,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左问酸着鼻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