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感觉自己脸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张口说的话也疙疙瘩瘩的，“看…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姬息弯起眼角，眉梢处似晕上了浅淡熏人的光，语气温柔到能把人溺毙在当中，“我在看，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
☆、第七十八章
78
一望无际的天空上，一团团厚重、叠掩的云朵像是把蔚蓝的苍穹切分成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正方形方块。金色的阳光在云团的边角上镶了一道道金边，无数簇稀薄的光线从那些云团间的边缘裂缝里倾泻出来，洒向广袤的大地。
一排向无穷尽头处平展绵延开的高耸白色城墙如同张开巨翼的天使，阳光染在城墙上头，把脚底下挪动的人们衬托成一只只蝼蚁。城墙里探出来一座钟塔，外表看去式样古朴，但是那巨大的钟身以及上头布满着的肃穆气息却令人肃然起敬。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稚子突然遇见了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那一瞬屏住的呼吸，那一瞬变得小心翼翼的动作，和那一瞬惶恐与激动交错的曼妙。
“这是希望之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响起，象征新一天的启程。”夏盈见程思一直在看那个钟塔，出声解释。
程思闻言落在钟塔上的视线轻晃了一下，“挺气派的。”她垂下眸子，察觉到自己这样说话有些不合适，于是又匆匆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寓意也很好。”
夏盈仰着头，顺着程思刚才的视线望向高耸的钟塔，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特殊的温柔，但这种温柔存在的时间不长，很快便转成了一丝喟叹，“也没什么寓意，只是人工造的一个精神寄托罢了。”
“但是，也有心了。”程思嘴边勾起一丝笑，又看了眼钟塔，摇摇头柔声道：“继续走罢。”
夏盈轻声应下。她风情万种的脸上化开清浅的笑意，明晰的瞳仁中似乎洞悉一切，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话语里意有所指，“现在的人啊，对未来总存有太多的疑虑、惶恐，其实哪里要想那么多呢，如那钟一样，该响得时候响起，就算…有一天，再也不需要它响了，那就不响好了。”她说着说着，歪过头轻笑出声，柔和的视线落在路边匆匆行过的人们身上，语笑嫣然。
程思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望着的匆匆行过的人们，俄而，也笑了。
“也是。”
心底那丝“近乡情怯”的心思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抹平了。
程泯到底是个孩子，走在前面一下子看见那么多新奇的东西，一时间只感觉哪哪都充满了吸引力，他像只猴子似地上蹿下跳，一只手拉着姬息，一边和她讨论这里、一边和她讨论那里……过了好长一会儿，大抵是说累了，他转过头兴冲冲蹦哒到程思跟前，扬起嫩脸，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程姐姐，程姐姐，这个地方好厉害，好气派，好…好……哎呀，哎呀我说不出那个感觉！”
“希望。”柳辛凝视着城墙，淡淡补充。
“对对对，这里到处充满了生机，看得人心情都好了！！”程泯开朗的笑颜一下子闯进程思的心间，让她颇觉有趣，忍不住就想调笑一番。
“平时和个小老头似的，现在怎么这么活跃？”程思指尖微曲弹了下他的脑门，淡笑道。
“…你说谁小老头呢？我要是小老头，那你是什么？大大大老太婆？”程泯捂着脑袋，呲牙咧嘴道。
姬息在一边看得无奈，但又不想打断这难得的轻松，于是只好站在原地眉眼带笑地看着她们。
程思余光瞥见姬息的眼神，温柔的笑意像是微风一样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脸色发赧，但程思顾及着自己往日“临危不乱的形象”，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她心底一面受着“煎熬”一面假装正经轻咳了两声，淡淡觑姬息一眼，嗔道：“笑什么笑。”
姬息轻飘飘的视线在她和程泯身上转了一圈，沉吟了好长一会儿，才微垂下头，俯首在她耳侧低语：“可爱。”
白皙几近透明的脸上，弯弯柳眉沾染着笑意，姬息眼里裹挟着的沉静温软的光，令她的身上好似披上了一件温柔的纱衣。
这…这摆明了是在笑她这么大年纪还在和小孩子过不去，程思刻意忽略掉姬息的神情，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绷着脸快步往前走去。但她还没走几步，背对着姬息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真是的，没事老露出那种表情干嘛...搞得自己心里怪怪的……
夏盈站在前面等她们，对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幕自然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呸，她当初就不该把程思和那个姬息带过来，瞧瞧这两人身边冒出的粉红泡泡，简直酸死个人！
关键是...夏盈看了一眼身边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说：“喂，别看了，不过是两条秀恩爱的狗。我们赶紧走吧，别管她们。”
柳辛抿了抿嘴，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我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
夏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她”是程思，沉默一会，到底看不得柳辛黯然神伤的模样，夏盈肃着脸两只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掰过来正对自己。在柳辛皱眉即将询问她的时候，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边笑，她还一边问：“怎么样，我笑得是不是也很好看？不比程思那家伙差吧。”
听着这样的说辞，心尖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挠了一下，柳辛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来，嘴角轻轻勾起一点弧度。
夏盈本来只想帮她转移转移注意力，没想到柳辛竟然这么给面子笑了，她眼睛一瞪，视线恍惚痴然地飘起来，整个人不知不觉露出傻兮兮的表情。
柳辛看她这副呆样，心里无奈地摇摇头，对之后成功进入阿斯坦基地这件事打上了个问号，夏盈这个人真的是阿斯坦基地的领导人么？瞧这蠢样……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不过事已至此，她们也没有退路了。心底腹诽一阵，临近城墙下时，柳辛看了眼依旧不在状态的“某人”，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提醒道：“到了…”
脑门上传来柔软尖锐的触感，夏盈视线又深幽了一点，随后立即清醒过来。她幽幽看了眼柳辛，委屈地撇撇嘴，心底暗戳戳想：平时从来没见柳辛打程思打这么重过，怎么搁自己这就这么不留情？不行不行，这个是区别待遇，现在可是讲究人人平等的时代，等自己回头一定要好好跟柳辛说道说道。
“出示入城许可。”守卫拦住她们，一板一眼道。
“……”
过了一会，夏盈还是没动静。顾自陷入沉思中。
柳辛见城门口的看守人渐渐开始有点警惕地盯着她们，再看旁边夏盈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嘴脸，一时心里有点烦躁，干脆一只手伸到夏盈腰侧狠狠拧了一把。
嗷…夏盈浑身一抖，神思瞬间清明起来，她茫然地看着柳辛，一脸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委屈。
“入城许可…”柳辛冷肃的视线觑视她，轻道。
“啊…嗯。”夏盈意识到她们此时已经站在自家基地的门口了，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心里也很尴尬。她上前一步站到守卫面前，恢复了以往在下属面前的冷淡样子，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徽章，声音平静：“我身后这几位都是贵客，去告诉老三，收拾几间房间出来。”
守卫一看徽章立马立正敬了一个军礼，黝黑的脸上，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着崇拜的光芒，气势如虹，“是，将军。”
转身跑去了。
等那个守卫跑远了，夏盈侧过身对她们几个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来到阿斯坦基地。”
薄阳打落在她的身上，空气中仿佛升起了一颗颗细小的金色尘埃。被一身劲装包裹住的女人微微俯身，衣服的褶皱在腹部勾勒出几道迷人、往下的线条，笔直有力的长腿踏着黑色军靴，狭长的眼睛微眯，嘴角挑起的笑容若有若无，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侵略性的味道，但与此同时，这种气场又不会使人不适。
柳辛第一次见到这样截然相反的夏盈，一时间竟难以把视线收回去。夏盈自然察觉到柳辛的变化，眸里笑意愈深，神色温柔。
柳辛正对上她温情的眸，心底涌上些纷杂的心绪，喉口艰涩，她想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不能再让夏盈越陷越深了，她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轻叹，柳辛收回视线径自走了进去。
到底有些舍不得，面对这样的夏盈。
程思和姬息一前一后擦过柳辛的肩膀，姬息特意落后了半步，在经过柳辛时，轻轻笑道：“将军？呵…”
夏盈懒懒地回了姬息一个浅笑，没有说话，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柳辛身后仿佛是她最忠诚的骑士。
快抵达住所的时候，来了一队军人，为首的男人俯身在夏盈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盈眉头微蹙，然后转头看着她们，道：“住处就是那个酒店了，这个酒店是残留下来的地方，里边供应都还齐全，你们就住在我隔壁，哝，这个兄弟会带你们去。”她对刚刚和她说话的男人吩咐道，“带她们去18楼，我旁边的两个房间。”
“是。”
☆、第七十九章 真失望
79
“我们基地现在有两类人，一类是普通群众，一类是异能者。对于异能者，我们有一些优待，但是绝对不允许异能者利用这些特权去伤害普通群众，如果一经发现有这种情况，无论你之前为基地做了多大贡献，实力多强，一律视为基地公敌，不死不休。”男人把她们引入总统套房内，站在客厅中央一字一句说道。
虽然程思原先只是本着了解一下基地情况的心情去问这些问题，但是乍一耳听见这番话，心底还是翻腾着一种奇妙的情绪。
姬息轻轻牵着程思的手，冷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说道：“有点意思，这个规矩是夏盈定的么？”
男人听见她直呼将军的名讳，眉头微蹙有些不满，但转念想到眼前这些人是将军千叮咛万嘱咐的贵客，这丝不满也只能压制在心底，“是的，将军在正式成立基地的第一天，就立下了这一条公约，可以说，现在基地里有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都是因为将军。”他说着说着，脸上忍不住浮现自豪的神采，腰板也挺得愈加直了。
程思颔首，继续仔细询问：“那基地里的人平时都做些什么呢？换取物资是以什么方式？日常还有什么需要注意？”
男人被迫着接受这么多问题，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似乎心底对她们要问什么早就心中有数，当然也不排除这一切“耐心”都是建立在对夏盈的钦仰之情上，“将军在基地里设立了初、中、高三个院校，初等学校专门接纳10岁以下的孩子，对他们进行全军事化的管理，中等学校接纳从初等学校的毕业者，以及觉醒异能的人，高等学校接收异能达到高级的人。基地内的通用货币是银晶和纯晶，银晶通常是lv20-60的变异兽的神经晶核，纯晶是lv61以上的变异兽或者丧尸的神经晶核，日常需要注意的…就是我刚才说的不能欺压普通人了。”
“已经建立起学校了啊……那普通人也能上学么？”程思不得不在心底佩服夏盈的这一系列举措，没想到在其他基地手忙脚乱安抚人心的时候，夏盈不仅建立了稳定的权利，还对未来的前景有了一个大致宏图，可以想象，如果阿斯坦基地能够安然渡过这段岁月，那倚仗着基地里培养出的衷心战士，战力将会凌驾于所有基地之上。
与程思想得这些深层次的东西比较，程泯的心眼就没那么多了。他眼下对男人嘴里说出的新名词更感兴趣，“lv20-60？这是什么划分？我第一次听说。”
“…嗯…普通人也能上学，正常情况下，lv20以下的变异兽是可以由普通人击杀的。这个等级我们也一直在更新，上不封顶。通常情况下初级变异兽和初级丧尸的等级在lv0-20，中级变异兽和中级丧尸的等级在lv21-lv60，高级变异兽和高级丧尸的等级在lv60以上。当然了，我们基地里也有专门测评个人实力的地方，等会你们安顿好以后，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男人详细说了这些划分，说完后抿了抿嘴，继续看着她们。
程思柳辛一行人互相对视一眼，每个人心里都涌起了一些想法，程思不太想出去，她怕自己的身份被人看穿，于是笑笑，道：“等会就你们去吧，我今天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
“我陪你。”
“我陪你。”
姬息和柳辛同时道。话音未落，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把目光投向程思。
……程思承受着两束期盼意味同样强烈的视线，只感觉头皮发麻，嘴巴发干。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干笑了几声，道：“陪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想去看看就先去看看么，光程泯一个人去，我心里也不放心…”
程泯闻见自己的名字肩膀微微一颤，他眨着无辜的眼睛，心底发酸，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降低存在感了，为什么还是要中枪？他感觉到那两束灼人、恍若实质的视线从程思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头皮一下子像炸了似的，只感觉脑门上悬着九天神雷，强扯开一抹天真、烂漫、无邪的笑容，维持着往常的声线道：“哎呀，我都快11了，不小了。到是程姐姐，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身边还是要有人陪着才好。”
程思撑大眼瞪了他一眼，对程泯这小子的不配合感到不满，但是她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姬息右手一伸勾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一带，左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面色温柔，语调缠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嗯？”
柳辛站在一边，一双同样柔和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她，柔声道：“程，是头有点疼么？”说着就要伸出手去帮她按摩，姬息眼角瞥见她的动作，环抱着程思的手微紧，身体转了一下，让柳辛的一双手落了空。
柳辛见状，眼底波光微凝，但她没有说什么，收回手脸上挂上一副自嘲的表情，好看的眉眼低垂，原先明亮的眼睛里涌起一股黯然，转瞬又坚忍的掩住了。
程思对柳辛的感官很复杂，她一面感激着柳辛在她初为丧尸时对她的照顾，一面又受困于柳辛对她的不可言说的情感，理智上，程思知道自己应当快刀斩乱麻，击破她的一切虚渺幻想，情感上，程思…却做不到，她始终记得柳辛向她告白的那一天，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心翼翼和刻骨深情。
“我在你成为丧尸时就不曾离开，现在你好了，怎么能赶我走呢。”这句话始终盘旋在程思的脑海里让她夜不能寐，是了，是了，她从来都没有资格去管别人的感情，别人的付出，柳辛对于她，又岂止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程思推开姬息，目光落在柳辛身上柔和下来，道：，“我没事，等会大家一起出去吧。”
姬息见自己的怀抱空了，心里只觉空了一块，同时心里又涌出许多丝缠绕着嫉妒的无名之火，这股火来得凶猛，几乎是以燎原之势去焚烧她的理智。姬息阖上眸子，敛去里面涌现而出的丑陋情感，她必须要忍耐，现在种种事情，归根结底统统都是因为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程思了，看见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她不能因为小不忍而破坏一切。心底对自己这样催眠着，手心却忍不住掐出了几道深痕，姬息看向男人，冷冰冰转移话题，问道：“夏盈刚刚离开是有什么事情么？”
男人剑眉一挑，神情蓦然变得有几分警惕，但大体态度还是恭敬的，“属下不太清楚。”
姬息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对他这份“警惕”不屑一顾，“是其他基地来人了么？为首的叫莫珣。”
莫珣？姬息的未婚夫？程思突然抬眼快速看了一下姬息的脸色，却发现她的神情淡如清水，什么也看不出来。
男人的手摸到腰后鼓鼓囊囊的地方，警惕的神情不加掩饰地裸/露/出来，轻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姬息注意到程思在看她，但她没有理会，心底燃烧旺盛的嫉妒依旧没有被平息，她非常在意程思对待柳辛的那份纵容，即使她自己心里明白程思不可能喜欢柳辛，但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她想让程思成为她一个人的程思，成为她一个人的救赎。
程思，程思，程思，程思啊……心底叫嚣的*越攀越高…
姬息淡淡看了一眼程思，继续对男人道：“带我去找夏盈，我知道那个男人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