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轻轻呼出口气,主动抱上他的腰,嗅着熟悉的气息,满心都是踏实的满足。心里那种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不安……似乎在此时都被冲淡了。
姜珩抚着他的背,静静地享受和沈止独处的时间。
沈止过了会儿,才压下那种酸涩又温暖的情绪,轻笑道:“没有,编得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就算失忆了,心底某个地方也还记得他,怎么能不好呢。
两人在林子里待了会儿才并肩走出来,快走到马车旁时,沈止忽然道:“明日我骑马吧。”
姜珩道:“不行。”
“为何?”
姜珩的目光落到沈止的大腿上,用一种正经严肃的表情,道:“容易磨破腿侧,平日你的腿……”
沈止微笑:“闭嘴。我知道了。”
马车过了几日还是颠散了。
沈止如愿以偿地得以骑马,虽然阳光毒辣,不过不再那样晃晃悠悠的,还是舒服了不少。
而且能光明正大地待在姜珩身边,不像此前只能看个背影了。
只是沈大公子自幼娇生惯养,惯少出门,养得一身好皮肉,白皙滑腻,看着玉雪温柔的一个人,却禁不得晒。
骑马行军几日后,明显地可以看到……不如以前白了。
沈止倒是不在意,只是姜珩脸色凝重,在观察到沈止似乎真的比以前要黑上那么一点后,自己动手做了个斗笠,给沈止戴上。
沈止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姑娘家,大男人还怕黑不黑的?”
姜珩抿抿唇,伸手把斗笠扶稳了,并不解释。
沈止实在琢磨不透姜珩这回的想法,还是鬼灵精的阿九“旁观者清”,找了个机会,偷偷对沈止道:“殿下一直怕会亏欠了您什么,您晒着了,他心里肯定觉得没护好您,这是心疼您,也是殿下一番苦心。”
沈止只好乖乖戴上斗笠。
行了小半个月,一行终于到达了承苍边关的驻城遇阑城。
杜温早就带了一队先锋队先行抵达,亲自带人出来迎接了姜珩,沈止心中一直对杜将军喜欢的人存着好奇,借机扫了一眼杜温身边的人。
一眼就看到了。
杜温身边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面容俊朗,故意板着脸,装着严肃的模样,却总是在偷看杜温时唇角眉梢不经意露出点笑,便暴露了青年严肃外壳下的一点儿邪气。
他的眸子锐利又警惕,像只随时会暴起的孤狼,明明穿着身铁甲,装着正经,还是掩饰不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野性。
因为他大大咧咧地“偷看”了几次杜温,旁人也注意到了,杜温微一蹙眉,有些恼火地扭头瞪了眼青年。
青年非但没有瑟缩,反而笑起来,很是开怀的样子。
沈止暗想,看起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既然来迎接了,必然得报上姓名。轮到那青年时,他才挑挑眉,勉强扭过视线扫了眼姜珩和沈止还有姜珩的副将等人,随意一抱拳,道:“末将俞寻,见过殿下。”
态度算不上恭敬,反而散漫得很。
杜温冷淡地看他:“俞寻,你若是不想待在这儿,就立刻离开。”
俞寻立刻换了个态度,道了声“哪能啊”,又重新行了一礼,依旧皮笑肉不笑。
姜珩淡淡看他一眼,他倒是也看出了点门道,便不拿俞寻杀鸡儆猴,先随着去城里安顿。安顿好了随行的军队,杜温派人带姜珩和沈止去用了饭,回歇息的房间时,沈止却被告知“分房间时没注意,少了一间”。
然后当着他的面问姜珩能不能与沈止同住一间?姜珩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沈止的腰侧,风轻云淡地点头应了。
沈止无言以对:“……”
杜温大将军的态度真是……宽容且温厚啊。
回房时沈止没立刻进房间,反而扭头看了眼远处的天幕,落日熔金,暮色四合,虽有城墙阻挡,却仿佛能看到城墙之外广袤无垠的草原与仿佛没有边界的天际。
他晃了晃神,第一次离京这么远,以前书中所读就在眼前,竟有些激动。
姜珩看他望着远方发呆,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把头放在他肩上,道:“很好奇?”
沈止颔首,侧头时嘴唇不经意擦到姜珩的耳,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姜珩只是一顿,就把他拖进屋中,压在房门上狠狠亲了一会儿,才抱着他去沐浴,想到方才沈止略带向往的神色,道:“等京中事毕,我带你去南方看看。那儿纵是冬日,风光依旧秀丽。”
沈止抱着他的脖子,“哦”了声,声调上扬,带着点鼻音。
姜珩看着他,眸光柔和:“就像你一样。”
沈止叹道:“我的殿下,您可真是……”
怎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说情话就要人命,让人晕头转向的。
一头栽下去就起不来了。
今夜注定没有好眠,沈止同姜珩刚睡下不久,就听到了一阵阵擂鼓之声。沈止才陷入浅眠,立刻就被吵醒,睁开眼,就见姜珩已经下床穿好了软甲。
看他睁眼了,姜珩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沉声道:“夜袭,放心,不会有事。我得过去,你好好休息。”
沈止倒是不慌,掀开被子坐起来:“我也去!”
姜珩面无表情:“不行。待在这儿,阿九和流羽守在外头,我很快就会回来。”
话毕,他把沈止按回去,拿起自己的剑,便阔步离开。沈止皱着眉,等姜珩走了,也立刻爬起来穿上衣袍。
出京前,姜珩给了他一件金蚕软甲,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觉得姜珩更需要,却硬是被剥光了穿上。
沈止心中暗叹,姜珩出去了,他怎么可能还能安稳地睡着。上次姜珩出征,好几个夜晚他都合不上眼,更何况此次姜珩在身边。
带上了剑,沈止一推开门,就被流羽拦住了。
阿九则是拱了拱手,道:“抱歉,沈公子,殿下吩咐我们,只要不发生意外,在他回来前,您不能离开这儿。”
“若是现在我要离开呢?”沈止和善地笑着,冲阿九眨了眨眼。
阿九也回之一笑:“那大概不太可能。”
不远处的城门楼已经传来了喊杀声,火把的光影影绰绰,沈止心知牧族夜袭不会带太多人,只是为了骚扰骚扰遇阑城守将,耗费他们的精力,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姜珩也在那儿。
沈止道:“阿九,流羽。”
两人看着他。
沈止微笑:“抱歉。”
随即他忽然出手,两人下意识要接招,又不敢出手伤到他,只是滞了几息,沈止立刻无比顺溜地溜了出去。
见人跑了,两人连忙追上去,怎料沈止的轻功竟然比他们两人都好,几个纵跃间就没了影子。
阿九瞠目结舌:“我一直以为……沈公子只是……”
只是有点花拳绣腿。
毕竟京中有不少权贵人家都会请武师来教自己的子女几招,而那些武师往往不敢对权贵子女要求太多,于是京中的公子哥贵小姐多少都会点功夫,不过只是花架子,摆着好看,却没什么用。
心中想着,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流羽淡色的眸子暼了眼阿九,就猜出他想说什么,却没说话。
他曾跟在沈止身旁一年多,沈止武功怎么样,他再清楚不过。其他方面或许略有不足,轻功却是上上乘的。
诚然,流羽也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沈止不知道前后两个侍卫的心思,他一路走到城门,顺利爬了上去,正有牧族在往城楼上爬,士兵们抬起滚木巨石投下,间或有烧烫的沸水,一下去就是一片惨叫声。
城楼上众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远处的鼓声仿佛配合着心跳,一下一下,很快让人忘了自己。
城门之外黑蒙蒙的一片,却一眼望不到尽头,苍茫辽阔,有风吹来,带着血气。
沈止在城楼上扫了一圈没看到姜珩,便自发过去帮忙抬木头石头。靠近城垛,沈止低头一看,才发现此番夜袭的人数竟然不少,而且还在不断架上云梯攀爬上来,悍不畏死。
沈止在阳春白雪的京城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书中才有的场面,却出乎意料的镇定自若。
须臾,有牧族勇士攀爬上了城楼,沈止的心跳加速,却无比冷静地拔出腰侧的剑,手起剑落,斩杀动作干净利落,大概是随的姜珩。
一旁有兵士夸了沈止一句,又提着短兵迎上。城楼上一时尽是喊杀声,好在突破上来的牧族不多,很快场面就被控制住。沈止动手时,才发现不远处站着指挥的竟是俞寻。
他也没准备过去打招呼,擦了擦脸上的血,躲开几支流矢,再一低头时,竟然看到了姜珩。
姜珩带兵杀出去了。
顿时沈止无比紧张,一边躲避流矢投掷木石,一边注意着姜珩。敌方攻城一时不行,迅速退后了些,双方兵马对峙片刻,对方领头的骑马出来,高声道:“承苍的孬种,躲在城里终于敢出来了?敢不敢同我牧族的勇士一决高下!”
沈止不由自主地扣紧了城垛,随即耳边就传来一声哼笑:“失手放过他一次,这么快就咬回来了,真是没脑子。”
声音熟悉,语气张狂得很。
沈止扭过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人,谦逊地问道:“俞将军,那人是?”
俞寻毫不在意,抱着手道:“一个白痴。”
沈止微笑:“……”
俞寻勉为其难地解释:“牧族有几个大部落和?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矶嘈〔柯洌绞倍际谴蟛柯淞显谝黄穑判〔柯涔此退馈U馊耸且桓鲂〔柯涞氖琢欤艘桓龃蟛柯涞幕埃晕从谢沙耍巳柯涿却虻墓矗峁晃也恍⌒纳惫饬恕!?br /> 沈止眨了眨眼,迟疑着问:“那他这是,来报仇?”
“算是吧。”俞寻说完,不再开口,抱着手冷冷盯着下面的局势。
他们说话间,姜珩已经同那人打了起来。
牧族一向身高体壮,比承苍人体态要大不少,力气也要大上许多,那人用的是一把巨锤,挥舞间仿佛在城门上也能听到那耀武扬威的呼呼风声。
不过姜珩武功高强,倒没被他的力气压着了,反倒借着巧劲将他打得连连后退。
沈止看得紧张,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牧族的军队,微微色变,一把抢过身边人的弓箭,拉弓射箭,几乎瞬息便成。
羽箭崩然而出,立刻将隐藏在众多牧族骑兵里的一个正在拉弓准备射箭的人射倒在地。
牧族队伍里顿时一片哗然,骚动起来。姜珩抓住机会,狠厉地一剑刺入那个首领的喉间,再一拔剑,首领带着沉重的巨锤倒下了地。
方才那一瞬姜珩也看到了那个要放冷箭的牧族士兵,略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眼城门,沈止立刻闪到俞寻身后,默默地放下弓箭,也不知道姜珩看到他没有,抖了抖肩膀,反身下楼。
俞寻却叫住他:“你射得很准啊。”
沈止回过头,也不准备假谦虚,温声道:“幼时家父常常训练我射箭习武,武不就,箭还是射得准的。”
俞寻挑挑眉:“你爹是谁?我记得你姓沈?”
沈止含笑:“家父沈唯风。”
“果然是沈将军!”俞寻感叹一声,再看沈止时,眼神和善了点,“你特意过来看昭王,就不等他下战场?”
沈止心里嘀咕,姜珩若是看到了他,那指不定得多生气。现在回去和阿九流羽商量一下,不给姜珩说,姜珩就算方才看到他了,也可以解释为看花眼了。
于是他笑了笑:“不了,这不已经收兵了吗。”
擒贼先擒王自有道理,首领一死,军心涣散,基本上也就不必费什么力气了。
沈止下了城墙,才发觉自己衣服上全是血迹,在外头纠结了会儿,想吹吹风把血腥味散了。
等他在外头晃了会儿回房时,才发觉房门开着,阿九和流羽低着头站在门边,阿九偷偷递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沈止一阵毛骨悚然。
姜珩竟然已经先回来了,就坐在桌边喝着茶等他,连身上的盔甲都已经卸了。
在外头犹豫一下,沈止面不改色地把外袍脱下来甩在肩上挂着,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还没坐下,就被姜珩拉到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房门被阿九拉关上,桌上只燃着盏油灯,一点灯火幽幽,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屋里静了会儿。
沈止轻咳一声,还是决定先开口:“……屋里闷,出去转了转,别怪阿九和流羽。”
姜珩看着他没说话。
沈止再咳一声:“真的,随便出去转了转。”
姜珩依旧缄默不语,放开沈止,走到梳洗台边拿起块湿毛巾,回到沈止身边,轻柔地替他擦拭脸颊。
一擦就是一片晕染开的血。
沈止倒忘了这回事,只好道:“不是我的血。”
姜珩没说话。
他拿着毛巾,仔仔细细地把沈止脸上、手上的血擦干净了,才扔开染红的毛巾,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我没生气。”
沈止拍了拍他的背。
姜珩道:“……我只是害怕。把你带到这儿来,我有时会梦到我没有保护好你。”
“说什么胡话。”沈止推开他,盯着他的眼睛,沉声到,“寻玉,我不需要你太多的保护,我能保护好自己。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
姜珩盯着他看了会儿,神色略微一松,道:“嗯。”
沈止的目光暗下去,不自觉地捏紧了姜珩的衣角,“今晚你当真吓到我了。”
那个牧族准备放冷箭的,若是他得逞了,纵然不得要害,也会影响到姜珩。战场交锋瞬息万变,生死当真只在一瞬之间,稍一走神,便会交代在上面了。
其实姜珩带下去的人里,有人随时注意着对面的动作,负责射杀偷袭者的就是飞卿。只是沈止发现的瞬间就立刻放了箭,既快且狠,飞卿刚准备放箭,那人已经倒地。
姜珩并不打算和沈止说这些,他抱着沈止,贪恋地亲吻着他,喃喃低语着“对不起”,叫着沈止的名字,叫得沈止的心都软了,安抚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声道:“明日还要同诸位将军讨论事宜,今夜你辛苦了,快休息吧。”
姜珩嗯了声,一起重新躺下去,阖着眼,抱着沈止,很快陷入沉眠。沈止却不大睡得着了,看着黑暗里姜珩模糊的轮廓发呆,忽然就听到他道:“静鹤……不要离开……”
沈止嗯了声。
姜珩仍在说着梦话:“……想要你……”
沈止道:“……”
那天他的模仿,还真是一模一样。
第64章
隔日,众将商议时沈止没去凑热闹。他看的兵书不多,自认也不是什么军事天才,再者说到底他是随行的,不去为好。
姜珩看他睡得熟,便也没叫他。沈止等他走了,慢悠悠爬起来,推开门,手搭在眉骨上望向远方。
昨日到达遇阑城时天色已晚,什么都看不清,今日天色正好,仰头便见无边浅蓝,从头顶晕染至天边,当真万里无云,抬头便觉伸手就能碰到天幕。
阿九候在外头,见他出来了,笑了笑:“沈公子,殿下说了,您想去哪儿都可以,不给您禁足了。”
沈止心道他敢禁足我敢禁欲,又看了眼天色,生出些趣味,让阿九别跟过来,自己饶有兴致地边看边走。
因为上回边城被夺,城中再无任何平民,只驻扎着守边将士。整座城池齐整划一,像是豆腐块一块块垒成,庄穆沉肃。
城中随时有巡逻的士兵,远处还能听到操场中操练的喝喊声。沈止被拦住盘问了几次,才想起昨日杜温给了他一块牌子,拿出来挂在腰间,这才一路顺畅无阻地走到城楼上。
高高的城楼上风声呼呼,沈止上来时,还碰到了昨夜守城时一起砍杀敌人的小将,见到他居然还认得,笑着叫住他。
沈止靠着城垛,往远处一看,目光所及之处,即是无边的绿浪,他不由屏住了呼吸,一阵风吹来,草浪纷纷低伏,一瞬间仿佛置身大海,随波而动。
小将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有些好奇地低声问:“你这么面生,是昨日抵达的京中来人?”
沈止悠悠收回目光,弯眸一笑:“正是。在下沈止,阁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