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钺息再次鞠了个躬,“侄儿谢师叔教训。师叔晚安。”
第十四章 对你说愿意
王钺息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不是上药,甚至不是躲在卫生间里偷偷看看自己被打成什么样子。他走到桌前,看到手机的电量已经满格,屏幕上是闪烁的四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滕洋。
王钺息拔了充电器,打短信过去,“睡了吗?”
两秒钟后,手机响起来,王钺息接到,第一句话是:“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滕洋着急了。
“对不起。临时有点事,耽搁了。”
“你说你晚上会打给我的。”
“对不起。”
“王钺息,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滕洋问。
“没有。”王钺息利落地否认。
“不许骗人!你要是再骗我,就是第三次了。”透过电话,王钺息都能想象到她嘟着嘴的样子。
于是,好像身后狰狞的伤都不疼了似的,“没有。就是一点小事耽搁了。你复习数学了吗?”
“复习了。”滕洋很理直气壮,虽然因为王钺息承诺的电话一直没有打过来而纠结着,但是他关于提问的警告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她可不想在王钺息面前丢脸,圆那一部分是很认真看的,只是,看书的时候难免心慌。
王钺息一只手扶着桌子,大概是和她聊了两句紧张劲儿过了的原因,身后的伤开始肆无忌惮地疼起来,他稳住声音,“滕洋,十一点了,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早晨七点半,在你家小区门口的乐源超市等。”然后,特别严肃地说,“必须吃早饭。”
“哦。”不知道为什么,滕洋还是挺享受他的命令的。
然后,王钺息又补一句,“我会在家里吃,不用帮我带了。”
又是一声哦,这一次,显然没有那么愉快。
王钺息交代完毕就催促她,“好了,去睡吧,明早见。”
“那你向我保证,你没事。”女孩子对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还是比较敏锐的。
王钺息没有拿电话的那只手若即若离地挡在自己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屁股上,语声坚定,“我没事。晚安。”
“师兄——”揍完了师侄去厨房倒水的顾勤好巧不巧地碰到大师兄,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就有点回避。
王致点了下头,和他擦肩而过,什么也没问,倒让拼命稳住端水杯的右手的顾勤意外起来,“他还好。”对着师兄的背影,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澄清什么。
王致连头都没回,“几下藤条,打不死的。去睡吧。”
“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勤总觉得,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终于忍不住,敲了王钺息卧室的门。
“请进。”此刻趴在床上上药的王钺息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声控门的设计,对此刻翻身下床都是酷刑的他而言,他的土豪爹可真是亲爹啊。王钺息用被子盖住了自己滚烫的臀,顾勤在他挣扎之前就道,“不用起来了。”
王钺息没有故意装恭敬,果然乖乖在床上趴着,顾勤闻到了乳液的味道,“药上了吗?疼得怎么样?”
王钺息想起他关于亲自上药的威胁,恨不得学小地鼠把头埋进被窝里,“擦了。好多了。”
“说谎。”顾勤扬起巴掌。
王钺息吓得腿一紧,顾勤却没打,“自己够不到吧——”
王钺息此刻是非常的恃宠生骄,几乎是裹着被子哀求,“真的还好,师叔,我想睡觉。”
顾勤看着他一挣扎又是满脸的冷汗,突然觉得自己呆在这儿可能才更是酷刑,于是,起身出门去,“有任何问题,都打电话给我,不许逞强。”
“是。”王钺息恭恭敬敬地应了,就差起身下床九十度鞠躬欢送师叔离开。
顾勤出门,又和师兄擦身而过,王致手里也端着水杯子。门自动锁上,顾勤看师兄,“您看王钺息。”
王致晃了晃手中的水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路过。”
于是,那天晚上,在王钺息上了药一无所知的睡梦里,他的父亲和师叔,分别路过一、二、三次。
那天晚上,王钺息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几次意识都被疼痛逼到了将醒未醒的边缘,却还是睡着了。所以,第二天早晨被生物钟唤醒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酸疼得仿佛被连夜征用似的。习惯远比潜意识可怕,当他以侧卧位从床上撑起来的时候,由脊柱往下,从腰到腿,都像是被扯开了筋,王钺息擦了擦笔头上的汗,才意识到自己连内衣都有些湿了。
他轻轻闭上眼睛,用半分钟时间休息,然后用尽量幅度小的动作开始穿衣服。
洗脸刷牙走出房门,竟然老远就看到父亲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爸,早。”
王致点了下头,王钺息感觉到他在留意自己走路的姿势,于是特别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我还好,话音未落脸先红了。
“出去跑步吧。”王致一身运动装,率先出门。
其实,疼得真的还可以,经过一整晚,那些尖锐的疼痛都变成了凸起的淤青,不被压到的话,走路并不太受影响,和父亲、师叔一起出门,远远地看到师叔在做拉伸,王钺息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慢跑,跑出大概两百米之后,顾勤跟上,王致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速度也比平时慢一些,调动大腿肌群跑出一大步的时候,刚开始是有些牵扯的疼,让王钺息出汗的速度比以前快很多,但渐渐习惯了之后,也算可以忍受。
关于晨练,王致从来没有想过去特赦他,王钺息从记事开始,除了发高烧真的起不来之外,每天的早锻炼是雷打不动的。比之隐瞒自己全部身家磨练儿子吃苦精神的某些奇怪有钱人,王致的观念永远是,你在日常生活中培养的他的习惯,比用一个谎言去搭建的考验要好得多。持之以恒这四个字,从来不必放在教科书里说出来,因为,他的生命里,你从来没有给过他半途而废的榜样或机会。
今天的早餐是王致亲自做的,因为他实在醒得太早了。三张自烙馅饼,三个白煮蛋,三碗加了蕨麻的浓粥,两个小菜,营养均衡。坐在餐桌前的时候,哪怕椅子的硬度并不美好,王钺息都感觉到心里暖暖的。他其实有些惭愧,明明是犯了错的自己,居然还会被如此优待。因此,拼命给王致夹菜,又主动帮顾勤添饭,把自己的早餐时间弄得很忙。
“爸,我今天去一下图书馆,午饭不回来吃了。”王钺息放下筷子,轻声道。
王致神态轻松,“正好,不用陪你打球。”
顾勤夹豆干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吃饭。哪怕报备过,王钺息也有些做贼心虚,贴着硬凳子的某个部位跳动着疼了一下,“爸,师叔,我吃好了。”
王致点头,“去吧。”
王钺息端了自己的碗去厨房洗掉,回来的时候,王致和顾勤也已经吃完了,王钺息自然地收拾碗筷,整理桌子,回到房间,发现时间还早,拿出数学书,站着把圆的部分一目十行地看完,背着包出门。
“爸,我出去了。”到底是年轻,王钺息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完全看不出一夜没睡踏实的疲倦来。
王致自己给自己滴着眼药水,“去吧。把人家女孩子送到家之后再回来。”
于是,本来就有点窘的王钺息以瞬时速度征服了疼痛的腿,红着耳朵跑了。
滕洋家和王钺息家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王钺息今天的运气特别好,一出门就遇到一辆公交,一路畅通,提前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滕洋家门口的超市。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七点三十七,滕洋才踩着她的小靴子姗姗来迟。
第一句话,“等了很久了吧。”
“不久。”王钺息极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小绿云绽放出粉嫩的花蕊,声音更甜,“我还以为,你会骑车。”
王钺息不知是不懂浪漫还是太懂浪漫,居然实话实说到,“这辆没后座,又不能载你。”
小绿云一下子红成了火烧云,用被他牵着的右手轻轻掐他的手指,口是心非,“谁要你载!”
于是,被掐的王钺息同学更加实诚地表态,“嗯。如果退步了,就不载。”
学生时代暧昧的小情侣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大概是很美好的体验了吧。尤其是,那个你喜欢的男孩子还在满是书香的地方用心地看着你。
滕洋做题做着做着就脸红,王钺息却只是轻轻点了下她的辅助线,“连结AC。”身子侧过去的时候,顾老师的教训果然不负众望地疼起来。
盯着习题纸的滕洋被他冰冷的声音所慑,只敢默默看题目,盯了一会儿,豁然开朗。
王钺息等她自己往下写,又小心地挪动身子,疼,真疼。不过,还好,可以忍受。
可惜,写了还没一阵子,滕洋又停下来,王钺息一只手撑着硬木的凳子面,另一只手的手指指在题目上——△AGE是等腰三角形。滕洋更不好意思了,自己怎么突然变蠢了。
哪怕身后带着伤如坐针毡,王钺息一直都是目光安静地,一步一步看,滕洋几乎是沉醉在他认真的目光里,好不容易才算出了圆的半径,整个人骄傲得就像发出光来。
可惜,王钺息一点也不配合,顺手抽了那张题,刷刷改掉两个条件,然后看表,“还是这三问,十五分钟。”于是,重新稳住身子,坐直了。
滕洋嘟着嘴,“这是去年中考的压轴题啊。”
王钺息的整个后背板板正正的,头都没有抬,只是压低了声音回道,“你是附中奥班的学委。”然后,又抬腕看了下表,虽然没有念诸如还剩十四分四十五秒的电影台词,但还是让滕洋乖乖地拿题目去做了。
于是,王钺息也开始做题,下笔飞快。
十五分钟,果然没有做出来。
哪怕是做过的题,可改掉两个条件之后,求解的方法就复杂了许多,再加上学神在侧,王钺息已经初步显露出霸道总裁的气场,小娇包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强磁场吸走了,哪还能专注。因此,在学神规定的时间里,她只做出了一问半。
大抵天才都有着对时间超越常人的敏感度,学神在十五分钟的关口抬头,拉过她习题纸看,一边用红笔顺手打着勾,看完卷子,脸就沉下来了。因为是图书馆自习室,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把习题纸推回去,手指在cosB=4/5的4上点了下,滕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再给四分钟。于是,小姑娘赶紧埋头做题。说实话,刚才看王钺息的脸色,她真的是被吓到了。
可惜,心越急,越做不出来。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时间流逝最快的恐怕就是赶作业和考数学题的时候了吧,小娇包努力了很久,四分钟到了,第二问还是没有算出来。
星期六的图书馆自习室人还是挺多的,中学生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准备考研复习的。所以,王钺息的讲解,几乎都是无声的,哪个条件要用到,他就用笔点着哪个条件,滕洋的底子不错,又属于小姑娘里面比较机灵的那种,所以,基本上能够明白学神的指点。
但是,刚才那道题刚讲完,不过改个条件,这样就算不出来了,即使王钺息,也有些不高兴,轻轻点了下她习题纸,起身,起身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伤又被拉到了,他控制住眉毛的抽动,先走出了自习室,滕洋立马跟上。两个人走到接近洗手间的位置,王钺息还没说话呢,滕洋率先发难,“你怎么了?”
王钺息面无表情,“你怎么了。”
王钺息的心里可能还有数学题,滕洋的心里可全是王钺息啊。她从进了自习室就能感觉到王钺息的不对,此刻被他一问,特别心虚地低下头,“是我惹你生气了?”
王钺息没回答,滕洋自顾自往下说,“你今天都不怎么理我。”
王钺息还是没说话。
滕洋委委屈屈的,“我也用心了,就是总是乱啊。”
王钺息终于开了金口,“你是一直这么乱下去,还是打算集中精神?”
滕洋轻轻吮着自己下唇,不说话。
“嗯?”王钺息挑眉。
滕洋吓了一跳,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王钺息脸黑了。
滕洋急了,“你又和我生气!”
王钺息看她,“没有又。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你今天反正是不理我。”小姑娘有理了。
王钺息坐了差不多一早上的硬凳子,略动一下,就像是受刑,可即使这样,却极力控制自己保持平常的状态,他也确信,到目前为止,还控制的不错。听她抱怨这个,王钺息就有了一点薄薄的不高兴,大男子主义的男孩子,总是希望他喜欢的女孩子也能跟上他的节奏的,这朵小娇花,明明是来上自习的,可分明就是心不在焉。于是,王钺息说了一句特别大家长的话,“你要是把看我的心思放在做题上,就不至于现在都没解出来了。”
然后,滕小娇包就哭了。
王钺息话出口的时候,其实有一点后悔,但是他是真的生气,一早上时间,滕洋的效率不知道多低,他本来是打算复习了圆这一部分,和她一起写英语作业的。可现在都十一点半了,她还是自己敲一下动一下,不说她,她就发呆。但如今,看她哭了,王钺息又心疼起来。
“好了。”王钺息去拍她肩膀。
滕洋一把甩开了。
“好了。”王钺息语气更重一些,又去拍。
滕洋再甩,“你别碰我!”
“好了!”这一次,没去拍,直接拉过来揽在怀里了,我们小男神屁股挨了揍,手臂还是强健有力的,王钺息压低了声音,“图书馆,不许闹!”一只手环着她,一只手给她擦眼泪。
滕洋要再躲,就是半躲半不躲的了,王钺息边给她擦眼泪边道歉,“好了,是我话说得重了。但是,很快要期末考试了,有了好成绩,我们才能走下去啊。”
滕洋本来还是有些生气的,听到他说走下去,又忍不住羞涩开了。正好,走廊那头有过来上厕所的,滕洋赶紧挣开了,王钺息看她好了也松了口气,唉,真是个小哭包。王钺息轻轻牵了牵她手,“好了,去洗洗脸,眼泪擦一擦,做完这道题,我们就去吃饭。”
滕洋又不高兴了,但还是去洗了脸,手湿湿的,又不高兴了。
王钺息从她口袋里取了面纸,哪怕冬天穿着厚厚的大衣,可她还是觉得像是过了电流一般,原来,言情小说里边写的,就是这种感觉。
王钺息抽了纸巾递给她,滕洋突然从镜子里看到满脸是水的自己好丑,一下又发脾气,“不许看!”
于是,王钺息真的背转了身子,倒着递纸巾给她,小姑娘心里甜甜的,镜子里,离自己很近的就是他挺拔的背影,反正他也看不到,于是,自己对着镜子,笑了。
回到自习室,滕洋自己在包包里找出了乳液,王钺息明白女孩儿的心情,依然没有看,自己默默在那张硬凳子上折磨着自己,低头做题。
滕洋望着数学题,想到他说的走下去,于是,又过了十分钟,依然,无解。
然后,对着数学题想着心事的滕洋接到了有史以来男神的第一张小纸条,“再做不出来,我就真生气了。”
不知道是学神的威胁有效,还是学神的魅力有效,滕洋挣扎到十二点二十二分的时候,终于把题目解出来了。
其实,这一段时间,图书馆已经有一些小小的骚动了,出去吃饭或者回家的人起起坐坐,不算太安静了。王钺息拉过她做过的题目,细细看过,字迹工整漂亮,过程完整流畅,结果,倒数第二步,丢了个负号。王钺息脑袋都快冒烟了,这是初三了还能犯的错误吗?
滕洋发现他黑了脸,连忙一把抢过来改了,小心翼翼地重新推过去,王钺息看她刷得比迎接简阅的士兵还整齐的改正带,更是一肚子气,训道,“我检查可以改,中考能改吗?”
滕洋嘟着嘴,一脸委屈。
图书馆里的人还是进进出出的,安静的地方偶尔乱一阵,就特别让人焦躁,更何况,带伤的人本来就比别人更容易烦躁些。
“嗯?”王钺息紧盯着她。
于是,滕小洋同学心虚了,想到他说的要生气,连忙道,“不会了,以后会注意的。”
“嗯。”王钺息这才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吃饭。”
滕小洋于是用了整整七分钟来收东西啊,七分钟。连占位置的书要怎么摆都犹豫了三遍,王钺息于是在等到要爆肝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手,滕洋急道,“没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