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那一周的星期三,依然大雪纷飞。
A市很少下雪,这么大的雪,一天两夜都不见停,更是近年绝无仅有的。
雪一直下,路上都结成了冰溜子,好容易出了会儿太阳,地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消,天上就又挂起了雪珠子。
托天公作美的福,小娇包也享受到了和心中的男神雪中漫步的待遇。
她戴着一顶雪绒绒的手织花朵卷边盆帽,头发分成两边扎着,还用烫发器卷出了梨花,大红的圣诞围巾,粉蓝色的小兔子手套,一张脸冻得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冷吗?”学神看她。
滕洋摇头,用左手的小兔子耳朵去戳右手的,一不留神,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学神一把扶住。
小姑娘心如鹿撞。
学神放开。
漂亮的雪靴脏了,在男神面前脏了。小姑娘和自己怄着气。
王钺息完全不明白她在郁闷什么,不过一张脸鼓成个小包子样,还挺可爱的。
于是,在男神的审视下,可怜的小娇包,又,摔了一下。
王钺息再次拽住。
黑脸。
到那家琴行,要经过一座天桥,天桥落了雪又消雪,是非常滑的。
于是,在上天桥之前,王钺息伸出了手。
滕洋本来还有点怕再摔跤被男神歧视,如今,竟是脸红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大脑缺氧,脱口而出,“我要是滑倒会把你也带下来的。”
王学神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
滕洋惴惴,他会不会误会是自己不让牵的意思。
显然,她想多了。
因为,王钺息蹲了下来。
“刷”地一下,滕洋就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在自己心底响起,瞬间绽放出最璀璨的烟花。她胀红着脸,小心翼翼,伏在了学神背上。
23级台阶,小平台,再21级,继续往上,漫天飞雪中,滕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4.5米的跨度,她小心地示意王钺息可以下来,王钺息没有回应。于是,她不敢再叫。
心跳得飞快,身体却是僵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外太空,才能站在另一个空间看这个被他背负在背上的自己是否真实。
还好,中午吃得不多。不是不是,是自己好像本来也不太重。
《西游记》说,背凡人如重泰山,是不是还是重。
他好瘦的样子。
但是,他的背好宽阔,被他背着,好稳。
是要往下了吗?自己是不是贴近一点,他背起来更容易。
他累不累。
又为什么要背我。
耳朵都红了,一定是冻的。
他对我真好
……
滕洋的思路飞呀飞。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飞到王钺息已经站在了天桥底下,她还在他背上趴着。
王钺息无奈。
“好了。”
滕洋只觉得晕晕乎乎的,猛然意识到停了,然后——
“彭”地一声。
自己怎么,怎么?
连忙跳下来。
不出学神所料,又摔一次。
王钺息早有准备,一伸手拉住她,转半个圈,坚强有力的手臂,环住她腰,经典的偶像剧pose.
可惜,台词一点也不唯美。
“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被学神凶了,小姑娘还来不及委屈,就见王钺息一抬手,帮她扶正了帽子,特别严肃地命令,“以后上课不许发愣,或者分神。”
滕洋一呆。
还没从男神刚才帮我拨帽子的晕乎劲儿中醒来。
王钺息看她懵懵懂懂的,脸更黑,“听见没?”
在他几乎是严厉的注视下,娇娇小姐终于没敢问出那句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管我,只是点头。
王钺息特别恨铁不成钢地看她陷在雪地里,无奈道,“学舞蹈的人,平衡不应该这么差吧。”
然后,学神再次伸出了手。
滕洋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的用自己的小兔子手套握住学神的手,默默走神:第一次牵手,是不是应该把手套脱下来。
“我没有学舞,那是廖翊苇。”有点小醋。
王钺息看她,“去年艺术节上,你们不是一起跳的舞吗?《飞天》的反弹琵琶,没练过的人跳不出那种味道。”
滕洋一下就高兴了,其实,她是学过一点来着,只不过是妈妈觉得女孩子要练气质,不像廖翊苇,是专业级别的。其实,班里跳舞的女生挺多的,自己并不算出众。滕洋琢磨着:他居然认真看了啊,他那时候就注意我了吗?
王钺息看她又开始走神,几乎是已经可以想见她的学习成绩下滑幅度不止于此了。可是,看小姑娘特别兴奋的样子,又觉得不好说什么,算了,反正有自己在,慢慢教吧。
到了琴行,两个人和老板打了招呼就开始练习。
《湘伦小雨四手联弹》,这种程度的曲子,对滕洋或王钺息,都不算难。
滕洋摘下帽子,偷偷整理头发,一回头,看见并排放着的两张琴凳,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起来。
然后,就看见王钺息已经打开了琴盖,在左边坐下。
他单手弹琴,神态专注,滕洋很想问,为什么用一只手弹琴,可是,她再晕也知道,王钺息不会回答,因为另一只手可以牵你啊。
正在发呆,王钺息却突然伸出了另一只手,“快点,难道弹琴还要牵你吗?”
于是,一首曲子下来,弹了什么,滕洋自己也不知道。
“第三小节,第七小节错一个音,十七小节错两个音。”王钺息的口气平铺直叙,“自己弹。”
滕洋的羞涩全被他的轻描淡写变成羞愧了,两只耳朵比她自己的小兔子手套还要红,这么简单的曲子,还是自己选的,居然也会错。
都怪自己,刚才真的不应该想,想他会不会,会不会,弹到自己手背上来。
于是,自己弹,这次,不用他说,又错了两处。
滕洋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王钺息严肃得就像她的启蒙老师,“再来。”
再错。
“再来。”王钺息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还好,这次没有错了。
于是,他的手也放在了琴键上。
“时间还有。别着急,我陪你。”
窗外,雨雪霏霏。
世间最美,不过,少年心事,落玉树琼枝。
此刻,另一条路上的徐萍和冯京飞正爆发交往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冯京飞站在距离学校三站路远的公交站,“你早点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徐萍抿着唇,短发飞扬,“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下雪了,你早点回家呗。”冯京飞不敢看她,语气却很硬。
徐萍笑,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又消融,“你怕了。”
冯京飞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神经病,我怕什么。”
“顾老师已经知道了,你怕了。”
“我怕什么啊,本来就是你追的我。”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放缓了语气道,“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八十年代,我们那么小心,他抓不到证据的。”
徐萍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下雪天,那么冷,她点头,“是啊,是我先追的你,是我先犯的贱。”
转身离开。
“你干什么!”冯京飞一把扯住她。
“是我要每天送你回家,耽误你学习了。那分手啊!”徐萍看他。
冯京飞终于不忍,“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顾勤还没说什么呢,咱们就先自乱阵脚。只要扛住不认,他没办法的。”
徐萍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重复一遍他的话,“只要咱们扛住不认,他没办法的。”
雪一直下。
她其实也知道,他只是想扛住不认,而不是,想让顾老师没办法。
雪一直下
……
星期三之后是星期四。
王钺息早晨一来,就递给滕洋几张A4纸,滕洋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物理和化学的导学案。
王学神语气淡淡的,“今天的重点都在上面了,老师讲课的时候认真听,随时做笔记,一下课就把学案给我批。”
滕洋一愣,王钺息接着安排,1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我第二节课下会和音乐老师借琴房,昨天已经练得差不多,今天学校再练下就不去琴行了。晚上去Honey自习。” Honey是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屋,校园情侣的约会避难之所。
滕洋一听他说要去honey,就像被他这般呼唤一样的脸红。
物理卷子经过一天,批完了。
刘仲才站在讲台上口沫横飞,滕洋意外的发现,刘老师强调的重点题目进入全都出现在王钺息给的导学案上。
滕洋在笔袋里挑了果冻色的笔,飞快地抄着笔记。
王钺息看了她几次,确认整节课都是奋笔疾书状态,也没再说什么。
下课了,滕洋乖乖来交导学案,王钺息看了一遍,果然没错。然后就云淡风轻地将那张纸收起来了。
滕洋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然后就听王钺息道,“下节课可能要默写,李白的《客中作》,杜甫的《漫兴》(之一),王安石的《书湖阴先生壁》,韦应物的《滁州西涧》,再去看一眼。”
于是,滕洋赶不及抱怨,连忙回座位去翻书。听到学神指示的学霸们纷纷回座位翻书,学水学渣学沫们也在四周围气氛的感染下归位,倒让比平常早半分钟进教室的顾勤有一瞬间的失神。
果然,学神的卦再没有不准的,沈雅静就在顾勤之后进来,发听写本,开始默写。
全中。
照惯例每组最后一排起来收默写,顾勤看着大家坐整齐,顺手抽出了一个本子。
滕洋的心跳了起来,粉色包装纸的书皮,果冻色的书套,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是这种风格,果然,是自己的。
顾勤随意扫了一眼,“滕洋,《滁州西涧》的州带不带三点水。”
他的语气如此严肃,以至于滕洋吓了一跳。
王钺息在座位上扣紧了拳头,这样问,明显会让人觉得是自己本子上写错了啊。
滕洋没有学神的洞察力,果然坠入顾老师彀中,“带三点水的洲。”
顾勤,“翻书。”
在顾勤的面色沉下来的时候,滕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滁州啊,地名,怎么会带三点水呢。以前姚老师还特意强调这个字,说欧阳修写,环滁皆山也,所以没有三点水。虽然,老欧喝多了说得未必对。
底下是刷拉拉一片翻书的声音。
顾勤眼睁睁地看着滕洋翻书,翻到那一页,确认,才短促有力地道,“坐。”接着立刻叫人,“冯京飞,两秒钟以前刚看过,滁州西涧的西是西北的西还是溪水的溪。”眼风一扫,“其他人安静。不要翻书!”
他太了解人的记忆盲区,尤其是,刚刚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州上。
冯京飞张了张嘴,没说话。
顾勤接着叫,“同桌。”
冯京飞的同桌是徐萍,徐萍也不敢胡乱猜测了。课堂提问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秒钟前你明明觉得自己知道的东西,在被叫起来的那一刻,突然开始怀疑。坐下看到答案,又无比后悔。
顾勤没有给任何人犹豫的机会,淡淡道,“你们两个,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九五班同学被提问吊在嗓子眼里的心一下被拉高了七十度。
“王钺息。”所有人的心,放了下来。
“西边的西。西涧在滁州城西郊,又称上马河。就是今天的西涧湖。”王钺息答得非常明白。
顾勤,“坐。”扫视一周,“你们三个也坐。”他转身去写板书,“今天,我们复习的内容是——”
他不再提问,初三五班的教室就好像平稳下放了十七级台阶。除了更加惴惴的冯京飞与徐萍。
滕洋的脸,红得不像样子。
王钺息却是胸有成竹:“出手了吗?”
上上周刚考完数学,这周已经测过了英语、物理和化学,今天复习的是文言文,最迟下周四,数学和英语又会有测试,顾勤也会再考文言文专题。刘老师不喜欢多考试,这次的物理又答得不错,期末考试前不会再测,但化学还在追进度,期末前必考。至迟至迟下下周一,化学一定再测一次。他盯了冯京飞和徐萍,就不会那么快腾出手,只要在两周之内,滕洋的成绩赶上来——王钺息用拇指的关节转着手中的红笔,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胜券在握。
第十二章 班任更不易
徐萍和冯京飞并排站在顾勤的对面,徐萍比冯京飞还要略前一些,两个人都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顾勤的开场白很班主任,“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吗?”
徐萍没有说话,冯京飞接得很快,“顾老师,我以后会认真复习的。”
顾勤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但他对这个男孩子,有些失望。
顾勤桌上放着的是他们两人的物理化学英语考卷,“自己看吧。”
冯京飞看了一眼徐萍,徐萍先拿,三张卷子,一张一张地看。
冯京飞再拿,也草草翻了下。然后,把手背过去,把卷子握在两只手里,又低下了头。
“第一节物理要讲题,没觉得自己卷子没发?”他们是没觉得,冯京飞还吼了徐萍一句,认为是她不知道放哪儿了。
“我其实,是等着你们问刘老师的。”顾勤说的是实话,可是,这两个人连究竟是自己的卷子没有发,还是放哪儿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毕竟是初三,考试太频繁了。
两个人依然是不说话。
顾勤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手机,抬起眼皮看了冯京飞一眼,“你们很聪明,也自诩摸着了我的脾气,反侦察手段高明。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等到今天,实际上在等你们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没什么问的——”他开始抽自己的班主任夹子,第一页,就是学生家长的联系电话。
冯京飞急了,“顾老师!”
顾勤按完了最后一个数字,把手放在拨号键上,才抬起头。
两相对视,冯京飞的气势立刻弱下去,很快,那一点点勇气就被压得不见了。
顾勤再一次低下头,徐萍突然开口,“顾老师,我们,我们两个,谈恋爱了。”
顾勤放下了手机,冯京飞像是松了一口气。
顾勤看他。
冯京飞的头埋得更低。
顾勤就那么静静等着,冯京飞也一直低着头,两方僵持,直到第三节课铃响。
顾勤站了起来,冯京飞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一抖,顾勤却只是道,“何老师,这两个学生,我处理一下。”
何玫提着录音机,“嗯。”
她快步走出去,顾勤继续看冯京飞,“我不愿意耽误学生上课,但是,在你自己都在耽误自己上课的情况下,我也不介意和你耗着。”
冯京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将头低下,顾勤立刻问,“我为什么叫你们两来?”
冯京飞沉默了好久,在顾勤打算转过身去的时候终于把声音挤出了牙缝,“我们俩,谈恋爱了。”
顾勤迅速按下了手机的拨号键。
冯京飞看着他打电话,突然就觉得特别恨他。
“您好,请问是冯京飞的家长吗?我是他的班主任顾老师。”
“您好。”
“哦,没有。是这样的。最近学习有点退步,所以中午想把他留下来,分析一下原因,毕竟快中考了,孩子基础又不错,耽误不起。”
“哦,不用客气,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
顾勤打电话的时候,冯京飞全程低着头。
却在听到他的理由后,放下了心。
顾勤挂电话,继续看联系表。
徐萍却在这时候道,“顾老师,我家中午没人,不用打了。”
顾勤静静和她对视了三秒钟,放下手机,“好。”
“你们两去上课吧。咱们中午再谈。”
他说完之后,还威胁似的加了一句,“认真上课。”
鞠了躬,徐萍先出的办公室,冯京飞后走,走到自己班门口的时候,教室的前门关着,冯京飞看了徐萍一眼,“不是说了抵死不认的嘛。”
徐萍也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喊了一声报告。
第一排的同学开了门。
冯京飞也在门口,“May I come in?”
何玫点了点头。
教室里的骚动很快归于平静。
初三了,奥班最渣的学渣在别的班也是学霸,可以八卦,但别人的事情永远不会变成自己生活的主题。
滕洋下意识地向后看了一眼,长于射击敏感度极高的王钺息很快对她点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滕洋就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