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伟是成年人,又跟着皇甫琉习了一点武艺,虽然时间短也足够让皇甫桀吃尽苦头。
每次每次,只要杨都尉离开,这对主仆就这样联合起来欺辱他。
张平想管,却每次都被那对主仆恶人先告状,害得他已经挨了杨都尉两次板子,还说如果他再影响皇子习武就再也不让他来武辰院。
无奈张平只能看着,除非那对主仆太过分,一般也不敢伸手。否则一旦被赶离武辰院,没有侍奴在旁侍候的皇甫桀大概会被那对主仆欺负得更厉害。为了这事他郁闷得差点要给吕伟套麻袋,如果不是考虑到后顾之忧,他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桀再次被吕伟绊倒,皇甫琉冲上来就往他身上一坐。
现在只有靠你自己了。张平在暗中为皇甫桀加油。
皇甫桀拼命挣扎想把骑在他身上的五皇子掀翻。
“妙啊!殿下,您这招坠千金用得非常妙,简直就是妙不可言。就算杨都尉来了,看到也会对您翘起大拇指。”吕伟在一边大拍马屁。
“哈哈,吕伟,你看他像不像一只大乌龟?拼命翻啊翻,可怎么都翻不过来。”五皇子开心地笑,举起手中竹剑去戳皇甫桀的手。
“呵呵,殿下,奴婢可不敢乱说。您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吕伟捂着嘴嘿嘿笑。
张平忍耐着,眼睛盯着皇甫桀,暗中为他鼓劲,加油!加油!
皇甫桀盯了张平一眼,看出他眼中的焦急与担心,还有愤怒。低下头,男孩颤抖着臂膀一点点撑起上半身,突然鼓足力气,一下把皇甫琉掀翻。
皇甫琉不备下,腿磕到地上,嘴一瘪就要哭。
吕伟大惊,连忙冲过去扶起皇甫琉,“殿下,您没事吧?让奴婢看看,可伤到哪儿了?”转而又去埋怨皇甫桀:“四殿下,您是兄长,怎么能对殿下下如此狠手?殿下金贵,如果伤到哪儿谁能担得起?”
就你家五殿下金贵,我们四殿下就不是人了?张平气愤,也走过来扶起皇甫桀,却什么也无法说出口。祸从口出,他已经足够明白这个道理。
“吕伟,吕伟,帮我打他!好疼!好疼!疼死我了!呜呜!”五殿下伤势并不重,膝头也就磕红了一点,连破皮也没有,可他却哭得像是腿断了一样。
倒是皇甫桀,身上、手上都有伤口,背上也有些明显青紫痕迹。张平心疼,把皇甫桀领到一边,从水囊中倒出水来给他清洗伤口。想要给他包扎,皇甫桀摇摇头拒绝了。现在包扎好也没用,等会儿还得重弄。
吕伟担心自己被责罚,小心翼翼把这位五殿下扶到一边石椅上坐下。他不能去打皇子,但身为六品太监的他却能去治一治那位四皇子身边的无品太监。
吕伟走到给皇甫桀清洗伤口的张平身边,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大胆狗奴,看到五殿下受伤还不去叫太医!”
张平捂着脸,小声道:“奴婢要侍候四殿下,不能离开。”
“你们四殿下也没受伤,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侍人,我得侍候我们五殿下,你没事为什么不去?难道你是故意希望让五殿下伤势加重,才不愿去请太医的吗?”吕伟作势又要打张平。
你是睁眼瞎子吗?四殿下手上、身上那么明显的伤口你看不见吗!张平低下头,强咽下忿怒。
“不、不是。奴婢马上就去。”
“还不快去!”吕伟一脚踹出。
张平被吕伟一脚踹倒在地,不敢还口,爬起来对皇甫桀禀告道:“殿下,奴婢去请太医。您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你不快去!还再磨蹭什么!”吕伟怒吼,五皇子哭得更大声。
皇甫桀看了吕伟一眼,转头对张平点点头。他看出了张平的愤怒,如果再不让他离开,指不定这人等会儿会干什么。他可不想让张平再挨杨都尉的板子。
张平得到许可一瘸一拐离去。
张平离去,练武场只剩下他们主仆和皇甫桀三人。吕伟眼珠一转,杨都尉每天都会留半个时辰让他们自己练习,不到时间决不会来。现在还有不少余裕。
“四殿下,我们五殿下已经受伤,不再适合做您的对手,您看让奴婢代替如何?”
皇甫桀抬起头,他还没说吕伟卑鄙,那边皇甫琉已经大声嚷道:“对!吕伟你帮我打他!帮我报仇!”
吕伟回头谄媚地笑,“殿下,奴婢可不敢打四殿下,奴婢只是代替您做四殿下的练习对手而已。”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快点给我动手!”
“是。既然殿下同意,那么奴婢就稽越了。”
吕伟来到皇甫桀身边,皮笑肉不笑的一伸手,“四殿下,您先请。”
皇甫琉在一边助威,心中高兴非常。这两人对打,谁胜谁负一目了然,一个是二十几岁身体强壮的成年人,一个不过才十岁稚龄的瘦弱小孩。
皇甫琉一个小孩才不会去想什么卑鄙不卑鄙,只要能给他出气就行。
而吕伟明知此举卑鄙无耻,却为讨好他的五殿下及想逃脱自己的责罚,对上了这个才到他腰际的四皇子。
皇甫桀没有拒绝,对吕伟道:“你可以作我的练习对手,但你比我大、比我壮,为示公平,我要持武器。你可愿意?”
吕伟也会一点武技,哪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中,乐得大方,道:“那是自然,您请随意。”
皇甫桀走到武器架前考虑了一会儿。
吕伟在心中笑,你能拿得动那些真刀实枪才怪!哼,这样也好,这样到时你就算受伤重一点,我也能说得过去。
皇甫桀看中一把重达六斤三两的单背刀,这把刀不算很长,连刀柄在内不过两尺,刀背较厚,皇甫桀为拔/出它,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两手握住刀柄,用劲一点点把它提出。
看皇甫桀只是拔刀就如此吃力,吕伟笑得更开心。毕竟是小孩子,以为有了武器就天下无敌。到时我倒要看看你能否挥得动它!
“吕伟,他拿刀,你也拿刀!”五皇子在一边叫嚣。
吕伟回头,“殿下,无妨。如果奴婢持刀伤了四殿下就不好了。”
“可是……”
“殿下不用担心,且看奴婢为您出气。”这句话吕伟说得很小声。
皇甫琉心领神会,也偷偷笑了。
皇甫桀终于拔/出单背刀,拖着刀走到场中/央。
吕伟一躬身,道:“得罪了。”提脚就去踹皇甫桀下盘。
皇甫桀根本不是吕伟对手,三两下就被吕伟打倒。那把单背刀也倒在他身边。
“哈哈!吕伟你好厉害!打他打他!”皇甫琉兴高采烈,就差没有手舞足蹈。
吕伟一步步走到皇甫桀身边,看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故意伸手去拉他。只有让他站起来,他才能正大光明地去揍这位不受宠的丑皇子。
一想到他在打一位皇子,吕伟就觉得难以抑制的兴奋从心底涌出。算你倒霉,谁叫你身为皇子,却被皇帝厌恶呢。
“啊啊啊!”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当事人吕伟也在手掌传来剧烈痛楚时才晓得他的右手三根手指和身体分家了。
吕伟发出惨叫。他没有想到皇甫桀竟会在他伸手拉他的时候挥刀砍向他的右手。
皇甫琉也惊呆了,连惊叫都忘记。
吕伟手掌鲜血喷涌而出,吕伟一个劲惨叫。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皇甫桀阴笑着,趁吕伟不备,两手挥起刀鼓起全身力气砍向吕伟的腿。
吕伟倒下,靠近膝盖内侧的地方喷出大量鲜血,皇甫桀砍的这个地方太狠,让他连站都无法站起,疼得他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皇甫琉在发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见他的四皇兄,那个一直被他欺负的四皇兄,挥着那把单背刀,一下又一下砍在吕伟身上。
血,流满吕伟全身。
身上、脸上被溅了不少血的皇甫桀阴阴地笑,拖着刀走到吕伟头边,对吕伟看了看,露出白森森的小白牙,缓缓举起手中单背刀。
“不要——!四殿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一条狗命!救命!救命啊!五殿下救命啊——!”
吕伟吓疯了,他不明白皇甫桀怎能挥得动那把单背刀,他不明白皇甫桀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他不是一个小孩子吗?他怎么敢挥刀砍人?而且砍得全是他身上的关节处?
吕伟本不应该被打倒,他输就输在太轻视皇甫桀,又太没有防备,就算看到皇甫桀拔/出单背刀也没想到他会有力气挥动这把刀。
皇甫桀看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皇甫琉,对他微微勾起唇角,然后一刀劈下。
血从地上那侍奴的脸上溅起,甚至喷到了他的脸上。不过没关系,等下擦擦就干净。
听,地上那人叫得多好听。他在向自己求饶呢。
如果吕伟此时能鼓起勇气逃跑,也许他还能留得一条命在。但他被皇甫桀突然爆发的凶残给吓傻了,从小深植在他心底对皇家人的恐惧慢慢笼罩住他全部的神智。他忘记了他曾经对这位四皇子有多耀武扬威,他也忘记了这位四皇子人小武技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皇甫桀一直看着皇甫琉,一边看一边挥刀。
一刀又一刀,刀刀砍在吕伟脸上,吕伟的声音逐渐转弱,身体抽搐几下就不再动了。
“啊啊啊!娘!舅舅!娘——!”皇甫琉终于叫出声,大哭大叫,却连一步也走不动。温热的液体湿了他的裤子。
皇甫桀低头看看脚下的人,踢了踢他,确定他已经毫无威胁后,拖着那把染了血的单背刀向皇甫琉走去。
很好,这人死了,就不会逼得张平再为他出头。明明很强却不得不装弱的张平也不会再为他挨打。
皇甫琉还在尖叫。
皇甫桀深深盯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脸。院外的人听到五皇子的叫声,应该就要来了吧?
皇甫琉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恶魔,从地狱来的恶鬼。
“记住,吕伟要杀你,所以我们一起杀了他。如果你忘记,我就杀了你。”
恶魔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一直到他点头。
然后那个魔鬼走过来强行拉住他的手,把他拖到脸被砍烂了的吕伟身边,把刀塞进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一起挥动。
“吕伟是我们一起杀的。记住了吗?”
皇甫琉点头,他害怕得只会点头。
血,还是热的。溅到脸上的感觉那么明显。皇甫琉眼睁睁地看着吕伟瞪大的双眼,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从眼眶迸出、然后随着单背刀落下变成一滩血水。
他杀了吕伟,吕伟看到他杀了他。
皇甫琉不知道皇甫桀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他也不知道皇甫桀在自己肚子上划了一刀,然后躺在他身边。
皇甫琉被吓得连哭也忘记,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张平带太医赶到武辰院时,武辰院已经大乱。太监、宫女、包括侍卫挤满了整座院子。
张平心脏猛跳,发生了什么事?他故意拖了点时间才把太医带来,怎么他才迟归一会儿,这里就变天了?
杨都尉抱着他的外甥连声哄慰,可不管他怎么哄,小孩子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呆呆木木的,像是傻了一样。
杨都尉急得想要杀人!不过就半个时辰而已,等他按例巡逻归来,却发现武辰院到处都是人,到处一片慌乱,地上躺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再看到自己外甥一脸一身的血,吓得他连忙从宫女怀中夺过查看,还好那都是别人的血,刚放下心却发现小孩神色不对头。
这位五皇子嘴中一直在叨咕着什么,杨都尉伸耳过去仔细听,发现皇甫琉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杨都尉看看地上的死尸,怎么叫都无法把小孩叫回神,再看地上那个四皇子,腹部赫然一道伤口,那孩子竟然一直忍着没哭没喊,还问他弟弟有没有事?
杨都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四皇子。
四皇子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道:“他、他……打倒我,拔刀要杀五皇弟,说什么人为财死,还说……要嫁祸我……。我和五皇弟一起、一起……”皇甫桀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武辰院的事很快就被皇帝知道。
杨都尉自领责罚,被胜帝当庭责杖三十。
侍奴吕伟已死,四皇子皇甫桀重伤,五皇子皇甫琉被吓得发起高烧。
唯一应该在场却不在场的张平被叫去问话。
张平老实说了,说吕伟定要他去请太医为五殿下治疗伤口,四殿下无奈,只能让他去。后来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武辰院之事疑点甚多,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侍奴吕伟心生叛逆,打伤四皇子后,又拔刀去杀五皇子,但没想到会被四、五皇子联手反抗,最后反而不敌被杀。
皇帝在怀疑,两位皇子的师傅杨都尉在怀疑,五皇子之母杨昭容在怀疑,四皇子的母亲贤妃也在怀疑。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怀疑,都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的图画,他们总觉得什么地方缺少了一块,可却不知到底缺了哪一块。
现在真相只有等五皇子病好才能知道了。
张平也在问皇甫桀。
皇甫桀躺在床上喝完药,对张平道:“苦。”
张平笑,“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肚子上那刀可不轻。”
皇甫桀还是回了一个字:“苦。”
“好、好,算我怕了你。你要吃酸的还是甜的?”
皇甫桀想了想,“酸的。”
张平只好起身去给他拿宫里腌制的酸梅。真不晓得这小子怎么这么喜欢吃酸的东西。
张平把酸梅倒了三颗放在小碟子上端到小孩面前,用牙签挑了一颗喂他。
小孩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孩吃完梅肉,也不肯把核吐出来,就含在嘴中把玩,把梅核滚到这边又滚到那边,含含糊糊地道:“吕伟要杀五弟,我和五弟一起杀了他。”
“真的?”张平倒不是怀疑小孩说谎,只是对两个小孩能夺下大人手中的刀,然后又杀死他感到诧异。
“真的。”小孩吐出梅核,露出些许笑容。
张平摸摸他的小脑袋,安心地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以后不管谁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了。想想,还有点后怕。
小孩摇晃着一颗大脑袋在张平的手心里蹭来蹭去。
“怕不怕?”
“怕。”他怕老五醒来不顾他的威胁说出所有实情。
两天后五皇子皇甫琉烧退也能说话了。
当今天子闻讯亲自前去看望。
胜帝坐在五儿子床前,尽量柔声问道:“琉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父皇。”
皇甫琉摇摇头,他娘守在一边焦急地看着他。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胜帝安慰了儿子几句,便欲寻求心中疑惑。
皇甫琉拼命摇头,接着就哭泣起来。
他娘杨昭容在旁伤心地道:“皇上,贱妾也问过他同样的事,可是一问他就哭,有时还会大喊大叫。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琉儿他被吓坏了,建议最好不要再提当天的事,免得刺激他。”
胜帝叹息,“怎么会这样?”
“皇上,您可要为琉儿做主呀。”杨昭容垂下泪来。“我们母子俩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这辈子也就求个平平安安。皇上……”
“朕知道你懂事。”胜帝看着眼前女子,心下顿时柔和不少。
“武辰院的事朕会查明,好给你母子俩一个交待。”
“贱妾代琉儿谢过陛下。”
胜帝又安慰了杨昭容几句就待离去,正转身间就听身后有人叫:
“父皇,父皇!”
“琉儿?”
皇甫琉泪流满面,向胜帝伸出手。
胜帝不忍心下,走到床前把儿子拥进怀中,“别怕,父皇就在你身边。”
“父皇,我、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皇甫琉抽噎道。
“你杀了谁?”
“吕伟……我杀了吕伟。”
胜帝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因为……”皇甫琉的脑中闪过什么,好像谁在他耳边不停地告诉他:吕伟想杀他,所以他们才会杀了他。
“因为他想杀我。”皇甫琉紧紧抓住他父皇的衣襟,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父皇,四……哥救了我……”
半个月后,瑞华宫来了客人。
“殿下,五殿下来看您。您看……”门外两宫女之一的青云禀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