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不夜天。
街道两边橘黄色温暖的灯火一直蔓延到天边，映照出一片星夜。远远看去，那冰冷的闪烁光芒竟然让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像是被灼烧到了一般，泛起温暖的热度，渗出咸湿的泪水。顾凉就那样怔愣愣地看着，看到眼眶酸涩。
“顾哥哥，我们去买盏花灯怎么样？”玄夜看着这人的发顶，目光温柔。
顾凉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听到身后那人的问话，自然也没有看到那人渐渐冷下去的眸光。
玄夜看着那人完完全全没有自己的眼睛，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一丝怒气，面色也有些冷硬。突然，玄夜笑了，俯下身到那人耳侧耐心地再问了一次：“顾哥哥，买盏花灯怎么样？”
耳畔有温热的气息拂过，染红了那小巧晶莹的耳朵，也让顾凉一下子回神，“花灯？好啊。”转头仔细看了看，伸出手坚定一指，“去那里。”
玄夜顺从地推着他过去，停在挂满了玲珑精致花灯的小摊前。看到了那盏让顾凉移不开视线的花灯。
纯白的纱罩出一个滚圆的形状，被小小的灯座托着，稳稳地立在一堆搔首弄姿含羞带媚的花灯中间，成为格外引人注目的一只——元宵。
“就买那个！”顾凉眼睛都亮了，盯着那花灯怎么看怎么喜欢。
玄夜欣然应下，掏钱买下了那盏灯，放到了顾凉手中。顾凉双手捧着灯，脸凑近了去看那花灯，尖尖的小下巴和圆圆的花灯摆到了一起，莫名的有些喜感。
“走！我们去放花灯！”顾凉手一挥，豪迈的样子像是吆喝自己的兄弟一起去打篮球。
玄夜看着，突然觉得，这样不设防的对自己亲近的顾凉更让自己喜欢。
果然还是要宠着些比较好吗？
古有秦淮河畔香风迤逦、纸醉金迷。玄氏王朝的汾河也是不遑逞让。
汾河明净的水像是一条丝绸缎带嵌在浓绿的草地上，河岸旁立着的女子身姿曼妙，行过的少年长身玉面，在灯火辉煌中荡人心扉，如豆蔻少女花团锦簇的衣袂。
轮椅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停下，顾凉看了看，指了个地方拿了花灯让玄夜去放。
“顾哥哥，那里水流湍急，花灯怕是会翻。”玄夜看了看，指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说，“要不到那里去？”
顾凉点了点头，“你把我推前面点，我也看看。
“好。”玄夜推着顾凉上前去，然后拿了花灯走到顾凉面前，侧对了他蹲下去放那只元宵。
少年弯了身子，墨发尽数挽起束在头顶扣了一个玉冠，露出那张对男生来说过于漂亮的脸，侧脸映着橘黄的灯光，显得温柔而稚嫩。
顾凉一个晃神，忍不住伸出了手抚上少年的发顶，轻轻拍了拍。
像是安抚家里的大狗一样……
玄夜刚要起身的动作一顿。
顾凉木着脸收回手，手心那顺滑的触感还在，他开始自我反省。
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你的衣食父母！
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你在挑衅你的金主！
“顾哥哥……”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受了委屈。
“嗯，对不……”顾凉想要开口道歉，却一眼对上了少年包容期盼的眼睛，里面有澄亮的光。
“顾哥哥，我是真心，把你当哥哥看待的。”
大概是这夜的灯火太过温暖，汾河的水太过清澈，顾凉看着这少年，心里就有了一丝柔软。
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怎么样，孩子纯真善良的天性也是湮灭不掉的呀……
于是，顾凉轻轻地应了一声。看着少年高高扬起的嘴角，忍不住又抬手在少年的头上揉了一把。
灯火阑珊中，两人的剪影在树影斑驳中显得岁月静好，让树后的人忍不住乱了心跳，捏紧了手中的山河扇。
第7章 第 7 章
那样灼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上下游走，顾凉皱了皱眉，转头不悦地对上那人的视线。
却见树影斑驳中，站着一对璧人。一个春衫年少，公子如玉，一个芙蓉桃色，少女娉婷。
窥见那人完整的绝美容颜，注意到他生气的瞪视，玄辰忍不住轻笑一声，对着身边的少女道：“难得遇上四弟，不如去打个招呼？”
邵雨清浅笑着点头，做足了大家闺秀的矜持，“王爷做主便是。”
她提了裙跟在玄辰后面，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才恍然大悟。二王爷玄辰对四王爷玄夜最是冷淡，今天会主动去打招呼，怕是因为那个少年了。
“四弟，这么好的兴致来逛灯会。”玄辰看着这个年纪虽小却实力难测的弟弟，笑得一派安然。
“皇兄佳人在侧，岂不美哉？”玄夜看了眼边上的邵雨清，面色冷淡。
“见过四王爷。”邵雨清福身行了一礼，有礼却不轻狂的浅笑。
玄辰爽朗一笑，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玄夜，将视线放到了顾凉身上，“从未在四弟身边见到过这般卓绝的男子，四弟不介绍一下？”
玄夜看着玄辰，眼眸黒而深，“这是顾凉，先前救了弟弟一命，如今是府上的贵客。”
“如此啊。”玄辰笑了笑，轻摇折扇，“既然这般巧遇见了，不如一起走罢？”
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指甲刻进了木头里，留下斑驳凌乱的痕迹，玄夜低了头，眼眸里幽深一片，缓缓地，他说：“弟，岂敢不从。”
怎么办呢？
怎么可以……觊觎我的宠物呢？
于是一行四人就一起漫步在花街上，周身的气度吸引了不少商贩。
玄辰对顾凉明显颇有兴趣，故意站到了顾凉的身侧，“顾公子气度不凡，既是四弟的救命恩人，不如下次去本王府上小坐？”
“不行！”顾凉还没出声，玄夜就厉声拒绝了，一会儿冷硬的面容又软了下来，对着顾凉小声说道：“顾哥哥，你的腿……我只是担心你。”
少年声音低低的，顾凉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这小孩还会关心人了，“顾某一介布衣，也无甚大才，便不去王爷府上叨扰了。”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强求。但不知可否与顾公子交个朋友？”顾凉的拒绝完全在玄辰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这弟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起来还对这少年上心得很。
顾凉只是略微思索，便点了头，这人毕竟是王爷，再三拒绝惹怒他就不好了
这边几个男人聊得热火朝天暗潮汹涌，留下人小姑娘在一边不闻不问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邵雨清倒是自在得很，径自拈起一张写了小楷的纸条。那个少年确实生了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皮相，不过那有怎么样呢，还有什么比猜灯谜更有趣的？
第8章 第 8 章
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莫尘居在这天也举办了盛大的猜灯谜比赛。
几个大男人对此都是兴致缺缺，但脚步还是在酒楼门前停下了。因为邵小姐莲步轻移，皓腕微抬就笑眯眯地给自己报名了。
邵小姐不愧是名门之后，的确是文采斐然，心思玲珑，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悬念地拿了榜首，拿着那盏纯金的莲花灯盈盈笑着。
顾凉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第一次见到这姑娘发现她生得极好，却也没过多注意，可是现在一看，顾凉心里一跳。邵雨清站在酒楼中心，衬着点点烛火，容色倾城倾国，气质清冷如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哦，这是女主。
哦！
顾凉复杂地看着邵雨清，思绪纷乱。
自己大概已经踏进剧情了。
可是，男主是谁呢？这种尽显女主魅力的时候，男主一定会在现场的。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拜倒在女主的石榴裙下嘛！
自己一个外来者，现在还是个非人类，总不能和女主谈一场跨物种的恋爱，所以自己大概真的是个炮灰…
而玄夜也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女主一看就十六了，古代不兴姐弟恋的吧…
那么…
顾凉看向一边的玄辰，这个二王爷？
顾凉盯着玄辰没一会儿，就感觉视野不由自主地变了。
玄夜手一动，直接推着顾凉径直向王府走去，眸色深幽得骇人。
被留在原地的玄辰看着两人的背影，看着玄夜隐含怒气的动作，嘴角玩味地勾着。
原来这么在意了吗？
笑着送邵雨清回了邵府，玄辰慢悠悠地走着，像是个风流少年。
岷山人？一个坐着轮椅的废人也救得了身受重伤掉落冥渊的王爷？
真是，可笑。
玄夜一路都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将顾凉推到他的房间，停在床前，一把将顾凉抱起来放在了床上，然后自己蹲下，没去看顾凉皱得紧紧的眉头，扯着顾凉的手靠在他腿上。
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怎么突然就闹别扭了？顾凉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有些茫然。
“玄夜？”
“小夜，”少年一字一顿，认真而执拗，“顾哥哥，叫我小夜。”
“好，小夜。”顾凉的声音带着笑意，对小孩近乎于撒娇的话欣然应允。
顾凉觉得此时的少年很可爱，却没看见埋在他腿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顾哥哥，不要理会玄辰，还有那个邵雨清。”
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呀…
“嗯？你不喜欢他们？”顾凉只能看见少年的后脑勺，小小的，怎么看都是个孩子。
“是啊，不喜欢。”
玄夜余光瞥见自己枕着的那只手，莹润如玉，白皙近乎透明。
他动了动，唇似无意地擦过那光滑的肌肤，小小地摩挲着。
顾凉没多想，只觉得是玄夜少年时遭到过人家的打压，心里不舒服，随口便答应了玄夜。
感觉到手上的点点温热，顾凉心里怪怪的，状似无意地抽出了手。
玄夜顺着顾凉的动作抬起头，看见顾凉不自在的动作，笑了，“顾哥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顾凉心里正毛着呢，听他这么一说赶紧点头。一直到玄夜出了门看不见身影，顾凉才舒了口气，又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紧张些什么。
第9章 第 9 章
身为玄氏王朝的大将军，玄夜将王朝的版图足足扩大了一半，一身荣光，在玄朝百姓中风头无两。
顾凉坐在花园里，看着眼前精致的假山小溪，叠翠美景，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享受二月软和的阳光。
玄夜的呼声水涨船高，王府却没有再修缮过。顾凉爱极了这种古色古香小巧雅致的庭院。
时间一晃而过五年，如果不是这副无法行走的身体，顾凉几乎要忘记自己根本不是人。
第一次沐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遇水化鱼，却是没想到，这双无用的腿跟着他，一跟就跟了五年。
可是现在…
顾凉眉尖小小地蹙起，感受着腿上传来的隐隐撕裂感。
“宿主，你要快点回到冥渊，不然，你的腿就要崩裂了。”前几天才出现的系统漫不经心地说着，一点也没有担心自家宿主的生命安全，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那场面得多血腥啊！”
顾凉咬牙，腿上肌肉绷紧，稍稍舒缓了疼痛感，“我现在坐着轮椅！”
“让那个玄夜送你啊！那小子还挺宠你的！”
“…他过两天又要出征了，现在忙得很。”顾凉皱了皱眉。
人鱼寿命很长，这副身体一直是十七岁的样子，而玄夜自打过了十七岁生辰后，就不再叫自己哥哥了，一口一个阿凉叫得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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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看来我还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时隔五年，玄夜面容愈发俊美，多年的征战让他身上的气息更加冷冽，失却了少年的稚嫩，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
总是一身戾气的雄狮对自己豢养的宠物倒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样子。
即便现在宠物提出了要独自外出的要求，玄夜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阿凉，真的不要我陪？”
“不用了，你如今事务繁忙，我自己去就行了，”顾凉摆摆手，“我又不是你的宠物，不需要你老是陪着我。”
执笔的手一顿，笔尖滴下一大滴浓墨，玄夜笑了笑，将笔放下，“也是，那阿凉你路上小心。”
“嗯。”顾凉推着轮椅出了书房。
玄夜坐在书桌后，噙着笑看着那人的背影，食指在桌案上轻扣。
房间阴影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身影急速闪过。
马车行到岷山脚下停下，顾凉挪动着用拐杖支撑着自己坐上轮椅，看着那梨花木的拐杖，忽然晃了神。
这五年来顾凉出去的时候不少，为了方便玄夜为他做了这副拐杖。当时那侍卫想上前抱他时玄夜黑沉着脸的样子还让他记忆犹新，哭笑不得，那样子跟护崽子似的。
五年…
自己竟然陪着那少年过了这么久…
顾凉转头不再看那副拐，独自进了岷山。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即便是救命恩人，也是早就过了本分。
有所给予，必有所求。
“宿主，这样不更好，不知不觉任务就做了，多省心！”
“那剧情呢？现在剧情不就加载不出来了？！”
“…哎呀，宿主你别急嘛！剧情君自我调节能力好得很！”
顾凉冷笑一声。
自己这个系统加载任务足足加载了五年，任务还好说，什么跟玄夜回家并住下来，什么和玄夜去灯会，什么在街上偶遇邵雨清…竟然都不知不觉地完成了，但剧情…
自己生活虽然随心所欲，但冥冥中也是顺着任务走了，竟然告诉他，剧情有偏差加载失败？！
唉，真是人生，啊不，鱼生路，路里风霜扑面干…
第10章 第 10 章
“扑通”一声，冥渊深幽沉寂的水面忽然激起了一个浪花，白色翻滚中，一条墨色鱼尾倏地扬起，伴随着顾凉舒服的叹息声。
顾凉摆动了一下尾巴，那有力矫健的动作让他十分满意。
毕竟坐轮椅坐了这么久，这幅身子太久没运动过都要僵硬了。顾凉此刻满心舒畅，一头扎进了水里，再次出现在水面上时已游出去了数千米。
像是夏日里爱玩水的少年，顾凉时而漂浮时而游动，粼粼的鱼尾华丽奇异，一瞬间便勾住了暗处的人的目光。
那人一双美眸不可抑制地睁大。
这是，鲛人…
夜色渐深，顾凉才回到府里。
跟随顾凉而去的暗卫上了主阁楼，阁楼里没有半丝光亮，便是透亮的月色也照不进这片黑暗。
暗卫恭敬地跪下，对着那立在暗影中的人俯首。
“冥渊？”玄夜望着对面楼里刚刚回来的那人，语气里分不清喜怒。
“是。公子他…”暗卫皱了皱眉，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主子，公子他不是人，您…不能对他…”
自玄夜八岁起，他便跟在他身边，几次出生入死，他又怎能看着他对一条鲛人愈发上心？
这五年，自家主子的目光没有一天离开过那位，即便是出征，也有暗卫天天上报那人的情况，事无巨细。
“呵，本王当然知道”玄夜轻笑一声，看着那楼里渐息的灯火，眸色黝黑诡谲，“非我族类，毕竟殊途。”
“主子说的是。”暗卫眉头紧皱，但还是不再多言退下了。
毕竟，殊途…
玄夜垂下眸子，面容隐在阴影里，皎白如玉，容色妖冶。
他竟然忘了，顾凉是条鲛人，随时，都有可能跃进冥渊踪影难寻呢…
这可怎么办呢。
他可不会让他离开自己呢…
每次出征回来，那人都乖乖地待在这王府里，像是他养着的金丝雀，想飞走的话，就折断翅膀好了。
玄夜笑得愉悦。
第11章 第 11 章
顾凉这一夜睡得极好，没有了那疼痛感，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对着邵雨秋也难得和颜悦色许多。
顾凉对人处事总是淡淡的，对上这邵雨秋却是，见一次面刺上一两句。
把时间往前拨点，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自那次灯会后，顾凉一连半月都未出门，期间玄辰几次上门都被玄夜堵在了会客厅，竟是连顾凉的一面也没有见着。
却是再过两日光景，便到了玄夜的生辰，顾凉寻思着自己怎么也得给人家买个礼物，兴冲冲就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