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靖边王三个师弟,楚衣轻不问世事,景衫薄太过年轻,商衾寒真正信任、看重的就是这位号称稳如泰山的新旸卫公子,今日,老公爷纡尊来请,卫衿冷枉驾而来,便是靖边王和于家的默契了。
风行和卫衿冷同乘,风行小声道,“其实,三师叔不必去。父亲走前留了话,于家五世不倒,自有其能,结不结盟,都占不到什么便宜,不必勉强。”
卫衿冷只是点了下头,却不说话。他心中实是不明白大师兄用意,既然收了徒弟,无论资质怎样,性子如何,都该好好教导,助他成才才是,为什么偏偏安排他去送死,这哪里是结盟,竟然是结仇了。
风行鉴貌辨色,知道三师叔不高兴,也不敢再多言,只端端正正坐着,车子快行到国公府时,卫衿冷看了他一眼,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他父亲坑死了人家儿子,他却必须在人家葬礼上支应,自然委屈,只是风行虽小却性子坚定,洒然道,“虽有些误会,不过,国公府上下都对侄儿很好。”
卫衿冷瞟了他一眼,“我面前,不必时刻这样绷着。”他其实并不喜欢越来越老成的风行,尤其是,经过于同襄一事,卫衿冷更明白,于家原对风行很有几分怨怼,突然改了态度,正是因为在风行的身上中看出了大师兄的志向,卫衿冷皱了皱眉,风行立刻告罪道,“侄儿知道了。只是已习惯了,好在还有三师叔疼我。”
卫衿冷再次细细打量他,见他正襟危坐,气度端凝,不免心下感叹,大师兄将儿子教得太好了,就这样的行止气派,哪里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边王能养出来的。连自己这样的商人都看出了风行的不同,更何况,十年前就曾经慧眼识英一本万利拥立商承弼养出一位皇后的于家呢。
落葵(3)
卫衿冷很怀疑于家是不是想再出一位皇后,于家却只是在观望。
于中玉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见这位赢少君,于并成望着儿子,深觉自己必须要多活些年岁,否则,凭子孙的平庸又如何撑得住于家这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反是于文原一直在一旁服侍高祖,似是已有所悟,于并成点着玄孙,“文原说说看。”
于文原道,“文原听说,銮禁卫的郭大人也要来拜望您。”
郭通的帖子是直接送到于并成这里的,到了于并成这等地位,已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提出要见他的,凭郭通銮禁卫指挥使的身份,说要来给他请安,倒也不算失礼。于文原这些年一直在于并成身边服侍,这些拜帖都是他帮着分解的,于中玉另有要事要忙,因此并不知道。
听了于文原说话,这才蹙了蹙眉,“他来做什么?”銮禁卫进门,多半不是杀人就是抄家,哪怕鼎盛如于家,也不愿让佩着绣金刀的人进来这么晦气。
于并成不说话。
于中玉看着嫡孙,“你说。”
于文原道,“銮禁卫指挥使只有正三品,官虽不高,却直通天听,是天子耳目,更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这样的人物,素来和咱们于家没有交情,即使为了叔叔的事,两个同知来吊唁过也已足够了,指挥使又怎么会亲来。爷爷刚放出消息说要见商从涣,銮禁卫的拜帖就到了,可说是司马昭之心。”
于并成目露赞赏之色,看来,这么多日子把玄孙带在身边教导,又放手让他去接触朝臣真是没有错。
于中玉自来在朝野打滚,听了于文原的话,立刻明白了十分,望着父亲道,“您的意思是——郭通对商从涣——”他想到这里,未免心惊,“靖边王还在前线和赫连傒苦战,如果真如咱们所料,皇上不怕寒了四十万将士的心吗?”
于并成依然不语,只用目光示意于文原。
于文原道,“寒不寒心,这四十万人都已经跟自己不贴心,能剜掉别人心头一块肉,总是好的。”
话说到这里,就听下人来报,说郭指挥使大人已经进门了。于并成从床上靠了起来,吩咐叫放下帘子,命于中玉道,“请指挥使大人进内室来吧,老朽衰迈,就不起身相迎了。”
等于中玉出了门,于并成却教训于文原道,“你猜得出别人用意固然是进益了,却也不可太过得意,尤其是在你祖父面前,岂能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失了恭敬之心。”他素来召玄孙来都是陪话玩笑的,是以虽然言传身教,令他耳濡目染,却从未说过如此重话,如今,见于家式微,于中玉、于同勋都不堪大用,才将希望寄托在玄孙身上,特此严加教导。
于文原从小被宠惯了,加之看破了祖父都没有猜到的事,自然难免得意忘形,被爷爷提点,羞得满面通红,却又有些不服气。
于并成看玄孙脸色就明白他心迹,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后辈人才凋零,未免生出几分颓丧来。因此,郭通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位国家和于家的定海神针是真的老了。
郭通先是恭敬地向于老公爷行了礼告了罪而后就说了来意,“皇上隆恩命侯爷袭爵,成安侯泉下有知,也算心愿得偿。这两件东西晚辈本该早早奉上,但于氏一门忠烈传家,追随太祖皇帝创立基业,为国效命的时日比銮禁卫立门还要长,正值府上大事,又怎好前来打扰,是以不敢上门,还望老公爷恕罪。”
他的话说得客气,于并成也很客气,“郭大人言重了。”
郭通奉上匣子,继续道“只是,于佥事为效忠国事而捐躯,在下忝为銮禁卫指挥使,却不敢忘了于佥事的功劳,是以,将这金刀鞘和飞凫服一并送来,一则是全了佥事的忠心,二则尽了同袍的情谊,三则,能得老公爷赐见一面聆听您老人家的教诲,也是在下的福气。”
郭通身份何等敏感,纵然官职不高,于并成也不会轻易怠慢,只是按住胸口咳嗽了几声,于文原连忙送上茶水,喝罢了才道,“年老体衰,已垂拱木,能和郭大人这样的英才俊彦说一说话,也觉得自己不那么老迈了,郭大人如此客气,老朽又如何敢当。”他说完就又咳嗽了几声。
于文原一直在身旁服侍,郭通称赞道,“小公子才是少年英才,又如此孝顺,实在难得。”
于并成看了于文原一眼,目光很是慈爱,“他说是孝顺,老夫却不谦虚,若说英才,哪里敢当。”说到这里立刻转入正题,“也是赶得巧了,正好靖边王的公子和师弟马上要来,说起少年英才,这两位才是当之无愧。指挥使大人若是无事,不如一起留下来用饭,老朽虽无用,但有两位后起之秀相陪,想来也不至无聊。”
郭通亲来正是为了此事,又如何会拒绝,立刻便道,“早都听说靖边王公子是人中之龙,新旸卫公子也是名震江湖,可惜这两位,一位久在大漠,一位隐居江湖,都无缘识荆,若不是在国公爷府上这等地灵人杰之地,在下又哪有福分见到两位高贤呢。”
话说到这里,于并成和郭通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于并成知道他为何而来,郭通也毫不掩饰,一边蓄势待发,一边却安之若素,郭通心道,于同襄丧礼上,于家对商从涣先怠慢后殷勤,皇上以为于家与靖边王暧昧,因此想要于家表忠心,于家呢,老奸巨猾,两边都不肯得罪,索性制造机会将自己和商从涣都约到了府中,偏偏还请了卫衿冷,看来,于家也想借自己的手,称一称靖边王的斤两了。
郭通心道,于家五代为将,百年经营,在军中势力不小,如果今日自己折在了那位卫公子手中,恐怕,皇上就连这门外戚也不能用了。一念及此,郭通便更想见见这位名动江湖的铁拳卫三了。
卫衿冷却不知道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也在于府,他的马车才一入向阳街,于家已是于文原亲自来迎,卫衿冷跟随于文原进了正堂,人还没进门,已嗅到了肃杀之气,他不动声色,给了风行一个眼神,风行也深觉于家今日有些不同寻常的风声鹤唳味道,心下留神,脚步却愈发沉稳起来。
郭通有于中玉相陪喝茶,倾耳已听到了响动,其中有一个脚步声,似轻却又极沉,清晰又仿佛难辨,就像猛虎行走云端,举重若轻,捉摸不定。郭通心道,卫衿冷果然不简单。他抬起了头,想细细打量一下这位据说人比内功更沉稳的富贵公子,谁知一抬头,目光却定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上,根本移不开来。
进来的,是三个人,于文原郭通适才见过,原本于家的嫡孙已是人中龙凤,但奈何他陪着的那个青年人,却是龙章凤姿,那青年人已是气度非凡,可随侍在那青年身边的少年却贵气逼人,令人情不自禁地拜伏。他的贵气,不是权势煊赫的富贵,而是一种养在骨子里的尊荣,世人总说天潢贵胄,紫气东来,可是谁也说不出这贵胄贵在何处,紫气又从哪里来。但只看了眼前的少年,他年岁很小,身量虽高,却未完全长成,面上仍有稚气,但难掩清章高华,他跟着卫衿冷向于中玉行了礼,态度恭谦,却带着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味道,风行与商承弼是堂兄弟,面貌总有几分相似,看到他的时候,郭通竟像是觉得看到了收敛了戾气的商承弼,隐隐觉出盛世贤君的气象来。
于中玉还未曾向郭通引见卫衿冷和风行,卫公子却突然对着墙角一抱拳,“屏风后走廊背向的两位兄台,请放下手中带蓝的暗青子,现身一见。”
豹骨(1)
卫衿冷话音刚落,于中玉就变了脸色,郭通倒是不动如山,两名埋伏起来的銮禁卫立刻不见了影踪。卫衿冷蹙眉,先看于中玉,接着就把目光投射到郭通身上。
于中玉道,“还未向小王爷和卫公子引见,这位是銮禁卫指挥使郭大人。”
郭通向卫衿冷抱拳,“在下郭通。”
卫衿冷只点了下头,风行倒是认真行了礼。郭通不免又是佩服,他明知道适才的杀手是自己所伏,连稳如泰山的新旸公子都会摆一摆脸色,他一介黄口小儿,居然像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于中玉有些尴尬,继续介绍卫衿冷,郭通再次抱拳,“新旸公子大名,在下仰慕已久。”
卫衿冷这才点了点头,“郭大人大名,亦是如雷贯耳。”他说了这一句,却像是丝毫不欲在此盘桓,直接对于中玉道,“烦请上覆老国公,卫衿冷前来叨扰。”
于中玉还没答话,郭通便道,“在下正好早到一刻,我出来的时候,老公爷刚刚睡下。”
卫衿冷对于中玉告罪道,“既然如此,在下明日早些来。”
于中玉没想到他如此冷面冷情,进了门居然立刻就要走,正待留客,郭通已经道,“卫公子何故拒人千里?”
话音刚落,风行身子一侧,避过了屋角堪堪发过来的两枚暗器,卫衿冷却是动也不动,眼看着两枚蓝镖飞过来马上就要扎入他胸口,却在距离他身体一寸的地方落在了地上,他整个人就像笼罩在一个无形的围障里。宝鸭沉烟翠衿冷,据说他内功卓绝可凝结鼎中烟气,却不想心随意动内力应势而发已到了从心所欲的境界。
卫衿冷直等那两枚蓝镖落地,才望着于中玉道,“在下敬重老公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却不想今日竟是一场鸿门宴。”
于中玉连忙否认,“公子哪里话,实在是误会。”说着就侧身让二人道,“还请进府,在下特备下两杯水酒,为二位压惊。”
“不必了。”明知是龙潭虎穴还要往进闯,不是勇敢而是鲁莽轻率,对方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卫衿冷又如何能忍,立刻回绝,拂袖而去。
正要走,却见里面一个老奴道,“公子稍待,老公爷听说公子和小王爷到了,特地起身相迎。”
卫衿冷铁面无情,“还是等府上整顿了外贼,再来拜访。老公爷万金之体,府上的戍卫恐怕更要留心才是。”他虽然严肃,但不是刻薄的人,如今这话说得讥讽之味极浓,实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
于中玉看风行,“小王爷——”
风行施施然行礼,“三师叔所言极是,老公爷国之柱石,家中原是安养颐年的福地,岂可危如险境?”他话音刚落,手中不知如何一动,竟听到一阵墨玉相撞之声。而后,杀人无算的郭通第一个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两侧屏风倏然而倒,屏风上端端正正躺着两个人,正是郭通事先埋伏的两名銮禁卫,他疾步查看,却见两人均是脖颈处一条极细的伤痕,只隐隐看出血迹,再探鼻息时,早已生气俱无。而出手的人在哪里,有几个,刚才隐身何处,此时又伏藏哪里,竟是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风行向于中玉一礼,“老公爷是我师兄曾祖,我亦敬重非常。师兄虽去了,我靖边王门下,却不能容人在国公府上放肆,还望于将军见谅。”他口中与于家论亲,却称于中玉职衔而非辈分,可见对于家隔岸观火颇有微词。
郭通看着横陈地上的两具尸体,銮禁卫成立以来,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杀人,他怒极则静,回身道,“果然虎父无犬子,早都听说过靖边王手下的无风影卫,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风行泰然道,“指挥使误会了,不是无风七杰,是信风十二卫,依时而动,依势而发,令行禁止,永无失信。”
“好!”郭通对上他目光,“长江后浪推前浪,小王爷不负乃父威名。三日新朔,护城河边,郭某向小王爷请教,还望小王爷也不失信约才好。”
风行抬头,“我不会去。”
郭通目光极为平静,却突然一抬手,解了身上银线飞鹰的披风,他身为动,臂未抬,那分列两旁的尸体平平飞起,齐头躺在屏风上,披风飞过,盖得整整齐齐,就像盖了一面锦旗,“小王爷觉得,在下不配向您请教吗?”
风行却是道,“您凭什么向我请教。因为我在于老公爷府上反击格杀了暗器伤人的銮禁卫的人?我父亲征战沙场,我安守京师,我父子二人为大梁基业流血流汗,四十万靖王军镇守边关舍生忘死。如今晋枢机剑指中原,赫连傒铁蹄侵疆,我若和您动手,岂非陷当今天子于不义,更置万里江山于何地?我靖边王门下,从不怕死,只是,不杀自己人,也不愿死在后背一箭上!”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拍掌声,于文原连忙前去扶着爷爷,于中玉赞叹道,“说得好!我于家百年卫国,五世效忠,也更无一人,暗箭伤人,郭大人,请回!”
豹骨(2)
于家表明了态度,也明确了立场,郭通静静望着于并成,而后微一颔首,“老公爷果然老当益壮。”
于并成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郭通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老公爷好志气”就抱拳离开。
于并成只是道,“送客。”说着就请卫衿冷和风行,“二位请里面坐。”
风行刚要迈步,卫衿冷却突然道,“不必了。老公爷年事已高,在下不敢打扰。”
于中玉留客道,“请公子来,是有事相商。”
卫衿冷拒绝的斩钉截铁,“钱庄的事,府上派个管事就够了,其他的事,卫衿冷只是个生意人,一概不懂。”
于中玉还待再说,于并成已经道,“既然如此,公子就请便吧。”说着又看风行,“小王爷若是有空,可常来坐坐。”
风行点头道,“自然要常来向老公爷请安。”
于并成对于中玉道,“代我送客人。”
于中玉不明白父亲为了和靖边王结盟不惜开罪銮禁卫,却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他二人走,只是,走到门口就完全明白了,因为,卫衿冷和风行根本走不出去。
身着飞凫服,腰佩绣金刀的銮禁卫往来不绝,将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于中玉问郭通道,“指挥使这是何意?”
郭通不语,銮禁卫同治赵文林道,“銮禁卫有两个兄弟,今早出门送金刀鞘到府上,至今未归。”说到这里,对上了于中玉目光,“有人看到他们二人进去就未出来,咱们恐怕要进去找一找,还请于将军海涵。“他话音刚落就是一挥手,銮禁卫立刻排成两行,鱼贯而入。
于中玉拦在门口,“我于家自高祖皇帝起,为国效忠,五世立族,岂能由你说进就进。”
赵文林向后退了一步,请教郭通。
郭通转身,大踏步走上了台阶,他每走一步,銮禁卫列好的队伍就错开一位,等他踏上了于家的正门6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右手已经按上了刀鞘“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的栖凤阁,还没有地方是銮禁卫不能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