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耳畔响起了容澜沉沉的笑语。
“任羲翎,你还真是变得有点意思了。”
任羲翎徐徐抬起头,恰好看见了容澜唇边还在挂着那个罪恶的浅笑,仿若正天真地将自己往虎口中送而不自知的羔羊。
若是再这样下去,事态真的要无法控制了。
任羲翎用力吞了吞喉咙,聚焦在对方脸上的视线变得迷离而灼热起来。
“怎么,任少掌门,这么有闲心逸致,要玩情景复原?”
容澜这句话就如同触动了什么奇怪的机关,霎时任羲翎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生生崩断。
与七年前完全相同的一幕。
然而这一次,任羲翎没有任何踌躇与畏缩,直直便向那淡色双唇逼近过去。
两人吻在一处的那一刻,他感到身下的人如同被寒冰贯体那样剧烈地战栗了一下,双臂却不明就里地死死箍紧了他的腰。容澜这么一动,刺激得他心绪大乱,也顾不得什么道德伦理流言蜚语,一气狠狠加深。
任羲翎还是头一遭做这种事,哪里有什么技巧可言,完全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胡啃乱亲。神志方才稍稍恢复清明的容澜被他这糟糕的生涩亲吻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急急伸手去推他,忙乱之间唇边不慎泄出了一丝不耐的低喘,听在耳中极为缠绵,道不尽的迷乱销魂。
他这声喘息出口,倒是让任羲翎有了一瞬的呆怔,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都忘了。容澜趁隙一把将他推开,挣扎着坐起身来,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任羲翎你疯了是不是?!”
“……”
任羲翎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他没疯,并且清醒得很。在他吻下去的时候,他十分清楚身下的人是谁,他在做什么,以及为何要这么做。
他以前从未做过如此明确的抉择。
“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很有意思是么。”
默然一阵之后,任羲翎低下头,以仅能让两人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容澜对他这突然严肃下来的话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眼中现出了些许茫然。
任羲翎轻笑道:“百毒散,味道如何?”
容澜的身形轻微地晃了晃,面容上是醍醐灌顶那般的极度震撼。
“随随便便就给我下泯心蛊,你真以为你的命有那么硬?”
任羲翎仍是在温柔地笑着,那笑容里却暗藏着刻骨的沉痛。
容澜哑然半晌,低声暗骂道:“那女人……果然什么话都藏不住。”
“如果她不说,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任羲翎握住了对方的双手,那指尖似乎比记忆中越发冰冷了几分,他不自禁地收紧了手指,直到双方的手指都被巨大的力道捏得生疼也不愿放开。
容澜被他捏到痛得咬牙切齿冷汗直冒,又死活都抽不开,正欲启唇开骂,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骂他的理由,也骂不出来,只有微微绯红了脸颊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任羲翎,你放手行不行。”
任羲翎没有答话,而是愈发加大了力度,痛得容澜险些想一脚将他踹出几丈远:“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把谣言坐实你就不甘心?”
任羲翎摇了摇头:“我已经不在乎什么谣言了,他们愿说便说吧。”
并非是真的不在乎,并非是真的甘愿受人白眼,只因与眼前这人相较,那些真的算不了什么。
他本已做好了要逼问秦芸有关容澜发病与解药之事,谁料想完全用不着他狠语相逼,秦芸就主动供出了一切。她还说,其实她真的不愿重新回想那段记忆。
秦芸告诉他,那时容澜带着满身的血污迈入了圣蛊门的主殿,并要求加入门派。她的父亲,也就是掌门秦玮,大约是在介意容澜曾经的身份,本来是不同意的。后来却不知为何,愿意给这落魄的少年一次机会,只是需要通过一次试炼。
“我们圣蛊门人日日与毒物接触,须得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你若是能受住百毒散的毒性不死,我便让你加入,如何?”秦玮当时是这么说的。
百毒散,乃是将一百种剧毒之物加以提炼精华制成的奇毒,就算是整个圣蛊门中修为最高的几名长老前辈都未必能受得住,何况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这要求无异于无理取闹,在场的几人闻言,脸色1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都变了。
然而令所有人更为震惊的是,容澜竟然答应了秦玮的要求。
这胆大包天的少年决计是坚信自己的内力能够抵得住这种奇毒,而他也居然真的保住了自己这条命,只是,代价极其惨重。
秦芸说,容澜在用过百毒散后,昏迷了整整七日。因为那毒性太过强大,他的身体就此落下了病根,须得定期服用解药才能勉强保命。七年来秦芸一直在坚持不懈地给他送药,他也道谢收下了,只是不肯服用,始终在用自己的内力硬扛。秦芸明知他不会吃,却一次都没有间断过,总是抱着他哪怕只用一次也好的微薄祈愿。
就算是内力再强盛的人,也做不到完全抑制住毒素的入侵,并且长此以往下去,内力也会逐渐枯竭,最终毒发噬体而亡。容澜如今已经开始出现了支撑不住的状况,而他自己也说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
唯一能够彻底解毒的办法,就是让另外的内力也很强盛的人助他将毒素完全逼出来。可是任羲翎知道,容澜不会信任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时时刻刻恨不得他死。
“容澜,你究竟为何非去圣蛊门不可。”任羲翎忽觉心头被一阵强烈的悲愤所占据,容澜他本不应当经受这一切,这根本就不是人受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还能去哪儿,”容澜凉声道,“要我白白荒废一身天资混吃等死?别开玩笑了。要我去其他门派?没准在半路上就劳顿而死了,何况去那些窝囊废的门派哪来的机会折腾天行门。”
任羲翎艰涩道:“我知你有仇必报,可与天行门为敌于你有什么好处?”
容澜闻言,狂声大笑:“天行门既然有本事将我赶出去,说明他们自是不怕我的报应的。至于好处,那简直太多了。这七年以来,我一直杀人杀得特别开心,尤其是在看到穿着天行门衣服的那些人倒在我手下的时候,你可不知那场面多有意思。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熟悉面孔在我眼前口吐黑血死不瞑目,被蛇蝎蛰咬被万虫噬骨,全他娘的活该。”
“容澜!”任羲翎听得毛骨悚然,终于颤声喊道。
近几年来,天行门总是有弟子莫名其妙地在外丧命,一眼就能看出是圣蛊门的手法,死状极为惨烈。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面前这人偏偏就是个反例,他的精神已然被彻底压垮,情绪动荡,谁也不知下一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容澜发够了疯,眼角被笑得逼出了几滴清泪。他似乎整个人都虚脱了,颤巍巍地摇摇欲坠。任羲翎心中一阵绞痛,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将容澜用力揽入怀中,他见到容澜的额角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怀中的躯体亦是微微地颤抖着。
“容澜,别这样了,你赶紧清醒过来。就算你恨天行门,也没必要杀这么多人,他们不值得你动手啊。”任羲翎轻声宽慰着,一边仰起头,硬是努力将眼角欲出的泪液忍了回去。
容澜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无力地笑了笑,闷声道:“你啊,蠢死算了。即便我与整个天行门为敌,也独独不会伤你。”
任羲翎忽然道:“阿湘呢?”
容澜:“……”
“师父又怎么办?”
“……”
两人无言以对半晌,过了一会儿,容澜轻咳两声道:“师父本来就不算是天行门的。至于阿湘,我自然也不会伤她,但与你不是一回事。”
任羲翎木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好一阵无语。
这牵强附会,简直太没水平。
二人再度陷入了窘迫至极的沉默,又过了不知多久,容澜磨磨蹭蹭地悄悄伸出手指在下面戳了戳任羲翎的腰眼,倏地弥漫开的又酥又痒惹得任羲翎极度惊悚地浑身一震。
“……容澜!!!”
容澜支吾道:“方才那个,我暂且不同你计较,就算是你把我当姑娘了吧……不对凭什么我是姑娘啊,你才是姑娘!”
任羲翎耐心地听完了他混乱不堪的措辞,伸手慢慢替他顺着纠缠成一团仿佛都要炸开的头发,温声言道:“好了,哪有什么姑不姑娘的,你就是你。”
“任羲翎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榆木脑袋。”
容澜有点憋屈又有点无可奈何地暗自嘟哝了一句,虽然语气中满是不情不愿,却仍然厚着脸皮靠在任羲翎的颈窝上,轻合的双眸带动着华美的睫羽微微颤动着,极致的朦胧,极致的夺目。
“榆木脑袋就榆木脑袋吧,你就是太聪明了,看谁都傻,”任羲翎不动声色地将环住对方的双臂又收紧了几分,“容澜,你尽管放心。你不会死的,这一次,由我来护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
樊笼这部分真的好长啊...
鸿亦兄就这样突然攻起来了
话说澜哥反应是不是太软了,算了反正人家现在精神脆弱原谅他吧,不过如果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开始好好谈恋爱的话,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第39章 篇十四 盈仄(一)
凌晨的凉意很快席卷了薄衾,贺咏稍稍打了个寒颤,被硬生生地拉出了朦胧的睡梦。他微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百无聊赖地望着从窗缝渗进来的月光,在榻上辗转几番,终究是彻底睡不着了。
贺咏拉开被子坐起身来,心想着反正睡不着,不如干脆完全清醒过来。他用余光淡扫了一眼放置在桌上的茶具,端过瓷杯饮了两口残茶。茶水亦是极其冰冷,刺得牙齿发酸,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仍是勉意咽了下去。
他怔怔地在榻上坐了一会儿缓了缓神,站起身来,也没披外衣,悄然推门而出。
客栈里客人本就不多,在加上又是这个时辰,整个楼层都沉浸在一种寂静无比的眠意之中,即便有什么人弄出点动静也几乎无人察觉。贺咏出门之后,转身绕到了旁边的房间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那扇看似紧闭的木门,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按了按。伴随着一丝很小的吱呀声响,那门竟被他推开了一条缝。
这小子还是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贺咏低叹一声,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得更开,信步踱了进去。
卫则虽然从来都忘了锁门,睡眠姿势倒是极为严谨。他安安静静地侧卧在榻边,被子一直盖到了脖子,只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庞,正十分平稳地呼吸着。贺咏仍旧是来到他的榻前半跪下来,将自己的气息也控制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稍微大些会惊醒了榻上熟睡的人。
贺咏在极近的距离凝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未曾想到卫则白日里总是那样欢快跳脱,睡眠时却是这样一副截然不同的恬静模样。此刻两张脸的距离仅有不过几寸之遥,可贺咏总忍不住想要再接近几分的欲望,又在前一刻被理智扯回来。如此往复,几欲失魂乱魄。
那一夜两人在那意乱情迷的一吻后,便再无其他。卫则足足亲了他有好一会儿,最终好似是实在醉得不省人事,放开他后就软软地挂在了他身上。当时贺咏本就已经被折腾得浑身酥软,为了稳下心神更是已经竭尽余力,还得将这小师弟一路拖回客栈去,简直是苦不堪言。
然而令贺咏哭笑不得的是,卫则自从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之后便一直都没有提起此事的意思,日常表现也没有任何别扭之处,仍是从早到晚热情洋溢地唤他贺师兄,仿佛根本就不记得那件事,又像是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卫则依旧是大大方方与他对望,可他自己的目光却总是有意识地躲躲闪闪,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暗自纠结。贺咏不是没有考虑过卫则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可就算装也着实装得太像,教人挑不出一点纰漏。
或许那日卫则真的仅仅是酒后乱性的失态之举,将虚情假意当真了的唯有他自己而已。然而,一旦当真,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几日贺咏清晰地认识到,他对于卫则的感情,已然远远超出了师兄弟之间的范畴,而是带上了某种罪孽深重的越矩情愫。
所谓的天道人伦,将要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他猛然间意识到,他常为人所诟病的性情淡薄,在遇到卫则之后,已全然变了。就是卫则重新唤起了他沉寂多年的那份热情。
可他不知,这究竟算是喜还是忧,抑或喜忧参半。
此前他总以为,人只要为情所困,多半是无法专心于修习的。如今这箴言果然印证在了他自己身上,近几日来因为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他完全无法静下心来打坐修炼,就连他向来引以为傲的“飞沙走石”招数都大幅退步,因为他的手指已然无法保持原来那般的强韧与稳定。
真是堕落了,堕落得无从挽回。
贺咏的双腿蹲跪得酸麻不已,从脚底一直丝丝汩汩地蔓上了心尖喉头,被他所禁锢那么久的七情六欲,终究要在一瞬之间全盘决堤了。
他甚至在想,待卫则什么时候醒来,要不要将一切都问个明白,他不想这样一直糊涂下去,一直被笼罩在那片不知所以然的迷雾当中,最终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情结都无非儿戏,终成虚化。
贺咏绝望地将脸埋入了双手之中。
他真的没那么无所畏惧。
两人依照容澜的指引,刚来黔地没几日,便又重新返回了天行门所在的蜀中。他们确信,这一次一定能够寻到更多与玄螭有关的信息。毕竟玄螭中的一把已经找到了,另一把自然也不会距离这里太远。
虽然容澜没有明说,不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与另一把玄螭的所有者必定是认识的,而且极有可能还与那个唤作青墨的人有什么关系。若什么时候能够将两把玄螭都凑齐,早晚能够得知青墨的去向。
“贺师兄,我们就这么干走好没意思啊,你跟我聊聊天呗。”
两人原本依样沉默地走着,不想卫则忽然兴意大发,非要拉着贺咏同他一起说话。贺咏强作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心内则是翻腾不已。
他向来不喜无用之语,也说不上善于言辞。他总觉得,同他说话比什么都不说还要更没意思,不过如今卫则主动找他,他自是不愿置之罔顾的。
“子戒想同我说什么?”他平静答道。
卫则想了想,灵光一现,兴冲冲道:“我记得贺师兄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我们门主和那个青墨以前关系特别好的嘛,还被合称为什么……‘墨涛’来着。贺师兄,门主还有没有告诉你有关他们两个的事啊,你再给我讲讲好不好?”
贺咏闻言,不禁有点无语。
上次是谁口不择言说什么“肖雪涛他是个什么东西”来着……?
贺咏摇了摇头,将头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赶出去,轻吐了口气道:“其实门主也没有告诉我很多有关他们的事。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
“可是贺师兄你总该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吧。”
卫则撇了撇嘴,明显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贺咏也是极其无奈,他不是不愿说,是真的所知不多,即便卫则感兴趣,他可是对这些八卦云云兴味不高的。
眼见着卫则垂头丧气的模样,贺咏终究是心软了。他在将话语转述给别人听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将别人随口说的闲话直接略过,实际上那日肖岸还是在无意间透露过不少与青墨的过往琐事的。
贺咏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徐徐启唇。
“门主曾对我说过,青墨年少时起便嗜酒如命,尤其钟爱梅子烧酒。每每两人为某些原因几日分别,再相见时必定要带上梅子烧酒,两人豪放痛饮,爽快至极。”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虽然依旧是保持了他言辞简练,无甚修饰的风格,卫则仍旧是听得入神,还在催促他继续往下讲。贺咏无奈,尽管实在是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可说,也只得继续讲了下去。
“青墨酒量很好,通常来讲都不会醉。只是他偶有几次醉了,便在门派中放声大叫,口出狂言,还对门主有过些不端之举,惹得前任门主十分恼怒,将他重重责罚,禁闭三日。谁料想此人死性不改,下次仍是不长记性,非得将整个孤尘门搅得鸡飞狗跳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