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完本[古耽]—— by:冢祭
冢祭  发于:2017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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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佯似绝倒装,翻眼道:“成年往事亏你记得清楚。”
背靠在长廊亭柱上,我悠闲自得敲起二郎腿,朗声而笑地开口:“如何敢忘,假使都不记得了,岂不枉顾多年交情。”
默然连吞数口玫瑰醉,烟摇头怅惘直叹,极是感慨曼声:“哎,过去没瞧出你如此看中得失,误识损友啊。”
“怪就怪自己眼瞎。”
烟一连点头数下,似是极赞同我说法,悠悠然开口:“既是眼神不好,想必告诉你冷宫那儿的状况,你都不会信。倒是省我些力气,免得吃力不讨好,帮了你还被损。”
此刻已是暖春的夜畔,清风似有若无的十分舒怡爽然,春雨时来,每下一回就愈发闷热了,春眠懒惰的不免让人昏沉。烟的话仿佛一声惊雷打下,打得我猛然一激灵,转瞬含笑谄媚的为他扇风纳凉。
我不时挤眉弄眼,笑意殷殷,“打探出些什么了没?”
手指抵推开我凑上的脑袋,烟嫌弃道:“翻脸比翻书都快,皮糙肉厚的都比得上城墙了。”
我低首整了整微有些凌乱的漆黑褂子,拍着袖上沾染的泥灰,“不愿说就罢了,不就是自己跑一趟的事儿,摆架子给谁看。”
烟怎不知我是故意激他,憋着静默远眺佯似在赏着琴瑟雅乐。轻扫过他一眼,我冷笑起身就欲离去,果不出三步他出声唤住我,“冷宫周围日夜巡逻的士卒皆是湮濑的手下,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换班,且批数众多,要逃过他们耳目并非易事。”
我道:“话麻烦说全,说一半瞒一些的,让人觉得小气。”
耳边忽传来轻微的窸窣声,烟眸光急动死盯着传声而来的矮树丛,直瞧见一只野鼠窜逃而出,风刮耳畔,沉静细听好似有猫叫声掺在风中。
仔细确认无人,烟方缓缓道:“你现下别以为混入冷宫轻松,我方才说的是大晚上的情形。守卫都是神族之人,防的就是瞬移偷入的人。白日里,在关押的翔钧的牢笼边上都有人把守,压根不给你蒙混的机会。”
我一脸无所谓的耸肩,仿佛烟所说的事完全与己无关。本要探查的消息既有眉目,我起身信步返回清思殿,只余幽冥般的冷言:“无计可施之时,管他在前的是神是魔,阻挡者——杀。”
回殿的路静寂安谧,对岸钟鼓奏乐渐渐无声,空气潮闷湿热令人大喘难安,突然春雷骤响,惊起安歇在岸边的鸥鹭。眼瞧大雨将倾倒而下,远瞧清思殿前堂光亮如白昼,远瞧不觉恬静反倒心神不宁起来,不禁加快步子赶回偏僻岑寂的清思殿。
前脚我刚跨过前堂门槛,身后只闻“哗啦”作响,雷雨似山巅倾倒的飞瀑,急流直下渐渐蒙了眼前的视线。
“宫中夜宴方散,二殿下脚程倒快的很。”殿中人甚是不少,寻思禅与影坐在翔书官对面,徐培祥在一角垂手诺诺站立,似是尊石雕。
寻思禅一见我归来,心事重重的容色顿是松快许多,小步前来拉扯我进屋,落座前不忘往堂中雕花活耳铜炉中撒了勺百和香,碾成细末状的香灰像是寒冬雪花,晶莹浅透轻然飘落。焚香祛湿,青烟漫漫绕梁不散,百花淡香盖了雨夜里湿霉之气。
偶尔有细风吹入,带着雨水中的凉意,沁人醒神。
第58章 游湖观势
翔书官眼中有着迫不及待的焦躁,几欲开口又觉失礼未言,手中茶盖不时敲击盖碗“呯呯”作响。
我饮上一口影特意煮的驱寒茶,“家宴归来,二殿下更显沉闷不乐,是有发生何事了吗?”
翔书官砰地一砸手中盖碗,破碎的瓷块四处飞溅,支离破碎的满地都是。他阴沉着脸,眼眸中杀戾乍起,道:“林世兆这狗奴才,当真是叛主了。”
原来家宴上,翔书官试探的提起冷宫之事,得到的回答说冷宫中人是宫里掖庭一小宫女,前些日子被分配到御前侍驾,竟胆大刺杀皇帝,所以才被关押在那儿。如斯谎言怎骗的了翔书官,思来想去他便猜出冷宫关押的究竟是何人。翔书官倒也沉得住气,佯装被控制着扮傻充愣,蒙混过迷魇的耳目。岂料林世兆阴毒,酒宴过半骤然提出该将冷宫中人杀之以绝后患。强忍怒意,翔书官直到清思殿才敢发作。
我冷笑暗赞林世兆的阴狠,果断决绝的行事作风。林世兆是个聪明人,明白叛主的后果,正因为了然,他是急着除去翔钧而后快。其实迷魇怎不懂他心思,可怜林世兆机关算尽,偏偏算不到迷魇杀不得翔钧,天定骄子,杀尽翔云百姓的伤己戾气都敌不上翔钧的一条性命。这也是我扶持轩弃弥上位,却始终没直接取轩煌性命谋朝篡位的原因。
垂眸一脚踩碎滚来的随便,我道:“二殿下松乏下紧绷的神经是无妨,可出了清思殿还得委屈你多忍耐些时日。林世兆今日这话既出,小命算是到头了,处置他是早晚的事。”
翔书官心烦气躁哪里听得进,起身来回踱步,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父皇他……”
我宽慰开口:“你就放一个心,我保证皇上他绝不会有任何差池的。”
怒气不顺,他胸口起伏颇大,良久压下中烧的火气,“有王爷一句话,我亦是能放心些。至于林世兆这奴才,迟早要他首级落地方能泄恨。”
影眺望湖对岸的冷宫,讥笑插嘴道:“二殿下急什么?只稍传些话到你父皇耳中,待他平安归位,殿下以为你父皇会放过叛徒吗?”
目光许久滞留在冷宫方向,翔书官嘴角划出抹冷酷的笑,心绪渐次平缓下来,“依父皇的脾气,定是生不能死不得,”
“那二殿下又愤慨些什么呢?等着看戏就是了。”
翔书官神色略有惭愧,端坐回尚有余温的太师椅,笑道:“我很是佩服王爷处事不惊的淡然。”
处事不惊么?淡漠不过是年岁活得久了,久经历年风霜,失去的太多,多到来不及伤怀已是麻木不仁罢了。无人注意下我微咋舌,念到往昔事,蹙眉只在瞬息之间,笑道:“事不关己自然是能平静相对,二殿下能在宴上波澜不惊才真真是本事。”
他静一静神,亦含笑开口:“王爷若是把我当自己人,就别再二殿下的叫唤了,听着怪是别扭。再者王爷身份金贵,更甚我这须有名分的皇子。”
闲事家常聊完,殿内烛火渐熄灭大半,翔书官不禁意瞥上眼刻漏,已到就寝时分。他瞧过坐在我身旁无声的两人,嘴角幻化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淡笑,“时候不早,打扰多时已显得我不识趣,再多做停留就是愚钝不解风情了。三位好生安歇,有事我们明日商议,我这就告辞了。”
徐培祥一箭步上前,尚未等翔书官起身他已到一侧躯身侍候。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并未停歇,比之倾倒下的暴雨小了许多。徐培祥执起伞,扶着翔书官慢步离去。
送走主仆二人,我转身回到前堂只余寻思禅独在,影早不见踪迹。
我走到寻思禅身边,张望片晌,诧异道:“影不等我回来就独自去休息了?”
寻思禅垂眸含羞的点头,红烛光影映照在他脸上,赤绯晕色双颊,一肩随意耷拉的轻薄丝衣不知何时滑至半臂,水绿竹叶的丝衣更衬肤白如雪,若隐若现的锁骨甚是撩人迷魂。稍瞧一眼,我顿觉口干舌燥,不由喉头一动,稍离开目光。
他注意到我的变化,略撩起耷下的丝衣,“影说他有些累,就不等你先自己回屋歇息了。”
“你呢?”我瞧他氤氲明眸,笑说:“今日属你应付的事最多,怎不跟他一起,何须等我。”
寻思禅烟视媚行地低眉道:“我想随你一同回去,免得你孤影只行,多孤单。”
牵起他微曲纤指的手,我淡笑拉着他往殿后厢房缓步而行,他紧张的血脉凝滞,指尖触及微凉。回到早时打扫出的里屋,瞧不见影的身影,想必是成人之美寻了别处安睡。
我越发觉得身后人拉着吃力,回首捏一捏寻思禅下巴,轻笑道:“从前你倒不怕。”春雨未消,倾洒在殿顶飞檐,雨水顺青瓦滴落,偶有溅落在寻思禅身背。我手腕一收力,他冷不防轻呼跌进我怀里,替他拍去尚未洇入丝衣的雨珠,“春雨寒潮,仔细着凉生病。”
寻思禅脸埋在我怀里,隔着单薄的墨黑锦衣,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热如炽火的脸颊。他声音细如蚊吟,“我不是害怕,久未亲近,我只是紧张。”
我搂着他一步步后退,嘴中不由噗嗤一笑,稍稍拉开两人紧贴的距离,只见他衣带松散衣襟散乱。我直视他的目光已然升温,含笑道:“我知道。”
春深帐里,粗喘相交的喘息,黏腻贴肤的热汗,却让人不觉着生厌。寻思禅白皙肌肤缀出片片红潮,比之满园□□的繁花簇簇似锦更胜娇媚艳美,这是难得一夜的放纵在夜雨春宵里。
次日清早东方尚未露出鱼肚白,雨终才渐渐消停。
我极轻巧的起身生怕惊扰身边的春闺梦里人,小心帮寻思禅盖上丝薄锦被,我随意伸手撩过件锦袍,粗略披上,在院落里醒神锻炼。
吱呀声惊破静寂的春早,影起的仍旧是那么早。他乍然瞧见我,眸中略有惊诧,“久别情迷,苏一如既往的那么克制。”
我轻揽他入怀,浅浅一笑,道:“既会生醋意,你昨晚装什么大方。”
他故意重重吐一口气,回眸皆是浓浓笑意,“反正结果终究是一样的,不如我先卖个人情给你,来日倘若我去讨情,你既不好回绝,我倒也不觉羞愧了。”
我摇头拿他没法,轻拍他双肩,上下连番打量,道:“许久没与你切磋过技艺了,不知你暗杀术可有精进。”又抬眼望天,时候尚早遂笑说:“要从我这讨情得凭真本事,眼下时候尚早,反正无所事事,我们比划下如何?一来打发辰光,二来拣些弱处来,往后好加强练习。”
自有灵力护体修炼,影的伤势恢复的十分迅捷,如今不止是痊愈而已,早是更胜往昔。百余招的纠缠对垒,他丝毫未落下风,不相上下的局势直到两百招才被打破。如此,我心里安定不少,影进步至此,就算迷魇虎视,纵然影敌对不过要安然脱身已不成问题。
“你们俩个兴致真高,一早不嫌累的对打。”耳边有柔声嗔话传来,是倚靠在门边无声观战的寻思禅,“身处在翔云宫里,前有虎狼后有豺豹,你们还怕没架可打吗?”
双双停下手,我掌一撑跃上木廊,“相互切磋与生死对弈是全然的两回事,终究后者是得见血杀人的。”
寻思禅闻言微有色变,双唇像是被上层薄霜,霜白失了温度。他替我换下因汗水沁湿的里衣,抱怨道:“一早就说些话来渗人。”
“我嘴笨说不来话,不是成心吓唬你的。”
寻思禅摇头莞尔,“哪有吓到,杀戮的事我见得还少么,不过就是大清早里听着不吉利。”
影手指拨弄着万年青翠叶上的露珠,嘴角噙起淡淡冷笑,“苏一看就是有福的人,要论不吉利的灾祸也轮不到我们这儿来。”
我听罢浅笑不言,两指压直由雨水压弯的竹叶,青竹薄叶夹在我指间,更显刚硬如杀伤的刃器。
这一日接近晌午才见翔书官踪迹,前来试探的太医数人见翔书官的到来,心谙不便再多做打扰的告退。望着远去的身影,翔书官无声蹙眉,眼中深有薄怒隐忍,压一压脾气,终是没发作出来。挤压的越深越不发泄,到时候一并迸发,将会是何等的雷霆之怒。
我淡笑打量翔书官乌云遍布的容色,两日的观察与寻思禅的对谈,我大致了解翔书官的心思。他是无意属帝位的,学识智略他都有做帝王之才,却与轩弃弥不同,他没有对帝位的觊觎之心。翔贺狡诈阴险却从不阴损他,也是因为翔书官心性没威胁。兄友弟恭本是和谐无比的,可惜造物弄人,偏偏帝王之命更意在于他,
没旁人在场,翔书官方恢复平常样子,无奈的愤然:“整日被人在侧监视,实在是过得难受。徐培祥清早就来回报王爷这的情况,奈何我现在自身难保,忍到这时才能来解你们之困。”
应付一众太医的是寻思禅,我不过是坐在一旁发愣倒不觉着烦,叽喳吵闹只当是过堂风,吹过就散了。可怜寻思禅淡笑应对,笑的脸都僵了。
“今晨早膳才吃过半,太医就闹哄赶来,真是特别的待客之礼。”影素来有话不爱掖藏,从不顾旁人听得刺心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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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气氛及其尴尬,寻思禅瞪影片刻,啐口说了句:“你的脾气是被宠上天了,纵得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在侧察言观色斯须,他莞尔而笑,“书官兄匆匆前来,除了替我们解围,可是有事要与王爷商议?”
熟悉两日,翔书官也不再摆那些虚文,自行坐在我们对面,“一股脑的冲来,哪来得及想事,左不过是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眼下正是骄阳烈日的正午,蓬莱湖的水波在朗日晴空下波光粼粼,湖面像是撺了千丝万缕的金丝银线,湖面耀目闪烁。我眺望湖水出神,偶然注意到对岸如拳大小的船只,脑海中兀然主意一现。
伴随徐培祥的拊掌,殿外候着的宫女端来几盏山鸡丝燕窝舔肚。
我目光掠过翔书官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笑道:“清思殿稍往里去就是皇家禁院,非得诏男子不得随意落足。在下有事请教徐公公,不知围着蓬莱湖泛舟,可算是坏了规矩?”
徐培祥是宫里的老人了,深谙宫规律例,他眸珠微转,恭顺笑道:“公子只要不上岸自然算不得擅闯后宫,奴才这就命人去准备搜蓬船来。”
翔书官面有不解,张望一眼蓬莱湖,颦眉请问:“苏王爷突然兴起游蓬莱湖是为何意?”
影目光缓缓拂过窗外,已是了然,“宫中我们随意去不得,更莫说远在对岸的冷宫了。不熟悉地形怎能解救你父皇呢?”
摞下手中金边菊瓣瓷碗,寻思禅用丝绢擦拭唇角,道:“这法子好,虽说不能详熟冷宫周围的情况,好歹能在岸边不远观察个大概。到时出手亦能多几分把握。”
明白意图的翔书官直膝起身,按耐不住,神色焦急地说:“那我们赶紧着上船,可别耽误了办正事。”说罢,他张望殿外的眸中笑意愈发浓厚,“今儿是个好天气,确实适宜湖上赏游,这月里湖周百花争艳簇簇拥群,岸上走是瞧不着那般风光的。只是蓬莱湖水面宽广,畅游一日都嫌匆匆。”
我无意瞥见寻思禅颇期待的容色,想到连番两日被人纠缠的情景,心生怜惜,淡淡而笑道:“书官兄若是乐意,明日早些来清思殿,我们再游船到湖心,碧波品茗听琴赏花如何?”
翔书官连连拊掌,“王爷的主意甚好,琴音袅袅,少了人叽喳在耳边,极是清净。”
过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徐培祥疾步归来的脚步声,瞧他汗涔涔满头,瞧着就不是只去寻了船支。众人一路跟着徐培祥左拐右曲的来到蓬莱湖旁,上船码头离清思殿不远,蓬船不大,除去划桨的船夫,舱里就只够坐六人。
宫里待久的人心思都是极细腻的,满桌的美酒佳肴都是徐培祥特意的准备,船头石炉上正慢煮着水,以备我们沏茶之用。
“今日天好,很适合游湖呢。”徐培祥坐在船尾高出的木板上,冷瞧了眼船夫道:“海子,二殿下与贵客坐船赏玩,你好生划船,别想着唬弄偷懒的。要是出点事,仔细你的皮。”
掌桨的船夫都是宫里最末流的太监,连掖庭小宫女有时都敢撒气的对象,哪有胆量得罪宫里的娘娘主子。维诺恭谨的陪笑,忙道:“徐公公,您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忽悠您是不。近来冷宫那管的紧,林公公下令船只不许离岸太近,我只能尽量划近些不让殿下扫兴。”
船上坐着微觉有些随水波摇曳,仿佛人是在摇篮中一般,微风拂面,很是舒适安闲。
我伸手指了指远处的船舶,客气道:“这位公公不知划到那边可行?”
海子远远一望湖上仅有的蓬船,四指卷曲只用拇指测着距离,一会儿回道:“不成问题,应该还能往岸边去些。”
如此距离对我而言足矣,再者我本也不愿太靠近岸惹人怀疑。船桨不徐不疾的在水中来回摇曳,引起层层叠叠涟漪飘摇。岸上柳暗花明,翠绿拥着姹紫嫣红,缓缓行前又见斑斓多彩,金灿的迎春、胜雪的梨花、片片雪青色的垂丝海棠,簇放成群雍容牡丹,让人欲赏不及,再眨眼又是别番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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