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各自族群中的异类和叛徒,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应当谨慎地与之交往。这同样也是人与人的交往之道。”
布雷老师对兄弟会里的每一个观察者都说过这句话,对每一个惩戒破戒执行者的行刑者也说过这句话,每次提起这些时,他总会不自觉地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那道疤痕,大家都猜测那会不会是一个怪物留下的。
西瑞尔为此困惑过。
而现在,面对久违的菲利克斯,他竟开始慢慢相信布雷老师的训诫了。
也许在菲利克斯眼中,他的存在就如同二姐养过的那只名猫一样。
他不是羔羊,甚至不再是准备献身的贡品。
不过是一只无关紧要的活物而已。
☆、第26章
西瑞尔将写好的报告塞进了一只发条萤火虫的信筒中,打开窗户扭紧发条将它放了出去。发条慢慢转动,机械小虫扇动它透明的翅膀飞出窗外,尾部备用炉膛里一明一灭闪动着火光,在夏夜的天空中拖曳出一道漫长的红光。
菲利克斯已经准备好了,此刻正站在门边等着他。
年轻的观察者行李简单,一条多功能的皮带就能装下他所需的大部分装备。他依次检查了装着匕首、药水、符文书和机械小工具的口袋,将装衣服的小行李箱留在了旅馆,最后披上外套拿起钥匙走出了房间。
据菲利克斯说那幼狼的巢穴离这里并不远,趁夜疾行还能赶在天亮前到达。和吸血鬼不同,狼人可不害怕阳光,如果在白天里碰面,吃亏的只会是他们。他想不通这样的任务为什么会委派吸血鬼前来,对付狼人的话,明显是他们的同类或是其他半兽怪更有优势。
正想着,二人已经走入一片建筑的阴影之中。吸血鬼欺身靠近,沉默不语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青年下意识低喝了一声,吸血鬼依旧没说话,低头瞥了他一眼,像是警告他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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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布雷开始让西瑞尔阅读一些炼金术师手稿的原因。
吸血鬼抱着人类在月下疾行,不过多时,西瑞尔发现菲利克斯的呼吸频率有些不对,感觉抱着自己的他显得有些吃力。过去像这样被菲利克斯抱在怀里的经历大抵也有过三四次,虽然最近几年自己的体格强壮了不少,可吸血鬼能轻而易举制服一匹挣扎的烈马甚至举起一头健壮的公牛,人类的这点体重对他们而言应该不算负担。
西瑞尔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菲利克斯抱着自己的姿势有些怪异,像刻意让右手承担了更多重量。他试探地抬手搭在了菲利克斯的左肩上,用力抓了一把。
菲利克斯突然闷哼一声,垂眼厉色瞪了他一眼。
青年挣扎着从吸血鬼怀中跳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一棵树下,扯开他一直裹得紧紧的斗篷,这才发现他身上那件衣服根本就是一堆染血的碎布。
菲利克斯挥开他的手,正想拉好斗篷,他却快人一步地抓住菲利克斯的手,厉声低喝了一句“别乱动”。他细细摸索,确认是菲利克斯的左肩骨折,一时惊诧又困惑,手中却一刻未停地迅速打开腰间的一个小口袋,从中抓住一把红色药丸,捏着吸血鬼的下巴扳开他的嘴就塞了进去。
“没带应急的红药丸吗?”他一边问一边低头摸索着检查菲利克斯身体的其他部分,言语中不觉混入了一丝责备。
菲利克斯也不愿解释,便敷衍地嗯了一声,没说话。他靠着树干坐在青草丛中,疼痛扰乱了呼吸,而多年不见的青年正半跪在自己身前,即便低着头也能看清他拢起的眉。
“那这是什么?”西瑞尔从菲利克斯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瓶药丸,摇了摇,抬头质问。
“配方改良之前的。”
他不觉撒了谎。
西瑞尔从瓶中倒出几粒嗅了嗅,又从自己的口袋中抓出一把塞进瓶中,没戳穿吸血鬼的谎言。
五年前菲利克斯一走了之,而他在庄园里多待了几天才离开。那时赫肯也正忙着收拾东西,还悄悄联系了中介商人帮他卖掉这座庄园。叔侄二人在那冷寂的庄园里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餐,赫肯喝了酒,醉得在晚餐室里又叫又笑,把没吃完的食物弄得到处都是。那男人看起来高兴极了,跳上桌子手舞足蹈,最后从桌上摔了下来,吓坏了一旁的厨子和多丽丝。可他还在哈哈大笑,躺在地上像个耍赖的孩子那样滚来滚去,最后却缩在壁炉前哭了起来。
那晚,喝醉的赫肯拉着他说了很多话,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菲利克斯并不爱吸食血液,那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可他无法违抗本能。赫肯没告诉他为什么吸血鬼却不爱血液,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西瑞尔将药瓶放回了菲利克斯的口袋,说等骨头长好了再走。菲利克斯却摇头说天就要亮了,他说那就等入夜了再出发,还说那时骨头一定就愈合了。
菲利克斯没说话。
西瑞尔起身拍干净了身上的草屑,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说暂时先找个地方借宿。伸出手把菲利克斯拉了起来,吸血鬼的手指仍是那么凉。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常年为布雷老师整理各种手稿旧书孤本,不仅要戴手套,指甲也要修剪。而这时,他却忽然想起十多年前叔叔吩咐过他的事。
要把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才行。
月光陡然变得炽烈起来。
黑影扫过,穿着黑斗篷的吸血鬼放开了他的手,踩着脚下绿意盎然的野草走向通往无名村庄的小径。青年眨了眨眼睛,如梦方醒,不觉将手指藏进了掌心,低头无言跟了上去。
黎明前他们幸运地找到了愿意借宿的人家。西瑞尔谎称是切博里日报的记者,日报近日要开一个全新的地理版面,他们为此日夜奔波收集素材。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钞塞进了主人手里,微笑的样子一扫之前的阴沉,活像从王宫里走出的王子殿下。
他一身考究而不失干练的服饰与得体的谈吐骗过了主人,老人眯起眼睛打量再三,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与西瑞尔用力握手,只是看菲利克斯的眼神还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怀疑。
“这是我的仆从,形貌丑陋,不得已才用斗篷遮住脸。”西瑞尔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菲利克斯身前,一边解释一边往老翁手中又塞进了一张纸钞,“我们在附近奔波了好几天,今天打算好好休息一番,拜托早餐后就不要再来打扰。”
老人将纸钞卷一卷放进了口袋,领二人进了二楼的房间,略略羞赧地说道房屋简陋。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不过他们也用不上别的东西,西瑞尔摆手说不在意,老人转身又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说这是给仆从先生的。
西瑞尔下意识正要拒绝,菲利克斯从他身后走出,对老人淡淡道谢之后便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关上了门。
多年不见,连习惯都变了。
西瑞尔无奈也关上了门,和衣躺下想闭目休息,脑中却思绪翻涌,过往记忆悉数用来。叹了一口气,他索性睁眼,翻了个身,曲起胳膊压在头下,直直盯着一条桌腿愣愣出神。
不知菲利克斯的伤怎么样了。
这几年他都是靠着那种红药丸才存活下来的吗。
他看起来也不太喜欢现在的生活,为什么会加入兄弟会呢。
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太多了。
可菲利克斯一个都不会告诉他。
他又翻了个身。
他们的组织分布很广,由上而下的层级结构森严,最底层的执行者的数量是最多的,每个分部都有专门监视他们的观察者,除此之外,最高级的总部还回定期派遣观察者与有不良记录的执行者一同行动,以评估他们的危险系数。观察者的指派是随机的,也只有不良记录达到一定数量的执行者才会与观察者绑定行动,从概率上来说,就算他们真的在同一组织,一个作为最高总部的观察者,一个是最低级的执行者,碰面的几率应该非常小。
却偏偏碰上了。
说不定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要待在一起了。
西瑞尔知道自己很高兴。他将手贴在心口,不规律的心跳隔着皮肉骨骼撞击着掌心,耳畔亦是隆隆搏动声。他想起十五岁那年自己把诗集塞进菲利克斯的枕头下面,想起十八岁编着憋足的借口只为回去再见菲利克斯一面,想起自己这五年中从未放弃过希望的寻找……高兴的只有他,踟蹰的只有他,忧郁的也只有他,而菲利克斯却如他们初见那时一样淡漠疏离。
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手指无意识地轻击着胸膛,西瑞尔思忖着,等这次任务完成,如果上级要求他继续和菲利克斯一起行动,他就写信申请调离。
也只有如此了。
☆、第27章 完结倒V开始章节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自窗外而来的刺目晨光斜斜涂抹在眼皮上,西瑞尔猛地惊醒坐起,开了门就往隔壁房间冲去。他猛敲了一阵门,叫着菲利克斯的名字,片刻过后门开了,菲利克斯依旧用斗篷紧紧裹着身体,只露出一双绿眼睛静静看着他。
西瑞尔抬眼朝吸血鬼身后看去, 发现阳光几乎铺满整个房间。他退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两相比较的一番,伸手把吸血鬼拉进了自己房里。
“我们交换房间, 我这边阳光小一点。”他说着拎起墙边的小行李箱就要走,一条腿迈出门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缩了回来。他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件衬衫扔给菲利克斯,示意他换下里面的血衣。
“我就在隔壁。”说完他便带着箱子去了隔壁房间。昨晚入住得太匆忙, 都忘记确认窗户的朝向了,他有些懊丧, 放下手中的行李箱,想把剩余的红色药丸都交给菲利克斯,一摸腰间,这才发现腰带还留在刚在的房间。
如果平时也是这么粗心, 恐怕布雷老师就不会让他加入兄弟会了。西瑞尔叹息着扶额,打开箱子扫了一眼其中的物品,确认自己只是把腰带忘在了隔壁。他出门,见隔壁的房门还虚掩着, 说着自己来拿腰带,推开门就见□□着上半身的菲利克斯提着他的衬衫正打算穿上。
金发的吸血鬼背对着他,被皮肉包覆的脊柱与蝴蝶骨山峦般连绵高耸,显得他瘦削骨感,隐隐带着一丝病态的禁欲感。可此时,西瑞尔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此处。
菲利克斯后背上有暗红色的光在时隐时现地浮动,像几尾潜藏在血管中的鱼,只趁四下无人之时才敢在血液中欢畅地摆尾游弋。而在红光亮起的地方就会生出细小的水泡,红光熄灭后水泡随之破裂,汩汩向外涌着血,血流经的地方片刻之后就会破皮溃烂,以致菲利克斯整片后背几乎没有了完好的皮肤。
菲利克斯的正片后背上几乎都是水泡与血点,它们沿着红光涌动的轨迹构成一幅怪异的图案,像极了某种符文。
是契约书。
已经从中读懂了某些讯息的西瑞尔下意识关上了门,随手反锁,在菲利克斯少见的狼狈仓皇的眼神中大步走上前,抬手想握住他的肩,却被躲开。菲利克斯匆忙套上衬衫,强自镇定地扣着扣子,西瑞尔却猛地将他面朝下压到床上,扯开纽扣拉下衬衫,在出声质问之前手指已经碰到了那束流动的光。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光突然顺着西瑞尔的手指改变了方向,像鱼从一个鱼缸里游进了另一个。光流过西瑞尔的手背,沿着他的手臂攀上肩膀,他甚至能感受到它在自己体内涌动。光像翻越了一座山岭般越过他的肩,在他一边的蝴蝶骨上盘踞了一会儿,又继续向下游去,似是也要在他的身体里写下一份同样的契约书。
青年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菲利克斯翻身推开西瑞尔,顾不上没穿好的衣服,拉着他走到门边,开了门就把他推了出去。可还没得及关门,西瑞尔一个侧身又挤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因为渐渐在后背泛开的疼痛而有些扭曲。
他一手按在了门板上,门砰一声合拢。
“契约没有废止。”青年在疼痛中喘息起来,含怒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吸血鬼,“既然没有废止,当年你为什么没有……”
他说着突然顿住,一个猜想猛地闯入脑中。
“根本就没有废止契约这件事,你骗了我们。你假装去——”他说着,又停了下来,混乱的思绪令他不由皱起了眉,“不,不是你想逃走才设计骗了我们所有人,你至少还需要一个帮手……你和赫肯叔叔两个人。”
那封信来得突然,现在回想起来,赫肯叔叔的表现太过冷静,那都不像他了。
西瑞尔忽然想起两人分道扬镳前叔叔专程来感谢过他,他问叔叔为什么要谢他,男人笑得诡秘,转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如果是菲利克斯和赫肯叔叔两个人都有心逃走,完全可以各自离开,从此隐姓埋名,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们伪造了一封信,还冒着被揭穿的风险给他看了,花言巧语哄骗他信了那信中所说。
他应该是多余的才对,他们的计划中应该不存在欺骗他才对。
西瑞尔走向菲利克斯。
不同的契约条款对应不同的轨迹与图案,通过将不同的图案以不同的顺序与方式组合排列,最终才能形成正确的契约书。循着后背疼痛的轨迹,西瑞尔脑中已有了契约符文的全貌。他读懂了契约的内容。
除开父亲和赫肯叔叔告诉过他的,他还知晓了另一些在长辈们眼中无关紧要的条款。
契约为自动继承。一旦旧主契约失效,新主只用通过触碰仆从的契约即可继承。
在契约有效期之内,仆从只能从主人的血液中获取力量,只能以主人的血液抵消饥饿感,亦只能利用主人的血加速愈合的能力。
而违约者将遭到惩罚。主人的契约失效后若没有新主继承,主从双方的身体都将遭受符文侵蚀,日复一日,直至新主继承契约。
青年将吸血鬼逼退至光与影的分界。向来都是淡漠疏离高高在上的吸血鬼此刻却低着头,过大的衬衫还挂在身上,衣领歪斜露出肩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在刚才的拉扯中崩落。他挺着背,身体因为即将接触阳光的预感而僵硬。一直折磨了他五年的侵蚀之痛此刻终于停歇,而这也意味着另一份契约书已然写成。
这五年光阴全然浪费。
西瑞尔又朝菲利克斯走近一步。
而菲利克斯已无退路。
他们近到几乎是鼻尖抵鼻尖。
心跳的声音与血的气味自西瑞尔身上涌来,宛若带着香气的灼热浪潮,一直以来都处在饥饿状态中的菲利克斯忍不住吞咽,犬齿难以克制地生长,不过眨眼时间便刺破了嘴唇。
“我的血给你。”
西瑞尔揽住菲利克斯的腰,嘴唇凑到他耳畔低喃。他一手握住菲利克斯脑后,将他按向自己的脖子,吸血鬼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发烫的皮肤上,明明是凉的,他却有种快被灼伤的错觉。
羔羊又一次成为了牺牲。
菲利克斯却还在抗拒。他懊悔极了,明明只要自己再小心一些就不会被撞破契约仍在的秘密。西瑞尔的气味与心跳声包围着他,西瑞尔的呼吸声与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音撞击着耳膜,他感到眩晕,双手不由自主攀住青年的肩,张开嘴,只要咬下去就能得到自己渴求的。
他向后退进阳光里。青烟自脑后、颈后与□□的肩膀腾起,痛楚蜿蜒着在体表扩张,抽气声自耳畔响起,下一秒他就被拉进了由阴影填充的角落里。
“不能咬脖子,会被发现。”西瑞尔一边说一边扫视房间,好似搜寻着什么。菲利克斯拉起衬衫,挣脱了青年的桎梏,压低嗓子让他出去。青年不依不饶,从扔在床上的口袋里拣了一把匕首,掀起袖子露出手肘,眼都不眨地割开了有脉搏跳动的肘窝。
血低落到地面,西瑞尔在刺痛中喘息了几下,没有错过菲利克斯凝望血液时露出的渴切表情。他走近,菲利克斯绷着脸,破开的嘴唇上满是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