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一直在江城,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听到沈城这些年并没有吃太多苦,安和心里好受了些,他其实一直都很自责,当年没能阻止沈城离开。
见沈城开朗健谈了许多,安和是高兴的,但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可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两人聊了许久,都很有默契的对往事避而不谈。
寒之看着交谈的兄弟二人,越发觉得他们容貌相像,不过与安和不同的是,沈城总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他想起了大总管对他的叮嘱,不要与沈城过多接触,大总管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寒之的确没有和沈城有太多接触,倒不是因为听从了大总管的建议,而是沈城根本不和安和以外的人来往,几个主动前来示好的亲戚统统遭了冷对,下人们更是不敢靠近了。
这天,安和正在书房核对账目,大总管和小舟在一旁帮着计算,寒之则笑嘻嘻地坐在对面画着安和的小像。沈城推门而入,安和见是他,便很高兴地让他随便坐下,自己继续对账。
“哥,我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安和抬起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要走。”沈城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是想说我天天闲在府里也挺闷的,让我去绮罗纺帮你忙吧。”
“也好,这也是你的家业,你早晚也是要学的。”
“家主。”站在一旁的大总管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城少爷才刚回来,想必也还劳累,要学也不急在一时,这事是不是先缓缓?”
“听大总管这意思,是不想让我去喽?难道你对我不放心?”
“城少爷这是哪的话。只是绮罗纺事务繁杂,您要想学,我可以让人来府里先教您基本的知识,不必着急去厂里。”
“沈全,你以前就不喜欢我,现在我不过就是想去帮哥哥的忙,你也要阻拦吗?”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小城,这话说得过了。”安和略带责备地说道,“你想去厂里就去吧。”
大总管还想说些什么,但安和对他摇头示意。
“我也要去!”在一旁的寒之突然跑过来,兴冲冲地说道,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你去干什么?捣乱吗?”小舟揶揄他。
“安和,我也可以帮你忙的。让我也去吧!”
“你呀,就安心在家画画吧。”安和揉了揉寒之的头发,笑着说道。
被寒之这么一闹腾,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等到晚饭时间,安和带着寒之、沈城先行离开了书房,大总管和小舟留下来收拾账本。
“大总管,你好像很反对城少爷参与家里的生意。”
“小舟,城少爷有多恨沈家,你不知道,家主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当初走得那么坚决,怎么现在突然就回来了?”
“你是说他回来另有目的?”
“我也说不准,但愿只是我多心了。你平日跟在家主身边,凡事切记留个心。”
“好,我知道了。”
第10章 第十章
自从上次被苏朗点评过画后,寒之就常常思考他说的“真正的佳作”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寒之对自己的绘画水平都是很有自信的,可没想到自己的画竟被人说是缺乏感情,这让他骨子里的某种骄傲被深深刺痛了。这种对绘画深沉的热爱是发自内心、溶于骨血的,他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知名画家,但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画作不够优秀。寒之心想,自己的画里一定还缺了某样最重要的东西,可到底缺了什么呢?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反复思考。
“顾先生!”一个圆脸矮胖的男人打断了寒之的思路,他满脸堆笑的向寒之走来。
“你是?”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于,是本地的画商,咱们在上次的宴会上见过的。”
“于老板,你找我有事吗?”
“上次有幸观赏到您的佳作,想跟您买上几幅。这事我已经跟沈会长提过了,可他说您的画您自己做主。”
“你喜欢我的画?”寒之很高兴,但忽然又不自信起来,“你不觉得我的画不够打动人?”
“哈哈哈,打不打动人有什么要紧的?画家最重要的是名气!像您这样有会长力捧的年轻画家,成名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您的画人人都会抢着要买!画的好坏事最次要不过的了。”
“你是说画的好坏不重要?”
“不不,您的画本身也很好,只不过……”
“只不过名气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名气就没有价值,你是这个意思吧?”寒之非常失望,原本以为这个于老板是欣赏自己的画才要买的,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中了安和的名气。
“你走吧,我的画不卖你。”
“别呀,顾先生,您卖我几幅吧。”
“不卖。”
“我出高价!”
于老板喋喋不休地缠着寒之,硬要他卖画给自己,寒之不禁有些气恼了。
“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像你这样眼里只有钱的人也配对绘画评头论足?我的画绝对不会卖给你这样的人!”
于老板费尽口舌地求了寒之半天,没想到他非但没答应,反而出言羞辱自己,也就收起了满脸的假笑,气急败坏的说道:“本来看在沈会长的面子上,我叫你一声先生,跟你客客气气的说话,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你不过就是个乡下小子,要不是沈会长,谁能知道你?你就是画的再好,也没人会看上一眼!没有会长,你什么都不是,在这个城市里,你连吃不吃的饱饭都是问题,还跟我谈什么艺术?装什么清高!”
于老板骂了几句,觉得还不过瘾,又讥笑道:“沈会长这么喜欢你,还不是因为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啊。谁知道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迷惑住了会长,让他在外人面前夸你多么有才华。你不过就是沈会长养的小玩物罢了!”
如果单单只是说自己,寒之还可以忍耐,但是他居然敢嘲笑安和?寒之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顺手抄起扫院子的大扫帚,冲着于老板痛打了下去。
“哎哟!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打我?”
“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撕烂你的嘴,让你敢这么说安和!”
寒之边说边打,于老板边叫边躲,两人绕着院子跑来跑去,终于闹得惊动了安和。
“顾寒之!你又在闹什么?”跟着安和来的沈舟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夺下寒之手里的扫帚。
“会长大人,快救救我,他发疯了!”
“你活该!”寒之还在气头上,又想去打他,被小舟拦住了。
“沈会长,我不过就是想买顾先生几幅画,可他不卖就算了,还要打人,你看看他把我打的。”说完,于老板就连忙撸起袖子,让安和看自己手臂上的淤青。
“安和,是他先胡言乱语的,他说……”寒之停住了,他想到要是把于老板刚才的话说出来,安和的名誉肯定要受损,于是把话生生咽了回去,“总之,他就是该打!”
“我看该挨打的是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向于老板道歉。”小舟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寒之,别让家主为难!”
“不!”
“于老板,打人的事,是我们不对,真是对不住了。”安和把寒之拉到身后,自己对于老板拱了拱手,又说道,“既然寒之不想卖画,那就算了。小舟,去我房里把崔文的那副画取过来。”
小舟吃了一惊,但也只得照办,很快他便抱了一卷画轴回来。
“于老板,这算是一点赔罪了,寒之还小,您多担待。”
“安和……”寒之想劝阻,小舟赶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话。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于老板赶忙伸手把画接了过来,“顾先生的脾气可真不小啊,您是得管管了。”
“您先回去吧,我稍后自会派人把医药费送到府上。小舟,送于老板回去。”
于老板一脸谄媚地跟安和作别,但临了狠狠瞪了顾寒之一眼。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于老板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寒之和安和两人。
“不打算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他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关于……关于你和我的。”寒之低着头,小声支支吾吾地说道。
“他说了什么?”安和皱起了眉头。
“……”
安和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追问。
“我打了人,惹了祸,你不生气吗?”
“你虽然任性,但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寒之抬头望着他。
“我了解你。”
“那你了解我爱你吗?”也许是对安和的感情压抑了太久,寒之突然就说出了口,说完连自己都被吓到了。
安和先是震惊,但又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用一种怜惜地口吻说道:“寒之,你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对你好,关心你,照顾你,纵容你,你便对我产生了依赖感,你错把这种感觉当□□了。”
“不是的!”寒之一口否决,“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完全被你吸引了,所以我才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走。我来这不是为了成为画家,我来这是为了可以接近你。”
“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也让我难忘。那么洒脱不羁的少年,眼神坚定而自信,似乎这世间的一切不能将你束缚。和你在一起,我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安和,你是把我当作你豢养的宠物吗?因为我能逗你开心,所以你才把我留在身边。”寒之觉得很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怎么会?”安和轻轻地给他擦着眼泪。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安和平静的说道,“但也仅仅只能是喜欢,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我们在一起是不会被认可和接受的。你还太年轻,认为只要有感情就什么都可以,可是你不知道这会多么艰难。世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会接触到很多新鲜有趣的人和事,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世界不止只有我,你还可以拥有更多美好的事物。但我的人生已经定格了。我能做的只有陪你长大,等到有一天你厌倦了我,那时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送你去的。”
“可是我只想要你!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好,我想要的始终都是你。”
“你还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
安和叹了口气,抱住寒之,任他在自己怀里哭了许久许久。
始终站在院落一角的人影,这时悄悄也离开了。
出了沈府大门,沈城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巷子深处的瓦屋里,已经有人在等候他了。
“谢叔。”沈城不带感情地叫了一声。
谢广陵点了点头,问到:“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沈安和已经答应让我去纺织厂了。”
谢广陵很是高兴,“好!只要你能进去,我们以后的计划就都好进行了。”
沈城没说什么,谢广陵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道:“小城,你不会是心软了吧?”
“绝不会!”沈城回答干脆。
“好!好!”谢广陵拍手称赞,“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等到事成,沈家就是你的了。”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家主,我要的是沈家毁于一旦!”
听他这么说,谢广陵放下心来。
“对了,我跟你说的那个小画家你留意了吗?他和沈安和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说好的只针对沈家,不针对沈安和。”
“沈安和就是沈家的代表,你不是恨沈家吗?如果沈安和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上,那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层胜算?”
“沈家是沈家,沈安和是沈安和。”沈城明显不悦,他不愿与谢广陵多费口舌了,“计划这周就会进行。”
说完,沈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安和似乎总是有意地回避寒之,寒之越是想靠近,安和就离得越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寒之每天都觉得备受折磨,他决心一定要改变局面。
清晨,安和坐在车里,等待下人把准备好的祭品装进汽车后备箱里。
“安和!你们要去哪啊?”
“我们要去给夫人扫墓。”小舟答道。
“带我一起去吧。”
“别闹。”
“我来沈府这么久了,按理说也应该去拜祭一下沈夫人了。”
小舟无奈的看看安和,安和点了点头。
“真拿你没办法,上来吧。”
沈舟和司机坐在前面,寒之和安和坐在后面,几人都没有说话,车上气氛有些沉重,寒之不免紧张。
“小舟,墓地在哪啊?”
“不远,出了城就是了。你去了可要安静些。”
“东边?那不是和庆安山一个方向?小舟,你有没有听过庆安山许愿石的传说?”
“没有啊,你说来听听吧。”沈舟知道他这是没话找话,但还是接了他的话茬。
“传说从前有个农夫,他的妻子得了重病,大夫们都说她不行了,只有庆安山上包治百病的灵草才能救她。于是农夫跑到山上去找灵草,他一连找了七天七夜,不但没有找到灵草,自己也在山里迷了路。就在农夫又饥又渴、生命垂危之际,一个仙人出现了,农夫赶忙向仙人求救。仙人拿出了一块宝石,告诉他这块宝石可以帮人实现愿望,但是只能实现一个,愿望实现后,宝石就会变回普通的石头。
仙人把宝石送给农夫后就消失了。农夫拿着宝石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用宝石救活自己的妻子,农夫许完愿后,原本闪闪发光的宝石果然就变成了一块石头。农夫知道自己的愿望一定是实现了,只是可惜自己再也没法见到妻子了,他倚靠在一颗大树下,平静地等待着死亡。不知过了多久,农夫睁开眼,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他却出现在家门口,妻子也已经康复了,夫妻俩喜极而泣。
原来,仙人被农夫对妻子的真情打动,施法成全了两人。石块被仙人带回了庆安山,仙人重新为石块施法,让它又变成了一颗可以实现愿望的宝石。宝石被仙人留在了山上,等待被有缘人再次发现。”
寒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许愿石的故事,小舟听的入迷。
“你相信许愿宝石真的存在吗?”寒之问他。
“那不过是神话故事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有,也就只有你才会相信。”
“你不希望真的有许愿石吗?如果让你找到了,你会许什么愿望?只能一个哟!”
“嗯……嗯……许什么好呢?嗯……不好不好……嗯……”
一开始还说是神话的小舟,居然真的开始想起了愿望,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安于现状的家伙,也会有这么多愿望啊,寒之不禁觉得有趣。他偷偷看了看旁边的安和,发现安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微笑着听他俩聊天,而是一直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寒之有些失望,如果是安和的话,他会许什么愿望呢?
“哇,小舟,你都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好呢?”
“只能许一个愿望,当然要好好想想了。”小舟一脸认真的说道。
就在两人嬉笑间,车子停了下来,墓地到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祭拜过后,安和让众人先去车上等着,自己还要再呆一会。
“我陪你。”寒之说。
安和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安和站在墓碑前,一言不发,面色哀伤,像是陷入了回忆。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们回去吧。”
寒之站在原地没有动。
“安和,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别乱想。”
“那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寒之问道。
安和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失控。可是你这样躲着我,我太难受了,你不能连我爱你的权利也剥夺了。”寒之悲凉的说道。
“我原本是想要守护住你的本性,才把你带回来,可没想到让你受到伤害的竟是我自己。”安和苦笑,“也许一开始我就做错了。”
“我不怕受伤!你也是爱我的,对吗?你是爱我的吧,安和?”
“……”
“回答我呀!”寒之摇晃着安和的衣袖,“求你了,回答我。告诉我,这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