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韩衡木然道,“我应该把命还给你是吗?那我也只有一条命,没办法还你三次。”
庄灵整张脸僵硬起来,近乎残忍地扯了扯嘴角:“看在我们同床共枕的情分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以给你算得便宜点,算上我骗你的那么多次,你还有两条命要还。”
韩衡歪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瞪视庄灵,他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完全不择手段不通人情泯灭人性。
“这是你的孩子。”
“我要的不是孩子。”庄灵恢复了镇定,温和道:“我要的是你。”
“庄岐书!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韩衡声嘶力竭地吼道,抡圆胳膊一巴掌甩到庄灵的脸上。
接着韩衡的手就被庄灵一把抓住。
韩衡拼命挣扎,手被紧按在头侧,庄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迸射出狠意,转而又软化下来。
庄灵低头逼近。
“操|你妈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庄岐书,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你……走开……”话音未落,他嘴唇被堵了个严实。
庄灵贪婪地吸吮韩衡的唇,强硬地顶开他紧闭的牙关,这个吻没有一丝一毫甜蜜,他很想沉浸其中,却只体味到浓浓的苦涩。
“唔……”庄灵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他舌尖被咬破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韩衡。
韩衡急促喘息,得到自由的那只手拼命把庄灵往外推,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你滚!”韩衡怒吼着,中气却十分虚弱,“滚啊!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滚!”说着他猛地抬头用浑身力气向庄灵的脑袋撞去。
庄灵反应极快,一把按住韩衡两肩,把他紧压在床上。
韩衡闭上了双眼。
“等你还清欠我的命,我就让你走。”话说出口,浑身力气从庄灵身上抽离。
韩衡没有睁眼,庄灵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他的耳朵里。
“你留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那声音突然顿住。
韩衡霍然睁开眼,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神游移不定,虚弱地问:“然后呢?”
“然后……”庄灵道,“然后我放你走。”
“孩子呢?归你?”韩衡看了看庄灵。
庄灵嗯了一声,他混乱地想,如果不顺着韩衡的意思,他现在就会失去他。
韩衡笑了起来,从前他笑的时候,弯弯的眉眼绵绵软软透着甜蜜,让庄灵喜欢到心窝子里去。
现在,庄灵深吸一口气:“别笑了。”
好半天,韩衡才控制住情绪,他自嘲的笑意刺痛着庄灵。
“怎么样?”
韩衡抿了抿唇,不再挣扎,他以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庄灵,移开眼的同时,轻吐出一个字:“好。”
庄灵心头一松,弯下身,唇堪堪落在韩衡的耳边时,韩衡歪过头,庄灵亲了个空。
“孩子生下来,你就放我走。”
庄灵眼神闪了闪:“是,但是你要听话,孩子有一点问题,你都别想走。”说着他亲上韩衡的耳朵。
这次韩衡没有躲,只是当庄灵温热的舌尖吞吐他的耳廓时,韩衡一脖子鸡皮疙瘩炸了起来。那感觉就像阴毒的蛇信在嗅闻猎物的气味。
说不出的悲痛笼罩住庄灵,他难受,又不知道如何发泄这种难受,他一遍一遍想从韩衡身上找到熟悉的甜蜜幸福,却只得到韩衡木头人一样的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他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天以后,韩衡配合郎东的治疗,每天有一多半的时间泡在药水里,扎针、吃药更是家常便饭。
他泡药浴时,庄灵就在边上给他擦背。
韩衡不怎么说话。
庄灵轻柔地擦过他高高耸起的腹部,毫不避忌地擦拭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根根凸起的肋骨让庄灵心疼不已,那两点淡红让他眼神一沉,没留神反复擦了又擦。等庄灵反应过来,收获的只是韩衡冷嘲的淡淡笑意。
韩衡比从前重多了,庄灵把他抱在怀里却觉得他像随时都会消失。一到晚上,他只有紧紧把这个人勒在怀里,才能清晰感知到他。
韩衡整宿整宿无法入眠,短短数日就比之前瘦得更吓人。
“再吃一点。”庄灵又盛了一碗鸡汤。
韩衡听话地张开嘴,只是眼睛垂着,始终不看庄灵。
无论庄灵喂给他多少,他都毫无异议地咽下去,人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急得团团转的庄灵找到郎东。
郎东严厉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在他跟前露面,你既然没想过听我的话,就不要再来问我。”他把药杵一扔,倒出碾磨好的药粉。
“郎叔,韩衡他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药膳,他都吃了,而且吃得很多。”
郎东抬起眼睛看庄灵,“我早就跟你说过,天裔族人的孩子,比寻常妇人怀孕周期更短,在短短的六个月里,孩子会疯狂从父体攫取资源以供己用。他还有一个月临盆,肚子里的孩子急于成熟,自然会吸收得更多。你还成天到他眼前晃,他郁结于心,不能畅怀,自然会形销骨立。”郎东鼻腔里哼出一声,“你现在不放手,将来就不得不放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
庄灵顿时心生不祥。
“天裔族的男人,一旦生下孩子,寿数将大打折扣。即使父子平安,他也只有十五年可活。”
庄灵面部扭曲得近乎狰狞:“郎叔,你为什么不早说?”伴随一声暴喝,庄灵掐住了郎东的脖子。
郎东咳嗽两声,琥珀一般澄净的双眸淡然凝视庄灵:“我效忠的是老国相,是殷氏一族,你已经偏离王妃的期许,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庄灵松手时,郎东急迫地喘起气来,他脖子上横亘着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你再逼他,等不了十五年,临盆时他需要充沛的精神和力气,只要你跟他眼前晃一晃,必然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岐书,你好好想想,你想现在带着他,全身而退地离开大梁国境,根本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7章 九十七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庄灵颓然地两手撑住桌案,低下了头。
郎东以长辈慈爱的眼神看他,温声道:“把我和他一起送到明帝那里。”
“不可能。”庄灵腾地跳起,气急败坏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停在郎东面前,“郎叔,明帝本来不愿意放走他,是听说你在我这儿,才把韩衡给我,你说他对韩衡什么心?他要是对韩衡没半点意思,”庄灵一屁股在桌边坐下,恨恨道:“我不信!”
“明帝怎么对他都不重要。”郎东道,“大梁人崇敬国师如敬畏天神,但庶民愚钝,一旦看3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清韩衡的样子,他们就会怀疑。”
“什么意思?”庄灵皱眉道,“他们会因为他换了个样子就不承认他是大梁国师吗?”
郎东默认地没有出声。
庄灵想了想,摇摇头:“如果他们不承认国师的身份,就不会承认他的孩子。”突然,他甩了甩头,手指在桌面上叩击数下,“郎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若是韩衡回到明帝身边,明帝……总之不行。”
“我跟他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庄灵使劲摇头,暴躁道:“这次好不容易才把韩衡抢回来,所有人都暴露了,丁穆他们已经引起明帝的注意。这里是大梁都城,四通八达,六国有不少眼线都汇集于此。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六国。”
“现在知道你办了一件多大的蠢事。”郎东低声斥道。
庄灵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良久,他抬头近乎无助地看着这位从小就在身边的长辈,唯独在郎东面前,他可以流露出怀疑和动摇,只有郎东不会背后捅刀,郎东一直坚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即使在向他父亲复仇的事上也没有改变过立场。
“他已经答应把孩子生下来,至少这一个月,我还有机会……”然而对上郎东悲悯的眼神,庄灵一头埋在掌心,使劲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这几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什么大计什么复仇什么天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不择手段地逼迫丁穆臣服,带着这数十名身怀异能的精锐从大梁皇都劫走韩衡,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冲动之举。
庄灵手掌摊开又用力握起,他掌心全是汗,眼圈微红地直愣愣盯着桌面蜿蜒的木纹。
“郎叔,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庄灵脑袋猛然撞在桌上,砰的一声巨响,他前额迸出血来,怒目望向他最信任的郎东,涩声道:“我要是知道……要是知道……”庄灵鼻翼不断翕张,话语哽在喉中说不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扪心自问,那个时候,知道天裔族男人生子会折寿,你就不会让他生了吗?”
庄灵沉默了,咬紧牙关攥紧拳头说:“我至少会仔细考虑,不会一冲动一上头就……郎叔,你不能让他离开我,我受不了,这几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庄灵手臂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扫动,他急促喘息着说:“韩衡不在我身边,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人抓回来,怎么把人关起来,只有他在,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混乱的眼神冷静下来,庄灵用力抿紧嘴唇,精光自目中乍现,“郎叔,他现在是我的软肋,你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已经是了,谁握着他,谁就握住了我的弱点,我没办法……”
“所以我帮你看着他。”郎东站在庄灵面前,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岐书,听着。”
庄灵满脸都是郎东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脆弱。
“让米幼和丁穆跟着,木染在你手里,丁穆不敢有二心。韩衡帮了米幼这么大一个忙,那孩子心眼不坏,他会尽心尽力保护韩衡。我也必须去,你说得对,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天裔族男人生孩子这回事。孩子三岁之前基本不能记事,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现在的你,拿什么和大梁明帝争,就算你能抢回人,也保不住他。”
庄灵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再则,”郎东握住庄灵的肩,“国师与明帝朝夕相对十余载,尚未能够开花结果,他二人命里没有这个缘分。你能让国师一次心悦于你,就能二次、三次、无数次地打动他。”
庄灵笑得比什么都难看:“不会了,他根本不想原谅我,他一看见我就想逃。”话声哽咽住了,庄灵苦笑着摇头:“是我自作自受。”
“那就放了他,做回你自己。”说着,郎东袖起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你真的喜欢国师,就不应该让他痛苦。”
庄灵愣了愣,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韩衡,他就像心里空了一大块,怎么也填不满。
“我想想,我好好想想。”庄灵喃语着站起身,踉跄着疾步走出门,门框把他狠狠绊了一下。
兜头的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白亮的阳光像极了韩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从来没有讨好过别人的庄灵想不明白,那张曾经生动的,会哭会笑会撒娇会讨好也会生气的脸,怎么现在什么都没剩下了呢?
这天韩衡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醒来以后,就睡不着了。窗户掩着只留了一条缝透气,庄灵没在他的床上,倒教韩衡好一顿意外。
他吃力地坐起身,激起一身大汗。两条腿肿得麻木,而且冷透了。韩衡屈起膝,才捏了两下脚掌,门扉的响动让他肩膀僵硬起来。
果然,庄灵还是来了。
韩衡跟没看见他一样,继续捏脚。
“醒了,饿不饿?”
这人怎么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似的每天在这里晃悠。韩衡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他生不起气来,有一句话他现在才觉得说得睿智而通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看韩衡在捏脚,庄灵从被子里摸到韩衡另一只脚捏起来,不无关心地问:“很酸吗?难受的话,我叫郎叔过来看看。”
“不用。”韩衡冷淡道。
庄灵一面给韩衡捏脚,一面皱眉:“怎么这么凉。”
随即韩衡脚底触到暖呼呼的一块皮肉,是庄灵直接解开衣袍,坐在床的另一头,把韩衡的脚揣在怀里,拢好被子,用体温给他暖着脚。
韩衡一眼也不想看他,漠然地望向窗户。
“今天晚上月亮很圆,想不想看看?”
闻言韩衡低下头,一脸不感兴趣神情恹恹想睡觉的样。
庄灵略蹙了一下眉,按捺着胸中那股憋闷的邪火。
“想睡觉了?”庄灵小心翼翼地问。
才睡醒的韩衡一丝睡意都没有,但除了睡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逃开眼前这个狡猾可恨的人。
“那就睡吧,我陪着你。”
庄灵爬进被窝,火热的胸膛贴着韩衡瘦得硌人的背脊,他的手自然而然圈住韩衡,掌心搭在他的肚皮上。
“韩衡。”庄灵把脸贴在韩衡突出的脊骨上,小声地叫他,一只手去摸韩衡的眉毛,顺着仍带着疤的眉角,他摸到韩衡的眼睛,那双对他不是冷漠就是憎恶的眼睛现在安安顺顺地闭着。
“两个月前,你还那么喜欢我,你都不知道,你一看着我,我心里就高兴,郎叔告诉我你怀孕了那天,我高兴得都昏了头,我从来没那么高兴过,就想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等你生下孩子来,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在一起。韩衡,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你不是喜欢钱吗?只要你开口,金山银山我都可以给你,你想睡在银票上打滚都行。”那话声变得茫然而困惑,“只是半天而已,这些就都没有了,你千方百计想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你送给我的东西我真的很喜欢,但要是你想用那个换我放你走,我就是绑也会把你一起绑到前线去,只有我亲自守着你,你才跑不掉。让谁看着你我都没法安心。”
庄灵的手刚移开,韩衡就睁开了眼,他空洞地望着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一道清亮月光,月光一片银亮地投在地上。
环着韩衡的两条手臂紧了紧,庄灵在他背上像动物一样磨蹭了两下,他动作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抬起韩衡的手,顺着手臂褪下他汗湿粘黏在身上的里衣。
“我知道你没睡,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我想跟你说。”
韩衡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从一开始每回被庄灵强硬抱在怀里的僵硬到现在他身体虚弱不再和庄灵争,韩衡只觉得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过,每天他就愿意躺着,谁他也不想见,也不想跟人说话。
“韩衡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成家。要不是六国乱了,这辈子我就是君上手里的一把利剑,他指哪里,我打哪里。后来郎叔找到我,我动用了所有的渠道去查,我的母妃,死在我父王的阴谋里。还有外祖……外祖一家俱是被人诬陷,殷氏一族被诛灭。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可我报不了。我只能等,步步为营,走错一步,满门沉冤就再也没有一朝得雪的时候。”庄灵语速缓慢地说,这些事埋藏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提起,这就是压在他肩上甩不掉的千钧重石,他已经跟着仇恨,双足陷在泥中,除非卸下石头,否则只能一起沉没。
“我的仇人,是一个国家的君主,在北朔,我无法替殷氏正名。即使我查出证据,也没有人能治那昏君之罪。我只有一条路。”庄灵道,“只有手握超出国君的权柄,站在权力的巅峰,我才能教他知道,朝堂倾轧之中他推倒的不是一个个姓氏或者家族,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韩衡冷笑了一声。
然而,即使是冷笑,也好过不言不语,庄灵顿时狂喜地抱住韩衡的腰,“韩衡,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饿了?你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察觉到韩衡试图扭过身,庄灵更加欣喜,他叫韩衡动作慢点,同时手托着韩衡的腰侧,令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之间,庄灵高兴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充满希望地盯着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韩衡的眼神一点一点坚定起来,他急促呼吸着,几天没说话,嗓子直发哑:“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庄灵脸色一沉,强自压抑的眉棱不自觉地抽动:“没事,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