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岂知这骨珠与珠线密不可分,这一分开,竟有不少当场碎裂,伏鹿见状,哪肯甘心,发狂地大吼一声,捞住数颗未裂的咽进肚里,又出手狠狠挥打其余骨珠,竟是情愿毁去也不想给人夺走。
刹那之间,大半骨珠落入血水之中,白昙与巫阎浮二人眼疾手快,也只一人抢得半颗,伏鹿脸色狰狞,咯吱咯吱嚼碎满嘴骨珠,咽进肚里,抓起一边的伏麟,跃到蛊人背上,转身跳入桥下血水里。
巫阎浮朝桥下看去,见伏鹿几人已然遁匿,又清楚这血水里满是死人骸骨,被杀气污染的骨珠也再无救命效用,想起司幽命在旦夕,苦痛不堪,心里一紧,扭头看向白昙,逼问道:“你也拿到人骨念珠了罢?”
白昙捏紧手里半粒骨珠,藏到背后:“你呢?”
巫阎浮闭口不答,一步一步逼近他身前,白昙冷下脸来,心知这半颗骨珠若被夺走,他便再无机会知道当年隐情,哪肯容巫阎浮夺走,转身便石桥末端的洞窟中逃去,迎面却遇上弥兰笙一行三人。
白昙一个箭步,将人骨念珠塞进弥兰笙兜里,大喝一声,一指身后巫阎浮:“弥门主,人骨念珠我只夺得半粒,还有半粒在那人手里!”
巫阎浮盯着白昙,蹙了蹙眉,退后几步,转身施展轻功,一阵疾风般跃过血水,霎时便没入雾气之间,不见了踪影。
”我门圣物竟然......”弥兰笙看着手心那半颗骨珠,脸色铁青。
白昙担心萨满老巫不兑现承诺,解释道:“本座已尽力。那伏鹿十分卑劣,生怕人骨念珠被人夺去,一见自己保不住,竟出手毁坏。”
“怎会如此?!定是你这妖孽故意使坏!”弥兰笙咬牙切齿,虎目冒火,袖间荼罗破障橛已然出手,便朝他刺来,白昙反应极快,持起弑月与他迎面相击,霎时“铿”地一声,寒芒迸射,火星四溅。
“本座使坏?”白昙满面寒霜,凤眸凝冰,“好,好!是,就是本座抢了你的人骨念珠,一口吞下,求得便是从此长生不死,独步天下,怎么样!你若不服本座,就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一决高下!”
此话说完,他却怒极反笑,仰起头,提起绣满银线的袖摆抹了一抹嘴唇,笑得极是餍足,好似真吞了人骨念珠,能长命百岁了一般。
“你!”弥兰笙脖颈青筋外露,“武林大会,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不配参加!日后,你与我门三千门徒为敌!不共戴天!”
“那便等本座夺了武林霸主之位再说。弥门主,来日方长。”白昙说罢,将他一推,一拂袖独自朝石窟中走去,连昏迷的姬毒也不管了。
“白教主,留步。”方才沉默不语的萨满老巫此时开了口,白昙却理也不理,置若罔闻地施展轻功,大步流星步伐潇洒地行远了。
弥兰笙痛心地将半粒人骨念珠塞进袖中,愤恨道:“长老为何还要留他?他直言不讳自己吃了人骨念珠,如此狂妄妖孽,当杀之后快!”
萨满老巫摇摇头,长叹了口气:“并非如此,白教主方才走过身边时,老朽瞧得清楚,白教主的魂元都快散了,他已是命不久矣,哪里会是吞了人骨念珠之人,门主是看不见,实在冤枉他了。”
“这......”弥兰笙顿时哑口无言,这小妖孽为何说得煞有其事?若如他所说,人骨念珠都被伏鹿毁去,岂不是没有找回的希望了?
“门主不必如此焦虑,依老朽看,人骨念珠不见得全被毁了,只要有一丝希望,门主绝不可气馁啊。”萨满老巫转向石窟,一边颤巍巍地往里走,一边缓缓道,“白教主竭力抢来这人骨念珠给我们,无非便是为了老朽之前答应他之事。虽只抢来半粒,可也算没有食言,老朽也该兑现承诺。瞧他年纪轻轻,便已是个将死之人,也不容易。”
“那还不是因为自己造了那等弑师之孽,得了报应。”弥兰笙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想着白昙方才那副故作得意的姿态,却是一阵胸闷气短,嘴中泛出一丝难言的苦味——竟是......将死之人了么?
如此想着,他加快了脚步,向前追去。
白昙在石窟中踽踽独行,手里的火折子散发着一缕微弱的光,却驱散不了四周有如浓墨般的黑暗,与石窟两旁无数若隐若现的怪影。
他不敢侧头去看那些影子是什么,生怕又引来了巫阎浮的鬼魂,却不住琢磨着伏鹿提及的往事,心里困惑愈发浓重,几乎淹没了恐惧。
如若伏鹿不是在挑拨离间,那老魔头当年是......
是为了救他而受了三箭么?
第44章
这念头似根钉子般被锤进白昙脑仁里, 一下一下往里凿, 在千疮百孔的记忆深处凿出了道道裂缝, 种种疑惑如同一眼活水般涌了出来。
难道,当年……老魔头真是派天夙这个月隐宫的细作回来救他,然而天夙却临时叛变, 不依旧主命令行事,反倒以他为人质对付旧主?
可老魔头怎会重视他这个人质, 还甘愿为他受伤呢?
他把他亲手推入地狱时,任他如何哀求, 也不曾有一丝犹豫。
娆骨袭来一丝刺痛,白昙忙摇摇头, 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深掘,而前方十步开外的黑暗里一个隐约的高大影子也在这时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影子形态奇诡,似有三头六臂,背后还背着一个盾牌大小的圆环。
唯恐是遇到了‘觉者’,白昙攥紧弑月, 当下便想退避,却见那奇怪影子一动不动, 他又不大想走回头路,便大着胆子盯着它看了一会。
那影子定立在原地,悄无声息,毫无反应。
白昙屏住呼吸,朝前走了几步,看清那影子青面獠牙的真面目, 吓了一跳,又松了口气。这哪里是‘觉者’?不过是一尊阿修罗石像而已。
刚刚越过石像,身后忽然传来“咔咔”一声动静。这声响钻进白昙耳中,令他头皮一麻,回头只见那阿修罗石像的一张脸孔不知怎么竟转到了背面,眼角斜斜上吊,白牙森森,似笑似怒,表情狰狞而诡异。
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他扭头便施展轻功,往前疾行了一段路,却一眼看见前方又出现了一尊阿修罗石像,也是一个头扭到了后方。
——他似乎竟是回到了原地。
鬼打墙?
白昙汗毛耸立,想起当下提起手中凶兵,朝那阿修罗石像劈去,却堪堪劈了个空,阿修罗像霎时化成一团雾气,转瞬又出现在他身后。
“心有怨怖,即化魔障;身负魔障,即成修罗。”
这异常熟悉的声音甫一响起,白昙便打了个寒噤。
他浑身僵硬的回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他自己。
与他一模一样的一个少年站在阿修罗石像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身穿一袭银龙绣纹的锦袍,一只手里竟也拎着寒光闪闪的弑月。
此情此景只如对镜照影,白昙退后了一步:“你……”
“我即是你,你之恶执所化修罗。”“白昙”举起弑月,唇角上扬,眼神狠戾,“恶执不除,你便将永远留在此地,与我厮斗到死。”
白昙冷汗直冒,心知自己定是又身陷幻境。上次幻象那般美好,有如仙境,想必是因身在天道,这次他在修罗道,故会见到如此幻象。
这幻象是他的恶执所化,便是所谓魔由心生。
可他当如何破解?
联想到上次做法,白昙心一横,举起弑月朝“白昙”挥去,却见对方同时动手,刀刃相击,发出“铿”地一声锐响,凛烈刀风震得白昙向后飞出几米,猛地撞在石墙上,胸口一阵剧痛,血气翻涌。
他撑住石墙,喘了口气,抬眼看去,那个“白昙”竟也是一般情状。
不成……不能硬来,否则他会把自己也害死。
打不行,他避还不行么?
此念一出,白昙便使出“舞风弄月”朝前疾行,这石窟似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他行了好长一段路,也没找见出口,身后“白昙”却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走到哪,“白昙”便跟到哪儿。
这下,白昙算是确定,他被这阿修罗道困住了。
他回过头去,强忍恐惧面对“白昙”:“你怎么才肯放我走?”
“白昙”笑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不是我不肯放你走,是你不肯放我走。你若真无忧无怖,我自然也便没了。都是个将死之人了,恶执却如此之重,死后必堕修罗道,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白昙怔了一怔,怒吼道:“你闭嘴!你滚开!我才没什么忧怖!”
“你若没有,为何心生魔障,为何病入膏肓?”
“我没有!”白昙厉声驳斥,捂住耳朵,闭上双眼盘坐于地,急忙回想昨夜天夙诵念六欲天心经的正确顺序,试着清除杂念,凝神静气。默念了一阵心经,果然,他便听周围没了动静,心绪也平静了不少。
再睁开眼时,“白昙”与阿修罗石像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看来,那天夙虽然难以捉摸,倒真能助他一臂之力。
罢了,看来以后还得找他双修一下才行。
这般想着,白昙站起身来,远远便望见前方绽出些许亮光,心里一喜,朝亮光冲去,竟出了石窟,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道崎岖狭长的山谷,一线晨曦自上方的林间洒落下来,将山谷间流淌的溪涧妆点得好似条银练般闪闪发光。
白昙这才觉得焦渴,一路狂奔到溪水边,痛饮了一番。喝饱了水,他又觉身上粘腻不堪,想起两日没洗澡,他素来喜净,当下便将褪尽衣物,放到溪边岩石上,裸身跳入了齐腰深的水中清洗身子。
溪水清澈,水中可见细小的活鱼,在腿间游来游去,惹得白昙玩心大起,似只顽皮小猫般徒手抓起活鱼来。他诛天化魔掌的掌法练得已是登堂入室,一抓一个准,不多时便抓得双手满满,开心得笑眯了眼。
若是有人见了此般情景,定会觉得十分惊奇——
毕竟魔教教主在溪里捞鱼玩这种事可不多见。
这还不算,魔教教主又将满手小鱼放到溪边岩石上,运功出掌,以炽热内力尽数烤熟,便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虽没盐巴,鱼肉却也香脆可口,他一口气吃了十来条,只塞得肚皮圆滚滚的,走都走不动了。
吃饱喝足后,他就裹了衣衫,爬到旁边的树上呼呼大睡。
且说巫阎浮却是一夜未眠,将夺来的半粒人骨念珠喂与奄奄一息的司幽服下后,又为其运气疗伤直到午时,司幽才有了苏醒的征兆。
甫一睁眼,司幽便吐出一口浊血,脸上密布的血丝却已褪淡不少,现出原本颇为秀丽的容貌,一双柳叶眼也有了些许神采。
巫阎浮撤了双掌,收敛了内息,轻启薄唇:“司幽,你感觉如何?”
“教主......”
司幽闻声一怔,擦了擦唇边鲜血,回身跪在男子身前。
“属下......谢教主赐属下一命。”
“起身罢。”巫阎浮站起身来,“这半粒人骨念珠不知能为你续多久的命,不过你受损的经脉已被修复大半,你与我过上两招试试?”
“是。”司幽点点头,抽出腰间的鹰头索,“教主,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一手抓住索身,畜满内力扬臂一甩,索身发出一声狠戾鹰啸,朝巫阎浮破风而来。巫阎浮闪身避开,两指将索身一夹,便觉一股沛然内力震得他虎口发麻,抵抗起来略微吃力,心中稍惊。
要知他原本靠蛊虫吸取了那几个被白昙抓来的月隐宫俘虏的内力,又索了司幽大半内力,以此为基,独自练了几次六欲天前五层,如今已内力倍增,虽还不及曾经的自己,却也远胜失了大半内力的司幽,想来,人骨念珠不仅有起死回身之效,更能增强内力的传言确有其事。
“教主......你将内力还给属下了?”司幽亦十分惊讶,收起了武器。
巫阎浮默然不答,只突然出手搭上司幽脉搏,以“催花折枝手”按压他经渠穴,欲将这股新增的内力引入自己体内,只吸纳进来一小半,便感司幽手臂僵硬,且屏住了呼吸,竟似不愿再供出更多内力。
他盯着对方,狭眸半眯:“司幽?”
“教主!”司幽跪下来,“属下恳求教主允许属下保留剩下的内力。”
巫阎浮似笑非笑地一哂,抬起他下巴,玩味道:“你不愿割舍内力,还说想做本座的明妃?”
司幽攥住他一只手,低着头道:“属下死了一回,想通了。明妃终归是个练功的炉鼎,是要死的,教主就算一时记得属下,以后也会忘掉。属下现在只想活着,为教主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要长伴教主身侧,至少,要比那小妖孽活得久。
司幽咽下这句未出口的话,抬起头1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见巫阎浮不置可否地垂眸瞧着他,又惶恐地伸出手去:“教主若执意要取,属下也绝无怨言。”
“也罢,你素来也知分寸,便留你一些。”巫阎浮负起手,淡淡道,“正好,本座分身乏术,你且去为本座寻一人过来。”
“教主要寻何人?”
“人皮雕匠颜如玉,她便在西夜王宫里。”
司幽喜不自禁:“教主.....可是想易容回原来的样子?”
此话一出,他便见巫阎浮面露悦色,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错。你最懂本座心思。去罢,速去速回。”
司幽一抱拳:“是。”
白昙一觉睡到了傍晚才醒来。
睁开眼,暮色浓郁,晚霞漫天。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想再赖会床,不,赖会树,却听树下突然传来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动静。
白昙警惕地蹿起身来,定睛朝树下望去,便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从茂密的林间钻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奔到溪边饮水,马背上挂着马鞍,且鞍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显然并非野马,且主人还受了伤。
他心下有些好奇,跳下树来,那马儿受惊,却没掉头便跑,反倒像个人般瞅了瞅他,双目含泪,嘶鸣一声,竟屈了前蹄朝他跪下来。
想起“银蛟”在老魔头死后悲鸣不止的情形,白昙暗忖,看来马儿都通人性,它是在向他求助不成?他凑近过去,摸了摸马头上的鬃毛,马儿扭过头咬住他的袖子往后拉,他才发现那马鞍边竟挂着一个锦囊。锦囊上绣了精致的花纹,显是女子所用,上面绣着一个“苏”字。
白昙心里咯噔一跳,苏——姨母名唤苏姽雨,难道是姨母?
当下他便跳上马背,刚抓紧缰绳,马儿就掉头狂奔起来。
沿着山谷一路往北,上了一个山坡,白昙远远便望见了岛中腹地内的一座云雾缭绕的城池,城池依蜿蜒曲折的山脊而建,状如龙蟠。
他眼睛一亮,掏出罗盘瞧了一瞧,见指针果然正对着商星的位置。
这就是武林大会的大擂台,藏龙城!他竟然便闯进来了?
原来,藏龙城不是非要六道轮回阵才能到,而是便在六道之中。
白昙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可马儿却没载着他往藏龙城的方向去,而是径直冲进了山坡下方的一片密林之中。林间的树叶俱是艳丽的红色,雾气弥漫,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闻来令人头昏脑胀。
唯恐这是毒烟一类,白昙连忙屏住呼吸,取了擦汗的丝帕掩住口鼻,勒了勒缰绳,令马儿放缓了脚步。进入密林深处没一会儿,他便听见了些许喧哗的人声,也从前方的树影间窥见了点点火光。
马儿停住蹄子,打了个响鼻。
白昙抚了抚身下焦躁不安的马儿,跳下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树叶间隙中窥看,只见十来个男子围坐在一火堆旁,谈笑风生,他们头顶的头发大多都剃去,露出头皮,呈现出半月形,脑后却束着扫帚般的高辫,打扮十分奇特,衣袍肩部很宽,裤子异常宽松,脚下踏着木屐,身旁均配着长及一臂的窄刀,像是书中描绘的大和武士的模样。
这些大和国人,也是远道而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么?
忽然,一个人哈哈笑着站起来,说了句什么,朝旁边帐篷中走去,伴随着一声惊叫,一个女子被那大和武士拖了出来,抱到火堆边上。
借着火光,白昙仔细一瞧,发现那女子回鹘打扮,不过豆蔻年纪,并非姽鱼儿,却见一群人凑过去对她连亲带摸,也觉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