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阴沉着脸不说话,一旁的魏徵抚须道:“殿下,臣总觉得此番陛下宣您进宫, 此中有诈,不得不防啊。”
李建成缓缓地摇了摇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既然没有做过, 怕他做什么?这长安总归是我与四弟的势力大,就算秦王再能征善战又如何?”
魏徵见李建成神色笃定,心知没有回转的余地,也只好保持沉默。只有李元吉在一旁笑着安抚道:“大哥,我想父皇之所以让你们当面对质,也是想还你一个清白。你且放宽心,明日占理的,一定是我们。”
李建成目光沉沉地瞧了他一眼:“但愿如此。”
原本在殿内笑容满面的李元吉,到了殿外却立即换了一副面孔,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了。他看向一旁呆头呆脑的侍从,露出了有些邪性的表情:“你说,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是谁呢?”
侍从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忽然间有些害怕。这样的齐王,实在太过情绪化。
这一天的夜晚,对秦/王/府的众人来说,反而比白日里还要清醒。高士廉、尉迟敬德等将领,连夜布置兵力,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更是连夜斟酌计划的可行性。
称心坐在李承乾的床边,静默地看着他阖上的双眼。外头时不时传来侍卫走动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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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心握住了他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安心睡吧。”
话音刚落,李承乾就一个使劲儿,将称心拉向了自己。
称心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就与李承乾眼对眼。望着称心如同兔子般受惊的眼神,李承乾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明朗了。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留下心跳过速的称心,还栽在那突如其来的亲密中,不能自拔。
“要记得你说的,一直陪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李承乾收起了嬉笑的神情,目光灼灼地望着称心。
称心轻轻地点了点头,李承乾却像得了糖一般,唇角上翘的幅度越来越大:“再点头我看看?”
称心别过脸去不瞧他,李承乾又道:“到榻上来。”
称心刚想拒绝,李承乾却像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一般,开口道:“又不是没睡过,上回我们也是一起睡的。”
称心的脑海里,瞬间就只剩下三个关键字: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
偏偏李承乾还抬手碰了碰他发烫的脸颊,一本正经道:“怎么这么烫,病了么?”
称心索性一鼓作气地躺到榻上,背转身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当鸵鸟,因而他完全没有看到李承乾脸上得逞的笑容。
他尝试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像李承乾说的,以往又不是没有睡过,何必反应那么大呢?
可是,不一样啊。
上一次同床共枕,李承乾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哪像现在,哪怕他背转身去,也能感觉到李承乾炽热的视线投在他的背上,一寸寸地掠过他的皮肤。
称心刚动了动手臂,就感觉李承乾的手缠上了他的腰。
霎时间,他就像一只僵掉的虾米,不敢再挪动半分。李承乾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还刻意在他腰上摩挲了两把。
称心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摁住了李承乾的手,轻声道:“世子......快睡吧......”
李承乾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我睡不着,你睡吧。”
称心心头的情绪小人在哭泣:“这......这叫人怎么睡得着?”
称心强迫自己闭了好一会儿眼睛,直到身侧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的人,很快陷入了沉睡。
当称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朦胧的亮光。半梦半醒间,他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床榻。
只摸到了柔软的褥子,却没有人。
意识回笼的称心,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睁眼一瞧,李承乾正坐在案后习字,见他醒来,当即溢出了灿烂的笑脸:“你醒啦。”
称心鞋履都来不及穿,便匆匆赶下床,将李承乾拉起来,将他从头摸索到脚,确认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李承乾却乐于见他这副样子,直到称心的动作停下来,才坏笑道:“这一大清早的,就这么热情?”
称心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窘迫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秦王......人呢?”
李承乾笑道:“父王刚走没多久,你就醒了......”
称心刚含进嘴的一口水,险些就喷了:“你......你是说......秦王来过此间?”
李承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来过呀,见你睡得熟,就没有吵醒你。”
称心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像长久以来,一直努力藏着掖着的事情,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连李承乾特意吩咐人为他准备的早膳都变得食之无味。
李承乾见称心一箸子下去落了空,便抬眼诧异地往着他,见他夹着空气往嘴里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当即将箸子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亲自用手捏着米糕往他嘴里送。
称心只觉得味蕾一甜,浓郁的香味在口中扩散开来,这才唤回了他的神志。
李承乾见称心有了反应,轻叹道:“嘴上沾了沫子,擦擦......”
称心手忙脚乱地去擦,却不得要领。李承乾只好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领着他去擦脸上的痕迹。
可刚一抓上称心的手,李承乾就感觉到不对劲:“手怎么这么凉......”
称心一怔,摇头笑问道:“哪里脏了?”
李承乾用另一只手替称心将痕迹擦干净,这只手却一直握着称心不放。
称心再凉的手也被焐热了,他轻轻地挣了挣:“再不吃,东西都该凉了......”
因着称心对自己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李承乾开始变得对细节十分的敏感。他能察觉到称心在听到李世民来过的那一刻,情绪迅速地低落下去。
“你不高兴?是这些吃食不合胃口么?我怎么记得,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昨日你睡得晚,要是太累就再去歇会儿吧......”
“今日之事就算是有变数,父王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用太过紧张,就算真的出了事,我也会保护你的......”
李承乾一气说了一溜,可称心的脸色却还是懵懵的。李承乾有一种感觉,也许称心真正在意的,都不是他方才所说的那些。
他一直盯着称心的表情,这才发现,在自己提到“父王”的时候,称心的脸色微变。真的只是在那一刻轻轻地皱了皱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突然浮现在李承乾的心头:称心很在意李世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李承乾不动声色地继续握住称心的手,却突兀地朝门外喊了一声:“父王!”
这一回,他明显地感觉到称心身子一颤,眼睛猛地瞪大了。就在那一瞬间,连李承乾都不知道称心哪里来的力气,使劲儿想将他的手甩开。
可李承乾在称心突然变色的那一刻便早有准备,他用了十足的劲儿不让称心将他的手甩开。相反,称心越是挣扎,他便握得越紧。
然后,他诧异地看到称心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压抑着嗓音道:“你放手!”
李承乾却猛地一使劲儿,把正分神的人拽到了身前:“我就不放!”
称心仓皇地用另一只手去掰李承乾,可越是忙乱,越是无法成功。到了最后,在李承乾越发深沉的目光中,称心狼狈地回转头,却发现:
房门紧紧地关着,压根儿没有人进来。
第72章
称心就在那一瞬间, 停止了挣扎, 有些尴尬地怔在原地。
李承乾的目光就像一束明光, 将他从头看穿。
“你害怕父王知道我们的事?”李承乾总算反应过来。称心所流露出来的情绪, 确实是害怕。他冰凉的双手和失措的举动,都昭示着他内心的惶恐。
称心错开了眼睛,试图躲避着李承乾的眼神。可李承乾却执拗道:“你看着我, 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害怕?”
称心确实在害怕, 他现在的心态, 就是将头探出龟壳的乌龟。若是不被人发现,便一切如常, 甚至可以和李承乾在人前秀秀只有他俩才懂的恩爱。可一旦被人发现,他就会立刻把脑袋缩回去,躲得紧紧的。等他下次再伸出头来,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如果不是李承乾突然的一句话, 或许他永远不会发现这个问题。
“你说话啊,为什么每次你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小眼神和小动作,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为什么你明明那么害怕,却从来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心里的想法,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像个傻子。”
李承乾确实着急了, 着急的同时,他的内心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挫败感。他觉得自己活在了称心编织的一场美梦当中,总以为自己已经慢慢地走进了眼前人的内心, 可实际上,他们之间还埋藏着太多□□。一不小心揭开,就会将从前所建立起来的那些美好,炸得体无完肤。
称心默默地听着李承乾歇斯底里的大吼,却忽然听见了门外真真切切地传来了敲门声。李世民派来保护世子的侍卫朗声冲屋里道:“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紧紧攥着称心双手的李承乾,忽然感觉到眼前人又是一颤,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烦躁地冲门外的侍卫吼道:“没事,退下!”
侍卫走了,李承乾的脸色却更加阴沉。只是看到称心这样,他又不忍心继续逼迫下去,一时不知道该生称心的气还是该生自己的气。
称心苦笑道:“世子......过了今日,您就是太子了......”
李承乾放轻了声音,蹙眉道:“那又如何?”
称心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像是陷入了一种美好的憧憬:“当了太子,就不能够再任性。今后你会遇见德高望重的师长,你要学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等你再大一些,还要学着处理政务,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天下人的监督之下......”
李承乾仍旧握着称心的手,初时他还十分认真地听着,听到后头却越发觉得不对劲。称心的话里,全都是他会怎样,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内容是关于自己的。就好像今后的生活,他将自己完全摘除在了李承乾的世界之外。
果然,下一刻,李承乾听见称心道:“今后你还会迎娶太子妃,结婚生子,儿女满堂......”
李承乾的脸色,已经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不仅脸冷,他觉得心也冷。这些日子,他为称心的每一点主动而欢呼雀跃,经常把那些温馨的小细节揣在心里暗自兴奋好久,
到头来,却发现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自己长长久久。他只是陪伴着,陪伴着,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功成身退,把他让给别人。
“你真的......希望这样么?”李承乾盯着称心的眼睛,“你真的舍得么?就这样将我让给别人,你就不争取一下?”
称心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李承乾今日一定要求得一个答案,可称心却不想在李承乾面前撒谎。
他自认完全可以讨巧地向李承乾说两句温言软语,凭着他对李承乾两辈子的了解,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人哄过去。
可他不想这么做,眼前站着的,是他搁在心里两辈子的爱人。他当然想独占,想得快疯了,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最真挚的爱,不一定是完全的占有,还有可能是咬牙的克制。
称心不想欺骗,却没有想到,这样短暂的沉默,加速了李承乾心理防线的崩溃。
“你......就没有想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那劳什子结婚生子么?是和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榻上,却夜夜同床异梦么?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就不能骗骗我么?”
称心诧异地看着李承乾,却在短暂的惊讶后,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中。
屋内的两人,就这样陷入了长时间的僵持,谁也没有先出言打破局面。可同样的,也没有人负气离开。
承乾宫内发生的事情,李世民一概不知,他的计划已经进入最关键的时刻了。
这日清晨,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已经约定好,在齐王的武德殿前聚首,而后一同入宫面见李渊。对于今天的当庭对质,李建成和李元吉都不是十分紧张,毕竟和嫔妃私通之事,是李世民随口胡说的。病急乱投医的说辞,处处透着漏洞,到了皇帝面前,两相一对质,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更何况如今的长安,是他们两兄弟的势力范围。李世民若真想在长安兴风作浪,也得掂量掂量。
于是,李建成和李元吉便骑着上好的胡马,优哉游哉地往玄武门而去。因为李元吉的武德殿和李建成的东宫紧挨着,而玄武门又是离他们的府邸最近的一个门,因此这短短的一条路上,全是他们自己的守卫。
不管这两兄弟的戒心有多重,至少在这一条路上,他们是不设防的。可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这样一条他们认为万无一失的短路上,出了岔子。
李建成还是十分敏感的,在骑马的过程里,他总感觉四周有些不对劲,可真要说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他勒住了马头,回身冲李元吉道:“四弟,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有些不对劲?”
李元吉却没有觉出什么来,他蹙眉道:“大哥,你未免过于敏感了,这一路上都是我们的人,就算要出岔子,也不该出在这条路上呀。”
李建成环顾了一下四周,甚至还亲自骑马走到一个卫兵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而后脸色突变道:“四弟快走,卫兵都是生面孔,这条路上有问题!”
他刚要拍马回身,方才他细认的那些卫兵,却都跑过来,将他们围住了。紧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窜出了一窝子兵,手上全都带着弓箭,将两兄弟围得水泄不通。
李建成还来不及调转马头,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李世民在叫他:“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李建成匆忙地回过头,见李世民一身戎装,手持着一把精弓,显然是早有准备。
李建成实在是慌了,在他这么多年的太子生涯中,从来没有一刻面临过这样的绝境。
他从一侧抽出弓箭,努力地想要将它们搭起来对准李世民。可那双手却不听他使唤,哆嗦个不停。
李建成越是想控制,就越是失控,到了最后,他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手,力气之大将手都拍红了。
就在此刻,李世民却像是欣赏够了李建成的窘态。他不慌不忙地搭起手中的箭,对准了李建成的眉心。
“世民......你在干什么?快下来!爬树太危险了,万一摔了呢?”
“哥,你的纸鸢不是挂在上头了么?我去替你取回来!你别急,等着我。”
“父亲,世民虽然顽皮了些,可这是孩子的天性,您对他,未免严厉了些。”
“嘿嘿,大哥,你放心,一点都不疼,我皮厚,这点子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
“世民,你此去渭北,一定要小心。哥之后也会离开河东,到渭北去帮你。”
“好,哥,你保重!”
“你也保重!”
曾经的一幕幕,在李建成的脑海中回闪而过。
他和李世民,从小就是两个性格差异很大的孩子。他文静懂事,又是长子,李渊总是偏疼他多一些。反观李世民,就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从小就活泼好动,闯祸的事情也没少干。在三子李玄霸去世之后,李渊又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李元吉。
他们都在河东老家的时候,兄弟四人还是十分有爱,真真称得上是兄友弟恭。可后来,李世民投身行伍,为隋朝立下了军功,从此就一直漂泊在外,鲜有回家的时候。而李建成,则留在了河东,年幼的李元吉,则由他来照顾。
连李建成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兄弟变成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怪物。甚至一步步到了今天,非要执箭相对,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