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替韦贵妃正下名,其实在初唐的后宫里,她还是很识大体也很受人尊敬的(づ ̄3 ̄)づ
第60章
这之中, 有一个啥都不懂的小人儿, 莫名其妙就因为父辈间的斗争而获了益。
那就是被长孙氏温柔地搂在怀中的李泰。
李承乾和称心刚一踏进秦/王/府, 就感觉到了一阵不同于以往的氛围。尤其是当他踏进长孙氏的院落时, 更发现所有下人走路都蹑手蹑脚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李承乾唤住从他面前经过的一个侍女,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怎么静悄悄的?”
那侍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世子,小王爷还在午睡呢。”
李承乾一怔, 好一会儿功夫, 才反应过来侍女口中的小王爷,指的是已经被封作卫王的李泰。
他犹豫了许久, 才走到长孙氏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原不指望得到回应的他,却听到了长孙氏熟悉的声音:“是承乾么?”
李承乾一路走来十分别扭的心情,多少被抚慰了些。他轻轻地推门进了内室:“母妃, 我回来了......”
一抬眼,他的母妃瞧着比上回见面更圆润了些, 气色很好。过往李承乾曾听长孙氏说过,他们三兄弟当中,就属李泰在肚子里的时候最乖,不爱闹腾。长孙氏曾一度以为, 李泰会是个女孩子。
长孙氏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下去过。李承乾这一走,都有小一年时间了, 以往养在京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不见了,变成了一直小黑豹子。不知是不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缘故,长孙氏莫名地就从李承乾身上,看到了一丝李世民的影子。
慈爱的母妃让李承乾到了跟前,几乎将他全身上下都仔细地瞧了个遍,末了含笑道:“长高了,也壮实了,瞧着在军队里吃了不少苦。”
李承乾见到母妃,一时也难以抑制欢喜的心情,兴奋道:“母妃,我说与你听,行军这一路上有许多趣事呢......”
可长孙氏却忽然伸手掩住了李承乾的嘴:“现在要悄悄说,青雀在睡觉。”说着,往室内的摇床指了指。
因着李承乾和李泰出生的时间相隔不远,因而两人用的都是同一张摇床,李承乾还记得那眼熟的花色。
长孙氏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摇床,轻笑道:“承乾要不要去瞧瞧弟弟?”
李承乾一怔,脚步有些犹豫,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样一个——上辈子夺走了他所有宠爱的弟弟。
长孙氏却有着为人母的热切,她将李承乾拉到摇床边上,指了指摇床里头那个小小的身影。
李承乾站在摇床边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还是一个“软糯团子”的李泰,实在无法把日后的那个歇斯底里冲他叫嚣的男子,和今日这个在摇床中睡得口水直流的小屁孩联系起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李承乾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李泰却还是被惊醒了。他用呆滞的目光和李承乾对视了一阵,忽然就爆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的嚎哭。
李承乾不知道,他方才看李泰的眼神,就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狼。偏偏小孩儿天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见到让他害怕的人和事,第一反应就是嚎啕大哭。
李泰这一哭,实在是惊天动地。长孙氏一时间顾不上站在一旁的李承乾,忙着去哄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李承乾站在一边,看着李泰一颤一颤的身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任凭谁看了都会心疼。
李泰从小就是这样,当代有一句话叫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李泰在李世民和长孙氏眼中,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
作为一个男孩子,他实在是太听话了。李泰自小喜静,没有一般男孩儿身上的那种皮实劲儿。若说李承乾是个充当反面教材的捣蛋鬼,那李泰,必然是教习先生最喜爱的那一类学生。他聪颖绝伦,勤奋好学。凡是教过他的先生,都对他赞赏有加。
在与父母的相处之道,尤其是与父亲的相处之道上,李泰也比李承乾聪慧许多。他好像天生就对洞悉人心很有一套,总是很容易就摸通了李世民的想法,然后迅速迎合,比起懵懵懂懂、误打误撞的李承乾,实在是高明许多。
就像眼前这样,他一声嚎哭,立马就能把长孙氏的注意力都吸引走,而李承乾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
进退两难的李承乾刚想打退堂鼓,脚步挪动了两下,却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李世民爽朗的笑声:“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可怜儿,哭得那么伤心。”
李世民一得了空,就来见他这个打从出生起,就一直没能见到父王的儿子。怎料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的哭声。李世民心中暗道不好,进屋一看,果然李泰一张脸都哭成了花猫。
再一错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闷声不响的李承乾。
李世民连忙走上前去,试图从长孙氏手中接过李泰。怎料李世民的气场太强,李泰在他怀里,反而哭得更凶了。
李世民虽然在战场上杀伐果决,但是面对李泰这样软乎乎的小孩儿,他还当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一面毫无章法地哄着,一面与李承乾大眼瞪小眼。
长孙氏见状,刚想伸出手去接孩子,就听见李承乾道:“让我抱抱吧。”
李世民小心地将李泰交到李承乾怀里,这一回,李承乾没有再盯着李泰瞧,只是轻轻地抚拍着他的背。说来也神奇,李泰的哭声竟然渐渐地止住了,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无神地望着某处。
李承乾抱着,哄着,不一会儿李泰便又睡着了。见识过这个弟弟最为凶恶狰狞的一面,如今抱着那软软的一团,李承乾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李世民和长孙氏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讶,似是都没有料到李承乾能将李泰哄好。
又过了一阵,等到李泰终于熟睡,李承乾才将他放到摇床之中,和李世民一同看着摇床上的小人儿。
李世民看了一阵,指着李泰的眉眼轻声道:“青雀眉眼间还是更像你母妃,比我们都要柔和一些。”
李承乾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李世民所说的“我们”,指的是他们父子俩。这是李承乾第一次仔细地看李世民的眉眼,自己的面容与他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有句话叫相由心生。上一辈子,李世民身经百战,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一种刚毅,可李承乾从未经历过战场厮杀,五官气质更加文气内敛,乍看之下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像,可细看轮廓却会发现,其实李承乾的长相里,还是带着父亲的影子。
李承乾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从心底生出一种豪气干云的气概。他忽然拉住了李世民的衣袖,一路跑到庭院之中,一本正经地冲李世民道:“父王,以后出征,都带上我吧。”
李世民原以为,李承乾此次回京,就像金丝雀回到了笼中,会形同解放般迅速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实际却是,李承乾骨子里的强者崇拜和男子气概像是被激发出来了,如今竟然主动要求上战场,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世民含着笑逗他:“带上你做什么?你又不能上阵杀敌,真要到了危急的时刻,将士们还得分神来保护你。我看你不过是在外把心玩野了,赶紧去给我把落下的功课补上。”说着,顺势在李承乾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回,李承乾窜得跟兔子一样快,还抽空给李世民回了个鬼脸,冲自己的院子跑走了。
直到李承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长孙氏才笑着走到了李世民身边。两人的感情,还是数年如一日的和睦,许是李世民在外的时间多,小别的滋味,当真胜过新欢。
“还是殿下的法子好。”长孙氏站在了李世民身侧,“这次回来,我总感觉承乾的性子开朗了许多,与殿下的关系也变亲近了。”
李世民笑道:“这孩子当真出乎我的意料,原想着他是个不能吃苦的。如今想来,倒是我过于武断了,假以时日,承乾必成大器。”
长孙氏颔首道:“说起来,最近府上真是喜事连连,殿下凯旋是其一,青雀受封是其二......”
李世民闻言挑眉道:“观音婢觉得,青雀受封是好事?”
长孙氏一顿,小心地问道:“难道......不是么?”
李世民缓缓地摇了摇头:“就算我的功劳再大,以青雀的身份,也不该被封为卫王。秦/王/府树大招风,如今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青雀加封了卫王,今后的行事就得更加谨慎才是,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第61章
眼看着长孙氏的脸色凝重起来, 李世民急忙劝慰道:“放心, 一切有我。”
许是李世民的宽慰起了效果, 长孙氏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片刻后, 长孙氏犹豫道:“殿下......打算怎么安置韦氏姐妹?”
李世民怔愣了片刻,仔细地瞧了瞧长孙氏的脸色,确认无甚异常, 才有些尴尬道:“将韦珪安置得离杨氏近一些,韦尼子就安置在她姐姐的偏殿吧。”
长孙氏静默着点了点头, 却忽然被李世民握住了手:“观音婢......我......”
长孙氏挤出了一个笑容, 用帕子捂住了李世民的嘴:“殿下,别说了, 我都懂......”
就像当年,李世民将前朝帝女杨氏接进府中,也是跟长孙氏说了这么一段话。杨氏身份特殊,李杨联姻又是李渊的命令, 可以说是不得不为,所有的这些, 长孙氏都独自忍了。
更多的时候,她见到卢氏,心下也会有些羡慕。虽说卢氏善妒之名远播,可是说到底, 哪里会有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丈夫的呢。
幸运的是,秦/王/府里的这些女人,目前看来还比较太平, 也没有人能够越到长孙氏前头去。
李承乾从长孙氏宫里出来,便兴冲冲地去找刚互通了心意的称心。不曾想到了称心的居所,却扑了个空。
云泽有些莫名地看着兴致高昂的世子,挠头回禀道:“郎君他往花苑去了,说是今日天气晴好,到外头透透气。”
原本云泽还忐忑不安地担心扫了世子的兴致,可不曾想,李承乾却笑容满面地径自朝花苑去了。
李承乾脚程很快,还没到花苑,便已遇上了还在路上的称心。称心一瞧见李承乾,眼睛倏地亮了,却也还算矜持地轻咳了一声:“世子也准备到花苑去?”
李承乾点点头:“难得今日尚在休沐期,我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称心笑着牵上了李承乾的手:“感情世子那么喜欢外头的花花草草?”
李承乾却面不改色道:“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这打直球的话被李承乾用尚未变声的嗓音说出来,简直要让称心丢盔弃甲。过路的侍人,都奇怪地看着满脸通红的称心。今日的天气挺凉快的呀,房大郎这是怎么了?
李承乾看一句话就把人逗得快烧着了,一路上也不再开口。
到了花苑的那一刻,两人却忽然听见了一阵如泣如诉的琴声,光听琴声,也可知抚琴者技艺之高。称心疑惑道:“这王府之中,还有琴技如此高超之人,不知今日能否有缘一见。”
李承乾却皱起了眉头,李世民素来不喜爱丝竹管弦,尤其是七弦琴。李世民认为,那是南人的玩意儿,甚至于杨广就是痴迷于这靡靡之音,才最后导致了亡国。
正因为这样,秦/王/府向来是不养琴师的,不仅如此,就连府中的女眷,知晓了李世民的喜好后,也改练刚柔并济的剑舞,而抛弃了习琴。按理来说,府中懂琴之人并不多,就连李承乾也一时想不出抚琴之人的身份。
不过,他虽然想不出抚琴人的身份,却想起了梦境之中,称心曾在东宫花苑内荡秋千的景象。而秦/王/府内,也恰恰有这么一处隐匿在百花丛中的秋千。
李承乾一把拉住了称心的手,领着他在花丛深处寻那秋千的下落。费了好一阵儿功夫,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只不过,他们来得不太巧,那秋千之上,已经有了一个小身影,正坐在上头,指使着身后的侍人将他推得再高一些。
李承乾牵着称心,径直朝那秋千走过去,一眼就看清了那小孩儿的模样。不过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即便看清了,李承乾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小孩儿是什么身份。
可在这王府之中,除了李世民和长孙氏,试问还有谁的身份,能越过李承乾去呢。是以即便是个孩子,李承乾也没有相让的意思,他皱眉道:“哪里来的小孩儿,还不赶紧将秋千让出来。”
那小孩儿也不认得李承乾,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小孩儿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只不过屁股还是紧紧地粘着秋千,没有挪窝。
李承乾没能将小孩儿认出来,小孩儿身边的宫女,却已经认出了李承乾服饰的制式,当即吓了一跳,恭敬地朝世子行礼。
李承乾蹙眉道:“他是谁?”直接就指着委屈巴巴的孩子。
侍人应道:“这位是长沙郡王。”
长沙郡王?李承乾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那小孩儿居然就是日后的吴王李恪,他的三弟。
李承乾表情复杂地看着懵懵懂懂的李恪,他对这个三弟向来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因为无论是李恪本人,还是他的母妃,隋炀帝女杨氏,在李世民的后宫之中,存在感都太低了。
李恪虽然比李泰年长,可比起李泰所得的盛宠,李恪显然就不够看了,再加上他的母妃杨氏,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却始终不得李世民宠爱。比韦氏早进府,也比韦氏早生子,可到死了才被加封为妃,也着实是个可怜人。
李承乾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回忆前尘的严肃脸色,给了李恪莫大的压力。小人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李承乾被这哭声吓了一跳,急忙哄道:“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抢,秋千你玩吧。”
可李恪的哭声丝毫没有减弱,一瞬间寂静的王府花苑充斥着孩子的哭声。称心看他哭得难受,刚想蹲下身子去哄人,却被李承乾拉住了:“别哄,别惯着他,越惯着他他就越顺杆儿爬。”
称心只好收了手,李恪哭了一会儿,也渐渐没了力气,哭声小了下去。悄咪咪地睁开了眼睛,见他身边虽然都是人,却都没有一个人来哄他,心下也不明白,为什么往日百试百灵的招式,到了今天就不好使了。
李恪空出了时间来思考,自然也就忘了嚎啕,挂着两泡眼泪愣在那里,样子滑稽得不行。
看到后来,连称心都忍不住笑了。李承乾故意逗他:“继续哭呀,怎么不哭了?”
李恪一经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一咧嘴哭声又起,都不用做准备的。最后李承乾看他都快哭得背过气去了,才出声哄了两句。可为时已晚,这下子他说什么,李恪都不买账了。
最后,还是称心俯下身子,听着李恪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要去找母亲。”
李承乾问一旁的侍人:“杨氏现在何处?”
那侍人指了指远处的亭子:“就在那亭中。”
李承乾于是试图牵起李恪的手,却被记仇的小人儿一把甩开了。转瞬间,称心的手反倒被李恪牵住了。
李承乾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在心里给李恪记了一笔。特地绕到了称心的另一侧,把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在掌心里。
如果没有那越来越清晰的琴声,称心也许会被李承乾那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但他们一路走,就越发肯定,那琴声,定然是从亭中传出来的。
如果抚琴之人是杨氏,李承乾反倒不会觉得奇怪。隋炀帝历来对江南眷恋非常,自然也对古琴钟爱有加。不管是因为儿时的耳濡目染,还是为了引起父皇注意而后天苦练,琴技对杨氏来说都十分重要。称心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他听出了杨氏所弹的曲目,实在是一曲悲歌,名曰《湘妃怨》。顾名思义,只有心中有怨的女子,才会奏出这样的曲子。
踏入亭子的那一刻,杨氏的眼神立刻朝三人看了过来。李恪不愧是个会撒娇的,一见杨氏,声音立马比方才高了一个八度,直把杨妃吓得丢下了琴,跑到三人面前。
待他看清李承乾的穿戴,面上又是一惊,讷讷地道:“世......世子......”
以李承乾的眼光来看,杨氏还是很美的。她的美,不同于长孙氏的从容大气,也不同于韦珪的雍容华贵。她虽是隋炀帝女,身上却有着江南女子的柔婉。如果李世民喜欢小家碧玉的女子,那杨氏想必会很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