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三地莫名其妙都能达成一致的事情, 便是都在猜测皇帝陛下的下落。
齐王临死前那一神来之笔无形中帮了李承祚一个大忙, 这简直是最后的兄友弟恭——他想绕过“唱诗班”和那个人的眼线做掉李承祚, 因此没有贸然暴露在邺城的人就是皇帝陛下本人, 以至于“唱诗班”在安排后续行动的时候, 只知道邺城去了钦差,并不知那满嘴跑舌头的“钦差随从”其实就是那素来不靠谱的皇帝。
他们将元后死因透露给齐王, 本来是想通过齐王的口来刺激蒋溪竹不能再查下去的,没成想, 阴错阳差,反而刺激了出现在此处的皇帝陛下。
更没想到,世事早有安排, 半点不容人算。
他们想借来逼蒋溪竹回京的消息,和齐王那破釜沉舟的一炸,直接把李承祚和蒋溪竹送到了他们最不想被人追去的江南。
人生万变皆有因,世事如棋局局新,恐怕李承祚自己都料不到这些暗潮涌动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其他人就更预料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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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璎珞自从收到了李承祚失踪的消息,这一晚算是睡不着了,坐立难安地挨到天亮,立刻派人去扫听睿王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一会儿,扫听的人回来了,说睿王殿下刚刚散了今日的朝会,进宫了,此时正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宋璎珞一听“太后”两个字就浑身脑袋疼。
明媚如鲁智深的侯府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太后她老人家哭鼻子要上吊,最要命的是前段时间,李承祚留下个烂摊子走得潇洒,太后算是跟她和睿王杠上了劲,一日不来闹就像浑身不得劲儿,总算闹到了生病才算消停。
宋璎珞担着“贵妃”的名儿,太后病榻之前她少不得要去请安侍疾,然而太后每每看见她就像吃了二十根儿千年人参顶住了精神——腰不酸了腿不疼脑袋也不昏了,车轱辘话来回说,不把她问到崩溃绝对不住嘴。
如此四五日,宋璎珞顶不住了,哭天抹泪儿地去求睿王来搞定他亲娘,从此听见“太后”或是“慈宁宫”,就想直接跪下求饶。
然而这次,宋璎珞真的无可奈何,辗转反侧一晚上的烧心都拱上来了,无论如何也等不得一时片刻,只好脖子一梗,上断头台一般地往慈宁宫走,然而还没走到宫门外,就遭遇了一前所未有的“拦路虎”——太后宫里养的虎斑猫。
这猫乃是李承祚登基那年番邦送来的贡物,原本有三只,可恨经手的奴才不懂装懂,只养活了这一个。太后觉得这小猫儿机灵可爱,不忍心让它继续被蠢材糟践,干脆留在了自己宫中。
一晃多年,岁月是把猪饲料,昔年身材灵活颤颤巍巍的小可怜已经长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显然太后宫中伙食好,这祖宗的肚子屁股已然成了圆润的球形,横看是球儿侧也是球儿,十分的喜庆。
这猫名叫“小虎”,长得也像个营养过剩的幼虎,黑白条纹儿,脑袋圆圆,一双特俊的杏核儿眼隐约还能看出昔年打动太后芳心的俊俏小模样儿,今日遥遥见宋璎珞带着人迎面走来,抖了抖毛耳朵尖儿,十分骄傲地甩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一屁股蹲在宋贵妃眼前,像个尊贵的绒球儿,不走了。
宋璎珞对自己的误会颇多,其中一条儿便是,她自觉能和所有带毛儿的动物和谐相处。然而既然是误会,那就总要解除的,宋大小姐实际上非常遭动物不待见,连她宫里那原本叫声婉转的画眉,自从她搬进去,都忧郁地揪掉了自己半拉翅膀的毛儿。
这猫和宋璎珞有过数面之缘,她在太后宫里挨训的时候,猫在旁边儿趴着;她在自己宫里挨训的时候,猫被太后宫里的姑姑抱着;她在御花园遇到太后挨训的时候,猫在花丛里扑蝴蝶……
宋璎珞想到这儿实在牙疼,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这是个什么猫妖精,反正看见它的时候,自己总是在挨训,因此它往自己眼前一顿,宋璎珞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后来了”。
“太后来了”的效果跟“狼来了”的效果差不了多少,宋璎珞吓得四处张望,发现此处风平浪静,全然没有敌人的踪影,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悬着一颗心,实在没心思撸猫,只好扭头吩咐身后的宫人把“小虎”抱着一起走,抬步就要往前。
宫人立刻弯腰去抱,然而那巨大的绒球抬起屁股前爪撑地,十分不高兴的朝那宫人“喵”了一大声,十分难缠地绕到了宋璎珞脚下,抬爪拍了拍她的腿,不算温声细语地仰头冲她“喵”了一声。
那意思,你抱,他们不行。
宋璎珞:“……”
被猫威胁了实在是个新奇的体验,宋璎珞心说太后养什么都能养成妖孽,俩儿子一大一小插上尾巴就是猴儿,至于这猫,恐怕已经得道成精了。
“行行行,本宫来,真是祖宗……”宋璎珞只好挥退了宫人,亲自弯腰将猫祖宗抱了个满怀,起身的时候险些被它这分量闪到腰,不由叹了一声,“啧,您这尊躯是不是该减减了……”
话音未落,就被毛茸茸的猫爪糊了一嘴,猫祖宗十分仁慈,并未伸指甲,宋贵妃好歹没破相,只是被糊蒙了,只好哭笑不得地抱稳了猫,继续朝前走。
猫祖宗却十分不乐意,在宋璎珞怀里仰头,看向她背后,凶神恶煞地“喵”了起来,宋璎珞被它挣的莫名,扭头看见跟着的宫人,这才意识到猫祖宗还挺挑,不喜欢跟着的这些人,只好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吧,本宫把猫送进去再出来。”
宫人应声称是,留在了原地。
宋璎珞抱着这分量不轻的祖宗走过了花园转角儿,宫人被他们甩在了看不见的地方,猫祖宗立刻挣脱了她的怀抱,用一副和身躯实在不相符的敏捷速度蹿上了墙头儿,站稳了,十分着急地朝宋璎珞“喵”了好几声,示意她跟上。
宋璎珞简直像被绑了票,但是她觉得无论自己和谁说自己是被一只猫绑走的,谁也不能信她,只好打量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伸手拽住了衣摆,身法鬼魅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跟着一只猫上了墙头。
几番起落,宋璎珞没来得及记住地方,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太后宫里远了,猫祖宗终于停下来,带着宋璎珞下了墙根儿。
宋璎珞满脸莫名,只发现此处是个破败的宫苑,墙砖都有些许剥落,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声院中大树浓密太过,遮天蔽日不见夏阳,一点儿鸟鸣都悠远地像是异域的回声,这地方,即使在夏日里也透着一股子阴寒。
猫祖宗超强扭了两步儿,绕到一处断壁旁,叫了两声,里面立刻走出一只大白猫,看见来的是这猫祖宗,两猫十分亲昵地顶了顶脑袋,然后开始互相舔毛儿。
宋璎珞:“……”
所以你就是带我来看你偷情吗?
宋璎珞孤家寡人一个,被子虚道长那江湖骗子算出来的红鸾星至今还没看见有动静,这一年鸡飞狗跳,送大小姐除了太岁当头坐还没瞧见别的兆头,眼下追了这一路,冷不丁被猫秀恩爱秀了一脸,简直无语问苍天。
宋璎珞捧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肝儿,不知道?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约涸炝耸裁茨酰郧翱椿实坌愣靼共还唬衷诹ǘ祭创杖饶忠黄鹕料顾墓费郏潘瞧扑榈男幕毓业愣ゐぃ捶⑾置ㄗ孀诖潘备径磺耙缓蟮赜媚源渌慕捧祝谱潘白摺?br /> ……简直没有天理和王法了。
宋璎珞被他们缠的没有办法,只好跟去了,走到那断壁之下,才听见几声又细又软的嘤声,宋璎珞一愣,探头去看,竟然是一窝儿降生没多久的幼猫,一共三只,大的才刚会动,小的那只还没完全睁开眼睛。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影卫之首宋璎珞大人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轮得到给皇上处理私生子的问题,没想到皇帝还挺克己,倒是皇帝家的猫比皇帝还风流随性。
宋璎珞站在原地无语了半晌,和猫祖宗大眼瞪小眼儿。
宋璎珞:“这是你的崽儿?”
猫祖宗:“喵。”
宋璎珞一头黑线:“你想让我抱回去养大?”
猫祖宗在他眼前圆润的蹲好,眨了眨那双杏核眼:“喵。”
宋璎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歪了歪头:“你把儿子给我养,你媳妇儿没意见?“
猫祖宗也歪了歪头,看向那大白猫。
大白猫干脆也从后面绕到了宋璎珞眼前,有样学样地跟着蹲好,一扬头,一双鸳鸯眼怪俏皮的,紧接着,十分温柔地蹭了蹭猫祖宗的脖子,温声细语道:“喵~”
宋璎珞彻底无语了,又不能跟两只猫较劲,看他们不依不饶地堵在眼前,只好撸胳膊挽袖子,伸手将三只小猫儿拎了出来。
猫太小,宋璎珞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弄疼了幼猫,干脆用衣摆将三个不老实的小家伙儿兜着,开玩笑似的转头对猫祖宗说:“行吧,我替你养儿子,三个,当你欠我的人情了,以后太后骂我的时候,别在边上干看笑话不帮忙。”
猫祖宗闻言,倒是不喵了,抖了抖耳朵,甩了甩尾巴,与大白猫道了别,跟在宋璎珞身侧,似乎是体谅宋大小姐替他兜着儿子,也不像来时那样需要人抱,骄傲的扭着他那球形的身材,亦步亦趋地朝前走,走着走着,脚步一拐,绕到了这破败宫室的前院儿一处花坛根儿下,往那一坐,又“喵”了起来。
宋璎珞一愣:“这也有你的私生子?……你干脆一气儿跟我说了吧,你到底同时有几个老婆,放心我不告诉你刚才那个媳妇儿。”
猫祖宗挪了挪尊臀,恩将仇报地一屁股坐在了宋璎珞的脚上。
……真沉。
宋璎珞眼泪汪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么个活祖宗讹上了,活动了活动被这祖宗坐得血淤地脚,兜着小猫儿往前走了两步,陡然意识到这花坛不对劲儿。
宋璎珞愣了愣,疑心自己看错了,给三只小猫找了个爬不走的地方,又让猫祖宗蹲在边儿上看着,自己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那块儿地方,才发现自己的疑心并没有错。
这花坛多年没有人打理了,杂草丛生,却唯独有一处的草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不同的很不明显,硬要说的话,就是矮了点儿草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塌了,又十分坚强不屈地长了出来。
宋璎珞伸手扒拉那草堆儿,却发现矮草之下还有干草,干草之间还混着泥,猝然觉得这块地方恐怕还是有另外一个可能——草皮被连根翻了起来,下面埋了东西。
宋璎珞回头看看在那边气定神闲舔爪看儿子的猫祖宗,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随手将袖子高高挽起,耗子刨坑一样,徒手将那花坛刨掀了,挖了大半花坛,居然真的挖出了个裹着布包儿的木盒子。
宋璎珞迟疑了一下,面色严肃地将那东西从泥滩子里提出来,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定了定神,伸手去解那布包,却觉得有几分怪异——布包一边儿针脚整齐一边儿线头琐碎,像是什么整片儿的布从中间不讲究地撕开一样,沾了陈年的老泥土,里外都被潮湿的泥浸透了,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宋璎珞实在辨认不出,只好勉强看着里面那一侧,伸手去感受那早就糊了样子的花纹,冷不丁摸出那竟然是个五爪的龙。
宋璎珞一顿,疑心自己看错了,皱着眉看去,越看越像,不仅如此,那破布绣图的旁边儿竟然还有一行字,颜色黑褐,竟然是血迹干涸多年才会显出的颜色,而且那不是正常人的血色,而是一个中毒而死之人才会有的血色,而那血写就的字就让宋璎珞心里跳乱了次序。
那行字是:吾儿皇二子,生于腊月初十。
宋璎珞只认得一个生于腊月初十的人——那人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李承祚。
她对自己这个认知陡然打了个寒颤,蓦然回首去望这盛夏之日里阴森森的宫室,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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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殡天之后,太后迁居慈宁宫,而先帝嫔妃悉数迁至西宫居住,唯独昔年荣宠不衰的林妃未随其他太妃太嫔同迁,仍然住在原来的宫室——可是从那之后长达几个月,这间宫室就像被人遗忘了,半年之后,宫人在这间宫室的偏殿发现了形容枯槁状似疯癫的林太妃。
宋璎珞曾将许多宫廷秘闻一笑置之,虽然她早就听闻过林妃的现状,知道树倒猢狲散的前朝宫妃不会有太好的下场,甚至还见过林太妃两次——除了反应迟钝一点儿和明显变老了许多,倒是没看出有多疯癫。其实林太妃如今这个模样也算善终,宋璎珞觉得那些传闻恐怕只是太后的报复和后来的以讹传讹,如果她与李承祚和蒋溪竹一同在邺城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场探牢,她就会立刻反应过来,囚住林妃的这东西,其实是“血牢”。
也是从那以后,这间原本华美的宫殿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不过几年时间,人气不再,风光不再,像是阳世间恐怖森然的阴界入口,前方皆是往生的死魂。
宋璎珞意识到这恐怕是元后的东西,又想到这竟然是林妃的旧宫,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将杀人不吐骨头的宫廷大戏脑补出了声势浩大的无数个版本儿,心情复杂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直到她觉得这木盒子里哪怕放着个生死簿他也能接受,这才壮足了胆子去开那盒子。
盒子里没有什么超出宋璎珞认知的东西,里面厚厚几重,不过都是信,前几封不是中原文字,她看得吃力,只勉强认出那是契丹文字便弃置不顾,后来的信她则是越看越吃惊,前尘过往都是纷杂的旧事了,凤凰印竟然曾在元后之手,交于太后之后不翼而飞,几经周转现在踪迹全无;老秦国公的续弦竟然并非季氏长女,而是个契丹人;至于夫杀妻,兄杀弟之类颠倒人伦的血腥屠戮,都仿佛如这深埋在冷宫之中破布包裹一样不值一提。
宋璎珞看的心口直跳,这么一路胆战心惊地看到了最后一封。
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句话简直触目惊心。
“江南乱局已布,若断丰城侯一系,反制宫廷,则江山在手。”
落款处,竟然是一个俊秀蹁跹的“秦”字。
书信的传递到李承祚登基的那一年戛然而止。
宋璎珞被这触目惊心的往事震得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一身冷汗从头凉到了脚,半晌赫然惊醒,一股脑儿将那破布烂纸塞进了盒子,竟然还没忘了猫祖宗托付给他的三个小崽子,揣在胸口兜好就要狂奔,跑了两步儿竟然又跑了回来,十分咸猪手地撸了一把还在原地舔毛儿的猫祖宗。
“谢了。”宋璎珞不顾猫祖宗一脸的嫌弃,苦笑道,“这次若是还能捡回个活的皇帝和一个完整的大虞,让他封你做御猫,天天给你供鱼。”
猫祖宗十分不耐地躲开了宋大小姐的毛手毛脚,粗声粗气地“喵”了一声。
那意思是,快滚。
宋璎珞简直想要天天给这祖宗跪着铲屎,当即领会精神,滚了。
几年前就布置在江南的局,现在破还来得及么……宋璎珞惴惴不安,她不相信李承祚和蒋溪竹就这么死了,但也并不确定他们真的活下来。
然而这么一想,总是有点儿丧气。
江南是李承祚惦记了好久的地方,林氏盘踞,契丹人虎视眈眈,甚至于他出身的母族刻意利用了他的身世想要和他分一杯江山划南北而治。
还有丰城侯。
想到自己那个倔脾气纸老虎一样的爹,宋璎珞自己倒是心软了,她自小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女,不过离经叛道,自小到处疯野闯荡,就是不肯好好做个萌妹儿承欢膝下,若非有宋桢睁一眼闭一眼的纵容,恐怕二十个狗脾气也被顺成了绕指柔。
她如今才终于明白先帝和太后究竟为何不肯扶植秦氏而改扶丰城侯,他们的疑心太晚了,那鸠占鹊巢的种子,已经在他们迟疑和念旧的时候长成了参天大树,长久以来的互相怀疑和拆台,终于把一个难题变成了一摸就扎手的刺猬,全然丢给了李承祚。而至于自己的母家和自己那一个眼神儿就能要了李承祚命的表哥,早就孤注一掷地被迫与李承祚拧成了一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