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陇望蜀、得鱼还要鼬,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来老天爷之意是,贪多必失!然而,此刻的季筠,已然失了心智:便不说这鱼他是付了如何代价才得来,只说从城里到城外、由陶府到此处,他季筠这么一个大活人,偏是三番五次教一群畜生欺侮,连这几已入嘴的吃食也不能留住,岂非欺人太甚?今日若再教这畜生得逞,他季筠今后,还如何有脸存活于这皇天后土之间?遂,心意已决:今日,无论是谁,皆休想从他手中夺走这鱼!
有道是恶人还须恶人治,凶神还须煞神压!那畜生倒也是个识眼色的,见人果真动怒,挥舞着棍棒风风火火冲上来,原先挑衅的神气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掉头便跑,只是到嘴的鱼自然不愿放下。
一人一兽追逐着来到了河边。黄鼠狼一跃上了冰面,然而到底太滑之故,竟翻滚着滑出极远,待到终于翻过身,便肚子贴地趴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瞪着岸边人。
季筠此刻,已是急火攻心、怒气乱神,想都未想便一脚踏上冰面。然而下一刻,耳内便收入了清脆的断裂破碎之音。。。
“阿筠。。。”身后的岸上传来一声突兀的惊呼,季筠震了震,却已不及回头。
脚下踩空,重心顿失,由脚下传来的刺骨寒凉激得寻回几分神志时,季筠才觉,自己竟在下沉。。。
彻底沉进冰窟前,季筠终于在挣扎中转回身,一眼瞥见岸上,那个马上的身影,竟是无比眼熟。。。水已漫入眼帘,季筠脑中时轻时重,时明时暗,前事一幕幕自眼前闪过。。。对了!就是那日:吹吹打打中,那个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到他府上迎亲的身影,与案上那个,如出一辙。。。
陶景言。。。果然是要下辈子见了!
季筠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端的是太短了些。然而,能怪他么?又没人告诉过他胡乱发愿会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乘着考试焦虑综合征的间隙爬来码几千。。。
面对周更的现实,我选择望天。
第12章 失算
季筠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死,因为死人是无须喘气的,而他尚在苟延残喘。
胸口闷得慌,似压着块大石,每一回吐息都要耗去半身气力,偏生还有一股力道在胸腹间不断跳跃下压,挤得他肺腑都要出来了。
原来活着这般累,喘口气都不容易!季筠真想为自己哀叹一声(如果还能攒下那口气的话):不仅如此,还要吃要喝要被骑要受气,此生多艰啊!
“阿筠,阿筠!”孰人在耳边聒噪,没见小爷正晕着么?季筠不想睁眼,太累。然而那人也是个暴脾气,几唤不应,大耳刮子便向脸上招呼过来!季筠摇了摇脑袋想躲,然而只是一动,喉间便涌上一股冷物---哎,这大冷天的,真不适宜喝那许多河水。。。
辛辛苦苦喝了一肚子水,又辛辛苦苦吐光,季筠瘫倒回去时,满肚子的可惜---肉没吃上,鱼也丢了,连拿命换来的一肚子水也未能留住,这,还有天理么?难不成这世上的一应不幸事,今日是悉数教他季筠一人占去了?
然而胸口总算松快了些,喘气也没那般费力了,季筠总算能大张嘴叹出一口气:哎,皆是孽啊!
“阿筠,阿筠”,耳边人声复又想起,季筠依旧懒得睁眼,只是在那掌风再一回光顾上来之前,及时抬袖护住脸:陶景言,就算小爷欠你钱,然也不是这般任你凌/辱的!打人不打脸不懂么?
“阿筠,你如何了?”陶景言的声音,显已失去往日的恬淡。
如何?若不是从肺腑到口鼻皆教水浸透过,季筠真想干笑两声:人财两空!为与畜生争口食险连小命都丢了,你说如何?
“我。。。”张了张嘴,声音如蚊虫一般,喉骨都在痛。然还是费尽气力吐出两字:“晕---啊。。。”
陶景言,下回不要将小爷晾在这没遮没掩的石头上,小爷又不是咸鱼,经不住这般暴晒!
使劲将眼皮往下耷了耷,却还是无法挡住刺眼的光亮。季筠觉得,自己的魂灵,渐渐有些出窍了。。。
这回果真是死了罢?然而死了也不甚舒适啊,身子时轻时重,时冷时热,一阵似在天上,一阵又似坠入了地狱,还有,那些嘈杂凌乱的声音。。。道场铺开了?
“公子哎。。。”
季筠的三魂七魄一道抖了抖:哎,这世上还记挂他季筠的,果真惟有徐伯啊!然而,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节哀顺变罢,哭灵这等事,不妨让与小辈们。。。只是,能不能教他给那死抠门的陶景言提个醒:不想自己常来作祟的话,就请两个和尚道士好生给自己念两遍往生咒,以免自己这三魂六魄总也飘不远去,都这许久了,还在这屋中徘徊,牛头马面也不来索魂,是渎职了?还是阎王爷将自己忘了?哎,果真无论做人做鬼,皆是这般无足轻重,情何以堪啊?
这口恶气,季筠有些难以下咽:罢,既人鬼两界都容不下自己,那便上天去讨个公道!想着,已飘飘悠悠向上而去,只当脊背顶上房梁那一刻,才骤然醒悟:自己原是不会穿墙术的!
“哎,为甚不走门哩?”
谁在说话?不过,有理!
耳边风声乍起,季筠挥舞着手脚,然而毫无用场,眼瞧脸着地,季筠猛一震:身后似乎一道猛力将他捏起按进了某处!
痛,周身筋骨被任意捏压的酸痛,季筠忍不住呻/吟出声。
“公子,公子哎。。。”
出殡了?然而这嗓子,没有悲痛欲绝惨绝人寰的味道啊!徐伯也变心了?还有,为甚晃得这般厉害?陶景言,你这死抠门,连抬棺材你也不舍得给我找两个齐整人!
“公子,醒醒,醒醒呵。”甚么东西又招呼上脸?连死人都不放过,丧心病狂啊!
季筠恨不得即刻睁眼诈个尸吓破这帮势利小人的胆,然而这一睁,竟然。。。睁开了。
诈尸啊!咦,徐伯你怎不跑?还那眼神。。。吓出失心疯了?
“公子,你总算醒了,都几天了,吓死我老汉了欸!”
呵,没死啊。。。季筠一时有些失落:死一回这般累,还没死成,再有下一回,想想都累。。。
“那个。。。咳咳。。。徐伯,别。。。摇了。”好容易醒了,再摇又要死回去了。
“哎,哎”,老汉急忙停手,一面也将招呼在季筠脸上的另一手收了回去,转头对外呼喝了声:“公子醒了,去禀老爷!”
季筠转了转头,却觉头晕眼花,只得伸手指了指。徐伯立即会意,“是徐成这小畜生,送碗药都懒走这几步,定要站在窗前递进来!”转回头,缩了缩满脸的沟痕叹了气,“哎,我老了,收拾不得他了,今后就指望老爷好生管教他。。。”
季筠闭目也叹了气,这话他赞同,徐成这小混账,是该收拾下了,吃了他的猪肝猪心猪腰子,替他跑个腿还不情不愿,回来借甚么“看花名册”的由头还敢腆着脸问他要钱!之后季筠才从阿合嘴里得知,怡春院的规矩从没改:看花名册不要钱,摸了递上花名册的那只手才要钱!徐成这混账小子,没脸没皮的德性已是甩他季筠几条街了!该打!
“公子,先喝药罢。”徐伯回身端过碗。
季筠蹙蹙眉,他现下有些惧怕这汤汤水水的,毕竟那日在冰窟里,已经喝得够多了。然而对着徐伯那殷切的眼神,却又说不出个“不”字,只得咬咬牙,接过那个令他望而生畏的碗,一捏鼻子狠灌了口---
“咳咳咳。。。”
总算明白了为甚药那般难闻,然而寻常人喝起来都不捏鼻子,因为会呛到!
眼泪鼻涕咳出一大把,好在背上有只手在力道适中的轻拍安抚,总算平息下来。
“徐伯,咳咳,”扯过垂在一旁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鼻涕,一垂眸,诶,这只手,白嫩修长,一点都不似老树叉。。。
抬眼,名满顾城的陶神医正顶着他那张冰雕脸立在一旁,不过今日那冰,看去有些化。
“阿。。。”季筠低下头,后一个字悄然融化在嘴里。
季筠有些想不通,明明方才在梦里还恨得咬牙切齿之人,为甚一个转身就变得那般和善可亲?即便那张脸上的冰还只化开一个角,却就令他险些禁不住扑上去抱人大腿痛哭流涕一场?
啐,下贱!季筠当真瞧不起自己。
还是想想陶景言的坏处罢,好在此倒是一点不难。季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余小大夫那两条光溜溜的大腿,还有,陶景言将自己扔出门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再有。。。嗯,不用再有了,光这一条就够了。陶景言,你这个三心二意没廉没耻的伪君子,就算你救过小爷一命,顶多也就将前恩旧怨一笔勾销而已,然要小爷回心转意,乖乖趴回你胯/下,哼,做梦!
退避三舍,季筠挪到床里,抱着被子作出一脸警惕。
陶景言倒是没怎留意他这一举动,转身端过那个还剩一大半的药碗,“喝了。”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季筠盯着他视死如归摇了摇头:凭甚听你的?
“苦么?”陶景言低头嗅了嗅那味:甘草放得不少,应是不怎苦的。想了想,“喝了,许你吃粒蜜饯。”
季筠舔了舔唇,“你先将蜜饯拿出来!”骗小孩呢!纵然搜遍他陶府上下,季筠相信此刻也未必能找得出一颗蜜饯来。陶景言这个暴君,自己不吃的,从来也不许下人们私买私藏。
陶景言怔了怔,清淡的眸子似乎闪出几丝火花,然而转瞬即逝,依旧淡如温水的声音:“你先喝了,我遣人去买。”竟然让步了!
季筠转头哼了声:他季公子可没这般容易受骗,更没这般容易屈服!
那人终于失了耐性,坐下一把将他从床脚扯过,“喝了!否则今日不许吃饭!”
季筠咬紧牙关瞪着他:“不吃就不吃!顶多饿死,死了还好呢,不必再受你的气!”
“季筠!”陶景言的声音倏忽提高。
季筠知道这人果真恼了,心里虽有几分发怵,脖子却还是梗了梗,大义凛然。
出乎意料,这番对峙,竟以陶景言的让步终结。
看他放下药碗,一声不吭的拂袖而去,独独给自己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季筠的心,顿时似又一回掉进了冰窟。百般纠结、万般委屈,又想起这些时日来遭的劫受的罪,顿时鼻子一酸,靠在床头便抽搭起来。
“公子哎,这是又怎的了?”倒了个水回来,就见陶景言阴着脸推门而去,徐伯就知道季公子多半是蛮性复发了。
“呜呜。。。药。。。唔。。。苦。。。呜呜。。。”见了老家人,季筠倒似得了鼓励,转眼抽搭变作了嚎啕,也不管眼泪鼻涕抹了半帐子。
不止药苦,心里更苦,陶景言,你个没心没肝没肺的,不知道小爷这些时日受了多少委屈么?被你欺被人骗,还险些没命,你就不能对小爷多几分耐心?须知你再让一步,小爷或就服软了,要再多允两包果子蜜饯的,小爷不定还就和你重归于好呢。。。然而你。。。你这个负心人。。。呜呜呜。。。
哎,有些后悔了,要是当时让一步,是不是现下已经吃上蜜饯了啊??。。。
徐伯叹了气,“公子哎,说句心里话,陶大夫真不是坏人啊,就说你出走那一夜,他满城找你,第二日一大早又出城去寻。。。”
季筠抹着眼泪,“他。。。呜呜。。。是念着那三百两。。。呜呜。。。”
徐伯拧了把巾帕,回身来替他?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磷帕常八愦厥保阏鼍鸵淮松掀幌缕业盟蝗彰灰故卦诖扒疤婺阏镏危疵惶嵘跞倭健!?br /> 季筠继续抽咽,“嗯。。。呜呜。。。他。。。他是怕我死了,就。。。呜呜呜。。。找不到钱了。”
徐伯将帕子颠了个个,又在帐子上擦拭,“那他现下拿到钱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季筠才合拢的嘴又咧开了,“没。。。没拿到,遂他。。。他就不许我吃饭了。。。呜呜。。。”
徐伯摇头,“公子,别哭了,”小心再让鼻涕给呛着,“放心罢,他方才吩咐我与你去煮些米粥,再说了,药都给你吃了,还会不许你吃饭么?”药可比米贵着嘞。
季筠终于止住呜咽,侧着脑袋似在细细忖度徐伯这话的可信度。半晌,拉住徐伯,指了指桌上那还剩的大半碗药,“替我拿来。”
端过药一饮而尽,这味道,真不太苦。然而,要是还能吃上颗蜜饯,就更好了。哎,早知这般,方才就该适时让一步。。。
独自躺着时,季筠仔细思量了一番,觉着要原谅陶景言,也并非不能,只是,他须与那余小大夫断了,且今后,不许再收年轻清秀的徒弟,年轻俊俏的小仆也不成!
乘着徐伯来送饭,季筠便想打听下这余小大夫的近况。然而徐伯并不常在前行走,医馆里的事着实是不怎说得上。
季筠想了想,道:“余小大夫平日都是独自歇息么?”
徐伯点头:自然,他总不能与下人挤间屋子罢。
季筠的心一时便往下放了放,然而,还未放到底,“不去老爷房中?”
徐伯摇头,“不去!”
季筠长舒一口气:陶景言,算你还有人性!
然可惜,徐伯似乎并不知道凡事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一顿,又加了句:“老爷晚间倒是常去他房中。”
宛如一道晴空霹雳,将季筠劈倒在了和陶景言言和的康庄大道上。
陶景言,你这个三心二意、拈花惹草的负心人!小爷--不--和--你--过--了,就此---出户!
一言既出,说做就做,徐伯前去传话不过半日,陶景言便来了答复:可!
陶景言同意了,同意他离开陶府,搬回季家去!
季筠听闻,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混账陶景言,“休妻”此想恐是在他心里非一时半阵了罢?自己此番一提,乃是正中其人下怀啊!这回,是失算了。然而,话已出口,后悔也不成了,只得一跺脚,收拾收拾回去了家中。
陶景言,小爷这辈子,再也不会跨进你陶府大门!就算你来求我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笑话,做大纲时,我觉得这文五千字以内完结;发第一章 ,我觉得一万字以内应该完结;到一万字,我觉得,大概两三万吧;现在,我不想说了。。。
再说一个笑话,前一章觉得有点崩,于是紧赶慢赶赶出了一个新章希作弥补,然而通读一遍过后,我觉得。。。呵呵,一样崩!
结论是:这是个锲而不舍奔走在作死大道上的2B作者!不死不休。鉴定完毕。
第13章 佳节
窗外北风呼啸,大雪下了几天,季筠也几天未尝出过门---实则应说,是几天未曾下过床。至于门,自被陶景言“休”回家,就没出过。
人要脸树要皮。季公子自进了回陶府,总算弄明白一个道理:人有两样东西,脸和节操,是须看紧些的,切勿随意丢弃!因为,一则丢了很难找回来;二则,是会变得一文不值,任人欺侮的。
现下大半个顾城的人都知道,季筠这个败家子,去到陶府帮工混了两天日子,就因笨懒馋教扫地出门。季筠现在就后悔,那天扛着包袱从陶府出来的时候,只顾着伤心,竟忘了对那些三姑六婆解释一句:这是自己辞工不干,并非教主家轰出门!就是这一小疏忽,以致于,从陶府到季府总共不到二里路,季筠才走了不过一里半,有人就开始戳他脊梁骨了!
嗯,其实季筠一直都知道,在后戳自己背心的,都是耻笑自己的,而非甚么羡慕啊嫉妒啊恨的。以前自欺欺人,不过是为给自己下回还能抬头挺胸跨出这院门长几分志气。而这,也实属无奈:彼时家里还有那一老一小,自己不出门,一家人的吃喝如何应付?教李婆去?就算她七老八十一张脸上的皮早赛过老树皮厚糙,然而纵观家中那些能典当的物事,有哪一样是她能扛得动的?更莫言老眼昏花还易受人糊弄;至于妹妹,一个姑娘家,其他皆不说,季筠只怕,教她出去过三两回,就妥妥给他带回个妹夫来---若季筠猜得没错,她那颗当姨娘的心,可从未停止过蠢蠢欲动!
哎,俱往矣!好在如今,那一老一小已教他和和顺顺安置出去了,今后她们的吃喝住行,自有马大少爷照料,就无须自己再操心。遂而,这便是时候照料一下自己的脸面和节操了,想来这一时半阵,城中那股戳脊梁骨之风是绝不会消散,那便惟有,不出门!要再出门时,季筠以为,必然是教一城之人皆对他刮目相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