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逝川本着“无知者无畏”的原则,沉默半晌,正色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对这届学员的考核会增加难度,过两天可以整理出一个初步方案给您,只不过——”他顿了顿,继而犹疑着开口,“三殿下确实不适合进特战专业。”
果然,康纳了然一笑,给了苏逝川一个“你不明白”的眼神,想了想,说:“三殿下年纪还小,而且举止轻浮,皇室和教会都没有对他寄予什么期望,否则也不会送进军校培养,这点你看得出来。”
苏逝川不失所望地点了点头,康纳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静了几秒,又道:“帝国皇室,能够大放异彩的继承人只需要一个,其余不管什么身份统统都是陪衬。”
“逝川,这回你明白了么?”
……
一个月后,秋季新生入校,原本应该前往军校报到的特战学员却被偏离航线的飞行机空降投放。这里是帝*校以南的一片原始森林,占地数百公顷,是一处天然林场地貌的演练场。
前一天刚下过雪,到现在还在飘着零星的雪沫,气温低达零下二十度,毫无准备的新生们只穿着单薄秋季制服,五百米空降后直接被穿骨的低温冻到怀疑人生,而飞行器早就不见了踪影。
尽管进入军校的新生水平参差,但特殊战术因为出路不好,所以反而是所有专业里水分最少的。新生们在入学前至少通过了三场笔试和一场面试,层层遴选才有资格登上飞往凯特大陆的飞行器。
此时他们虽然心有怨气,但也明白眼前十有八|九是一场入校前的加试,困难程度已经从被踹下飞行器那一刻昭然若揭了,而且还是不得不参加的那种。
林地外围空间开阔,有哪些设施完全一目了然。
新生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唯一的建筑——驻军基地。
这座基地规模不大,主要供举办演习的军校领导使用,眼下基地外停着一架小型雪地飞行器,门外有守卫把守,窗子里还隐隐透出带着温度的暖光。
很显然,策划加试的某个混蛋肯定就在里面喝茶等他们空降!
同一时间,端坐在扶手椅上的苏逝川从容放下茶杯,从助理教官手里接过显示有新生名单的平板光脑,心不在焉地划屏浏览。
助教也是情报部的新人,年纪比苏逝川略大,是正式特工,但军衔比不过苏逝川这个官二代。他的名字已经被删除了,这次执教使用的化名叫阿宁。阿宁生了副少年面相,身高只有一米七几,拥有一头灿烂卷曲的金发,皮肤白皙,翡翠色的眼睛又大又亮,他往苏逝川旁边一站不像助教反倒更像个跟班小弟。
两人先前没有合作,这会儿也才认识不过一周,阿宁性格非常开朗,跟苏逝川哪怕汇报正事眼角眉梢也总带着笑意,一笑就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特工千面,这就是他展示给苏逝川的那一面。
“苏教,您看过名单了。”阿宁弯腰凑在苏逝川耳边,轻声道,“这次的新人共计五十名,考核成绩在附录,除了三殿下,其他人的综合素质都不错。”
苏逝川依言打开附录,目标明确的找到西法·特兰泽的成绩单,三项考核的分数都很亮眼,面试直接没去。
很好,这很殿下。
苏逝川合上光脑还给阿宁,又端起茶杯喝茶,末了,吩咐道:“把装备分发下去,等下我出去宣布规则。”
阿宁“哎”了一声,忙披了件抗风斗篷,指挥随行的军校工作人员把角落里的军用背包搬出去。
大门一开,干冷的西北风争相恐后地钻进大厅。
卧在地毯上打瞌睡的雪橇犬被冻得一激灵,爬起来蹭到苏逝川腿边,强行把肥硕的身子缩成一坨,躲进他的毛裘斗篷下取暖。
“主人,”十·哈士奇·七吸吸鼻子,“外面太冷了,我怕冻坏cpu,能不能留在这里?”
苏逝川斜睨了它一眼,淡淡反问:“你说呢?”
忧伤的哈士奇很不开心,眨巴着蓝眼睛朝外面的冰天雪地望去,半晌一叹气:“您也太狠了,他们还是孩子,怎么受得了。”
少将大人闻言漫不经心地一扬嘴角,起身整理过一丝不苟的行头,顺带把狗链拎在指间,说:“我就是要送孩子回家的,连这点温度都受不了,也就不用跟我混了。”
“三殿下怎么办?”十七不放心道,后半句没好意思说出来——他看上去最受不了。
苏逝川没急于回答,而是折叠狗链,放松后再用力一抻。链身皮质的表面击打在一起,发出非常响亮的“啪”的一声。
十七打了个哆嗦,鉴于某个晚上的“前车”,它一只单纯的智能体竟然莫名其妙地嗅出了一股羞耻感爆表的抖s味道。
少将大人好整以暇道:“以前我也觉得他不行……”
十七歪着脑袋,一脸狐疑:“听起来还有‘后来’?”
苏逝川:“后来我打赌输了。”
“哦,你们赌什么?”
“不记得了。”
——
记忆回溯,重回到那个一模一样的下雪天。
那时的苏逝川横竖看西法不顺眼,只想把他原封不动的撵回去,最好永远也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像扔垃圾一样把新人们扔在林地外,要求他们在三天内独自返回军校,否则之前三项成绩作废,特殊战术将永不录取。
然而,那个他特别想撵走的大|麻烦却在人群陆续进入林地之后堂而皇之地来到他面前,当着助教和工作人员的面在他右脸颊亲了一口。
苏逝川脸皮薄,当时就想动手。
结果对方更加不要脸,伸手又在他左脸颊一戳,轻佻宣布:“三天后,你得让我亲这边。”
那并不是一个赌注,只不过混球太自我,把气结噤声擅自妄为地当成了默许。
——inued
Chapter 11
入秋后凯特大陆“昼短夜长”的现象会比白帝星大部分地区都要明显,等到了深冬还会有将近一周的极夜。
眼下时间不过下午五点,可天色已经早早暗了下来,雪势渐大,气温也比之前更低了。
见有人来了,新生们自觉十人成行站成方阵,阿宁站在方阵最前面,注视着工作人员把定额配资的背包分发下去。那里面有少量压缩食物、三枚燃料弹、电子地图、军用匕首和呼叫器,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急需的抗风斗篷,这说明策划加试的混蛋至少大发慈悲没打算冻死他们。
整个过程安静有序,全程都没有哪个人敢多嘴问一句“为什么”,可见整体素质不错。
作为刚离开军校不久的前辈,阿宁虽然对这类“教官抽风导致学员受苦”的人间惨剧司空见惯,但还是非常感同身受的。对于入校一两年的军校生来说,徒步穿越雪地林场本身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秋季也不到弹尽粮绝的时候,森林里的野兽还不至于饥肠辘辘,危险性属低级,顶多算得上体能考验。
可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新人,那确实就有点苛刻了。
阿宁自忖心知肚明,想的是苏逝川八成也得到了康纳的面谈邀请,此举多半是针对某位殿下的。
这么一想,他目光转了个弯,在方阵里兜兜转转,搜寻了有一会儿才从最后一排的末尾找到了目标人物。
不起眼的位置,却站了个光彩夺目的人。
阿宁挑了挑眉,瞄向西法·特兰泽的目光登时有些濒临笑场的古怪。
或许是觉得军校制服审美低下,设计太过死板,三殿下此行并没有像其他新人那样热衷于试试新衣服,而是依喜好穿了身华美昂贵的冬装,面料讲究设计精致不说,不偏不倚还是非常保暖的类型,于是站在一群冻成狗的同龄人当中,他自然是最从容不迫的那一个。
只不过看情形,似乎是被边缘化了。
这也难怪,三殿下的作风问题向来为人诟病,这里没有对他前呼后拥的二世祖们,不招人待见才是正常的。
阿宁心里好奇感爆表,十分期待自家那位严肃且严格的总教大人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位特立独行的殿下。
就在这时,面前的几排新生侧目朝某处看了一眼。
阿宁心领神会,适时转过身,快走几步迎上去。他在恰当位置停下,军靴后跟一磕,双腿并紧,左臂背后,右掌按上左肩,朝来人行了个规范漂亮的帝*礼,正色道:“苏教,您来了。”
苏逝川身形高挑挺直,步伐沉稳,身后大氅翻飞扬起一路雪花,他边走边戴上黑色全指战术手套,军帽压低,帽檐下的一双眼睛疏冷幽暗,眸光犹如岿然不动的深水,触目冰封。
他旁边还跟着只体型健壮的雪橇犬,那狗一看就是骨量饱满的好品种,一身毛发油光水滑,眼珠子跟狼似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哆嗦,总夹着尾巴走。
“都准备好了?”苏逝川扫了阿宁一眼,然后便轻轻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新生们。
他的嗓音沉缓干净,吐字清晰,音量不大,但气势一点都不弱。
有些人天生头顶光环、走路带风,在见面以前阿宁还有点不忿总教是个比自己还新的新人,结果见了真人以后,要不是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他实在是没法把苏逝川跟“应届生”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老道”是一种气场,狼狈就算披上了虎皮也吓不住圈里人,大家都是善于察言观色、捕获细枝末节的特工,有些东西即便乍一看觉得不靠谱,但经验往往能一锤定音的告诉你“错不了”。
阿宁下意识收敛起方才漫无边际的心思,跟在苏逝川另一侧,回道:“是,已经准备好了。”
发放完物资的工作人员自觉站成一排,朝苏逝川点头示意。
苏逝川回礼,然后有条不紊地停在了方阵正前,抬眸,不紧不慢地扫视过正对自己的五十个新人,最后在末尾的某个家伙身上停顿住。
那个目光直白露骨且意味深长,带着几分温凉不清的笑意,像一柄抹了蜜糖的锋锐利刃。
原本一直心不在焉地三殿下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继而若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
穿透重重雪幕,两人的视线凌空相遇,但紧接着对方便从容不迫地抽离了目光,似乎方才一切都是错觉。
这种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时隔已久,再加上视野受阻,西法眉心浅蹙,眼睛受迎面刮来的雪片子影响不禁稍稍眯紧,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位姗姗来迟的教官。数秒之后,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胸口的茫然一扫而空,只留下长久的、挥之不去的讶异。
眼睫微垂,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三殿下舔了舔被冻得干冷的唇缝,脑子里缓缓涌上来两个念头。
其一:这教官长得真正,军部审美见长!
其二:有些面熟,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其实第二点多多少少都有点自欺欺人的成分。
那晚醉酒,回到行宫光线又暗,可一夜旖旎毕竟*蚀骨,第二天发现床空了西法还郁闷了一阵子,那种感觉回味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初夜对象彻底抛到脑后?
只不过“入校第一天发现顶头总教被自己睡了”的这种事,西法掂了掂“炮|友”这种走肾不走心的关系,再回想两人勾搭上的情形——那天,这位少将大人床下举止得体,寡言慎行。床上花样百出,技术到位,还生生把前戏做成了现场教学。
西法:“……”
西法恍然,有种“自己才是被睡了的那个”的心塞。
然而这种“被玩了”的挫败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以三殿下的心胸并不会让自己在阴谋的氛围下浸淫下去,你情我愿的事想那么多没必要,毕竟大家都爽了,这波还是不亏。
与此同时,雪橇犬抖了抖雷达似的耳朵,扬起长脸看向苏逝川,以脑电波传音。十七说:“主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根据系统程序对面部表情的解析,三殿下可能在腹诽您,而且内容还不是很健康。”
闻言,苏逝川又朝方阵末尾斜睨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没做回应。
“阿宁,”他对助教说,“让他们准备飞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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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会意,立马训练有素地折返回驻军基地。
苏逝川抬眼重新看向新生们,淡淡开口:“你们好,我是这届‘特殊战术’的总负责人,名叫苏逝川。这位——”他侧头一扬下巴,示意阿宁,介绍道,“是助理教官,阿宁。”
“我看过你们之前三项考核的成绩,分数都不错,军校面试官的综合评价也很高。而且被空投至此后应对突发状况的心理素质过关,没人有发出不合时宜的质疑声,这一点我非常满意。”说这话时,苏逝川的声音温雅耐心,收敛了气场,态度甚至算得上平易近人,“但是我现在必须要宣布一件事。”
他顿了顿,然后用更加心平气和地声音说:“在场各位的笔试及面试成绩全部作废,能否入校完全由接下来的一场加试决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方才提到的心理素质仿佛一场空谈。
新人毕竟年轻气盛,况且已经被莫名其妙地冻了一个小时,耐心和理智早就被消磨掉了七七八八。原本看总教态度可以,火气才削减了一些,可单方面宣布成绩作废这种言论,其本质无异于溅入热油的冷水,瞬间炸开,将将熄灭的火气卷土重来,而且烧得更旺。
“这不公平!”有人按捺不住,出口质问,“军部都承认的成绩,凭什么你说作废就作废?”
苏逝川寻声看过去,发现是第一排打头的学生。
那名新生五官硬朗英俊,身高超过一米九,即便披了抗风斗篷,也不难看出他手长脚长,肌肉健硕,单从身体条件来说绝对是新生里数一数二的。苏逝川浏览成绩单时有意记下了新生的样貌和姓名,对成绩优异者印象会更深刻一些。
他记得这人名叫奥斯汀,综合成绩排进了同届前三,世家出身,父亲是现役军官,好像是隶属机甲陆战队那边的,职位不低。
苏逝川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轻描淡写道:“你说得对,这场加试是我的个人决定,对你们来说确实算不上公平。但是——”他话锋一转,眸光随即沉了下去,冷冷反问,“是谁告诉你,在这里,你有资格跟我谈公平的?”
奥斯汀完全没想到这人长得人模狗样,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混账!当即怒不可恕地上前几步,一把扼紧苏逝川领口,大力一扯。
愤怒是一种很容易被激化的情绪,受其影响,又有几个新生跃跃欲试,推搡开挡路的同伴,正要上前。
两人身后,十七一脸淡定地舔了舔爪子,阿宁则两指搭上帽檐,将军帽压低,假装看不见接下来的暴行。
那一扯用了十足的力气,奥斯汀脸色涨红,手臂肌肉鼓胀,青筋毕露,然而那个花瓶似的教官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苏逝川眼睫轻抬,唇角弯起,眸底倏而浮上了一丝落落无尘的笑意,说:“玩够了?”
奥斯汀额头沁出一层密匝匝的冷汗,硬是被那个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人群中几欲上前的新生只觉得眼前这场对峙说不出的诡异,一时间进退两难。
苏逝川起手扣住领口处那只手的手腕,修长的五指描摹过对方坚硬的腕骨,他动作很慢,看上去似乎只是想将那只手解下,不带一丝一毫的危险感。
“玩够了,就给我滚回去!”
那含笑的清冷嗓音仿佛最后审判,施加在腕子上的手指骤然施力,奥斯汀只能勉强注意到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整条手臂麻到失去知觉,下一刻肩关节“咔嚓”一响,他感觉眼前一黑,差点被疼晕过去。
苏逝川干脆利索地卸掉了对方手臂,侧身让位,同时起脚侧踢正中脊背。
这一下势大力沉,穿透胸腔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那个人高马大的新生就那么被他踢飞出数米,万分狼狈地砸进雪地。
“阿宁,”苏逝川整理过领口,头也不回道,“叫校医过来。”
这时候,阿宁才把遮挡视线的帽檐抬起,朝总教背影称“是”,二话不说,直接回基地找随队校医去了。
以前只是耳闻,这还是第一次现场见识暴力执教,新生们面面相觑,整个场地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