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玫实在想不到办法,只好再次打扰凌嘉鸿一家。
想到梦玫话语里的担忧,陈馨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儿子,“你想想看,田煜祺能去哪?”
“离家出走?”凌嘉鸿心底隐隐的担忧落了实,田煜祺没被父母打骂哭泣,倒是脾气硬,直接离家出走了。
想到小孩的气鼓鼓的模样,凌嘉鸿心里泛起抹笑意。只不过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的父母也没找到他,小孩也没来找自己...如此一来,他能去哪?
“我也去找。”凌嘉鸿回屋拿起了外套,准备跟父母一起出门。
“你别去,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凌伟峰挡在门口,“你就想想他能去哪,爸妈去找找。”
“...”凌嘉鸿皱起了眉,看这阵势,父母是不会让他出门了。
正当三人僵持的时候,天空闪起一片亮光,不过几秒,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滂沱大雨毫不迟疑的落下,从开了道缝的窗口传来哗哗的雨声。
陈馨赶紧关上窗户,又拿上了雨具。
几分钟的功夫,电话铃声再次响起。陈馨接了电话,白梦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馨姐求求你了,帮我找找我家甜宝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问问嘉鸿,我们一起去找。现在下大雨了,他到底能去哪里啊...”
白梦玫已经六神无主,陈馨听了心里疼得紧,最终心疼胜过理智,她将雨伞塞进儿子手里,“你也一起去。”
凌家兵分两路,凌伟峰开着车载着陈馨,凌嘉鸿等不急,已经撑着伞自己跑了出去。等凌伟峰将车开到马路,早已看不到凌嘉鸿的影子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笼罩了整个城市,没过多久,道路已经有了淹没的迹象,人行道旁的下水道口不断排着水。
凌嘉鸿跑过路口,踏起了水花,他的裤脚早已湿透,肩膀也被雨水浇湿。马路上偶尔开过几辆车,半夜的街道,除了大雨打到地上的水花声外,仿佛只剩下他跑过时响起的步伐。
他的脑子里有些乱,高考刚结束,他们还在期盼着美好的未来,却迎来了突如其来的出柜。父母的态度模糊,田煜祺一直联系不上,愣是冷静理智的凌嘉鸿,此时也很是迷茫。
而现在,小孩又离家出走了。
田家已经找了几个小时,平时他们去过的地方肯定都被找过。如此一来,田煜祺还能去哪?
凌嘉鸿去了他周日的运动馆,又去了田煜祺很喜欢的一家甜品店,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凌嘉鸿找了快半小时,对于田煜祺的踪迹毫无所获。
跟母亲联络确定田煜祺没有回家,凌嘉鸿放缓了脚步,穿过一条小道,准备从家门口出发,一路走到田煜祺家,看看能不能沿路找到小孩的踪迹。
小道很安静,雨水在小道里排不出去,早已漫过了凌嘉鸿的鞋子。他淌着水,走到了小巷口。
小巷口不远有个公交亭,也不知几路的公车,凌嘉鸿从来没有乘过。公交亭里蹲着个人,团成一团,在滂沱大雨之中,看不清身影。
只不过,即使看不清,凌嘉鸿却在一瞬间肯定,那就是田煜祺!
雨下的真大啊。
田煜祺蹲在小小的公交亭,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心中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他能去哪。
几小时前,他热血上头,一门心思离家出走,就想跟着凌嘉鸿去私奔。
只不过没过几分钟,他就觉得自己太过冲动。都已经快成年的人了,内心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顾旁人的感受。
他是想私奔了,那凌嘉鸿呢?
如果凌嘉鸿同意私奔,那他们能去哪?
A市肯定是去不成了,他们才刚高考完,连大学都没上。凌嘉鸿的成绩那么好,提早就被保送,如果不去上学,难不成还放弃学业?
各种各样的事阻拦在他们面前,田煜祺想了个开头,就放弃了结尾。
私奔这个事肯定不成。
想到这,田煜祺冲动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背着空空的耽美文库,将怕被定位早已关机的手机捏在手中,前方的道路看上去那么陌生,他就像个迷路的孩子,被整个城市抛弃。
爸妈一定很着急吧?凌嘉鸿肯定也很担心自己。只不过他刚决定离开家,总不能马上回去。
田煜祺苦恼着,决定先撑过这一晚再说。
他虽然已经失去了目标,然而前进的方向却仍然通往凌嘉鸿的家。只不过田煜祺没走大路,在不熟悉的小巷里穿梭。整整四个小时,他从自己家走到了凌嘉鸿家附近,没敢再往前走。
雷声在他头顶响起,田煜祺吓了一跳,被瓢泼大雨浇了个满头。正好巷口有个公车亭,他小跑着过去,躲在公车亭里避雨。
大雨的声音盖过了脚步声,田煜祺蜷缩在座椅上,盯着地面上的水发呆。凌嘉鸿正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跟父母出了柜?他应该不会放弃自己吧?
田煜祺想起凌嘉鸿淡淡的眉眼,刻在心里的那个人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一定不会放弃的。田煜祺想起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忍不住露出抹微笑,心中的苦涩被甜蜜所替代,脑海里回忆着过去两个人共同绘制的快乐。
“祺祺?”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田煜祺抬起头,对上了他正惦念的人。
“凌嘉鸿...?”他眨了眨眼,仿若梦境。
身体被一个力道紧紧抱住,扑面而来的是温温的暖意,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心跳声,田煜祺圈住面前人的腰,埋在他的胸口不肯抬头。
“哎呀...你都湿透了。”过了许久,一道哑哑的小嗓音响起。他抬起头,对上凌嘉鸿深邃的目光,伸手擦去那颗划过凌嘉鸿脸庞,正往下巴尖汇聚的雨滴。
“你啊...”凌嘉鸿叹了口气,让小孩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离家出走?嗯?”
“没有啦...”田煜祺的声音带着心虚,他握住凌嘉鸿的手指,跟他撒着娇,“我太冲动了,出门了才后悔,又觉得那时回去太没面子了...”
“...所以就躲在没人的角落,等我将你领回去?”凌嘉鸿的声音冷静而又平淡,不过田煜祺知道凌嘉鸿生气了。
“我错了...”田煜祺乖乖的低头道歉,握着凌嘉鸿的手不肯放,“我今天太懵了,突然爸爸就说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还说把我送出国不让我回来。我就生气嘛...就跑出来了。”
“……”凌嘉鸿皱起了眉。怪不得他的父母作了冷处理,原来是田家有了打算。送出国...这样就能把他们分开了?
“现在想想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送出国又怎么了,不让我回来的话...我让夏言帮忙嘛。”田煜祺的月牙眼一弯,“不行的话,你肯定也有办法对不对?”
“我可没那么神。”对于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田煜祺,凌嘉鸿心里也是一暖。他对上田煜祺大大的眼睛,略一思考,“他们的打算是让我们分开,可能以为就这样过个几年,我们的感情就会淡了...”
“嗯嗯。”田煜祺帮着分析,“我肯定不会跟你分开啊,几年又怎么了,我这辈子都赖定你了。”
“...傻瓜。”凌嘉鸿捏了捏小孩冷冷的耳朵尖,“想明白了就好。等上了大学,我找机会申请留学交换,到时候我去国外找你。”
“我爸爸肯定不会让我们在一个城市的...”田煜祺有些沮丧。
“等到了国外,他们也不能一直盯着我们。肯定能找到机会。”凌嘉鸿安慰道。
“就是不能跟你每天见面了...”
“你能坚持么?”凌嘉鸿温柔的看着小孩,目光中满是坚定。
“当然能!”田煜祺肯定道。他将自己埋进凌嘉鸿胸口,蹭了又蹭,“只是要好久好久不能见了...”
“也怪我不小心,当时不应该在妈妈出门时就忍不住亲你。”想起前因,凌嘉鸿有些无奈。
“哎呀,我也不对啊。当时还诱惑你来着...”田煜祺眨了眨眼,心情好了不少。
“心情好了?”看到小孩的笑眼,凌嘉鸿的心情也明亮许多,他握住田煜祺的双手,跟他面对面,对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田煜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别放弃好么?”
“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田煜祺大力的点点头。他看到凌嘉鸿眼里满满的自己,闭上了眼。
唇齿交缠,在漫天的雨帘下,小小的公交亭内,两道单薄的身影正紧紧相拥。未来充满了未知,不过,他们毫不畏惧。
十分钟后,凌伟峰的车停在了对面。
凌嘉鸿向降下车窗的母亲挥了挥手,拉着田煜祺准备过马路。
“这里离我家近,先回家洗个澡暖暖身体,等会把你送回去。”凌嘉鸿向田煜祺交代道。
“就不能明天再把我送回去嘛...”田煜祺有些不满,再多一晚也是好啊。
听着小孩的抱怨,凌嘉鸿有些好笑,对上他水汪汪的眸子,神色一变,正经道,“田煜祺,要乖。”
“好嘛。”田煜祺点点头,“明天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你了,你回去先把夏言的微信号□□号都记下来,如果我们的联络方式被切断了,我们找夏言联系...还有啊,我们回家就装的乖一点,时间一长,爸妈他们就不会盯得太紧,我们就能发展地下恋情啦...”
田煜祺古灵精怪的猜测着未来的发展,一个个小主意层出不穷,凌嘉鸿听的哭笑不得,一直顺着他。
红灯变绿,凌嘉鸿撑着伞,带着田煜祺跨过斑马线。
陈馨突然从车上下来,伞也没撑,就往这边跑来,手舞足蹈的样子,好像在说着什么。只不过雨声太大,凌嘉鸿听不清楚,他顺着母亲的手势,侧头一看...
一辆疾驰的跑车正加速朝两人冲来!
脑海一片空白,凌嘉鸿第一个反应,就是把站在自己另一边的小孩往前重重的推了一把!
一声刺耳的鸣笛,轮胎磨着地皮的声音划破滂沱大雨,刺激着人的神经。
田煜祺被一下推倒在地,无情的大雨瞬间浇透了他的身躯,冷意灌进他的心口。
那个倒在车前的人那么的熟悉,鲜艳刺眼的鲜红在雨水的冲刷下一下子消失不见。
几秒时间,空白的大脑有了反应。
肇事司机下了车,凌嘉鸿倒地不起,陈馨冲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凌爸满脸的焦急。
田煜祺扑了过去,握着凌嘉鸿的手臂,张开的嘴里却发不出一言。
陈馨终于赶到,她跪在雨中,看着儿子苍白的脸惊慌失措。
“陈妈妈...”田煜祺心神不定,企图寻个亲近的人找一份安慰。
一个重重的耳光响起,田煜祺被大力的甩倒在一旁,陈馨满脸怒容,像一个疯了的毒妇,“别叫我妈妈!”
凌伟峰走了过来,按住还想向田煜祺扑过去的陈馨,肇事司机早已打了120,此时正拿了把伞,遮挡住出事的少年。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家欠了你什么?!”陈馨口不择言,手指着跪坐在地,面容呆滞的少年,想将所有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雨声,哭泣声,争吵声,劝慰声;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医务人员的声音...
脚步声,脚步声,脚步声...
田煜祺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场闹剧,仿若一个旁观者般,心情平静的可怕。
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39章 急症
急症室的里面医务人员忙的不可开交,患者身上多处骨折,脑部受创,失血过多,主治医生全神贯注,试图挽救一条年轻的生命。
急症室外安静的可怕。两位大人坐在椅子上,男人安抚着女人,女人不停的抽泣着,泪水早已干涸,却是什么也哭不出来了。
急症室门边坐着一个少年。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手臂上有一道擦伤,他却像没有知觉一般,任凭鲜血慢慢的流出伤口,滴落在地。
几道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白梦玫脸色苍白,田德荣几个快步走到两位大人面前,神色凝重,
“怎么样?”
没人回答。凌伟峰抬起了头,满眼通红,对上田德荣,终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白梦玫抱住蹲在角落的田煜祺,泪水不停的落下,“甜宝?宝贝?”声音满是温柔。
田煜祺一言不发,好像已经失去了感知,对于母亲的怀抱没有任何反应。
“天呐,你在流血。”白梦玫惊讶的呼出,察觉到目前气氛的凝重,她又放低了声音,“我们先让护士给你看看好不好?”
田煜祺没有反应,田德荣走过来想要将儿子拉起,却不想儿子的力道特别大,固执的坐在地上不肯起。
“他想待那就待那吧,别管他。”田德荣心情很差,看儿子那出神样,拉起老婆,“别理他了,看看这小子闹的好事。”
白梦玫被老公拉到椅子上坐下,他走到楼梯口的吸烟区,点燃了一根烟。
画面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急症室外的五个人安静的或蹲或坐或站。
从半夜到清晨,大雨早已停歇,刚刚亮起的天空比平日清澈了不少。
几小时过去,白梦玫眯起了眼,陈馨也累得困乏,凌伟峰起身去楼梯口跟田德荣说话,只有田煜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像一座雕像。
急症室的灯突然暗了,门被打开。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却是那已经成了雕像的人。他一个起身往医生那扑去,双腿早已发麻,田煜祺没站稳,跪到了地上,颤抖着双腿想要起来,嘴巴张开闭合,却发不出声音。
陈馨紧随其后,她看到疼了那么久的小孩如此的模样,心里也是难过的紧,不过再怎么样,也没有她的儿子重要,她走到医生面前,焦急的等候结果。
“患者已经成功脱离危险。”医生疲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陈馨听到此话,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医生的但是,“但是患者脑部受伤,需要再次观察。两天后会再次进行手术,如果手术顺利,患者成功醒来,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
“...不顺利...呢...”陈馨的神情充满了绝望。
“不顺利的话,患者将很难苏醒。如果患者意志力强,求生欲高,还是有苏醒的希望...”
“很难苏醒...?”陈馨一个失力,倒在了地上。
“别担心,手术一定会顺利的。”医生挤出了一丝微笑,身后的门被再次打开,护士推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往加护病房推去。
凌伟峰赶紧跟上,陈馨也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跟在后面。
田煜祺没动,白梦玫看着儿子也没追去,倒是田德荣跟在了后头。
“宝贝...?”白梦玫走到儿子身边,蹲下身,将孩子紧紧的抱进怀里。
怀中的儿子冷的可怕,正微微发着抖,白梦玫红了眼眶,抱着儿子不断的劝道,“没事的,没事的,他肯定会醒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田煜祺大的无神的眼中,静悄悄的涌上了泪光,泪水安静的划过脸庞,浸湿了白梦玫的衣衫。
他一定会醒的...吗...
两天后,手术成功,凌嘉鸿脑部的淤血被处理干净。医生表示,再观察四十八小时,患者醒来就能转去普通病房。
又是两天,凌嘉鸿没有苏醒。田煜祺在这两天不吃不喝,一下子瘦了一圈。
第三天,护士允许亲属进房陪伴,陈馨握着儿子苍白的手,眼里已落不出一滴泪水。田煜祺待在门外,陈馨不让他进去,他在门口静静地坐了一天。
第四天,田煜祺支撑不住,昏倒在地。田德荣怒不可支,让医生强灌了营养液。
...
一星期后,凌嘉鸿依然没醒。医生无可奈何,让家属做好准备。
植物人。
听到医生作出的结论,陈馨仿佛迎接了世界末日。
苏醒时间不定,或许再过几天就能醒,又或许几个月,几年...更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他家的儿子,今年十九,暑假过后,就会去全国最好的学府上大学。从小开始,儿子就早熟懂事,孝顺又贴心。
陈馨以为,她会陪着儿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帮他养个小孙子,等到老时,儿孙满堂,全家和融。
而现在,她只能在雪白的病房里,等着不知道多久才会醒来的儿子,盼望着奇迹发生。
从天到地,原来只需要一秒。
那个温柔的女人,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黑丝中夹杂着显眼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