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妙目美丽非常,虽隔着薄纱,仍清艳无匹。我忍不住想伸手轻轻抚摸,却抬不起手来。
美人玉手游移,一手轻抚我脸颊,隐约见她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缓缓俯下身来,轻轻吻了我唇一下。
那吻本是极轻极浅。
我只觉得身上春情涌动,竟有欲念横生,奈何身体不能动弹,难耐非常,只得怔怔望着她,眸中似有水汽迷蒙,忍不住低声呻吟一声。
那美人身体一僵,竟渐渐加深了这一吻,竟有掠夺之意。
我也张开口,任她探入进来,奈何隔着轻纱,感觉只是隐隐约约,十分不真切。
又觉睡意沉沉,不消片刻又没了意识。
再睁眼,仍见楼外满月盈盈,海棠花在风中轻轻摇摆,暗香袭人。
“唔……”一声低吟传来。
我微微一愣,转头望去,竟是一惊。
陆冕不知何时回来,此刻倒在地上,似是中了毒,手中还攥着一朵冰晶莲花。
而他旁边,站着一人,一身黑衣,头上束一尊墨玉冠,长眸冷冽,掌中凝出一把短剑,泛着幽幽寒光。
“二师弟,你还真是叫我好找。”顾衍眼中杀意必现。
我知道他来梦阖洲,一半是要找机会在这里杀我,我又何尝不想杀他。本想待计划周详,自有办法动手,可此刻重伤未愈,陆冕又中了毒,如何能斗得过他,难不成今日真要被他整治?
强自镇定,扯出一抹笑意:“师兄怎么此刻才到这里?我与三师弟等得好苦。”
顾衍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原来师弟竟然这样盼我。”
我与他对视半晌,又笑道:“师兄先别急着和我叙旧,三师弟是怎么了?”
顾衍垂眸扫过陆冕,陆冕面色胀红,双目紧闭,额头尽是冷汗,身子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三师弟为了采这朵玹玉莲,被赤炎蛇咬伤。”
我心头一颤,也顾不得顾衍,起身去看陆冕,果然身上滚烫,神志不清。玹玉莲是疗治内伤,巩固根骨的圣物,但极阴极寒,而周围常有极阳极炙的赤炎蛇守护,只怕陆冕是为了给我寻找疗伤药草,才被赤炎蛇攻击。要说赤炎蛇并非剧毒灵兽,但却有一点十分棘手……这赤炎蛇是类淫蛇……
“三师弟中毒三个时辰内必要解毒,人我就先带走了。”顾衍抱起陆冕就要走。
我一愣,忙拦住他,怒道:“你带他去做什么?”
顾衍淡淡扫我一眼,不屑道:“明知故问。”
“慢着!”我只觉心头涩意非常,“他又不喜欢你,你怎可乘人之危!”
“笑话,难不成留给你乘人之危?”顾衍冷笑一声,“沈凝,你之歹毒我已领教过,此刻又无旁人,你还要装什么伪君子?我将陆冕留在此处,难不成送你手中整死?”
“陆冕心中所属于我,难道你不知道?”
“所属于你?沈凝,你除了一张男不男女不女的皮相,还有何值得别人心仪?这陆冕是太蠢,才会沉溺于你美色。”顾衍眸中尽是嘲讽。
我心头怒意渐起。我最恨别人提及我样貌,因我长得像母亲,自幼便被萧轲当做女人对待,初入青门山也有胆大妄为弟子敢轻浮于我,待我整治之后,方在门中渐渐立威。
如今顾衍又提我相貌,我知道他宿来是瞧我不起,但此刻听后仍是怒不可遏。
“他爱我皮相又如何?他就算在黑水牢中服刑百年,也舍不得让我受半分苦楚。”多说无益,我冷笑一声,伸手便将陆冕夺过。
顾衍似没料到我以如今修为也敢和他动手,竟一下子被我将陆冕抢过。但他仍是不掩轻蔑:“你一个蠢材要救一个天才,我何必拦你。”
我不再理睬他,抱着陆冕径自走入房中。将陆冕在榻上安置,解开他衣服。
陆冕似是感到有人抚摸,伸手抓住我手,力气之大,我竟一下没有挣开,反被他带到榻上。
陆冕神志不清,面色涨得通红,似忍耐得十分痛苦,不多时,嘴角沁出一道血丝:“师兄……”
心头一颤,竟有些无措:“我、我在此处。”
握住他手,只觉一阵湿粘,不知是他的汗还是我的汗。
他缓缓张开双目,眸中水光盈盈,虽隔着黑纱,却仍感觉他似乎勉强笑了笑:“师兄快走……我、我怕我……”
他恐是怕自己孟浪轻浮,想要我离开。我心头不知为何有些慌乱,或许我真该此刻离开,将他交给顾衍,可此时此境,我竟不愿叫人看见他难耐情态。
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算我沈凝当初欠他,若非当初有千里引未解,区区一条淫蛇也不至叫他如此。要将他交给顾衍是万万不能。我心知不该对他心软,可是此刻才知道……许是我心里有他吧……
陆冕额头冷汗涔涔,不多时,竟吐出一口血来。
我心头一惊,知道不能再耽搁。回头看顾衍一眼,见他仍站在房中,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定定看着我。
我有些羞恼:“你、你还不出去!”
顾衍微微抬起下巴,眸光微微一动:“我走了,若你趁机杀了他又如何。”
“你!”我一时气结,但心知顾衍防我自有他的理由,只好咬牙不去看他。
伸手落下纱帐,帐外烛火盈盈,帐内光线影影绰绰,隐约只见顾衍立在房中的影子。
我自己脱了衣服,又解开陆冕衣服,露出一具修长柔韧的身躯。
他面上缚着黑纱,到底太过不便,知他容貌尽毁,但暗自下定决心不嫌弃他,也解开他脸上黑纱。
那黑纱缓缓落地,我却怔怔愣住,说不出话来。
剑眉微蹙,长眸微闭,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那眼角还似有盈盈泪意。面庞白皙光洁,似是较当年瘦了许多,脸几乎小了一圈。
他脸上并无我想象中的狰狞疤痕。
只是……
我也不知怎的,竟觉眼眶一热,怔怔落下泪来。
伸手轻抚他左侧脸颊,上面刺了两个字——沈凝。
陆冕皱着眉,勉强睁开眼睛,见我表情微微一愣,缓缓抬起手,轻抚我面颊,扯出一抹笑意:“师兄怎么哭了……”
“是谁给你黥面?”只有奴隶才会被人黥面,我想到他当初身受重伤也能逐渐愈合,如今身上脸上未留下疤痕也不奇怪,可这脸上刺青,却是永远去不掉了……
“我自己黥面。黑水牢里……太久……我怕我出不去了,所以自己刺了你的名字在脸上……只要我还记得师兄,就能活着出去……”陆冕微微一笑,面颊绯红,秋水盈盈,竟美艳不可方物。
我内伤最怕情绪波动,此刻心头翻江倒海,只觉喉头一甜,再说不出话来。手扶助他肩头,俯身在他唇上一吻。
只是蜻蜓点水,我却觉得心跳漏了几拍,望着他含笑眼睛,竟有些痴了。
我自幼被宗族万千宠爱,可是若我不是沈家阿凝,可会有人爱我护我?或许这一生,这人就是对我最好的了罢……
“陆冕……我……”我闭了闭眼,喉头腥甜之意更甚,强咽下一口血,微微露出一抹笑意,心头不知被何情绪涨满,甜蜜酸涩,还有种说不出的淡淡苦楚……
轻抚那刺青,忍不住垂下头,轻轻含住他唇。
“唔……”陆冕低吟一声,脸上红晕满布,眸中水光潋滟,尽是难耐之色,“师兄……我受不了……”
唇齿交缠,勾起淫靡银丝。
只觉得身下有处硬硬东西硌着腰际。
脸上热意上涌,身体似有莫名潮动,手却轻轻抚摸陆冕,咬着下唇,又伸出舌头舔他嘴角,声音竟好似不似我的:“那……你还不弄我……”
我是疯了罢……
陆冕眸中似一瞬间清明,怔怔望着我。
耳边只有烛花劈啪之声,和胸中心跳雷鸣。
伸手抚摸那刺青,闭了闭眼,慢慢垂下头软软靠在他肩上。
陆冕身体蓦地绷紧。
顷刻之间便觉天地颠倒,抬眼望着他,烛光轻摇,透过微微摇荡的纱幔,落在他白皙面容上。
我似乎也能懂为何顾衍对他总是钟情。
那一双眼里璀璨如星河漫漫,澄澈似浸了清浅霜天。
我以为我足够狠心冷情,可是,却还是敌不过这人万般柔肠……
人世如同苦海,我一心想摆脱,将别人视作牵绊障碍,却不料,是我自己欲海浮沉,痴心彷徨。
“陆冕……”感觉到那人慢慢进入,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有湿意浸出眼角。
望着他晃动脸颊,心头翻涌情谊,话却有些赧然说不出口了,只能痴痴望着他。
春夜料峭,帐暖烛销。
当初那个沈凝也许自今日起就死了道心,只成了受尽情欲煎熬,尝遍人情冷暖一个凡人。
不知自己是不是要后悔,此刻却无可选择,只剩眼里那人,觉得甜蜜快活。
身体被撞得晃动,竹榻也吱呀作响,手环在陆冕颈上,望着他一双眼,眼里便只有这一个人,不知今夕何夕。
忽觉有些凉意,抬眼看去,轻纱被人掀开。
顾衍神色莫名,只是静静望着我。
我一时赧然,不愿在他面前出丑,可此刻被陆冕大力按住,终究挣脱不能,只得忍住耻意,咬住下唇,一手遮住自己眼睛,强迫自己不看他,可身体却被撞得益发晃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纱幔被人放下,顾衍转身走了。
这一夜漫长,身体已快没了知觉,可还是紧紧抱着那人,直到沉沉睡了。
第12章
不知是否我们走出这竹楼后仍在幻境之中,这梦阖洲竟似没有白日一般,永是满月之夜。
我三人走走停停,途中自有顾衍带路。我们马匹都是梦阖洲内捕来的野马,又无鞍辔,只得抓了就跑,跑了再抓。路上亦有魔物出没,加之我重伤未愈,行得便不十分快。
“前方似有灵息,还是不止一人。”我松了松马腹,回头朝那二人道。
前面隐约见一座小镇笼罩在雾霭之中,看不真切,但却有纯正灵息涌动,似是名门弟子周身灵息,只怕有不止一人被困在那处迷境走不出来。
顾衍仍是对我不理不睬,只淡淡朝那小镇方向看了看。
陆冕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但只怕那迷镇易进难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灵息凝滞在此。”
我沉吟半晌,眼睛看了顾衍一眼。
顾衍淡淡道:“那雾气实则障眼法,只怕行了这些日子,一直在黑夜而无白昼,是这梦阖洲都被迷障覆盖。那迷镇不去,你我也皆在迷障之中。我们去看看就是了,若真能解救些人,要取霜天剑或离开梦阖洲,也容易些。”
我三人再不多话,策马至迷镇之中。
一入那镇子,却见迷雾尽散,镇中也非暗夜无终,反倒是鸟语花香一派繁华喧闹的暮春江南水镇风貌。
来往车马络绎不绝,孩提追闹,贩夫走卒往来吆喝,还有妙龄女子结伴说笑相行。
“这三位公子可是初来我青梅镇?老小儿不才,正是不远处青梅客栈的外掌柜,既然三位初来乍到,尽可住在我们青梅客栈。”
一个四十来岁掌柜打扮的男子上前搭话,虽一脸笑容,可脸色却说不出的古怪,似是十分僵硬,皮笑肉不笑一般。
我刚要开口拒绝,却感觉手被人轻轻握住。
陆冕身形较我还要高些,这百年过去,他益发挺拔,面容也不似当初还有清秀少年轮廓,如今轮廓益发英朗,已是十成十的青年之姿。
“师兄莫要同他说话,此人胸口空空,外形虽无破绽,却是傀儡无疑,也不可看他眼睛。”
我心头一凛,我未看出此人是个傀儡,却不知陆冕怎么一眼就识破了。
顾衍环顾四周,表情仍是淡淡:“此处真是古怪,十有八九是傀儡,可为何又有一二身上带着温热人气。方才在外所见灵息,估计就是活人所带。”
陆冕微微点头:“不错,进来时候我回头再看,出去的门以及没有了,只怕是由不少修者进了这青梅镇,又被傀儡所惑,心智渐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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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将些挡路傀儡化去,顺着灵息指引,走到一处道观跟前。
观内有一群香客上香,来往络绎好不热闹。
“阵眼就在此处,但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修者,必不会被轻易破解。”陆冕在周围往来香客身上扫视一番。
“三位公子也是来我霜天观试剑的?”一个妙龄小道姑笑盈盈走过来,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笑得十分活泼讨喜。
陆冕微微皱眉:“这倒不是个傀儡……”
“却也不是活人。”顾衍挑眉道。
我定定看了那小道姑一眼,小道姑竟面皮一红,有些扭捏低下头去:“这位公子看贫道作甚?”说完,又是抬眼瞟我一眼。
我本欲答话,却听顾衍在背后嗤笑一声:“果然是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我本已对顾衍杀心淡了,想着他若今后不惹我,我也懒得再理他。可自从我与陆冕好了,他竟如我初入山门时候一样,恨不得时时要嘲笑我样貌,只恨得我牙根痒痒。
我正欲发作,陆冕忽然轻轻握住我手,低头朝我微微一笑,又转而对那小道姑道:“道长说笑了,我师兄看谁都是这般的。”
那小道姑瞥了陆冕一眼,撅了噘嘴,神态爱娇,竟与雪柔有三分相似:“这样呀。”
小道姑似有些不快,可还是抬眼又直勾勾望了我一眼:“公子随贫道来吧,贫道有话要对公子讲呢。”
顾衍又是一声冷嗤,但还未出声,却又是陆冕抢先道:“道长是出家人,怎好与男子独处,只怕于理不合。”
那小道姑妙目流转,却只在我身上打转:“于理不合?可我偏偏瞧上这小公子。他不来,怕是不成了呢。”说着,微微一笑,抬手一番拂尘,顷刻之间,这本香火鼎盛的道观竟化作一个火烛绰绰的山洞。
四周七七八八倒着一些被缚住的修者,大都昏迷不醒,偶有些未完全失了神志的,也只是脸色青白交错,额头冒汗,似是做着什么噩梦。
小道姑仍是道姑打扮,个头娇小,表情狡黠,一双大眼滴溜溜盯着我们三人,嘴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我这梦阖洲好不好玩?”小道姑手里轻轻敲着拂尘,挑眉望着我。
看她情态只似个妙龄的小姑娘,甚是懵懂调皮,却怎能将这几十个修者困在此处?
我微微皱眉:“你到底是谁?”
小道姑见我脸色一沉,撅了噘嘴:“哥哥怎么这么凶?我本只想留下你一人陪我玩儿的。”
我神色不虞,如何还肯与她调笑:“这诸多修者被引来梦阖洲,可是你做的?”
“你越是这样对我不好,我就偏不告诉你。”小道姑噘着嘴,昂着头把脸偏到一边,似是十分委屈赌气。
我正要在说话,却见顾衍直接一剑刺到小道姑眼前。
小道姑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动作却极快,眨眼闪到我身后搂住我腰,可怜巴巴道:“哥哥救我罢。”
我有些好气又好笑,也不知她从哪里看出我会救她。
见我不答话,小道姑鼓鼓脸,似是生气了,未见到她动作,可是洞内已经被一道流火光壁隔开。
陆冕和顾衍与一众修士均被隔绝在这光壁之外。顾衍抬剑就劈,可长剑一触光壁就仿佛被消融一般,竟化作虚无。
“这可是梦阖洲,谁能伤我一根毫毛?” 小道姑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又看我一眼,面色微微一红,“哥哥你若是留下陪我,我就将那些人都放了,怎么样?”
我并不答话,只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呀?我可是这梦阖洲的主人,梦阖君。”她眉毛一挑,拂尘一挥,身上道服化作一身海棠色襦裙,头上梳着双挂髻,绑着两根长长藕色丝带,垂在颊边,十分可爱。
“哥哥你这般好看,是否有了婚配?我有这整个梦阖洲做嫁妆,你看我好不好?”梦阖君似是不通世事,料想应是鲜少与人接触,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知道询问婚配,却不知女子不该如此孟浪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