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定,魔君又按上血手腕脉、内查护法伤势,眉心微蹙,道:“此次事件,你如何看?”
虽则有此一问,但血手知道,魔君心中、早有定夺,道:“……无论主上打算如何,属下与教众定誓死追随。”
姜世离闻言,眉心并无舒展,低叹道:“人魔冲突,避无可避……我姜世离之所以成为‘魔君’,却并非要你等随我走上不归路。”
血手默然片晌,坦言道:“属下明白主上顾虑,但主上——”
护法牢牢握定君主之手,神情坚毅、一字字,道:“我们在此,就是他人眼中钉……既然不能退缩,那这场仗,就只有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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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之后,人魔关系愈趋紧张。
枯木适时谏言,只要魔君攻破蜀山封印、贯通人魔两界,以蚩尤后裔君临魔界,号令魔族群起攻之,大可一统两界,永享靖平。
时值魔君忧虑半魔处境,枯木此言无疑正中下怀、戳正魔君心事,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魔君终是答允,由此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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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派。
乃因开宗立派于神树之根所依附盘古之心而成悬空山——蜀山上得名,喻为人界最大修仙门派,亦是七十二仙界之首。
蜀山地脉得天独厚、实为清气钟灵之地,是故在此结法阵、立宝刹,寻常宵小难以造次——
蜀山上有一塔,号曰锁妖,周有弟子巡逻看护,谓为门中禁地、乃重中之重,据称,锁妖塔下有神魔之井,可联通妖界,然则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数十年前,神州大地曾发生大地动,造成六界罅隙,地动余威直至十六年前,此次地动致使神魔之井贯通魔界,成为两界通道,蜀山人在塔内设封印、立结界,只为阻挡妖魔来袭……
姜世离化身来到锁妖塔旁,一人现身道:“主上。”
正是枯木。
主仆约见于此,正因锁妖塔下、埋藏惊世秘闻。
魔君神情淡然,道:“……你来了。如何?”
枯木轻笑一声,难掩欣悦,答道:“启禀主上,属下已探明,锁妖塔下确有封印,乃神魔之井通路,只要将其打破,教众越行魔界,将是指日可待。”
姜世离瞭望塔内血雾弥漫,眉心微蹙,道:“不可。”
枯木微感讶然,魔君既然来此、当有决意,遂问道:“主上之意……?”
魔君未置可否,淡然道:“以净天教目下气数,还未能与蜀山一争长短,此事须从长计议。”
枯木心道原来如此,颔首故作道:“自然!无论如何,当以教众为重。”
姜世离负手向前,虽则魔息淡然、并无释放,塔内妖灵仍作感应,纷纷微缩向后、更有匍匐跪伏者,慑于蚩尤之威,颤声道:“强……好强……”
魔君环顾塔内、只道残垣断壁,一派颓然景象,再看穹天之上五行封印,忖道:“……封印之强,即便塔倾柱倒,仍将妖灵囚困其中,的确不简单。”
枯木紧随其后,恭敬道:“主上有所不知,此塔之所以称‘锁妖’,乃因神界所赐,有神力护持,莫说寻常妖魔,就是有大能者也难逃脱。孰知数十年前一场大战,锁妖塔訇然倾塌……有能者早已离去,小妖留于此,是为吸煞地脉释出神魔之力,用以修行罢了。”
魔君闻言,回首道:“……蜀山世代镇守在此,你竟能轻易寻获?”
目中一丝利芒,直刺后者内心,枯木却是不疑不惧,轻笑道:“此乃属下职责所在,若不能网络人间势力为主上所用,属下还有何颜面留待主上身侧。”
魔君冷笑一声,沉声道:“话虽如此,此次三家来袭,你终是晚了一大步!”
俄而目光如炬、电射枯木,骇然威压骤然而至,惊起塔内妖灵惶惶作逃,枯木犹是不动,告罪道:“此乃属下失职,望主上恕罪。”
姜世离眉心微动,遥指一处,道:“……此地灵力动荡,可是封印所在?”
枯木欣然道:“不错,封印蛰伏阵内,轻易不外显,主上可要一试?”
魔君指尖微动、俄而收势道:“不必。此时惊动蜀山并无必要,蜀山封印……”
言罢轻笑一声,自有睥睨寰宇、傲视群雄气慨,拂袖道:“异日总能会它!”
枯木口称是,继而话锋一转,揣摩君心,道:“属下斗胆……主上今日似是心情不佳,可是介怀年初之事?”
姜世离不置可否,只道:“你如何看?”
枯木恭声道:“属下以为,虽然教中元气大伤,但各门派亦未必讨得好处……目下时间最为紧要,当务之急,首要排查细作,能潜入如此之深,决非一人之力可成。”
魔君颔首道:“此事交由毒影负责,你可专心在新建分坛一事上。”
初春一战,净天教元气大伤,分坛曝露人前、波及太广,为防后患,魔君决意另辟新址、建立分坛,将一众人等迁往新地,方可无忧。
枯木点首道:“属下明白,目下已斩获一二,择日将此事告知无天尊者……仍用此前办法,传信之人乃属下亲信,不会显露人前。”
魔君听罢,目视枯木,道:“……此次风波过后,我将引你回归本教,届时与其他尊者见个面,在教众面前正式出席吧。”
枯木讶然道:“这……属下以为不妥。”
魔君“哦?”的一声,道:“有何不可?”
枯木俯身,显露赤诚,道:“属下以为,如今实不足以令凡人深知我教筹码——”
魔君却似无谓,拂袖道:“无妨。”
枯木还待再言,魔君已然道:“人魔冲突乃早晚之事,凡人敢于叫战,我教又有何惧哉!”
言罢对枯木道:“……你以军师身份,须与无天和睦共处。若为蜀山封印,各方面理应早做筹谋,何来时间去等?无需多言,退下吧。”
魔君拂袖挥退枯木,后者领命,化作一道烟影,来时一般、去留无痕。
此际着眼封印,目光之沉,实难穿透——
一统双界?
笑话。
姜世离心知肚明,枯木话中毫无诚意。
他非痴傻,但看当年龙溟,便知魔界并非想象中好。
以龙溟胸襟与气概,不难看出身份绝不低下,不是皇亲贵胄,就是高门子弟,不论他为何理由来至人界,但从为数不多恳谈中,姜世离很清楚龙溟肩上重担、绝不简单。
再看龙溟所盗神器——
无论神降密境他目的为何,必然与女娲有关;再者神农鼎虽可炼化万物,但对崇尚武力的魔族而言,并没有太大用处,龙溟既能闯入蜀山重地盗得神农鼎,为何不拿走最重要的伏羲剑?
此事在魔君心中,始终成谜。
联想当日楼兰古城,龙溟与他一袭话中透露深意:为王者,当有人性命相托,必然不可轻忽,那怕以生命为代价——
龙溟身份……或许昭然若揭,但这与姜世离无关,他只需确认一事,就是魔界并非枯木所言那般美好。
何况以枯木之言,魔界自身并非统一国家,净天教半魔居多、其次为妖,最后是人,异日真去往魔界,即便蚩尤后裔如他,要对付如此之多魔族、更要回护族人安定,想来也非简单之事。
不过……呵。
不论枯木计策如何,有一事他终是不知。
净天教多为半魔不错,但所习功法乃上古石碑遗下、经他与血手协力,将其中演化之法揉合进武艺中,再有金碑石之能,他日去往魔界,自可吸煞地脉炎煞之力,真正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这亦是短短数年间、净天教能有如此多好手之原因,然则在枯木眼中,只怕颇为不屑罢……
而届时真到达魔界,枯木所思所为自然大白天下,但有异心,魔君定不会手软!
姜世离早已决意,一旦到达魔界、即刻铲除这枚棋子,并翦除枯木埋伏教内一众党羽——
无论如何,他都不许半魔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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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世离救下了一只魔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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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世离神情微动,有感仙灵之气——
譬如覆天顶上熔岩滚滚、散布魔焰幽煞,此地仙灵亦如屏障,将来者困守其中、戍卫林内生灵。
魔君心道有趣,如此福地、之于花草虫鸟俱有益处,若得机缘开化灵智,当真修出人身、亦非难事,继而漫步林中、难得几分写意。
生灵敬畏蚩尤之力、纷纷退避,惟有一二小有所成、已能化出人形,好奇外来之人,止不住窥看——
姜世离来至竹林尽头。
倏然、一股莫可抗御风灵之气陡然炸裂!
有一女子周身白羽、手持双扇,幻化仙风直袭林间巨兽。
正是仙竹林内镇守,岚翼。
岚翼乃风中仙灵,所使风卷尘生、更与一般风灵术法不同,飓风如利刃、如刀枪剑戟,齐头并进、斩向来犯者。
然则巨兽毫不示弱。
此兽口吐电芒、雷声阵阵,背上两翼掀动、作势俯冲,与面前仙灵一战、却是不遑多让——
魔君一眼看出,雷兽有伤在身。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岚翼化身为二、又分为四,上下左右、羽扇掀动疾风利刃,挥手劈向雷兽,雷兽狂啸一声、敢于应战,身中无极电芒,催使紫电怒雷!
风助火威,但为雷克。
若非雷兽有伤在身、雷灵疲弱,要与岚翼一争长短,也非难事。
姜世离踏前一步,状若不经意、然则枯枝既断,自然惊动二者——
眼见不速之客、更有一身魔息似有若无,岚翼斥道:“来者何人!?”
魔君目视仙灵,转而凝望雷兽,道:“……你有伤在先,你二人一战,并不公平。”
雷兽端看来人、俄而前足跪伏,显出温顺来,此兽善知人语,此际低吼出声,引来魔君内心共鸣,立时眉心微蹙、有感此兽不同——
魔兽皆有其语言,魔君既为蚩尤之后,自然能听懂,面前雷兽却是例外。
似乎……更为古老。
姜世离能感受到、雷兽身中混杂神魔之气,致使它渐趋衰弱——
此兽尚且壮年,理当勇猛刚健,然则不知何故沾染仙灵之气、又不同于神农遗下神力,而使两股力量在体内互为冲撞、若不善加引导,只怕时日不久。
魔君眉间一丝隐忧,继而上前道:“……过来。”
竟是全不将岚翼放在眼内。
岚翼却一反常态、在旁按兵不动——
乃因此人踏入林间时起,虽不曾正眼相待、一身霸道魔息始终紧锁,迫使他者投鼠忌器、未敢妄动,似乎只要冒犯神威,顷刻就会殒命于此!
岚翼降世以来,首次得睹如此魔气,不过举手投足、骇然威压已令闻者丧胆——
此人……究竟何方神圣?!
魔君却在此时道:“……此兽不过误入其中,何以就要痛下杀手?”
一手轻抚巨兽鬃毛,声如低喃、极尽柔和,雷兽心怀感念、舌苔舔上魔君指腹,道尽依恋,姜世离神情微缓、细察竟有笑意,然则岚翼眼中、却是背心寒凉,杀气倏然而至——
仙灵浑身一颤,厉声道:“此乃蜀山地界,魔族来此,是何意图?!”
魔君听罢,却是嗤笑一声,哂道:“想不到蜀山脚下一小小仙灵,就敢如此口出狂言……修道之人岂非讲求众生平等?怎么……我魔族难道就非苍生一粟?不可在此人世占有一席之地?还是说……”
言罢话锋一转,眸色冷厉,道:“你所言所行,即代表诸神公理正义?”
岚翼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姜世离轻笑一声,貌若不屑,转而凝视雷兽,道:“静心。”
魔兽了解其意、俯身跪伏,姜世离五指散出魔息、助雷兽循经导气,彼此气息交融中,魔君读取了魔兽记忆——
与烈焰翔鹏一般,此兽先祖曾分得神农神力,比之前者更为精纯、也更为彪悍,神农失踪后,先祖追随蚩尤、奉其为主,然则逐鹿之战、蚩尤兵败不敌,魔兽赤胆忠心、誓死追随,未能去往魔界。
此后神魔两族封堵通路,再无生灵可往来,数千年中、此兽一族世代撞击封印而沾染仙灵之力,莫不衰弱而亡,如此行径、只为寻找其主后裔,当真忠心一片。
蜀山锁妖塔下正是神魔之井,想来此兽徘徊在此,正是为了封印而来——
然则,比起枉死同族而言,它已幸运许多。
只因它真正等到、来蜀山视察锁妖塔的魔君,姜世离。
“戾……枭……”
雷兽低吼一声,听来似乎咆哮、但姜世离已然明了,那是魔兽的名字。
一如烈焰翔鹏,当魔兽认主之时,就会将自己名字告诉此人。
姜世离轻笑一声,柔声道:“你要和我走么?”
答案,自然毋庸置疑。
戾枭支撑起庞大身躯,赫然张开背上两翼——
与烈焰翔鹏不同,残留神农之力的戾枭显见更为彪悍,那怕两股神力交互冲突、折磨许久,仍可为它认定之主展示自己力量。
魔君目露一丝温情,淡然道:“既有金碑石之能,善加引导,自可缓解你体内神魔之气。”
戾枭难掩振奋,俄而嘶吼一声,竟是面向蜀山群山,姜世离闻其声、自然知其意,蹙眉道:“神农鼎……呵,‘三皇神器’么。无妨,金碑石大可助你修行,何况……”
魔君负手道:“你不过身具魔气,此地一小小仙灵都容不得你,何况蜀山?”
戾枭本无恶意,不过欲借神器之力、疏导体内仙气,然则凡人无知、只怕还未让蜀山人明白来意,就因魔兽可怖、而遭人处决了罢。
此话自然说与岚翼听,后者凝眉道:“自古仙魔不两立,即便曾为神农座下,如今也认定阁下为主,与我等已成水火。”
姜世离听罢,却是一声轻嘲,讥讽道:“……好一句‘仙魔不两立’,今日收获不小,当真一睹仙神气度,不过如此啊……”
岚翼生性清傲,岂容不堪入耳,当下面色涨红,就要万羽雕翎、强攻而来,魔君仅止眸色凛然,沉声道:“阁下应当明白,此时与我为敌……死的,可不仅仅只是你这一方小小仙灵了。”
言尽于此,魔焰已然攒出!
岚翼浑身剧震,暗道:“的确……此魔不知深浅,贸然与之相争,只怕林中生灵必遭涂炭,何况尚有雷兽在后……”
羽扇在掌间狠狠一收,岚翼冷然道:“……还请阁下,速速离开!”
姜世离轻笑一声,翻身跃上戾枭后背,雷兽一声尖啸,倏忽万里、振翅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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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翔鹏一声尖啸,血手知道,是魔君归来讯号。
千峰岭祭日之时,如若教中安泰,姜世离会令血手下山一行——
二者明为主从,实则彼此知之,魔君事务繁忙、已不似当年,可随时离开覆天顶,血手更不许姜世离擅用化身之术,因而以往祭扫均是他独自下山。
但其实血手亦有私心。
千峰岭永远是根利刺、扎在二人心头,血手知道,许多年来、魔君一直将罪责归咎自己,无时无刻不在鞭笞、滴血,血手不愿见如此——
他想,往事虽则历历在目,但若魔君看不到,兴许就能少痛些。
血手从不欲姜世离想起千峰岭、折剑山庄,以及,
欧阳英。
魔子早慧,血手本应记得。
记得父母谁人、来自何处,然则幼时重创令他骤失记忆,惟有山中独自长大、面临绝境孤身反抗,时间过去太久,血手日渐长大,已不再惦念,父母谁人早不重要,身为人间半魔,寡亲缘、情缘,亦是理所当然,是以血手无法想象——
欧阳英对于魔君而言,究竟重要到怎样地步。
但至少,他能够看到。
自成魔君时起,较之姜承寡言内敛,姜世离更显深沉、可谓滴水不漏,若非在亲近如血手毒影、亦或无天身前,根本无从揣测这位当世魔君在想什么。
诚然,正是此种莫测、更使来投妖魔心向往之。
他们天真地以为魔君坚不可摧、攻不可破,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与事能击垮他。
血手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