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呻吟一声,幽幽转醒,眼睛看向刚刚进来禀报的婆子,眼睛一番又想昏过去。
“母亲,”贾赦拉了拉史太君的胳膊,一脸严肃:“妹妹还等着我们去看她呢!”
“对对,”史太君点点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握住贾赦的手:“你妹妹还在等我呢?我不能晕,我还要去送我敏儿最后一程。”
贾赦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史太君:“母亲说得对。”
贾政上前一步开口:“老祖宗,儿子知道你心疼妹妹,但是毕竟妹夫如今住在扬州,这一来一回母亲的身子受不了,大哥,你不劝着母亲一点还怂恿她,是何居心?”
贾赦挑挑眉,沉默不语地看向贾政。
贾政一脸正义凛然的回看。
史太君在两人之间来回大量一番,握着贾赦的手慢慢松开,看向贾赦的眼神也有些奇怪:“老了,老了,我是不中用了,不能去送敏儿最后一程,不如,就派别人去扬州送送敏儿吧。”
贾赦勾唇一笑:“既然二弟素来和妹夫谈得来,不如就让二弟亲自去扬州走一趟吧。”
贾政皱了皱眉,想到如今外面全是贾赦是个孝子的传闻,连忙一脸为难地看向史太君:“母亲,不是儿子不肯去,只是工部那里……,大哥终日无事,不如让大哥去一趟吧。”
“你大哥我也要去家学。”
“大哥说笑了,那家学教的都是些入门的东西,哪里需要大哥去学习,要是大哥实在不想去扬州送妹妹,弟弟也只好去工部那里告假了。”贾政说得一脸为难。
史太君眯了眯眼:“老大,你要是实在没那个心,就叫琏儿去好了。”
“不,我去,”贾赦对上因为自己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史太君和贾政,笑道:“敏儿怎么都是我的亲妹妹,这最后一程,做大哥的自然是要去送的,儿子现在就去收拾,明日一早就出发。”说完,贾赦行了一礼,回去准备了。
贾政看着贾赦潇洒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转过头,对上史太君同样有些奇怪的表情,立马一脸正色:“老祖宗放心,大哥不在,就让儿子每天在你身边贴身伺候好了。”
史太君的嘴角一抽,点点头:“好好,还是政儿孝顺,”说完,史太君转身吩咐一旁的鸳鸯:“去,把琏二爷请过来。”
“老爷真的要去扬州吗?”邢夫人得知贾赦要去扬州,手里一边收拾一边开口问道:“扬州里京城遥远,老爷的身子可吃得消?”
贾赦微微一笑,走到邢夫人身边握住邢夫人的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你放心,从水路去扬州,顺水不过一月,妹妹的丧报是妹夫派人快马加鞭来的,这么一算,也许还能赶上妹妹的七七,给妹妹上柱香,”说完,我从怀里拿出一个透剔透翠的玉簪,插在邢夫人发间:“这段时间,就辛苦夫人了。”
邢夫人抬手扶了扶那个玉簪,笑得一脸甜蜜:“妾身不苦,老爷相信妾身,把院子的管家权都交在妾身手上,妾身不会让老爷失望,如今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被妾身整治清理过了,是可以信任的。”
贾赦点点头,赞赏道:“夫人的本事,为夫是相信的。”
说话间,门外有小厮通报,说是琏二爷来了。
邢夫人不爽地撇撇嘴:“怎么平时没见他来,如今倒是来了,”说完,她自觉失言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贾赦:“老爷。”
贾赦摇摇头,到是没有怪罪:“你要是实在寂寞,不如把迎春和琮儿接来抚养,也算是有个念想。”
邢夫人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贾赦:“老爷,”随即,她的脸垮了下来:“琮儿还好说,本就在院子里,可是迎春,老太太看得紧,妾身看来是没福气了。”
贾赦笑着拍拍邢夫人的脑袋:“你就给母亲说,是我想迎春了,要是母亲实在舍不得那丫头,那为夫就只有日日在母亲身边伺候了。”
邢夫人怪异地看来贾赦一眼,心想你现在不是就日日在老太太那里伺候吗?怎么还说这种话,但是,一对上贾赦的眼睛,她就像是有一股力量一般坚信这贾赦的话,邢夫人点点头:“妾身会去说的。”
贾赦这才满意,安抚了邢夫人几句,转身向书房走去,那里,他的亲身儿子贾琏正等着他。
“大老爷。”贾琏看到贾赦,连忙行了一礼,心里却差异这段时间没见,他那个好色老爹怎么就这么有气质了,想到外面传来的消息,贾琏好奇到抬头又看了贾赦几眼。
贾琏在大量贾赦,贾赦自然也在大量贾琏:“怎么,你媳妇和你说过了,你同意搬回来住了?”
贾琏听了一愣,搬回来?什么时候的事?凤儿什么时候说过了?再说,他好不容易才搬到二叔的院子里去住,哪有搬回来的道理,他可不是他那个懦弱的老爹,那荣禧堂,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贾赦把贾琏的表情记在心里,也不多话,静静地等着贾琏开口。
贾琏尴尬地笑了笑:“大老爷,儿子住在那里也是方便替大老爷在老祖宗面前尽孝。”说完,他还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贾赦点点头:“辛苦你了,那你今天来,是为了?”
贾琏想到史太君的吩咐,连忙开口:“儿子就是想着扬州路途遥远,害怕大老爷的身体受不了,想着要不然就让儿子亲自去扬州一趟,也算是送送姑姑。”
“你去过荣庆堂了?”贾赦开口。
“啊?”贾琏有些懵。
“母亲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二弟让你这么做的?”贾赦继续问。
贾琏扯了扯嘴角,表情更尴尬了。
“没有交代其他的事情?”贾赦再问。
贾琏一脸震惊到看着贾赦,自己那个父亲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竟然都猜准了。
“说吧,母亲让你去扬州干些什么?”贾赦也懒得再和贾琏废话,从贾琏的表情就可以明白,那史太君又有什么举动了。
贾琏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儿子关心大老爷而已。”贾琏是绝对不能把史太君的交代告诉贾赦的。;
贾赦点点头,也不多话,起身就往外走:“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好了。”
贾琏点点头:“是。”
“琏儿啊,你有多久没叫我父亲了。”贾赦停在门外,背着贾琏,开口。
贾琏抬起头,就看到贾赦逆光而站,心里一颤:“大老爷。”
“琏儿啊,我今天让你母亲把琮儿养到身边了。”说完,贾赦头也不回地离开。
却把贾琏吓得差点腿软在地上。
贾赦这话是什么意思?自然是说,他不算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要是自己的表现再不好一点,贾赦就有可能把那个贾琮过继到邢氏名下,成为嫡子,也拥有继承荣国府的资格。
贾琏的脸色大变,急匆匆到回去就把这事给王熙凤一说。
王熙凤听了,先是拍着桌子大骂贾赦胳膊肘往外拐,里外分不清,后来又说自己和贾琏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最后,她一脸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怕什么,再怎么说,还有我王家给你撑腰呢,姑妈也会站在你那边,一个贾琮,小屁孩一个,你怕什么。”
贾琏这才安下心来,但是自此之后看到贾赦心里却总是有些毛毛的,以至于等两人上船前往扬州,贾琏都会下意识到做些讨好贾赦的举动。
贾赦摇摇头,也不多话,只是待在自己的船舱房间里,安心地抄写经书,想要到时候供奉在贾敏灵前,也好让贾敏来世投个好胎。
贾琏在贾赦身旁伺候了几日,发现父亲除了抄经看书就没其他事做,除了感到奇怪以外也很是不耐,等到船只停靠在徐州补给的时候,贾琏连忙上船去城里溜达一圈,也算是松快松快他多日因为贾赦的原因而不能释放的身心。
贾赦得知贾琏上了岸找乐子,也不询问,自己也带着那两个小厮上了岸,但是他并不进城,倒是在码头庞一个简易的茶棚坐下,一身的华贵服饰和儒雅气质,和这茶棚里来来往往的搬运汉子完全不搭,引得别人也纷纷奇怪到看他。
贾赦也不着急,买了一碗一文钱的茶细细喝着,等茶棚里慢慢地聚满了人,这才放下茶杯。
这茶棚本就是给码头那些搬运货物的汉子或是一些商船的下人准备的,茶不贵,也不是什么好茶,秉着薄利多销的政策生意很是红火。
贾赦的打扮一看就和那些人不一样,非富即贵,开始的时候那些人也都纷纷避着他,去和别人拼桌,以至于贾赦这一桌上,就只有贾赦一人坐着。
贾赦小小,看着一个粗狂汉子进了茶棚但是没处可做,这才笑着开口:“这位大哥,要是不介意,你可以坐在我这里。”
那汉子虽是下等人,但是越是下等人越是有眼色,看了贾赦的打扮就知道不能招惹,本都决定要走了,又被贾赦给叫住了,也只能陪着笑,一脸尴尬地坐在了贾赦的对面。
贾赦也不在意,倒是一脸笑意地看着那汉子,从衣着打扮就可以看出这个汉子是个码头工人,搬货搬的累了想要来这里放松一下,贾赦忙叫小厮去给那汉子买了碗茶。
汉子接了茶,表情有些惶恐:“多谢,多谢这位老爷。”
贾赦摇摇头:“不用,我只是路径此地,在这里停留一下,过一会儿就要走了,”他用下巴示意汉子手里的茶:“大热天的,你也辛苦了,喝了吧,再不喝,这凉茶就要变热茶了。”
原来那汉子被贾赦的举动给弄蒙了,手里端着茶倒是一动不动。
贾赦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神情平和,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春风一般让人觉得舒服,汉子一愣,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就迷迷糊糊地把那碗茶一干二净。
贾赦笑笑:“可要再来一碗。”
“不用,不用,一碗够了,一碗够了,”汉子连忙摇手,随即奇怪地看着贾赦:“这位官老爷,这徐州城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坐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吗?我并不觉得,”贾赦摇摇手里的扇子,仿佛在这吵闹繁杂的环境里都觉得享受一番:“看着普通的人为了普通的生活努力的工作,我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恰恰相反,我正觉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更让人觉得踏实。”
本来还吵闹的茶棚寂静无声,大家都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人称赞他们这才下等人呢,而且这人一看就是一个当家老爷,众人被贾赦那些话语鼓舞,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身份,也不是那么低下了。
贾赦微笑着看了看周围,再看向那个汉子:“这位大哥,乘着我还有空,你可愿意给我讲讲这码头的趣事。”
“好,好。”那汉子连忙点头答应。
贾赦笑道:“那我就请大哥你喝茶。”
茶棚的不远处的船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一看就身份尊贵,只是这人一脸严肃,让人不忍直视,一看就是几人的主子。
那人站在船头,看着茶棚里和那些低等人聊得很是其乐融融的贾赦,微微皱眉:“派人去查查,那是什么人?”
第八章
林如海身为贾敏的相公,荣国府的姑爷,得知贾赦亲自带着贾琏来扬州给贾敏奔丧,心里一阵感动,每天都派下人去码头等着,看到荣国府的船一来就通知他。
所以,当贾赦停船下岸以后,不只看到林府的大管家林忠亲自带人守在码头,到了林府,更是看到林如海带人在林府门口迎接。
贾赦不懂声色地大量了林如海一眼,确实是有探花之貌,气质也有这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就是这气色看上去太差了,想来贾敏的死,确实给了林如海很大的打击,听说在贾敏死前,他们唯一的儿子也夭折了,贾敏就是受不了儿子的死,才会挺不过去,也跟着去了。
贾赦的脸色露出一抹哀痛,上前一步:“妹夫。”
林如海看着眼前气质儒雅的大舅兄,微微一愣,随即看到贾赦的表情,眼眶也更着犯了红:“大舅兄,要是敏儿知道您亲自来这里送她一程,也是会很感动的。”
她更希望是贾政那个好二哥来送她吧,贾赦的表情又哀痛了一些:“妹夫不必如此伤心,逝者已矣,妹妹在天有灵,也希望妹夫能够平平安安的。”
林如海点点头,这些话他已经听了不少,但是贾敏的死还是让他提不起劲来,他抬手一引:“大舅兄,里边请。”
贾赦和贾琏跟着林如海入了府,先是去贾敏的灵前上了香,贾赦更是把在船上给贾敏抄的经书拿了出来,放在了贾敏的灵前,让林如海更是感到贾赦的用心。
然后两人跟着林如海去了书房,林忠也给贾赦带来的人安排了下去。
“大舅兄,你真的有心了。”几人一落座,林如海就对贾赦刚刚献经书一事表示了感谢。
贾赦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碍,这才一脸担心地看着林如海:“妹妹已经去了,不知妹夫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如海闻言奇怪地看来贾赦一眼,然后一脸的哀伤:“敏儿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我已经派人把后院的那些女人遣散了,想着以后也就好好地为皇上尽心,为朝廷办事,也就是了。”
“那黛玉要怎么办?”贾赦不满地皱眉:“你心里有妹妹,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高兴,可是黛玉才几岁,她已经没了母亲,你要是还不顾着她,让她该如何自处啊。”
“大舅兄此话怎讲?”林如海这么一听,更奇怪了:“黛玉是我和敏儿的骨肉,我自然爱惜疼爱她,会为她着想。”
“那你就不该只想着什么为朝廷尽心,也该想想黛玉的未来,丧妇长女不娶,黛玉以后要如何是好啊。”说完,贾赦还不忍心地叹了口气。
林如海的眉头皱的更紧:“大舅兄此话严重了,妹夫知道黛玉不能从小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已经和岳母大人通过信,把黛玉送往荣国府,由岳母大人亲自教导了,”说完,他狐疑地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脸色有些奇怪的贾琏:“这件事,大舅兄不知道?”
贾赦一愣,他确实不知道,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贾琏,对上这个便宜儿子一脸尴尬的表情,贾赦了然地勾了勾嘴角:“既然妹夫已经和母亲谈妥了,那当舅兄的我也就放心了,本来想着要是黛玉实在没办法,就算是不地道,我也要劝妹夫娶个继室的,不过好在母亲也是大家出身,对于黛玉的教养绝对是不会差的。”
林如海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任谁在妻子热孝期间被人劝说续弦,心情都不会好,但是看在贾赦千里迢迢赶来,他也不好给贾赦难看,只是之前对贾赦的感激也就没那么深了,果然敏儿说得对,这大舅兄是比不上二舅兄的端方正直。
贾赦一脸阴沉地从书房出来,贾琏没有跟着出来,说是有学业上的事情要请教探花姑父,就让贾赦先一个人去客房休息。
想到林如海和史太君已经商量好了林黛玉的去留,自己却被蒙在鼓里,让林如海本来可以因为自己大老远来送贾敏一程而对自己刮目相看变成了如今的局面,贾赦的脸色真的好不起来。
好在因为贾敏的死,整个林府都笼罩着一种哀伤,所以那带路的小厮倒是没有因为贾赦的表情而有所怀疑。
贾赦路过林府花园的时候,心里实在烦闷,就说要在花园里逛逛,让那带路小厮在不远处守着。
而此时,林如海的手里正拿着贾琏捎来的,据说是由史太君亲述,贾政亲笔的书信。
贾琏小心地观察林如海的表情,试着开口:“姑父,老祖宗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明白了,等林表妹到了荣府,就由老祖宗亲自教导,和几个姐妹相处,绝对不会让林表妹受任何委屈的,也请姑父同意信上的事情。”
要是在之前,这信上所言,林如海一定会同意,毕竟贾宝玉的名声他早就听贾敏提过,再加上有荣国府的史太君保媒,以两家的情谊和双方的势力,把玉儿嫁给宝玉,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姻缘,可是现在,林如海却犹豫了。
为什么?自然是刚刚贾赦的态度。
贾赦身为荣国府的当家人,即使不知道玉儿和宝玉的事情,可是也不应该连玉儿这次会和他们一起回荣府都不知道啊,这让林如海要怎么想,要么,是贾赦知道这件事故意这么说,不想让玉儿去荣府,嫌弃玉儿,要么,就是史太君和贾赦母子之间有嫌隙,连这种事情也不知会贾赦一声,一个当家人,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那荣府,真的会有敏儿说得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