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斯从一百多份档案中找到了他。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的能力是徒手射击吗?”
“没有子弹,但是可以产生类似开枪的冲击力,要贯穿老沃伦的脑袋很容易。”
“我没在镇上见过他。”
路克斯说:“小镇虽然不大,但也不会小到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有些人不愿意抛头露面你就很难找到他。”
“他杀了沃伦,放走了凯勒和芬克。像这样打穿一个人的头颅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差不多十秒左右的窒息。”路克斯说,“破坏力越大,窒息的时间越长,理论上他可以放出火箭弹的杀伤力,但那是在不惜生命不在乎变成怪物的极端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
“有时我真想感谢主宰。”弗恩说,“要是能力不需要代价,恐怕这里就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主宰不会犯这样的错,如果不用付出代价,人人滥用自己的能力,小镇很快会毁灭。这一定不是它乐于见到的。”
他们都默认了主宰并非自然之力,而有着自己的意识。
“在找到凯勒之前,我们要特别留意威利·史蒂文。”弗恩没有把事情想得太坏,但也不至于乐观地认为一切到此结束。
不,这反而是个开始。
弗恩有点担心罗杰和他的朋友们,在比较了旅人和守卫两方的能力之后,他相信即使他们想以智取胜也毫无胜算,尤其是他发现罗杰居然还是个小头头。
他决定把档案带回家去,花点时间记住所有拥有杀伤性能力的人,他们将是他和路克斯需要加倍提防的对象。
天快亮时,路克斯趴在桌上睡着了,弗恩为他盖了条毯子。他脸上的伤好得很快,不像当时那么可怕,只是嘴角还有些淤血和破裂的痕迹。
弗恩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想替他抹去伤口,让他恢复如初。
他知道他受了多大的罪,而每次想到他为什么甘愿承受这些折磨时,他的内心总是犹如一团被揉捏起来的纸一样难以恢复平整。
误入小镇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不幸的遭遇,但也是最大的幸运。
自从路克斯受伤之后,弗恩就不再让他回加油站小屋,那里既偏僻又不设防。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小镇上人尽皆知,不用像当初偷偷结盟时那样避人眼目。弗恩拿走了老沃伦留下的格洛克枪,以及警局抽屉里的一盒子弹,虽然在这里枪并不是最有效的武器,但总比手上只有一支笔强。
接下去的日子一切如常。弗恩没有因为这样的风平浪静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任何时候都保持警惕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路克斯极少出门,他习惯在一个地方坚守不动,以前是在加油站前的长椅上,现在是在巴伦克先生的客厅里。弗恩试着做了一顿牛排大餐,非常顺利地把其中一面煎得又焦又糊,两人在弥漫着焦味的厨房餐桌上吃了个精光。
几天后,弗恩上街时看到失踪已久的艾伯特。
他的样子很奇怪,在小巷里弯着腰,吃力地走着。发现弗恩望着他,艾伯特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身想逃走。但他实在没什么灵巧的身手,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好半天都没能跨出一步。
“你怎么了?”弗恩问。
艾伯特紧张地辩解,口齿有些不太清晰:“是凯勒的主意,我劝过他,但是他不听我的。凯勒谁的话也不听。”
“你是说你们折磨路克斯的事。”弗恩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说,“我差点忘了还有你。”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帮凯勒捡了根绳子。”
“还有铁链。”弗恩提醒他。
艾伯特万分痛苦地重复着:“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弗恩望着他几乎要跪倒在地的狼狈模样,忽然问:“你是不是没有吃饭?”
“我怕你和路克斯找到我。”艾伯特说,“我躲了好几天。”
他不敢出去找东西吃,可也感受不到饥饿,直到能力的代价让他不堪重负才迫不得已从藏身之处出来。
弗恩给了他一个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艾伯特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弗恩不知道他吃东西时会不会感觉到美味,主宰赋予的能力反倒成了沉重的负担。
一个小面包显然还不足以让体态肥硕的艾伯特彻底摆脱重力影响,但已经让他感觉轻松了一些。相对于凯勒来说,艾伯特确实不算个作恶多端的人。弗恩问他知不知道凯勒在哪,他满是赘肉的脸皱了起来,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位过去的死党。
“你没有干掉他吗?”他问弗恩。芬克和凯勒被打倒的样子至今让他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也遭到同样下场。
“没有,难道我看起来像个杀人狂?”弗恩冷冰冰地看他。
艾伯特觉得很像,但他不敢这么回答,即使没有代价在身,他也不是弗恩的对手。
“不。”他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
“跟我来。”弗恩严厉地警告他,“别让我发现你半路跑掉。”
艾伯特的笑容僵化在胖脸上,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跟在弗恩身后,看起来简直像个正要被执行死刑的犯人。
弗恩带着他走进魔手餐厅,艾伯特从门口挤进来。他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人们可能会惧怕为非作歹的凯勒,可对于一个跟屁虫,有的只是厌恶和鄙视。
艾伯特吃力地挪到卡座上,弗恩为他点了几个不同口味的汉堡。艾米丽打量着他问:“新朋友?”
“不,我会请朋友吃招牌鸡肉饭。”
“哦。”艾米丽不感兴趣地走开了。
艾伯特飞快地吃掉了两个汉堡,脸上的表情显得更轻松了。
“克拉克警官。你知道这世上最恰到好处的是什么?”他塞了一嘴面包和肉饼自问自答,“就是地球上的重力,刚刚好。”
弗恩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艾伯特准备吃第三个汉堡时,他开始提问:“凯勒究竟想干什么?”
艾伯特嚼着嘴里的东西望着他。自从落单之后,他的态度就有了转变,对弗恩刻意迎合讨好。
“你是指哪方面?”
“他绑架路克斯的真正目的。”弗恩始终耿耿于怀,认为事情并不像凯勒当初咆哮的那么简单,甚至觉得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他想试试路克斯是不是真的不敢用能力。”艾伯特说。
“可他看起来不像这么有钻研精神的人。”
“也许……他害怕,他不想有使者存在。”
弗恩脸色严峻地看着他,把他面前放着汉堡的餐盘移走了。
艾伯特在他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好吧。”他无奈地压低声音说,“要是他们知道,没准我会像老沃伦一样被干掉。”
“他们是谁?”
“他们是守卫。”
“你呢?”
“守卫的……跟班?”艾伯特不太确定自己的身份,“凯勒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得到使者的能力。”
“使者的能力能转移吗?”
“我不知道,但守卫们认为可以。这种想法在他们之间很流行,使者的能力仅次于主宰,无限接近于主宰,与主宰唯一不同的是不能逾越铁则,不能违背能力需要付出代价的规定。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你是说,路克斯可以把能力转移给别人?”
“虽然没有人试过。使者毕竟是使者,如果他不在乎代价,这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艾伯特犹豫了片刻后说,“在你来之前是这样,现在不同了,人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呃抱歉,我是说,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死党,挚友,总之他的代价有了具体的目标。这样凯勒和守卫们就有了筹码。”
弗恩不用他说明就明白了。
路克斯是使者,他不是,他的能力仅仅是变出一支笔。守卫们真正的目标不是路克斯,而是他的代价。凯勒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确认路克斯有多在乎排在队列之首的他。现在他们都可以确定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牺牲,路克斯也不愿让弗恩代偿。
“我想你得加倍小心。要是你被抓住,被他们用来要挟使者转移自己的能力就惨了。”
弗恩说:“转移使者的能力也需要付出代价。”而且想必这种代价非常惊人。
“对,你一样会死。”艾伯特肯定地说,“不过如果有人的能力可以不让你死呢?”
到了这样的地步,路克斯一定会同意交换,他从来就不想要使者的能力。
“但这只是一种理想的交换方式,也有可能使者的代价优先于其他人的能力,这样你还是会死。不过只要得到了使者的能力,谁又会在乎你们的死活。”艾伯特说完之后才自觉失言,十分别扭地朝弗恩笑了笑。
弗恩把汉堡还给他:“他们打算让谁来接受使者的能力?总不可能像分赃一样分给每一个参与的人。”
“我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有个人选。”艾伯特说,“他们不会告诉我,真的。”
“守卫们平时在哪里见面?”
“我只知道一个地方,凯勒也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小镇东面有个叫斑马的酒吧,有时候他们会去那里喝酒聊天,不过不会谈什么正事。如果有要紧事,他们就钻进酒吧后面的地下室去。”
“你见过的守卫有多少人?”
“十来个,有些我不太能确定。”
“知道名字吗?”
“有几个知道,还有几个只是见过。”艾伯特为难地说,“克拉克警官,我只是个跟班,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把你知道的人勾出来。”弗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和路克斯整理出来拥有杀伤能力的危险分子。
“我想不起那么多名字。”
“你必须想起来,我不是在求你想。”
艾伯特愁眉苦脸地看着一长串名字,摊开双手说:“我没有笔。”
“我有。”弗恩给了他一支笔。
第23章 交锋
艾伯特能够想起来的名字有十一个,包括威利·史蒂文在内。
弗恩收好名单,把买来的食物全都送给了艾伯特,这样他就可以在自己藏身的小窝里躲上好一阵。
离开餐厅后,他去另一家便利店重新采购,然后抄近路回家。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转移使者能力的事。这到底是个可行的计划还是守卫们的异想天开,他得去找路克斯确认一下。当他走到家门口时,忽然觉得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笼罩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敏锐的感觉和视觉,似乎看到有个黑影在楼梯下一闪而过。乔伊·巴伦克的家在二层,楼下是门房和空置的房间。
他内心警惕着,托住纸袋底部的手已经悄悄握着格洛克手枪,表面却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
尽管已经有了提防,弗恩也明白如果遇到的是像芬克那样可以影响人大脑的对手,警惕和手枪都不会有作用。在这种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他还是走了进去。楼梯咯吱作响,当他往上走第二格台阶时,从转角的阴影里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
弗恩感到一阵冰冷,那只手按在他的后颈上,立刻让他想起老沃伦的尸体。他来不及躲避,索性整个人向后摔倒,和偷袭者一起滚下楼梯。大概是背脊受到撞击,那人的手挪开了,弗恩立刻转身抓住他的手腕。纸袋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几个苹果正在四处滚动。弗恩的枪口对准他,忽然间,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他感到脸颊一阵疼痛,像被子弹擦过似的。
那人的另一只手举了起来,弗恩移开已经瞄准的枪口,对着他的手臂开了一枪。
没有警告,只有枪声,他已经决定在小镇上绝不再有任何犹豫和警告,不再说“警察,别动”,也不再宣读任何权利。他飞快地习惯了用小镇的方式解决问题。
偷袭者大声惨叫,弗恩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一身冷汗,却没有想象的那么惊险。现在形势对他有利。
“威利·史蒂文。”
“……你认识我?”这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弗恩知道除了疼痛,那是他在偿还代价。
“这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弗恩说,“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是杀害沃伦警官的凶手。”
“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威利·史蒂文喘着气,勉强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你有没有想过,杀害老沃伦和放那两个蠢货出来的不只我一个人。”
弗恩的心狂跳,没有片刻犹疑地扔下他,扑向墙角。这是比枪战更险恶的环境,但是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弗恩的神经紧绷着,忽然间他感觉到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猛地向墙上撞去。
血立刻就流下来,剧痛带来的晕眩感几乎要让他昏厥,弗恩知道一旦失去意识就全完了,他强迫自己忍受住疼痛,握紧拳头保持清醒。第二次撞击时,他找到了反击的机会,没让对方得逞。双方僵持了片刻,弗恩举起右手向背后开枪。抓着他的手松开了,弗恩转身去看,背后却是空的。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强而有力,连手指都充满暴力。弗恩迅速地回忆守卫名单,想找出有隐身能力的人。
坎普·尼尔森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弗恩环顾四周,在地上翻滚的史蒂文已经忍住了疼痛再次举起没有受伤的手对准他。弗恩抬起脚把他彻底踢晕过去。
不要犹豫。他继续告诫自己,这里不是外面的世界,一秒钟的犹豫都会万劫不复。
现在他看不到敌人在哪,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不过好在尼尔森也要遵循铁则付出代价,不可能在周围潜伏太久。弗恩倾听着四周的声音,头部遭受的撞击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也让他明白对方的力气有多大。
就在这时,路克斯出现在楼梯上。他听到枪声匆忙赶来,弗恩向他大喊:“回去!”
路克斯立刻闪身躲回楼梯的转角。
他们都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弗恩不知道尖锐的东西刺穿身体真的会有声音,总认为那是电影里才有的效果。可是那一瞬间他确实听到了声音,然后才是疼痛。他看到一截削尖的细铁棍穿透了胸膛,他没有感到诧异,而是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时身体已经不再受他控制了。
身后的人再次抓着他,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但是奇迹般的,他没有觉得呼吸困难。痛苦很强烈,也使他的头脑格外清醒,连刚才撞击造成的晕眩感也消失了。
“不需要什么主宰赋予的能力,你也会让我们明白什么是代价。这是你说的对吗?”
身后的人走到他左边,弗恩看到了他,他从半透明的虚影变为实实在在的样子。坎普·尼尔森的手臂上爬满深深浅浅的刺青,每一次他消失身影,重新出现时身上就会多一道刺青。他看起来像一张孩子们随意涂鸦的画纸。
“弗恩!”路克斯站出来。
从听到那声刺穿弗恩身体的声音开始他就在发抖。他没有受伤,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但是看着血从弗恩的伤口流出来,看到他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涣散的目光,他感同身受着这种剧烈的痛苦,神经被残忍地撕裂,犹如万箭穿心一样疼痛。
“他没有死。”尼尔森说,“你好,使者。你可以放心,他不会死。哈罗德透视过他,我可以保证现在只是刺穿了他的身体,但避开了所有器官和要害,只要及时治疗,他会和以前一样健康。”
路克斯的目光一直望着弗恩。弗恩的脸上全是汗水,但目光却很平静。他在暗示什么吗?路克斯明白他的心思,他的眼睛永远那么会说话,他在说他不想死,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他比任何人都信任他,他准备好了。来吧。
路克斯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要我做什么?”他问尼尔森。
“跟我走。”
路克斯走下楼梯,走到弗恩身边。尼尔森对他十分警惕,路克斯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事情不妙了。尼尔森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开始谈判,路克斯就对他用了能力。晕眩袭来时,他果断地放开弗恩,消失在空气中。路克斯立刻向另一边望去,弗恩举起枪,顺着他的目光开了一枪。尼尔森尖叫着冒出来,腿上中弹,痛苦地坐倒在地上。
弗恩仍然跪着,开枪的后坐力也没让他倒下,他的全副精神都在这场交锋之中。路克斯用了两次能力,让他右腿剧痛,左手裂开一道很深的伤口。路克斯向他伸出双手时,他也只是摇晃了一下,意识尚存,难以置信为什么他还能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