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旬看着明显示弱的青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青子看他不接烟盒就缩回手,自己在烟盒底部磕了两下。一支金属打火机从烟盒里冒出了头。
左旬看着那支仿打火机的多功能跟踪仪出现在青子手里,心里就狠骂了自己一句,可脸上还是很淡定。“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你想怎么样?”左旬知道青子身上有把刀,也从赵野那详细地了解过青子的身手。如果仅凭武力,想制服对方恐怕是个很大的挑战,如果惊动了阿远,局面就会失控。
“我现在就是个小民,不想涉毒,也争不过官,送这趟货算是配合你任务了,我就求个平安。”青子抬抬双手让对方看清自己完全是放松的,然后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又把自己的打火机也抛给对方。“至于你,没什么破绽。只是我从前有个机缘,知道了左季的身份。所以让阿远对你身上的东西留了心。”
听了青子的话,左旬觉得这次行动的指挥官赵野真是个神人。当初赵野让他向青子漏出左季是自己兄弟时,左旬还觉得这实在是太不靠谱了。现在看来,青子要不是知道有官方的人参与,一定会拒绝送货。如此秦恳的工作白做了是小,如果专卖店再找别的车送货,自己以一个分店司机的身份只怕再没机会了解到“第一站”这种机密的地方。
想到这左旬也放下了几分敌意,试探着说:“那安青你是决定再次跟我们合作了?”
青子心里跟着这话转了好几道弯,原来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就渐渐清晰起来。他笑着说:“我不是那个联系过你们的安青,曾经的小打手罢了。”
“你也别谦虚,和阿远在许爷身边呆了好几年,枪也开过,货也识得。”左旬用话给青子心理的压力加着码。
“散伙那年阿远才十三,一个小屁孩儿,你指望他能做多大的恶?他也就帮人送个货,赚个辛苦钱,可惜命不好,遇上这种事。他拿了你的东西又不认识,以为只是比较值钱的进口货,憋着晚些时候和你换顿酒喝呢。”青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心里揣摩着左旬的想法,判断着他信了多少。“总之,你也看清了,他对你,对专卖店的事,都一概不知。”
“那你呢?前前后后参与了不少的交易吧。”左旬似乎不再想揪住阿远。
“我是被当作‘东西’让许爷买去的,小命捏在人手里身不由己。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能给条活路吗?”青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黯淡无光,但又有东西在里面忽明忽暗,不知道下一秒会变成吞噬良知的黑暗,还是点然光明的星火。
“拿到货不是目的。你们送不了,他们还会再拉新人进来。不如你和阿远跟我到平城走一趟,帮着找到准确地点,掀了这个‘第一站’,事后我可以考虑把你在许爷身边的记录抽出来。”左旬也开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
“你们呐,总是把合作人推到第一线,让他们白白送死。”青子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已经害死了一个安青,还要我俩也跟着搭进去?”
“你真不是‘安青’?那你知不知道银行保险箱里存的倒底是什么东西?”左旬疑惑地问。
青子听完这话就明白了,那天在门外偷听的人不是邹翔而是左旬,或是左旬一路的,怪不得以自己和阿远的本事也只是捉到一只替罪羊而已。
“我知道一点,”青子假意试探着,“咱们交换一下。你说的那个‘安青’倒底怎么回事,总让我背着他的黑锅,我怎么甘心给你当帮手。”
左旬想了想赵野所说的有两个安青的假设,觉得这是个拨开迷雾机会,于是就把当年的事简单地说出来。
“安青”第一次与警方联系是在2003年,那一次缉毒警并没有在交易现场拿到全部的货,但西霸的实力受到了重创。事后,“安青”并没有按约定再与警方联系,连应该拿的奖励都没领。枪战现场找到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所以上层推断“安青”是中流弹身亡了。那时,他用的名字是“草娃”。
可是时隔四年,一个自称“安青”的人给警方提供了另一次的交易地点,并声称自己就是当年的“草娃”。这一次他提出愿意全面合作,以换取无犯罪记录的清白身份。警方在调察了他提供的线索后,口头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可是这个“安青”再一次放了警方的鸽子。主犯死在现场,却不是警方所为,虽然破坏了交易,但留下大量的疑点,给结案工作带来很多困难。
听了左旬的叙述,青子心里的困惑终于一一解开,把从前的事情还原出一个大概。草娃和安青是同一个人。安姐和他不是什么姐弟,而是真正的夫妻。按户口本上记载的出生日期算,当年只有二十岁的安青,被毒犯抢了女人却敢怒不敢言。谎称安姐是自己亲姐姐一起加入了帮派。他忍隐着计划着,借着警方的力量和刚出生的孩子挑起了两大集团的利益冲突,然后用假死的方法躲过了许爷的追查。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处心积虑已久,安姐买下了阿远和青子。随着少年青子很快长得有当地成年人的身高时,他又利用两人身量相仿,伪装成青子跟随安姐出入于那栋别墅,把钱财转出去。
原以为最后一次取货现场出了事,是西霸没把计划全部告诉自己,现在才知道都是安青做的手脚。西霸确实只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倾全力洗劫了许爷的老巢。
取货时自己从不会带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可那一次就快到现场了自己突然发现安青的身份证竟在身上。幸亏已准备溜走就假装犯病,没跟进取货现场。不然只怕自己真的就会变成那颗替死的棋子。
想到这青子不仅暗叹:阿远,你还在做那个发财的梦吗?
第84章 共识
青子听完左旬的话,把当年的事都捋顺了。从而推测那银行保险箱里可能不是什么贵重的金钱财宝,而是可以招来警方注意的东西。这样就算自己逃出了枪战现场,也会在取保险箱东西时落在警方的手里。而安青就可以真正的自由了。
许爷为什么会死在非警方手里,似乎也很好地给出了安青一直都没来找安姐的答案。因为他恨透了抢走自己女人的毒犯,以致于他忍不住要亲手杀人报复。可惜,仇恨最终带他走向了毁灭。
至于安姐的病,可能是安青担心她会露馅没有把计划事先告诉她,事后虽然知道孩子没事,病根却是种下了。从安姐让阿远去取保险箱里的东西度日来看,安姐对丈夫算计了青子的事全然不知内情。
安姐,只是一个完全信任、苦苦爱恋着自己原配丈夫的可怜妻子,一个宁可结束自己生命也不愿意伤害孩子的普通母亲。她被玩*弄被爱慕也被隐瞒和利用,最后在命运的车轮下香消玉殒化做一缕烟尘散在虚空。
青子给了自己十秒钟,默默祭奠了一下安姐的在天之灵,然后从心里抹去对她的一切爱恨。
左旬给了青子一些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说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决定合作了吗?”
青子快速地回神,接上左旬的话头,“保险箱就是个钓鱼钩,警方想开随时可以,用不着问我。我是愿意合作,但前提我得是个自由人。货你可以拿着,也可以先藏起来。人呢,最多能答应帮你押到平城。深入虎穴这种事,我不干!”
没想到青子会是这种反应,左旬狠狠掐灭烟头厉声说:“不按我说的做,你永远都会背着毒犯的罪名。”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抽案底这种事是随便就能办得到的吗?再说你一个当兵的,能把手伸到公安系统里?”青子摇着头好像在说,你呀,说假话的时候也不看看对手是谁!
“你怎么知道……”左旬觉得脑皮有点发紧。
“刚见面时我就注意你一手的枪茧。掀赌场这种事能轮到缉毒警来做吗?”
被青子看出了军人的身份倒不会对全局造成什么影响,只是……被识破了,太没面子。
“安青,”左旬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又把话转到青子身上,“你三番五次地出尔反尔,真以为每次都可以逃出法网吗?”
“都说了我不是‘安青’。他第一次联系你们的时候,我才十二。你觉得十二岁的我有没有本事耍得警方团团转呢?”青子挑衅地说。
“你这么说也没用,除非去投案,公安部门自会查出真相。”左旬根本不理会青子的激将。
“投案可不行。这样吧,我给你一只手去做骨龄鉴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说着青子把左手摊开伸向左旬。他手里有一把普通的折叠水果刀,只是拉出的刀刃闪着逼人的寒光,应该是被重新打磨过了。
“你担心这刀不行?”青子轻蔑地瞟着左旬眼里的犹疑。
刀刃锋利但毕竟是把小刀,想刺进柔软的皮肉应该没有问题,如果要砍断骨头怕是一下不能成功。于是青子先在左手腕关节处划出一道血线,然后再次把手和刀递到左旬面前说:“从这下刀,沿着关节的缝隙慢慢割就不会崩坏刀口了。”
左旬皱着眉往青子脸上看了一眼,只见他正肯切地望着自己,那表情不像是要人去割掉自己的手,反倒像催促对方去品尝一道美味。
“真是亡命之徒!”左旬不仅暗骂。
“怎么,让我自己来?”青子见他还不动手,就把左手扶在旁边的树干上,右手握紧了刀柄,用力挥下去。
青子眼里放出了戾气,握刀的手臂也暴起了青筋。左旬看他是动真格的,忙出手一击弹开了青子的右手,随后骂道:“测出骨龄和‘安青’不同有什么用,见不着你的人,怎么能证明这手是你的?头儿还说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是个十足的莽夫!”说着利落地掏出一小卷卫生纸缠上青子正在渗血的手腕。
青子转了转被左旬击痛的右手,把刀收了起来,然后不无失望地说:“这样啊!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辈子只能顶着‘安青’的罪名东躲西*藏了。”
其实青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看出左旬已然是信了大半。自从上次赵野提到“安青”年龄比自己大,他就一直在想怎么能证明自己不是“安青”。他当然不可能真给对方一只手来测骨龄,这只是做出一种绝然的姿态,让对方相信自己。他希望这个左旬足够聪明,能够看出自己的决心和这种办法的不可行性。同时也希望他别聪明过了头,看破了自己演的戏。实践证明,左旬的智慧刚刚好。
“这一次你想逃离警方的视线,简直是痴人说梦?”左旬不屑地说。
“是吗?”说话间青子快速抓起地上装粉的背包,一个侧身大力抛,远远地甩进了湖水的深处。
左旬立刻变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青子指着东西落水的地方说:“看好了,我给你露一手。”说着把多功能跟踪仪向湖里抛去。左旬见状急忙去截,但是他没想到青子先发的是假动作,等自己被晃开了才真正把东西抛出去。左旬抬脚扫向青子,青子为了让落点准确地重合,并没有及时躲开被绊了个趔趄。青子缩手去撑树杆,却被闪身过来的左旬气愤地扭住。青子也没还手,任对方扭着胳膊把自己摁在树干上,吃吃地笑出了声。
“现在还有多少精力跟着我?军警合作,动作不小,只怕对方手里的家伙就够你们头疼的。现在货又丢了,会不会分派人手来找呢?这设备的防水性能要是不好也怪不得我了。祈祷这几天别下雨吧!”
游泳,左旬是会的而且游得还不错,但是这会撇下青子一伙人去捞跟踪仪毫无意义。所以看见打火机砸在皮包的落水处,荡起了层层涟漪,左旬只能愤恨地说:“青子,你会后悔的!”
“现在要么按我说的办,要么咱们就此别过。你一个人想留住我和阿远怕是不太容易吧。”青子相信自己在这次行动中,实是条微不足道的小鱼。
左旬在心里衡量一下,现在犯不着跟他闹僵,到了平城事情还有转机,也许赵野根据自己传回的信息,已经把人手集中到那了。想到这左旬放开了青子,妥协似地说:“好吧,就听你的。到了平城我自己带着翔子去找他们交接。之前你得保证我的身份……”
“没问题。”说着,青子和左旬伸出的右手击了一掌。
一路无语,两人往回走的速度比去时快了不少。阿远把邹翔弄到车箱里还睡着,自己迎上青子说:“你俩怎么走这么长时间,我都等不急了。”
“有什么事吗?”青子觉得阿远的脸色不太好。
“你看这个,从他身上发现的。”阿远把一个纽扣式的东西递给青子。“这跟之前他给我用来对讲的好像不大一样。”
青子把东西交给左旬,“是定位仪?”左旬仔细看看朝青子点点头,跟了一句:“好像已经坏了。”
“真是定位用的?我也这么猜的,刚才把它给砸了。”阿远狠狠地说。
“只怕要坏。”左旬不由得皱起了眉。
第85章 换车
青子叹口气说:“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只能尽快离开这,别让他们在山里堵上。”
“怎么回事?”阿远还没明白过来。
“路上给你解释。”青子拉着阿远上了车,左旬启动了车子往林外开。
可能是第一次让阿远他们送货,专卖店有点担心,就给了邹翔卫星定位仪。如果定位仪时时传回信号,就说明一切正常。即使在什么地方停留,对方也要有个观察期。可现在信号消失,只能说明出事了。这离平城很近了,货量又大,对方一定会派人到信号消失地来查看。
为了避免他人起疑,除了那个“打火机”自动把音像数据传给指挥官,左旬并没有准备其它方式与赵野联系。所以他们现在全完是处在孤立无缓的状态里。如果在山里被截住会是什么局面,谁也难料了。
阿远心道这不是捅了马蜂窝?“青子,既然不打算吞那些货,你干嘛埋了它们,装作不知情送到店里不就完了,何苦惹上这些势力。”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拦我?总想着万一躲过去能捞点好处是不?这东西沾不得,更不能给他送去。被人当猴耍都是轻的,真被查了你我就会被抛出来,成为替罪羊!”青子猜测凭着阿远的机灵,不可能一点看不出这里有问题,他只是不想去查这里面的细节,想睁一眼闭一眼送货拿钱,继续卖丁老板的包。当着左旬青子不能质问他对自己有所隐瞒,只能接着话茬点明他这个有侥幸心理的法盲。看着阿远渐渐转变的脸色知道他已经不再抱有幻想,而是担心接货的人找自己麻烦,青子就接着说:“干这个的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国内又在大力打击。只要出了南省,你以为他们有多大胆子,敢大张起鼓地追着咱们满世界跑?”
“那现在怎么办?对方己经察觉了,咱们还能跑出南省吗?”阿远也知道是自己把事搞砸了。
“赶快回到有警力和人员密集的地方,对方就不敢动用枪支。如果使用冷兵器,你我结伴还有机会。真逼急了,你还可以报警,送一趟A货没多大罪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平安回家了。”青子的最后一招是帮阿远考虑的,自己的安危并没有计算在内。
阿远听到最后心里一动,这个青子怎么会让我报警。我到时可以用洪飞的身份扮个无辜卷入的受害者,那他呢?他不是说赌场的人都可能被通辑又怎么敢寻求警方的保护。我得提防点,连阿海那么强悍的角色最后也栽在他的局里,我可别让人当枪使还在傻子似的说“谢谢”。
定下对策,大家又在往回走还是去平城两条路线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青子想对方多半会从平城过来,所以往回走,可以争取到更多避开他们的时间。但是左旬认为平城警力优于小镇,如果能抢在对方找到他们之前进了平城,就可以占到主动。
躲,总归不是办法,那就搏一次吧。
货车从林中颠簸而出,直奔平城。
“厢货太不灵活,目标又大,要不咱换换?”刚走出不远,阿远就瞄上路边停着的一辆长城M4,心里痒得很。青子听了笑着对左旬说:“特殊情况,用吧,不然只怕会死在路上。”阿远觉得,青子埋完东西回来和左旬亲密了不少,这俩人究竟在林子里干嘛了?难道说“兰陵王”的战裙起了作用?
左旬想着这时候不能太拘泥于小节,就点了头。那车里没人,但车顶上载的帐篷并没卸下来,可能车里的人只是跑到林子里方便去了。阿远推门想先过去看看,被青子一把按住。“老司机在这,哪显着你。坐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