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犹如被定格在地上,两脚竟然不会动了,自己的双手还交叉握在背后,挣不得挪不得。
“就当作是这顿饭的回礼,”顾晴朗动作很轻,却是实实在在触碰着的,“抱一下,我就回去。”
他开口的声音太沉太麻,袁越快速地眨着眼,自己的身体就从耳膜开始,化得起了鸡皮疙瘩。
顾晴朗的手从袁越的背,缓慢又坚定地找到了袁越交叉在身后的手,也握到了那把伞。
他轻轻笑了一声,犹如一声宠溺的叹息。
“……我喜欢林余声。”袁越说。
顾晴朗顿住,松开了对他的怀抱,对上袁越的眼神。手与手之间的触感还在,顾晴朗的手掌很热,并不细腻,略有粗糙,覆在袁越冰凉的手上,竟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袁越把伞递给他,又说了一遍:“顾晴朗,我喜欢的是林余声。”
窗外轰隆一声巨响,闪电哗地晃在两人之间,楼道昏暗,房内却一片敞亮。
一人在亮光下,一人在暗处里。仅仅一门之隔。
刚刚的拥抱,袁越的睡衣也被沾上了雨气,可他的眼神分明一片,没了刚才拥抱时的慌张,眨眼的频率一如既往,说话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回荡在楼道里,又隐入在一片雨声中。
顾晴朗没接他的伞,头发上的雨珠从眼角流入到脸颊。
明明没有眼泪,袁越却觉得他像在哭。
像是一场无声的战役,许久顾晴朗才轻启嘴角,道了声:“我知道啊。”
雨依旧在下着,可袁越的伞并没有送出去,它被放在门关的鞋柜上,像是个遗弃者。
袁越深呼吸了两次,刚才的胸口太闷了,看向顾晴朗时,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明明看上去一脸无所谓,可袁越偏偏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他表情下的情绪。袁越甩了甩头,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漫无目的地逛着网页,其实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只不过为了打发时间。
这种茫然的情绪袁越已经很少有过,他习惯于用自己的戾气抵挡所有的心烦意乱,可顾晴朗比他想象的更加难缠。
他甚至做不到干净利落地把他撇下,这番不符合自己的拖泥带水着实让人生厌。
袁越以前做事靠的就是这股干净利落到让人哆嗦的冲劲儿,他没有后顾之忧,做事不计后果像个疯子。
就像自从知道王虎把骆小天养在家里的目的是为了拐卖人口,袁越毫不犹豫地就在第二天一早,等到王虎出门后,便把骆小天叫醒。
袁越翻找家里所有的钱,也不过寥寥无几。
骆小天一脸迷蒙地看着他,问他要去做什么。
袁越无法和他解释,无法解释王虎留着你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法解释可能把你拖进深渊的人就是自己,无法解释唯一的朋友可能就要被自己害了。
袁越只是说:“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了,你跟我走吧。”
他说话的口气依旧镇定,可双手互相揉搓的动作泄露了他的不安与慌张,他把几张破碎的纸币塞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又把一些零散的硬币和骆小天分了分。
骆小天眨着眼睛,开口清脆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我跟你走。”
他们低着头,做鬼似的快步离开了南欧巷,南欧巷的早上总是纷杂一片的,没有人会注意两个小小的身影。
“我们去哪儿啊?”骆小天眉头皱成个八字,虽然他不理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在他心里,袁越就好比他的靠山。
即使这个人很瘦,也没有自己长得高,基本上不对自己笑,但他对自己好。
骆小天知道,他能感受得到。这是他离家出走以来,能够认清的事情。
他们一路跑到了天桥下的角落里,这是袁越以前乞讨过的地方。
骆小天愣愣地转头问他:“我们要去哪儿?”
因为两人走的太快,突然坐下来才觉得一阵气喘,袁越面色有些苍白,膝盖也开始痛了起来,“找到你家里人,你该回家了。”
骆小天瞪大眼睛,刚想反驳,就被袁越厉声呛了回去。
“你有家,你就得回去。不然我们都得死在外面。”
“除非你想死。”
袁越从没对骆小天说过这样的狠话,虽然袁越一向语气不好,但骆小天不觉得难听,可这两句话,实实在在把骆小天吓着了。
骆小天胆子小,他拉了拉坐在地上的袁越的衣角,小声说:“我会找的。”
袁越站了起来,对他说:“你先躲在这儿,我去买点早饭,马上回来。”
“好。”骆小天乖乖点头。
袁越跑到早餐店时,很多学生在排队,对面就是一所高中,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昨天的作业,与自己喜欢的女生。
袁越垂着头排在最后,虽然这里王虎不会来,但不保证南欧巷的其他人来,他时刻都警惕着,生怕被看见。
“嗨,林余声!”
“早。”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进袁越耳朵,袁越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前方的人正转头与别人谈话。
是那个人,那个在餐馆点糯米糍的人。
袁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地要跳出嗓子眼,看了一眼就立马低下头,可耳朵却时时刻刻听着那两人的交谈。
林余声。林余声。林余声。
袁越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直到林余声买完早饭朝学校走去,袁越才敢抬头望着他的背影。
“好了,你快找你父母吧,我带你去警局。”袁越把馒头递给骆小天,骆小天拿起馒头就大口吃着。
“小越,那你怎么办?”骆小天吃得急,塞了满满一嘴,说话含糊不清。
袁越咬了一口馒头,“我当然回去。”
“你要不和我一起去我家吧,虽然王叔叔对我挺好的,但我觉得他对你不是很好……”骆小天现在还不知道,他口里的王叔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袁越听得悲哀,心中愧疚四起,“他是我继父,我当然要回去。而且我还得等我妈回来,跟你回去算什么。”
“好吧……”骆小天有些泄气,嘟着嘴不再说话。
两人吃了早饭就往警察局跑去,袁越就待在警察局门口,看着自己的脚尖。等了一会儿,骆小天就出来了。
“已经登记了,联系到我爸了。我觉得他会打死我……”骆小天一脸委屈,袁越苦涩地笑了笑。
“好,我在这儿等你爸来。看着他打你。”
最终袁越一直陪着他,骆小天的爸爸来了,骆小天躲在袁越身后不敢去看,那男人把骆小天拉出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在骆小天杀猪般地哭声中抱住了他。
袁越看得眼酸,又觉得嫉妒。
“听小天儿说,是你们家收留了他,我得去谢谢你们。”骆小天的爸爸对袁越说。
袁越想推托,这哪是什么收留,还好没出事,不然自己一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儿。可骆小天的爸爸强烈要求,袁越只得把他们带回王虎家。
王虎那时正在大发雷霆,瓶瓶罐罐砸了一地,在袁越开门时巴掌就要上来,看见骆小天的爸爸才没打下去。
骆小天傻乎乎地对他爸说,这是照顾自己的王叔叔。袁越低头站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骆小天的爸爸万分感谢地握着王虎的手,王虎被说的一愣一愣,直到收到感谢的支票时才反应过来,红光满面,兴奋不已。假惺惺地道着,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张十万元的支票,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王虎万分珍惜地捧着这张支票,笑得合不拢嘴。
骆小天他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站在角落的袁越,可怜兮兮地说着:“小越我舍不得你。”
袁越回抱住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以后别任性,好好听你爸的话,下次你再这样……恐怕没那么幸运了。”
骆小天他们就这样走了,袁越扫了一眼被支票迷昏眼的王虎,自己默默走到阳台的位置,躺了下去。
可王虎还没开心多久,他就死了。
当晚他喝着酒拿着支票,跑到阳台上对袁越大喊,骂着袁越的妈妈现在一定会后悔,毕竟他现在很有钱很有钱了。
袁越蜷缩在角落看着他举着酒瓶发疯的模样,再眼睁睁看着他从阳台的栏杆翻下去。
那栏杆早就松动了,只是王虎一直没理。
就这样,他抱着他爱的酒,他爱的钱,倒在袁越眼前,死得心满意足。
12.
骆氏集团即将开展三十周年庆典,骆小天身为隐匿于市的太子爷最近也忙了起来。通过对员工的问卷调查,集合民意,决定庆典过后公司一同放假旅游。
骆小天为庆典开幕式东奔西走,整天穿着像模像样的西装跑遍各家友公司,连和袁越见面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每次都在电话里抱怨了没几句,就因为有事着急忙慌地挂断。
按骆小天的话来说,自己这个太子爷才真是过得生不如死。
袁越身为销售部副经理,为了之后休假的工作调整,也持续几天加起了班,回到家时早已月色升起,接近凌晨。
而在家门口,时不时有几盒用密封盒装着的小菜,乖乖地被放置在地上。
袁越蹲下身将它们捧起,不是很烫了,但依旧稍稍地发着热,只要放进微波炉里转一转就能当夜宵吃。
顾晴朗并不是每天都会做菜送过来,没有的时候就会发微信给袁越。
通常是工地忙到晚了,或临时要出差,并不在意袁越回不回消息,颇有自说自话的意味。
手艺很好,袁越好几次都忍不住问他,这些菜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店里买的。
不知道他能坚持这样多久,不过总会消停的。袁越吃着糖醋里脊,就着饭几下入了口。
这样的日子安逸且宁静,饱腹感总比饥饿来得好。
而通常这时,顾晴朗的微信又会发来。
“吃完了东西稍微站会儿,不然会胀气。”
袁越瞅了一眼,心里腹诽,哪里来的自信认定他会吃完。
即使这样,他还是如顾晴朗所说,站在客厅看了会儿没营养的电视,到实在累得撑不住时才上床睡觉。
庆典举办之前,公司有个临时任务得让袁越去外省出差,约莫着三四天,赶在庆典开始时回来,袁越带着销售组的吴旭和另一人一同前往机场。
在机场登机时,袁越突然想到顾晴朗,便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同顾晴朗发消息,在聊天界面停留地有些久,最终还是发了一条不咸不淡的话。
“这几天我要出差,别送菜来了。”
看着消息发送,袁越一行人的登机时间也到了,吴旭先进关第一时间朝免税店跑去,一边跑一边和女朋友打电话,聊着需要给她带什么回去。
袁越手里握着手机,顾晴朗的消息并没有回,他也不再看,关了机走入登机口。
“袁经理,你是不是……嘿嘿,谈女朋友了?我刚刚看着你拿着手机,明显就是在等人信息。”吴旭坐在袁越边上,因为私下销售组关系都不错,再加上吴旭这段日子跟在袁越身边最久,逐渐了解这个被外人说起就是刻薄上司的人,其实人好的很。
袁越愣了愣,斜睨了一眼吴旭一脸八卦的表情,没有回话,冷漠地转头看向窗外。
吴旭识趣地笑,接过空姐递来的咖啡,献宝似的捧给袁越,“袁经理消消气,是小的多事了。”
袁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咖啡:“上个月的销售总结,就由你起草一份,再交给我修改吧。”
吴旭哀嚎一声,袁越泯了口咖啡,便阖眼休息。
这次的出差比想象中的轻松,在第二天就把事情谈妥,只剩下一些后续跟进,吴旭和销售组另一人一同去附近转悠,并准备白天去这里的著名景点旅个游。
袁越没有和他们一起去,而是到了酒店把白天谈的内容与合同整理完,再由电脑进行比对记录,做完这些事才去洗澡准备睡觉。
睡前手机发来消息,是骆小天的,他问袁越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给他带点当地的特产。
袁越回了声好,收到了骆小天的大拥抱表情。
袁越微信好友寥寥无几,就算是平常工作关系也通常是电话联系,退出骆小天的聊天界面,便能看见下面待着顾晴朗的仙人球。
自从两天前他发了条消息,顾晴朗便一直没有回他,这并不像他的风格。
袁越心里觉得蹊跷,可也只得不了了之,便把手机搁在一边,睡了下去。
在第三天晚上,袁越一行人回程。
袁越到家时,特意?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粢饪疵趴谟忻挥胁撕凶樱挥行碌模吹故窃诔霾钪胺旁诿趴诘目蘸凶樱獠欢匕谠谠亍?br /> 袁越蹲下把饭盒拎进门,先打了电话给骆小天。
“喂,我到了,特产我放在这儿,你有空过来拿。”
骆小天那边很嘈杂, 袁越想起第二天就是公司庆典,骆小天现在一定还没回家。果然骆小天一接到袁越的电话便委屈地抱怨起来。
“小越,我真是快不行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我去啊,我们家老头子是不是故意折磨我的?”
袁越首先将屋子开窗通风,再把行李箱的物品拿出来,耳边夹着电话,到厨房烧了壶热水。
“你坚持一下,办完你就可以旅游了。”
“哎哟,这日子好难熬啊!不过旅游地我已经选好了啦,我们去滑雪吧,很好玩儿的!我已经和余声哥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啦,可以带家属的,我们不要吃亏呀!”
“……”袁越倒水的动作顿住,把手机直接开了免提放在一边,“林余声……也来么?”
“是啦是啦,这个地方还是他推荐我的,不过晴朗哥可能来不了了,他现在住院,不知道那个时候能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啦!哎哎,你等等,小越和我聊天呢!”
“住院?”袁越皱眉,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怎么住院的?”
骆小天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也不清楚啊,余声哥说是有点脑震荡,他们工地出了事故,好多人都受伤了,前两天新闻里还播了呢。我不和你说了啊,他们真是没我不行了!”
骆小天挂了电话,水也煮开了。
袁越见到厨房里堆着没还的饭盒,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朝顾晴朗发了条消息。
“我回来了,什么时候来拿饭盒?”
这回过了不久,顾晴朗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我也出差了,这几天不能来拿,先放你那儿吧。”
袁越咬下嘴上的死皮,喝了口刚到的热水,烫到喉咙都要烧起来。
随后他直接点开顾晴朗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那里足足响了有十几下,明明刚刚还回过消息的人,袁越面无表情地听着毫无音调的嘟声,水杯中飘着几缕热烟。
那里终于接起,却没有发声。
袁越轻吸一口气,缓缓道:“顾晴朗,我只说一句话,你听好。”开口时,袁越的声音有些哑。
那头并没有回,可袁越知道他在听,“我自己骗过很多人,但欺骗是我最反感的事情。”
电话贴近耳朵,袁越才能听到电话那头呼吸的声音。
顾晴朗终于开口,还是那么沉,那么麻,直直白白透着可怜,袁越最听不得这样。
“我住院了。”顾晴朗呼出一口气,“我挺疼的,小越。”
一句挺疼的,把袁越原先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头,袁越脑间瞬间闪过许多顾晴朗的画面,如同电影闪回特效一样,每一刹那都是他吊儿郎当,随性坦然,恨不得无法无天开天辟地的样子。
袁越手指点着玻璃杯,良久才回:“你疼着吧,不是还没死么。”
“以为自己要死了,但还有话没和你说。”顾晴朗语气里带着笑意,袁越眼前便出现了他嘴角勾起时,眼下那条细细的纹路。
袁越来到顾晴朗的病房时,已经晚上九点,医院里很安静,他推开顾晴朗的病房门,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脚上还打着石膏。
本就邋里邋遢的样子,这下变得更狼狈了,不过凭着顾晴朗的脸皮,这种形象上的事,他丝毫不在意。
袁越家里没菜,没时间自己再买菜做菜,只得在饭点里打包了几样清淡的,装在顾晴朗以前给自己带菜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