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妇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那情妇的头发抓落了半边,又捧起从自个儿早餐摊捞上的一碗热油,直接浇在他老公的生殖器上。
这些事儿做完她对着自个儿哇哇大哭的孩子恶狠狠地咬牙道,你爹死了,今后你就只是我的儿。
可他的儿子最终死了,五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救不回来,之后就没人再看见那妇人的小吃摊,而是过了几年后,直接开了家餐馆。
袁越在那儿打工的时候就时常想,这妇人会不会讨厌自己。毕竟如果她儿子还活着,就和自己一般大,可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打破,因为显然这个妇人不仅讨厌自己,还讨厌着所有人。
她嫌着袁越动作慢不灵活,大声斥责着袁越赊账的继父,泼辣地对所有催着上菜的顾客骂着脏话,就像一个身披铠甲的女斗士,无时无刻地向所有妨碍她或者单纯让她不爽的人开火。
袁越觉得,没准自己刻薄的毛病多半来源于这个女人,因为她是袁越接触得时间不算最长,但记忆最深刻的女人。
其次才能排到他妈。
袁越他妈用风姿绰约来形容并不为过,不然带着袁越这个拖油瓶哪能那么容易再嫁,南欧巷的人只见过他妈一面,在这个地方见不了什么好看的人,见到他妈时各个都觉着惊为天人这成语确确实实不只是存在于字典里。
袁越趴在阳台的角落,看着自己从厨房灶台边没烧完的照片灰中找到的一张相对完好的照片,他妈和他继父站在一起,他妈穿了条红裙子,笑得明艳动人,他继父满脸涨红,搂着他妈的腰。
那张照片的角落站着面无表情的袁越,以及袁越脚下被继父丢下的酒瓶。
然后这些酒瓶就不再陌生。
他妈走了,在和他继父结婚的后一天,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袁越。
这仿佛是个可以预料的结局,袁越唯一庆幸的是他妈居然还想得到将他托付于人,只可惜所托非人,但他妈或许压根儿不会在意。
袁越九岁那年来到南欧巷,在他妈走的一年里,王虎还会让他睡在床上。王虎是他继父的名儿,可活得却是连鼠都不如。
或许王虎还对袁越他妈有希望,毕竟自己单身那么久好不容易天上掉来个漂亮媳妇,谁不会以为自个儿在做梦,只是这梦时间太短,还没回过味儿来就醒了,醒了就还想再睡下去。
袁越一直有些怕王虎,一是那人长成一脸凶相,回来时满身酒气。
二是,袁越知道他妈不会回来,所以王虎对他的转变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年时,王虎便不让他上学了。
袁越转到南欧巷那所小学还是王虎帮他转的,王虎对那儿的老师说自己是他爸,替他转学。那时候学校还没现在那么正规,收学生没有要求,只要付钱了都能进,袁越就天天待在一堆连三年级了连拼音都不会念的人中,坐在那儿咬着笔杆儿捂起耳朵背书。
可即使这样,也比在餐馆打工好得多。
王虎的耐心早在第一年耗尽了,像是火药爆炸定了倒计时,指针一到,装腔作势的假象都将轰然毁于一旦。
给的借口是转学,学校寥寥问了几下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在袁越退学的第二天,他便到了餐馆。
这个餐馆袁越知道,就在袁越那栋居民楼的对面,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的晚饭吃的就是这家餐馆的东西。
可这馆子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字,就是一家座落于居民楼底楼的商铺,似乎是原来的老板要搬走,才把这商铺便宜转给了妇人,里面装修还是原来的,随意摆着几张旧桌椅,排油烟机的呛鼻的气味可以弥漫一整条南欧巷,居民提过意见也直接骂过,可妇人是老板,谁都骂不过她。
袁越不知道那妇人的名字,只知道原来的员工都叫她黄姐,袁越年纪太小,只敢叫了声老板娘。
谁知也被妇人骂了回来:“你有本事找个老板去谁来做你的娘?”
袁越便跟着别人一样喊她黄姐。
在南欧巷当然也不会有雇佣童工不合法这一道理,这里是最底层最脏烂的地方,谁一高尚只会显得格格不入。
餐馆什么都卖,最普通的小炒早饭,火锅涮肉,没有卫生可言,什么合人胃口就做什么。
袁越的工资是一天五块,包饭,只不过他的饭都是客人吃剩下的。
但这样的状况马上就变为没有钱,因为王虎来这儿白吃白喝,所有的账就自动记在了袁越头上。
于是袁越的饭从原来的三顿变为一顿,那五块钱自然就没有了。
黄姐作为老板,只负责收钱和骂人,她在门口有一张藤椅,整天就坐在那儿,像个门神。
厨子是黄姐她表弟,倒是什么都会烧,但在袁越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道糯米糍的甜点。
这还是当初他有一次从老家回来,带着分给他们的,袁越就吃了一块,便再也忘不了那个味道。
之后这糯米糍就被写进了菜单,价格堪比主菜,所以鲜少有人会点,点了也会因为省钱而吃光或带走,袁越便再也没有吃过。
袁越其实不爱吃甜食,小时候吃过他妈泡的冰糖雪梨茶,说是能治他的咳嗽,可吃了一口险些就吐了出来,甜到齁喉咙,差点儿没把他的喉咙喝坏。
可这糯米糍不一样,小小的一团,外衣包裹着细细粒粒的白糖屑,艾叶红豆掺和着糯米,搓成了滑软黏稠的外层,中间的芯子是打成浆的蛋黄酥,最后裹上面包粉放入油锅里噼里啪啦一顿炸,出锅时金灿灿的像金元宝,外表脆内里嫩,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袁越做梦都梦过它,醒来时留了一地口水。
啊,他自从被退学后也不睡床了,而是睡在阳台里,南欧巷一切以旧为主,房子的外墙是成片脱落,屋内自然也是如此。
王虎家是水泥地,没铺地板,袁越就睡在一层席子上,身上盖的是破洞脱线的毛巾毯,身边挨着已经松动的栏杆,他睡觉不敢翻身,担心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楼上掉下去。
可他却觉得这儿有他曾经没体会到的安全感,因为他不用再因为睡在床上与满身酒气的王虎见面,王虎也不用因为见到?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肫鹚遣豢赡茉倩乩吹穆杪琛?br /> 于是袁越在阳台睡得挺好,他把阳台当作是自己的小空间,晚上夜深时抬眼还能看见月亮。
他的名字是亲爸起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脖子后有一个月牙胎记。
袁越小时候曾问过他爸,为什么不叫自己袁月牙,他爸抚着他的脖子笑说,月亮缺个口子,得帮你填上。
可这小空间给了自由却给不了舒适,袁越在餐馆做事时几乎没出过什么错,前期被骂惯了,后来自然动作利索了上来,可阳台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不避雨。
某个下雨天,袁越被淋了一晚上,第二天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浑浑噩噩到餐馆,还刚巧有一个服务员请假,当他端着烧红的锅子时,又不知哪儿伸出的二郎腿正巧蹿到他腿前。
他摔了,锅也翻了,四周惊起一片叫声,袁越耳边轰隆隆地一阵巨响,腿上如同被火舌侵蚀,他噗通一声跪在满是热汤的锅子里,随后便只能听见黄姐的破口大骂。
他想大喊,说他看见前面的人了,那人穿着看上去就像贵族学校的校服,很有钱的样子,所以他把锅子往自己身上倒了,他没有伤到人,他不用赔钱。
只是谁能先把他扶起来。
他的膝盖太疼了。
7.
第二天一早,袁越是被骆小天喊醒的。
骆小天在昨晚睡下后,就算袁越没有回几句也依然叽叽喳喳盘算着今天的计划,最后说着说着自己就睡着了,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我的马里奥BGM已经响了三遍!袁越你都不醒!”骆小天穿戴整齐,还用发胶把自己天然卷发做了个上翘造型,“怎么样,我今天走的是贵公子路线!”
袁越的半张脸被被子遮着,眼睛压根没睁开,他皱着眉嫌弃着骆小天把窗帘拉开的动作,一股脑又躲进被窝。
袁越天生爱睡,只要不是在工作日,他的本能就会发挥到淋漓尽致,或许是曾经有过睡不够的阶段,长大了便更要变本加厉地讨还回来。耳边弥漫着骆小天的催促,身体却倦得一点都不想动,若是放在周末他一个人在家,便会窝在床上一直到下午。
“啊呀你看,余声哥都问我们了!”骆小天自来熟的本事一点都没变,他早就和和林余声他们交换了手机号,此刻正拿着刚刚收到的短信凑到裹成一团的袁越面前。
这个名字果然比任何闹钟更管用,袁越迷蒙的思绪顿时清醒,他长叹一口气,把遮住自己的被子掀开。
南方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很难积起来,经过昨天一天,仅仅是在屋檐的边角以及草地上布了星星点点,袁越抬头看了眼升起的太阳,想必雪大多已经融化了。
他和骆小天到达旅社楼下的餐厅时,众多人已经吃完在讨论今天的活动。
袁越刚到门口,便看见了正和徐婉说话的林余声。他们身边还坐着顾晴朗。
“嘿!在这儿!”徐婉今天穿着米色羊绒大衣,扎着爽利的马尾,妆容精致又不失自然,她朝着骆小天他们招了招手,林余声见到也笑着挥了挥。
只是顾晴朗始终没有抬头,专心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
“早!”骆小天爽朗地朝人打着招呼,袁越视线对到林余声时轻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在他们对面坐下。
“给你们先拿了些吃的,你们再不来早餐时间就要结束了。”林余声笑说。
“谢谢啊!都是袁越,怎么叫都叫不醒!”骆小天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还不忘揭发他们迟到的始作俑者。
袁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觉得心里有一丝丝暖,好像能把他冰凉的手都焐热似的。
他低下头,看着小碟子里的早餐,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
那是一块糯米糍。
袁越内心如潮水翻涌,他的喉间一下子被哽住了,艰涩异常,像灌下了铅,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却控制住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个……”
“怎么啦?”骆小天吃得起劲,嘴里塞了一堆,听到袁越说话就朝他那儿看了眼,“咦,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哎!”又瞅了瞅自己这边,发现自己这儿也有一碟,便把那碟里的糯米糍拣到袁越碗里,“呐,我的也给你吃。”
骆小天知道袁越喜欢吃糯米糍,从小就知道。
骆小天小时候是个调皮大王,却总能讨人喜欢,因为别人都认为他那是傻乎乎地顽皮,没有坏心眼,不作数的。
骆小天家境富裕,难免被养得娇惯些,有些小少爷脾气。
于是有一天,他爸教育了几句他的顽皮,小少爷一生气便学着电视里的主人公离家出走了,于是他这一顽皮差点把自己玩了进去。
那时骆小天十一岁,也是袁越在王虎家待的第三个年头。
袁越第一年在王虎家虽然忐忑却还是当着人家的继子,第二年被退了学在餐馆打工,第三年就因为膝盖受伤行动不便而被王虎支去了路上乞讨。
一顿混乱的餐馆袁越无疑是影响生意,他能听见有人拉着他送医院,可他被黄姐大力拉走,黄姐道着她会送他进医院。
可袁越知道黄姐并不会。
她是怕送进医院被查到自己在这儿当童工,袁越听见了这几天黄姐和别人偷偷提起的事情,说最近开始查商铺用童工了,只是还没查到南欧巷来,再说南欧巷没有医院,也没人敢生病,要治病得乘着一小时公车,还得花钱。
没人舍得。
袁越好不容易把双眼被疼出来的眼泪擦干,王虎正从一场酒醉中醒来,他皱着眉,一脸不耐,显得额头上的皱纹更像一只被扰清梦的老虎,满屋子都是散落的空酒瓶,弥漫着浓厚的酒味。
在袁越记忆力,王虎从来没笑过,除了和他妈拍照那一天。
可袁越并不怪他,现在的他寄人篱下,他不是没从餐馆里那台悬挂起的四方电视里看见一条条儿童被人凌辱虐待、浑身伤痕的新闻。
可王虎至今都没打过他,只是会在醉酒后骂他和他那自己都不想反驳的妈。
我没钱给你治,你出去乞讨吧。
王虎给他指了条路。
袁越并不想乞讨,可他的膝盖被烫成那样,空气中的温度与伤口接触时,火辣辣像被烧焦似的疼,袁越仿佛闻到了一股肉味儿,分不清是刚才的烧锅还是自己的膝盖。
随后他真的去乞讨,当然不是在南欧巷。
南欧巷的人与人之间了解得很,他们每天都会有人因为菜价的一毛五分而大打出手,根本不会花在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身上。
所以最后他那流了脓也烂了肉的膝盖是路人给他买来药膏涂的,也是路人给他用绷带包的,他走路不方便身体又瘦得慎人,的的确确不用装就可怜到极致。
他逐渐发现,他这样坐在路边一天能挣到的钱比在餐馆一天工作的钱还要多,可他有点坐不下去了。
膝盖的伤疤慢慢地形成了两块深色泛红的痂,还有几条肉没好,袁越盯着这丑陋的痕迹想,这以后大概就变成了疤。
就像是他妈肚子上的那一条一样,据说是因为生下他而留的。
他妈是多爱漂亮的人,居然愿意为自己留下疤,这样想想,袁越又有点想她。
王虎最近似乎忙了起来,袁越时常回去都见不到他,有次袁越听见他像是和谁打着电话,说什么赚钱不赚钱的事儿,大抵是谋划着做生意。
有天当袁越回来时,王虎的饭桌旁留了他的椅子,饭桌上还有菜,是餐馆买的,因为有一块他喜欢吃的糯米糍。
王虎说一直没见着他交过朋友,以后可以把朋友领回家,两个人做个伴。你把朋友领回来,你就不用去乞讨了,继续去餐馆打工。
袁越愣愣地看着王虎,咬着口里的糯米糍,低着眼点了点头。
于是袁越在第三天就领了骆小天到自己家来。
袁越乞讨的地方不固定,因为总有人来问东问西,可他大多时间是在一条天桥上乞讨的,天桥另一端就有一所高中,总是有来来往往的学生走过,他们比袁越年纪大了许多,袁越坐在角落时总能听见他们嘻嘻哈哈分享着校园发生的事,他只是低头听着,从来不抬头看。
他有些想和王虎说,能不能他把朋友领回去,就让自己去上学。
骆小天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小少爷出走了就一个劲儿往远处跑,没两天身上的钱就花完了,样子看上去狼狈极了,可又堵着口气不愿回家。
他无处可去,便看见了天桥上坐着的袁越。
“Hi,交个朋友,我叫骆小天,你可以叫我小天儿,你呢?”骆小天伸出自己的手,嘹亮的声音让袁越吓得一激灵。
袁越眨眨眼,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人的手伸到自己面前,他搓了搓自己脏着的掌心,没有伸出手去。
“……我是乞丐。”袁越声音很轻,骆小天没听到。
说完这句,自己的手却被骆小天强行拉了起来。
“我没地方去,你能收留我么?我请你吃好吃的!”骆小天的手热乎乎的,紧紧抓着袁越的手,袁越想往回缩。
“不能。”袁越不带犹豫地拒绝。
“你的膝盖怎么啦?”骆小天自来熟的本事从小培养,他越挫越勇,丝毫不因袁越冷漠的态度退缩,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掀开袁越膝盖上散乱的纱布,看后倒吸一口气,“妈呀,疼么?”
袁越想了想,疼,特别疼,睡觉得时候他常常疼得睡不着,一阵阵发冷汗,纱布许久没换新的了,愈合的过程显得尤为漫长。
“不疼。”
骆小天抿了抿嘴,“那……我饿啦,我们先去吃东西好吗?不过我只有这些钱了。”说话间他把身上的零钱一起倒在了袁越身前的零钱里。
“你喜欢吃什么?够吗?”骆小天把他俩共同的钱捧在手里,蹲其身笑得天真。
袁越看着他手里的钱,是买不起糯米糍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像我就喜欢吃炸鸡啦,你不可能不喜欢什么的!”骆小天很缠人,问出的问题就一定得知道个答案,有点像袁越的妈妈,在他爸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能听到她缠着他问问题,不问到自己想听的就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