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只鸡
镇上每隔五日都会摆集市，就在两天前，项邵闻去山里砍了好多木柴，绑成一捆捆的准备带到镇上去卖。
昨天他还下河里捉了几条鱼，家里给留了三条，另外两条用篮子装好挂在腰上。后背背着一大捆的柴，那分量可是可是不轻的。
项邵闻后背掂了掂，确定木柴不会落下来后，便准备去村口处集合，搭坐赶集日这天从村里出发前往镇上的三拐车。
屋里的项安和睡眼惺忪刚从床上爬起，迷迷糊糊地往旁边一摸，空的。他喊了声闻哥儿，没人回应，黑溜溜的眼睛睁开，屋里哪里还有人影。
他朝窗户望去，外面晨光稀薄，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鸡舍里的公鸡们开始喔喔喔晨叫，项安和掏掏耳朵，在床底下找到自己的凉鞋穿好就往屋外跑。
阿爷已经起来了，往院子外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外面吹风。夜里在房间闷了一晚，醒来都是满身的热汗。
这天气也就临近清晨时分最清爽了，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水汽似的，项安和舒服地眯了眯眼，远处望去还能看到灰雾雾的天上有几处隐隐微弱闪烁的星星。
项安和又进屋里转了一圈不见项邵闻的身影，他跑到阿爷旁边，见阿爷又阖眼打盹，有些胖胖的小手摇了摇阿爷的手臂，软软地问：“阿爷，闻哥儿去哪里了？”
阿爷打了个盹，脑袋晃了两下眼睛才睁开。
“小乖孙，你说什么？”
项安和重复又问一遍，“阿爷，闻哥儿呢？”
“哦，他啊，今天去镇上卖些东西，顺便给你买几身衣服。”
项安和：“那闻哥儿什么时候回来？早饭前能回来吗？”
他不清楚镇上有多远，只盼望闻哥儿早些回来。
阿爷摇头，“不能。”
有些失落，他又问：“那中午的时候能回来吗？”
阿爷摇头，“不能。”
闻言，项安和更加失落了，头上的软毛搭在额头上，软哒哒的，包子似的小脸鼓鼓，有些埋怨闻哥儿怎么不叫醒他带他一起去那镇上。
他还想再问，脑袋就被阿爷轻轻拍了一下。
阿爷说：“晚饭的时候能回来，你乖乖的，闻哥儿不带你去是不想累着你。”
项安和不解，脑袋歪着问：“为什么累？镇上很难去吗？”
阿爷：“镇上离村里远着呢，坐三拐车要四个小时才能到，山路那么长，一路上屁股得颠得发疼，骨头都要散架。”
项安和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想跟着闻哥儿去又害怕屁股疼。项阿爷怕小孩胡思乱说，就打法项安和到灶房那生活准备做早饭。
没有项邵闻陪伴的一天可谓是漫长煎熬的，项安和上午跟着阿爷去田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被赶回来。
屋里没有什么东西可玩的，他闷闷的坐在门口数蚂蚁，数完蚂蚁捉蜻蜓，蜻蜓没捉到，反而被突然出现的变色龙给吓到了。
变色龙好大一只，身体又红又绿又黄的，小安和看着害怕，立刻跑回屋里伸长脖子张望。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喊阿爷，问项邵闻还有多久回来。阿爷被问得烦了，让他去隔壁家找小孩玩耍去。
被阿爷嫌弃的小安和出门了，头顶戴着小小的草帽，十分可爱。他站在门外怯怯地朝左方远处的房屋望去，然后握紧小拳头往那边走。
小安和这地方还没走到，路上便双腿一软，心里直发咻。此时此刻他正站在通往前方的路中间，两旁全是青绿的田野。然而狭路相逢，就在他前面，他看到了令他十分惧怕的‘鹅帮’。
那群鹅帮正朝他这方向走过来，项安和抖了抖盯在原地不动的腿，下一秒，两条小短腿迈得飞快，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可以跑得那么快的！
身后那群‘鹅帮’很快发现项安和，七八只大鹅猛地跑起来，哚哚哚的追赶。
小安和不敢回头看，祈祷着快点跑回家里。那‘鹅帮’似乎越跑越快了，小安和埋头闭眼，耳边听到的鹅叫却越来越大声。
心脏越跳越快，那‘鹅帮’好像要追上他了，小安和心生绝望之际，身边突然传来阿爷的声音。
“跑这么急做什么呢。”说完，阿爷接过扑到他腿边的小孩。
小安和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胖胖的手指向后面，项阿爷自然就看到往这边追赶的‘鹅帮’。
阿爷摸了摸小乖孙的脑袋以示安慰，把小安和藏到身后，又让他走到比较远的地方，“不怕，看阿爷怎么治它们。”
那群‘鹅帮’赶到后，见阿爷在前面挡着，立马气势汹汹得伸长脖子开始往阿爷腿上啄。
阿爷这辈子大部分都在农活中度过，早早练就一身皮糙肉厚，自然不怕那疼。他一手一个准的抡起一只鹅脖子让旁边草丛惯去，被啄了没几下，‘鹅帮’都被攥住脖子让草堆惯走。
阿爷站在原地凶着脸不动，见那群鹅一只接着一只又来，继续把它们的脖子抡起往草堆里惯。
反复几次，那‘鹅帮’一下子窝在草堆里起不来和阿爷对视。阿爷冷冷站着不说话，看这群‘鹅帮’不敢再上来后，才转身往小乖孙的方向走过去。
小乖孙项安和见阿爷被‘鹅帮’啄，眼睛立马就红了。阿爷对他伸手，他立即抓住。
“阿爷，你被‘鹅帮’啄了，疼不疼，回去给你呼呼。”小安和边说边哽咽，最后居然还哭了。
鹅啄起人来可疼可疼，阿爷为了保护他竟然被啄了那么多次。小安和伤心地呜呜哭泣，一路往家里走时遇到村民，大家都以为项家的小安和被阿爷教训过。
阿爷听着小乖孙哭个没完没了就头疼，“我的小乖孙，别哭了，爷老了，听着头疼。”
等到小安和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他眼巴巴地抬头，看向阿爷问：“阿爷，你疼吗？”
“疼啥哟，你爷我皮硬得很，那些鹅帮就净欺负小孩子，因为这事被村里好几个老头给狠狠惯过。”
小安和嘴巴一瘪，他想他以后也要把皮弄得硬硬的。这样他就不怕‘鹅帮’啄他，也可以保护阿爷不被啄了。
吃完午饭，加上受到‘鹅帮’惊吓的影响，小安和挺着肚皮在门口坐了一会儿，便困倦地打起呵欠，眼睛水汪汪的。
他抬头望着艳阳毒辣的天，转身回房打算睡一觉，等他睡醒，闻哥儿估计也就回来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绵长，再醒来时，屋外吵吵嚷嚷的。小安和似乎听到了项绍闻的声音，他往窗外望去，天空布满了绚丽的晚霞。
啊，已经准备到晚饭时间了，那他的闻哥儿回来啦！
鞋子都没穿上，小安和光着脚咚咚咚跑出去。果然，在客厅里看到卸包的项绍闻。
“闻哥儿！”小安和高兴叫嚷着扑到项绍闻腿上，项绍闻笑了笑，一条手臂用力把他抱起来。
“哥哥给你买了几身新衣服，咱们小和这么好看，穿起来肯定比城里的小少爷还要俊。”
在屋外抽水烟的阿爷朝里探头，“那是，也不看看这是咱项家的小乖孙。”
被两人夸赞，小安和白白嫩嫩的包子脸都变红了。他害羞的圈住闻哥儿的脖子，轻声细气的回答：“谢谢闻哥儿，闻哥儿是最好的哥哥！”
阿爷不乐意，突然大喊，“我呢？！”
小安和往屋外伸长脖子，立即补上：“阿爷是最好的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目前大约是两日一更，蜗牛准备写完了，这篇就能日更。
想起小时候被鹅追，见到它们就大老远绕路走的或者躲在草堆里等它们走远才敢出来的悲惨经历哇……
第7章 七只鸡
小安和自从换上项绍闻给他买的新衣服，大清早起来后就没消停下来过。
起床时他先在床上转了几圈，然后扑到项绍闻身上，清亮的眼睛倒映出两个项绍闻，声音软软问：“闻哥儿，我好不好看？”
项绍闻摸了摸小安和柔软的头发，“好看。”
在水井边漱口洗脸，脸上的水珠还没用毛巾擦干净，小安和又转了两圈扑到项绍闻腿上，软软哒问：“闻哥儿，我好不好看？”
项绍闻拿起干毛巾给小安和擦干脸上的水，“好看。”
饭桌上吃早餐，小安和喝过一半玉米粥后，往跟着他挨坐在长条凳的项绍闻蹭了蹭，咬着勺子问：“闻哥儿，我好不好看？”
“好——”
阿爷突然放下筷子，啪的一声打断了项绍闻要说出口的话。小安和被阿爷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看着阿爷，问：“阿爷怎么了？”
阿爷说：“咱项家孙子相貌都是顶好的，小乖孙穿了新衣服怎么只问闻哥儿不问问阿爷呢？”
于是小安和乐咪咪的从长凳上跳下去，他跑到阿爷腿边，软乎乎的缠住阿爷的手臂，脆生生问：“阿爷，我好看吗？”
阿爷竖起大拇指，“顶好看！”
顶好看的小安和吃完早饭就跟项绍闻上山放牛去了。
路上都是村民们早起赶牛时的吆喝，天色渐渐转亮，晨雾下透着细微的光线。他们牵着牛一路向上，这时候山里的树梢上还挂着夜间积下的露水，有时一阵风吹过，叶子轻轻晃动，小小滴的水珠就飘落下来，滴在脖子上，额头上，脸颊上，凉丝丝的。
路上村民见项家大孙子带着俊俏的小孙子一起出来放牛，不免说上几句。
例如“小安和今天这身新衣服漂亮啦，白白净净的，我家那崽就跟从煤矿里跑出来的一样，黑不溜秋的。”
“小安和吃不吃糖呐，俺家崽子前几天吵着吃糖，俺去镇上买了好些，嘴馋的话等会子来俺家给你几块回去吃着玩。”
小安和摸了摸衣兜里闻哥儿给他买的糖果，软软的回了那村民的话，然后躲回项绍闻腿边。村民们的话太多啦，他都接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村民放过他，小安和边牵着项绍闻的手走边问：“闻哥儿，今天还下田吗？”
项绍闻朝牛喝了一声让它继续走，才回：“阿爷去看几圈就行，杂草前两天刚锄，这两天就不用再弄这个了。”
“那我们等会儿去做什么？”
项绍闻好笑说：“今天除了放牛什么都可以不做。”他又说：“山里这阵子捻子熟透了，一会儿带你去摘些带回家吃。”
小安和眼睛顿时闪闪冒光，“好吃吗？”
项绍闻故作神秘，笑笑没说话。
把牛牵到地方绑好让它停在这带地方吃草后，项绍闻牵起小安和胖乎乎的小手慢悠悠往山上更高的地方赶。
山上野丛繁盛，沿途有的地方长满了茉莉花，花香芬芳浓郁，沁人心肺。
小安和指着不远处的茉莉花，“香香。”他想摘下几朵带上，留给闻哥儿和阿爷。
项绍闻知道小孩心里所想，摇了摇头，说：“那里杂草太多了，保不准会有蜂窝，万一踩到蜂窝我跑着还行，你被叮成了小猪头怎么办？”
小安和鼓起脸颊为自己的容貌正名，“才不是小猪头！”他扯住新衣服下摆，眼巴巴的向上望着人，“你说好看的！”
项绍闻被小孩逗得不行，脸上绽放出浅浅的笑意。
小安和不依不饶，“闻哥儿，我好不好看～”
项绍闻笑着点头，“好看。”
“那我不是小猪头。”
“不是——”项绍闻突然坏心一起，“小和如果是猪头的话，那也是最漂亮的小猪头。”
小安和又恼又羞，索性掏出兜里的糖果放进嘴巴含着，脸颊左边鼓一块右边鼓一块，啜啜吸吸的，专心吃糖。闻哥儿再说他是小猪头他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赌气不和项绍闻说话的小安和很快就破了功。两人来到山腰间一处杂草没那么繁盛的地，项绍闻鞠起旁边一颗高到脖子的植物，摘下上面的小果子。
小安和盯着那摘下来的黑红小果子，问：“能吃吗？”
这里没有水清洗，项绍闻小心将捻子的皮撕去，剥了皮的捻子送到小安和嘴边，小安和一口就咬下去。
“甜的！”小安和扯住项绍闻的衣摆，软乎乎的撒娇，“还要～”
项绍闻拍拍小孩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抖了抖，“我们摘一袋回去，洗干净再吃。”
小安和认得捻子了，加上附近都是这种野果，于是和项绍闻‘兵分两路’，摘得两只手掌满了放到袋子里继续埋头摘。
太阳这时已经渐渐升高，小安和头顶上戴着项绍闻随手编的一顶草帽，上面还插了几朵黄色的小花，看着怪漂亮的，像个小仙童。
小仙童此时站在一处隆起的土堆上摘果子摘得不亦乐乎，这处的捻子饱满，色泽乌黑，一看就是熟得透透的，味道肯定非常甜。捻子有些远，小安和踮起脚尖手伸出老长的够不到，着急之下项绍闻突然喊住他。
“小和过来。”
小安和头也不回，舍不得移开眼睛，“怎么了嘛……”
项绍闻清咳一下，“你站错地方了。”
小安和低头看了眼脚底下隆起的土堆。
“那里是一处坟地，你踩着人家了……”
小安和两眼一懵，下一秒尖叫连连，跑到项绍闻身后躲起来。小孩白嫩嫩的包子脸皱成一团，看上去都要哭了。
“闻哥儿，你怎么不说！我坏了，踩着别人……”
小安和又急又怕，最后听到项绍闻说：“要不去道个歉？”
“道歉？”小安和偷偷露出半张脸望着坟地，眼睛羞怯怯的，“它……它会原谅我的吗？”
“心诚则灵，他们感受到咱们的诚意，就不会怪咱们了。”
“好……”
小安和腿脚软哒哒的走到坟地前，他往旁边看了一眼，项绍闻也走到他旁边，对着坟地弯腰鞠躬。小安和立刻弯腰鞠了好几个躬，眼睛红红的，“对、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闻哥儿……”
说完，还从袋子里掏出两爪子的捻子，放在坟地前，“这、这些果果可甜啦，给你吃，所以一定要原谅我……对不起……”
小安和扒在项绍闻腿边一直喃喃对不起，心情完全没有了上山时的那股欢快劲。
下山途中，小安和也一直闷闷不乐的，踩别人坟地的事不断萦绕在他的心里，小孩子心性单纯，哪怕已经道歉，还是暂时放不下，觉得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到了家，阿爷很快发现小安和的不对劲。他问项绍闻：“小乖孙怎么了？”
项绍闻把先前摘捻子时踩着别人坟地的事说了，阿爷听了，先是笑出声，然后走到闷头坐在长凳上的小孩旁边，“阿爷当是咱家小乖孙被谁欺负了呢，原来是这事。”
小安和嘴巴一瘪，心情沉痛。
“嗨，别怕。以前阿爷同别人，不小心踩着坟地的事多了去了，谁没个看瞎的时候，别怕。”阿爷把摆在桌上洗好的一篮捻子递到小孩面前，“吃捻子，吃完这捻子，那被踩的人就原谅你了。”
小安和疑惑问：“真的吗？”
“真的，你看阿爷骗过人吗。”还真第一次骗了小孩的阿爷脸不红气不喘道。
于是小安和好歹暂时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干劲十足的一颗接一颗把捻子送进嘴巴，没多久，唇红齿白的小孩吃得那唇那牙那舌头，变成深紫色的，嘴巴一张，活生生的一副‘中毒’相，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安和软软地说：大家说我好不好看？觉得我好看的收藏一发嘛，扭动小身子。
第8章 八只鸡
一连吃了三天的捻子，小安和很快就吃出了问题。
午后项邵闻在院子砍柴，砍了不到一半量，就听到茅房的方向传来小安和的哭声。项邵闻心里一紧，把斧头放下疾步赶过去。
小安和悲痛欲绝的蹲在茅房外，嘴里嗯嗯哭个不停。泪水源源不断从大眼睛往外冒，一张小脸沾得湿漉漉的，可怜，可怜。
项邵闻把蹲在地上的小孩撑起站稳，他的手还没洗干净，不敢碰小孩的眼睛。
小安和哭得伤心，眼睛红通通的，跟兔子眼一样。
项邵闻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安和想说话，一张口，连续打了几个哭嗝。一个鼻涕泡从鼻子冒出来，噗的一下破了。
“闻哥儿——”小安和情绪悲痛，“我，我便便不出，呜呜呜呜——”
项邵闻：“......”他朝茅房望去一眼，再联想到这几天小孩吃的东西，立即明白了。
捻子吃多了很容易造成排便不通畅，他们这些大人连续吃三天不碍事，可小孩子体质不如大人，自然容易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