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正一心想要强行控制住这具身子,可他即使闭眼不去看齐熹,身体原有的记忆仍是强烈入骨,和三年前一样,恐惧成了本能反应。
安和帝欣赏着顾青的无助,那苍白无力的面容好似某种邀约,叫他内里越发躁动,他想起阔别三年的行乐之事,有一种他特别怀念。
“朕的儿郎们,”安和帝看了看四周的金吾卫,许多人心领神会望向皇帝,尤以那些入卫多年的,目中放肆露出兽性。“金银财宝不算,朕再赏你们个美人,给朕往死里弄。”
作者有话要说: 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皇帝又登场了~
第70章 背叛
皇帝正对着顾青想着待会儿的乐趣,忽然太子从旁爬了过来。
齐昱死命抱住安和帝一条腿,哭嚎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开恩,父皇饶命啊!这……这不是儿臣的主意,是老……是刘朝宗的主意!儿臣是被他撺掇的呀!”
安和帝拔腿踢翻逆子,冷笑起来,“好,好。虎毒不食子,朕今日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刘朝宗,出来替朕教这逆子最后一回!”
皇帝言毕,扭头看向后殿,众人只见设着龙床的隔间里,走出个衣履冠带的温润君子,其人风仪俊美,年纪虽长,却丝毫不见老态,正是当朝太傅刘朝宗。
顾青望去,自他面上依稀能见刘阔的影子,然他行止恭谨谦和,令观者见之心喜,与刘阔大不相同。
“臣遵旨。”刘朝宗这般情景下,还能不紧不慢施了一礼。
未等他走至太子跟前,齐昱于呆滞中突然暴起,面露癫狂之状,张牙舞爪就想冲向刘朝宗,幸而两旁早有金吾卫上前一步制住齐昱,不让他再有任何动弹。
“啊——”
齐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拼命挣扎,双眼赤红瞪向刘朝宗,“你,你为什么要出卖孤!孤掏心掏肺待你,哪里对不起你!”
“臣、有、死、罪。”刘朝宗一字一句应道,“臣错在没有教好殿下。”他面向太子双膝跪下,行了全礼。
安和帝冷冷看完这一幕,接着刘朝宗的话往下,“你这畜生若不动手,朕还能饶你一命,谁知你竟做着监国还不?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悖备干本翟谒啦蛔阆В ?br /> 他转头示意刘朝宗上前。
皇帝口谕:“太医院姜岐戕害龙体,即刻下狱,凌迟,诛族;
镇抚司左靳并一干从人,效忠反贼,意图谋逆,即刻下狱,腰斩,诛族;
太子齐昱,弑父杀君,当殿赐死,其余党下狱待斩。”
各个皆犯十恶不赦之罪,也无需大理寺刑部了,安和帝金口独断,俱叫伏诛。
太子听到此处,再无力挣扎,眼神涣散,彻底垮了下去。
皇帝继续道:“辽王齐昇妄图谋反,即刻贬为庶人下狱。令镇抚司捉拿辽王,若有违抗,立斩。另命齐王、秦王两路领兵夹慑襄平,以防辽东兵变。”
“臣接旨。”刘朝宗恭敬起身,从安和帝手里接过虎符,与戚顺一同往殿外传旨。
原本黑压压的金吾卫亦随之退去大半,余者刀戈凌冽,铁甲齐陈,光明大殿内分立皇帝两侧。
安和帝只觉今夜重又回到二十七年前宫变的那一晚,唯有他才是真龙护体,斗败皇后和叔父,稳稳爬上了帝座。
那夜腥风血雨后,不知多少人被牵出,今夜之后,想必再入朝堂亦会换去半边门庭。
他起身往殿外行去,皇城内自奉天殿至紫宸殿,内外十数座宫殿,巍然立于北辰之下,玉带河波光粼粼,仿佛银河倾落九天。
齐熹在冷风夜色中静听更漏残声,二十七年前,不及弱冠的他已极能忍耐,时至今日,更没有什么是等不得的了。
刘朝宗也没有叫皇帝多等,他急匆匆独自赶回复命,“臣与戚顺分头行动,臣拟旨之际,戚顺带宫人前往抓捕姜岐。此时应已领旨出宫,往镇抚司传令卫东缉拿左靳与齐昇。”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刘朝宗又道:“皇上要的极乐丹,我已着人带来了。”
安和帝当先踏进殿去,后头亦步亦趋跟着刘朝宗,刘朝宗身后又低头垂手跟着个从人,那人进了殿内掏出个玉瓶,行至顾青跟前。
顾青抬首之际,最先见的便是玉瓶,这不是他床头匣柜内的那个,又是哪个?!
他震惊中目光上移,终于看清了从人面目。
董涛,本该在京郊避祸的董涛。
董涛手持玉瓶,低下身子,与顾青挨到一处。他将仅剩的两枚药丸倒出,递到顾青唇边,声若往日,温和相劝,“大人,乖乖吃了吧。莫要让我用强。”
顾青静默片刻,皇帝提及极乐丹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药是辽王秘制的,皇帝也好,太医院也好,根本无从知晓。除了辽王身边的人会泄露,再有只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多说已无益,顾青只问了一句:“颜姚可还安好?”
董涛笑了笑,“大人吃了药,我自当据实以告。”
顾青手脚仍被缚着,他张嘴,两颗夺命红丸落入腹中。
这殿内无人比他更清楚服下的后果。
董涛也极为爽快,直道:“三姑娘待我不薄,她一介女流,我又怎会为难于她。等大人与颜铮死后,三姑娘能依靠的便只有晚生了,晚生自会纳她作如夫人,好好待之。”
顾青面结寒霜,语声冰冷,令人闻之凉彻肺腑,“好,很好。难为你想得周到。”董涛从未见过这般的顾青,不由退开几步,仍往刘朝宗身边立定。
“太傅可有兴致留下,陪朕一同行乐庆贺?”
刘朝宗罕见地谢主隆恩,参与到这等荒唐事里。他躬身又禀:“皇上卧榻已久,还请先沐浴用膳,助兴的事,臣自会安排妥当,不叫陛下操心。”
齐熹只觉通体顺畅,今夜一干逆臣贼子俱已被他罗网所捕,大启天下清明更甚往昔。他迫不及待想要迎来安和二十七年冬至,好祭告祖先,他是何等英明之君,想来接下来的二十八年亦必是个好年头。
此刻,虽有些惊讶太傅会留下与他共享乐事,但皇帝心情极好,乐得给刘朝宗面子,赐予臣下效力的机会,亦是一种恩赏。
刘朝宗施施然退下,仍是那般不温不火气度闲雅,他将顾青带至紧挨紫宸殿的永春宫,正是皇帝往日行乐之所。
宫宇内虽日日扫除,清雅洁净,到底三年未有人声,弥漫着了无生气的寂灭。
不多时,宫人鱼贯而入,设上樽爵玉壶,三足落地金熏笼里,龙涎燃起飘出香气,又有粗役抬来清水大缸安在墙角,却是待会儿用来及时清理血污所用。
安和帝的喜好当得上荒淫残暴四字,宫人们见怪不怪,还能将一切不堪变作宫廷礼仪般来进行,真是腐朽之外罩满金玉的荒唐。
刘朝宗示意董涛上前解了顾青的绑缚,又请他一边榻上安坐。
顾青面对几上清茗,只觉口渴难耐,他不客气地举杯饮尽,心知药性已渐渐起了。
“我竟不知太傅大人才是最忠心皇上的,不怪乎从太子到辽王一干人等都败在了太傅手中。”顾青心里有许多疑团,忍不住发问,但求死也要死个明白。
“且太傅留下等着看我的惨样,又有意寻出时间与我独处,不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这个将死之人说?”
“顾青,你是个聪明人。你与我的仇怨,我自会说给你听。若你糊涂死了,怎能泄我心头之恨?”刘朝宗面目温和,说出的话却透着彻骨寒意。
顾青忍不住先问:“董涛是何时拜到太傅门下的?”
“我儿私去闽州之后。”
刘阔私自跑到闽州,刘朝宗丢了儿子,不可能什么也不管,他有多少势力人脉,听着风声,寻到董涛头上合情合理。
“起初,本官只是想让他留意你们的动静,谁知竟牵扯出你是辽王的人来。本官就干脆收了董涛在门下,不料后头竟是惊喜连连。顾长卿,你可是藏了不少秘密。”
顾青侧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董涛,不甚明白他是怎么从一个正义满满肯为族叔出头的勇武青年,转为背信弃义的小人的。
刘朝宗是何等眼力又何等聪慧之人,只看顾青侧首便知他在想什么,“顾大人到底并非科举出仕,不明白二十年寒窗苦读,却难有出头之日的悲哀。
董涛上京依附于你,求的是什么?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跟着你,至顶不过是个幕僚之流。可他若拜入本官门下,成了本官的正式门生,锦绣前程顿铺于脚下。
本官动动口便能给的,你顾青抛尽所有,也不定给得了。
且尔等密谋谋反,跟着尔等是吊上脑袋累及家小,跟着本官,那是尽忠皇上维护道统。你说董涛有哪一条理由该死心塌地跟着你?“
顾青抚掌点头,这些道理说出来自然能想通,可要他早早料到,却万无可能。只因不仅原主不是科举出身,他自己还压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顾青败得心服口服。
幸好与他传递消息的从来是左靳,哪怕戚顺递出宫的消息也是经左靳传递,这才保下了戚顺这张牌。
他自己已是困在宫中的死局,戚顺如今丢卒保帅这步棋是再正确不过,就看戚顺能否顺利救下姜岐,再去及时通知左靳和辽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顾青总归是逃不掉这一劫的,人家早盯上他了。
第71章 死仇
夜色转浓,北风凛冽而起,未几,天空中飘下雪来。
戚顺一路带人往太医院去,到了地方进院一看,姜岐竟然已经跑了。
戚顺满面怒容,对一干从人道:“还不赶快报给京兆尹,通知五城兵马司缉捕要犯!”
他心下却实是松了口气,先报到京兆尹,再五城兵马司寻人,这帮吃干饭的,快也要明日午时,慢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辰,人自然早溜出京了。
戚顺转身步入长长宫道,带着从人准备自西华门出宫,传令镇抚司卫东。
静谧飘雪中,但闻宫墙外有巡夜传铃不绝于耳。
待那一阵铃声过去了,禁宫的墙角边,姜岐利索地爬起身子,小内侍忙上前给他拍去前襟沾染的灰土。
“委屈姜太医钻狗洞了。干爸爸说了,让姜大人赶快逃出城去,能与辽王汇合最好,不能就先寻处地方躲起来才是。”
“替我谢过戚掌印,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京城内,万家灯火已熄,落雪隔断了人声。
姜岐自是不敢回家,只快步低头往城门方向急行。临近南门,他抬头见夜色中巍巍古城墙静默无声,绵延数里,好似磅礴卧龙守住帝都千载。
他寻了处背风的地蜷在街角,静待天亮时分,城门开启。
不过半个时辰,京城各处已落了薄薄一层雪。
胭脂马踏在雪白的街道上,戚顺身姿笔挺骑在马上,他头戴金丝束发冠,着一件猩红窄袖绒衣,腰束小玉带,胸前是御赐的蟒补。
孩儿们看着干爸爸,真真天之使臣入凡传令,却不知他为何紧要关头,还特特换了这一身锦衣夜行。
未到阎王巷,已感寒气入骨,打头的小内侍刚要入衙禀报,镇抚司六扇门齐齐打开,里头灯火通明。
戚顺当先下了马,提鞭往衙内走,只有他自个儿知道,手心里的汗已湿黏得握不住马鞭。
一步,两步,不过再有几步,他就能看清当堂立的何人。
正堂内明镜下,高坐一人,左右千户,百户,总旗,校尉不下百人身着甲胄,手持刀剑立满当地,那剑刃上还滴着血。
戚顺一身锦衣与这阎王殿上杀戮氛围格格不入,他脸上神情镇定丝毫无变,握着圣旨,好似踏祥云而来。
“戚掌印这是出了何事?”左靳整个眉头皱成川字。
戚顺见此情形,知道左靳业已成事,一颗心落回原处。
按原计划,左靳这头拿下卫东,自会与戚顺报信。戚顺那头若是顺利拿下太子,则他该在宫中坐镇。
左靳纳闷,不知戚顺怎得亲自跑来了。
他刚得了消息,辽王今晚就能赶到京城,戚顺不在宫内接应,出来岂不是添乱?
“左大人要不要听听圣旨?”戚顺好心情,扬了扬手里的明黄卷轴。
这是哪来的圣旨?太子若成了,戚顺早已身死,太子若败了,哪里还有圣旨?
忽然,左靳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双目瞪向戚顺似要将他看穿,戚顺知他意思,平静之余点了点头。
左靳霍地站起,“部众听令!退下暂做修整,养精蓄锐。今夜还待诸位共举大事。”
戚顺待众人退下,看也不看将圣旨掷入堂前火炕,随即道:“刘朝宗叛出太子一系,又或者他本就是皇帝的人。总之,今儿晚上皇帝醒了,从顾青到姜岐,再到左大人,众人皆已暴露,只我还在暗处,如今是借传旨的名义出来的。”
“皇帝有什么部署?”
“着镇抚司缉拿主上,传令齐王、秦王两路夹攻,以防襄平兵变。”
“不足为惧。主上今夜就能入京,只需拿下禁宫,大事可定。”
“你这头……”
“一切顺利,镇抚司及五城兵马司三千人马已尽在掌控,再加主上带的一千精兵,对上三千禁军应是无碍。”
“五城兵马司李志此人可是能信?城门需得兵不血刃,悄悄开启才是关键,惊动了京师大营,几千人马抵不得半分用处。”
“去年温泉山庄,他亲将家小送至辽王处为质,不必担心。”
事有突变,左靳与戚顺两人你来我往急谈了好一阵,方才重又理顺了形势,左靳又拿出禁宫各处布防图与戚顺再度核对,只等辽王入了城,就直取宫门。
夜深雪越重,乱云翻滚压上城头。
姜岐已冷得不能动弹,忽见城墙上有不少人头来回攒动,他估摸了下时间,应是卫戍换防的时候。
如游龙一线的甲胄兵士整齐退下城防,不过片刻,就有新的守卫重又静默立于雪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寂静中传来吱呀声响,姜岐猛地从昏睡中惊醒,不远处城门重闩被缓缓推移,阙楼之下已开了一道口子。
四面巨大门扇无声大开,黑潮般涌入的兵士,身披森冷铁甲,手持利刃泛出凌凌寒光。
大雪结在那铁甲上,黑白凛冽,好似这些人并非凡胎肉体,行进中便可吞噬所有沿路生灵。
姜岐一介儒医,被这横扫千军的气势所迫,他牙关紧咬,闭目深吸后,方才寻回镇定理智,他抬头,想要在军中寻到辽王的身影。
不多时,乌压压中军过后,行伍尾部踏出几十匹战马,正中身穿明光铠甲深红绒衣的,不是辽王又是哪个。
姜岐急冲冲显出身形,张口就要跪拜禀报。
可他尚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嗖地羽箭破空射来,原是军中前哨早得了军令,为保秘密行军,凡遇危险,格杀勿论。
眼看箭矢当头而下,姜岐浑身僵硬,闭目待死。
黑暗中,忽有一点寒光,激若流星直向羽箭而去。
片刻后,姜岐并未感任何疼痛,他睁开双目,脚下是两支残箭。
辽王已打马到了他跟前,正是齐昇见利箭升空当即开弓追落前箭,这才保了姜岐一命。
“王爷——”姜岐呆愣片刻,方才反映过来。
辽王点点头,命左右将姜岐带上从马,浩荡军队重又无声没入黑暗,直奔禁宫而去。
李忠才放了辽王进城,就传讯于左靳。左靳与戚顺原就离皇宫最近,几路人马中当先赶到宫外。
西华门外,雪已下得叫人睁不开眼,戚顺拢紧了身上斗篷,高举牙牌站在血红宫墙下。
值守的金吾卫小将见了来人,忙命人开门,“戚掌印可回来了。大雪天的深夜出宫传旨,可累坏了您。”
“不比你们,雪里头还要立一宿。”
“哪里,哪里,咱们这些粗人早惯了的。”
“都是为皇上尽忠分忧啊。”
“掌印说得极是!”
两人互捧寒暄了几句,跟在戚顺后头传旨的一队小内侍说话间也都入了里头。小将挥挥手,宫门吱呀呀重又关起。
这门还没合拢,入了内的太监们猛然掀开斗篷,只见底下兵刃明晃耀眼,哪里还有什么小内侍,各个俱是虎狼校尉。
金吾卫小将大惊失色刚要示警,忽觉发不出声来,他低头看了看,只见自个前胸被匕首刺穿露出刀尖。他甫一张嘴,鲜血喷涌不绝,转而侧首死死抓住身后的戚顺,慢慢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