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隔壁那么多吵杂的哭声,性灵明明应该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这些人都围在旁边?
他们挤着挤着,将我推出了性灵的包围圈,我坐在地上回不了神。
“怎么坐在这?那个人呢?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朋友?他呢?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被两手捧着脸颊抹着下眼眶,听到了一串的问句,止也止不住的盐水涌出来。
“他死了……他死了!”崩溃了吧,我大概。
那声音怔了一下,下一瞬我被压进怀里:“别怕,别怕……”
睁开第一眼我就确认了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凹凸不平的枕头被子已经不在了,身上盖着的面料很舒服。
缩在里面过了好久,我想清楚了,那并不是梦。
我不想出去面对现实。
门被推开,轻轻的。
“醒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
“你这样会毁了他。”
我已经毁了他了。
“性灵背你回来……”
“我说的?!”
“什么?”
“是我说的,还是你看到的?”
“当然是看到,你都……”
“为什么会看到?你疯了吗?他死了,他死了啊!”
我后继无力的歇斯底里大概是吓到了他们。
父母都是一脸诡异,他们交换了眼神,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听到混杂的谈话声,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声音。
并不是太差的隔音效果让我只能听到一片窸窣。
走进来的是三个人。
除了父母之外的另一人走上前来,双手拄在床上,轻声问我:“你的药袋呢?”
我皱着眉暼着她碰过的被单,还是没有说什么别的,指指书桌边:“那。”
她鞋跟砸在地板上,一步一个哒的声音,像是用石头砸着什么一样。烦。
她提起药袋打开看,立马皱起了眉头:“你每天吃了多少颗?这少的可不是三天的量!”
“一次六颗,那一天,三六十二颗吧。”
“处方上这么写的?我在那张小纸条上这么写的?”
“不是啊,纸条上写着一次三颗。我就是想早点好。”
“我真希望你是一颗没吃全丢进的垃圾桶。”
“让你失望了,我乖乖吃药了。”
我仰躺着望着有点斑驳的天花板,说:“再说,现在,好不好,都无所谓了。”
他们再一次出去关了门,嘈杂的窸窣声又想起来。喔,这次,大概不能说是窸窣,他们吵起来的声音实在是噪耳。
她进来了。
“所以性灵死了?”
我死死地瞪着她,撑不了多久,背过身去。
她又关门出去。
他们把我叫出去的时候,必然是已经想得差不多妥当了。
安排就是,不管谁出事了,不要想太多,以后每天她都会给我治疗。
有什么可治的呢?我又不会喜欢别人。他又已经……
父母换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表情来对待我,是深切的忧虑,甚至还让我感受到了,那算什么,同情吗?
“你不要想太多……”母亲似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提高视线去找她的眼睛,她迅速地挪了开去。她看向父亲,握住了他的手,小心地揉了下。父亲这才回神,开了开嘴,又合上了,也叹了口气,手递过来,说: “这个药,吃了吧。”
又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乱想,眼睛上方开始疼了起来,麻麻地疼。难受,闭上眼睛再睁开,视线有点模糊,白茫茫的一层。
被疼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眼睛上方的疼顺着一个微斜的方向,延伸到了太阳穴的深处,挤压着内里的杂物。没有办法让自己再睡过去,使劲撑起来,又是更剧烈的一阵泛滥的疼。喉咙里像是有什么要冲破出来,胃里一直往上延伸到喉管。我翻身下床,尽力地往洗手间走。
蹲在坑前,对着它猛咳,一下下地咳。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明明就在那里,就快要到了,可是咳完换气时一咽,又失去了冲动。眼睛被逼得膨胀了,肿得挤出了水,一眨眼,不受控制地顺着睫毛滑了出去。
门被敲响,是父亲的声音:“唯人?怎么了?还好吗?”
实在是逼不出来,撑着膝盖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下剧烈的疼,晃着晃着翻着浪,慢慢平静,回缓成均衡的疼。
我打开门,对着父亲摆摆手,侧着脸去摸漱口杯:“可以给我找颗止疼药吗?”
父亲抬手碰我的额头,我想侧头,又被一阵猛疼阻止了。手跟额头的温度没有多大的差别,我说:“不是发烧,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发过烧了,就是想吃颗止疼药,就是头疼。”
父亲点点头,回来后我吃了药便说没事让他忙自己的,又想想大半夜没什么好忙的,他是被吵醒的。他还是点点头,出去了,又回来放下一大杯热水。
感觉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阵子,可我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低着头捧着杯子喝了几口下去。垂着头能看到他一下一下地踩着拖鞋,一阵酸又涌了上来,我冲去洗手间里关上了门。
逼得眼泪鼻涕都迸了,还是逼不出来。眼睛只能半睁着,再往上抬眼皮,又是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只不过麻酥酥的是刮着脑子的疼。
抠喉吧,手指伸进嘴巴伸出,摸到了一小片的半圆突出来的薄肉。碰到了,便是一下的恶心,那一小片也抽动了下。下了狠心,一下的抠挖,终是有效的。
大概是今天都没怎么吃,有点混浊的都是水,能看到的就是还没消去的水上的泡泡。不想再经历这样的感受了,但喉咙还是一样的感觉。几次吞咽还是努力忍了下去,漱了口,又滚回了床上。
虽然感觉什么都吐出来了,但那个药确实是强大的,现在昏沉的感觉压下了不少的头痛。
那时也是这样。
高三的时候,其实也并不会觉得特别有压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疼了好几次。
第一次时整个下午头都隐隐地疼着,毕竟中午没睡觉,以为是休息不好,就没管。晚上照例数学周测时就剧烈了起来,可要是今天没搞定,明天上课讲评时就是一顿的空,啥都听不懂。于是只能将就地左手摆在身前,下巴抵在手臂上写。
性灵侧过脸来轻哼了下,我侧过去看他。背被轻拍了下,看我没反应,又摸了摸脊柱的位置,用气声说:“别趴着写。”
我愿意听他的话,撑着坐起来,又觉得头没东西抵着更难受,竖起左手给撑着头。没过多久又趴下去了。
他又伸手来摸摸,看我没反应,小声地叹了下气,大概看我在写着,就没再怎样。
收卷时我跟他说回宿舍他才反应过来我出问题了,问我行吗,我点头。在宿舍里开着灯干躺着,疼得睡不着,插上耳机听歌又觉得难受,还是拔了下来。
一直到宿舍关灯了很久都没能睡着,疼得不行的,我爬下了床。开柜子的铁物撞击声大概有点太大,他看着正在换衣服的我,急忙爬了下来。
“怎么样?不行吗?还疼?”他从我背后探头过来,摸上我额头。靠得很近,就算是难受,也没控制住乱了下呼吸。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睡吧,
他没应我,拉着我手腕出了去。应付着宿管,应付着骂骂咧咧说大晚上的什么不能忍非要把人家吵醒来看什么小病,就不能早些或者起来了再来的校医。说我实在是头疼,说了好几个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等来了颗白色的止疼药,从饮水杯装了杯开水混上凉水的温水,送到嘴边。道了谢,拉着我手腕走出去,离了医务室远些的地方,靠近了问我要不要背。我玩笑似的两手搂上了他的脖子,他一瞬间有点卡,立马用手环住我,按着脊柱一下下地摸着,没让我放下来。
“这样正着我抱不起来你,你先下来,我背你回先。”
耳边都是他轻声说话带来的风,我搂紧了些,他也没催我。松了手下来,他抬了下我低着的头,有点吃惊,从裤兜里掏了掏,睡衣里没放纸巾,只能用手给我抹了。
“很疼吗?行不行?要不去医院?”
我偏开头自己抹了一把,拽着他往宿舍走,被他反抓住了手腕。
在床上躺下疼得又坐起来,本来都上了床的他又噼里啪啦踩着梯子下来,又踩上我这边床的梯子。看着我,问我。我只是摇头,就坐着。坐着坐着药起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现在还是那时的疼,可是却没有性灵了。
给我心理治疗的就是那个鞋跟卡地如地震的,她叫什么我还是没能记住,再说也不用记,叫医生就行。她倒是不想我叫这么沉重的代号,说了几次名字,可我还是没办法,她说一次,我忘一次。她可能觉得我在故意作对,就不再强求了。
说是治疗,其实也没怎样,就是聊天。因为我不怎么说,所以基本是她在一直说的那种聊天。那个躺椅还是挺舒服的。她问那天的事,我本来不想说,那种冰凉的画面非要我去重复着描述,闹哪样。她好像并不在乎性灵的死亡,至少她悲伤的表情并不到位,我也不需要那句节哀。
至于吃药,没有药包到我的手里了,就是一杯水和定量的药。颜色都是惨白,但大小形状不一样了。她按着规程给我指着药说明着,名字我是记不住,挺复杂的。治疗抑郁、治疗幻觉什么的好几种药。
我笑着说:“医生,我好像没抑郁,也没有幻觉吧?”
她大概是早就想好措辞了:“只是预防,毕竟经历了这些,一般人都会有些应激反应。”
我又扯了个笑:“这样,那行,别说先前那些都是幻觉就行。”
她好像小尾指抽了抽。
“可是都是幻觉才好吧。”我大概眼睛又泛红了吧。
三
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蹭地又坐起来,想想,昨天好像真的见到了性灵了。
说起来,昨天是治疗的,第,第六天?
是吧,我也觉得,那么快就放松对我的管制,是不是太相信我了?
噗,说笑。
你说正常人能请多少天的假吧,你要是直接一下子就给来个月来的假,明显就会让人感觉不对劲。那我这什么病没有的,你才有病好吧!我突然下一子没了,销声匿迹了,又没办法给个正经理由的,明显不好吧。我又没打算休学的。
其实就是我家长怕我这事情暴露了,到时不好再在社会上平和地生存。反正既然也永远得不到,我也不至于得不偿失,自暴自弃到要现在向世界宣告我的不同。终归还是少惹事好,毕竟世界没有想象中的宽容太平。
药量比先前我乱吃的还多,我有没有说过?我想他们应该是给我加大了药量,求加速吧。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搞什么防抑郁防幻觉的。就是抑郁了也挺好,没准到时候我就胆子大了敢跳楼了。现在给我多大胆我也还是,怕死。
我也不想死啊!我思想哪里可怕了!
不过那些药真的能有用吗?真的不是得靠自己调节的吗?情绪这种东西,嘛……我没学过多少心理学的。吃着也感觉有点,有点那啥,欸,你懂吗?就是,要吃保护脏器的药,是这个说法吧?听着挺伤身。
希望自己好好的吧,真是,都什么事儿啊!
不过,好像,有点,什么,额,是什么呢,什么来着,大概,那啥,嗯,喔,对!
为什么我之前非得觉得他是鬼呢!?
明明就应该是我的幻觉吧!?
对吧!?
防幻觉的药致幻了啊!?
天啊!?
会不会太可怕!?
这样,好像更惨了。
还不如是鬼吧,对吧。
如果是鬼魂的话,那至少还是真的。就算我神神叨叨的被叫神经病,我也能暗自有个完美的自我安慰,至少,那变成我一个人的性灵了,还是喜欢我的!天,以前就只敢想想的,现在成真了!真的是,想想都兴奋!
现在,我就只能对着个幻象空欢喜。
被说神经病的话,大概也只能反驳三个字。
哪三个字?
“我知道。”
能认清自己有神经病的有多少个呢,其实好像也不少,欸,算了,无所谓了。
我得乐观啊,那个啥抗抑郁的药我咽了那么多下去,怎么也得有点效吧?得这样想,至少好过我就是自个儿像个傻`逼一样,光自己忧忧郁郁地疯,肯定不如有性灵陪着。真的都没了,能来个假的哪里不好!特别好!反正我就满足了。
不满足又能怎样呢。
今天一打开门,就受到了愉悦的惊吓。性灵斜靠在门边玩着手机,转头来笑了一下,特别的灿烂。
我怎么感觉我在谈恋爱!
好的,我大概真的是在谈恋爱!
那灿烂的脸凑近了来,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闭眼?要是我家长刚好从房间出来,给看到我对着个开着的门闭着眼,还努力翘着嘴是什么感受?不敢想象。那要是看着我空手把一坨空气推开,我是不是该解释说,这团空气不太适合我。
行吧,我就享受下这种待遇吧,不管怎样先闭眼。
“你……挑、我、下、巴、做、什、么!!!”
“唯人?你说什么?”
“没事!我说我出门了……”
“行,注意安全。”
“好的,爸。”
拖着那个混蛋拍上门就走,他还止不住地笑。笑笑笑,哪天没准就害惨我了,到时就暴露了我是个神经病了!
啊!真是,我怎么就那么容易被逗笑啊!
“啊,我认错,唯人!人人、唯唯、小唯、小人?噗嗤!小人!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认错态度我给你打八万个不及格都有的!还笑!噗嗤……”
打住了行不行?再笑我的尊严都要被笑没了,还能不能有点威严了。
我觉得再笑下去也是神经病,那我还不如当个打空气的神经病。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随意地给了他一巴掌,就是那种我平时感觉不会引起互殴那种程度的力量。
性灵立马怔住,特别水灵的眼睛大大地瞪着我。大概是眼里出西施吧,就算他其实是东施,我大概也觉得他好看。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好、吗!他就是好看,好看到我顿时就心软了。
我感觉我受到了欺骗,我根本没怎么用力吧,我根本就不舍得打他,我知道,我心软个毛线啊!
“你……”我有点受不了这种表情,“你别撒娇。”
“你不喜欢?”
“我……”他再撑着这个表情我大概要说不出话了!
性灵又开始噗嗤地笑,叫着小人小人的。我抱臂冷漠地站在隔壁。他突然又严肃起来:“你到底喜欢哪个?”
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了啊?我还能喜欢哪个?这是想骗我表白吗?喔,也是,我好像真没说过。可怜我们没准真的两情相悦的,如今,物是人非,也就剩个幻觉了。他想听,我当然也是想说给他听的。
“喜欢你。”
“……”
“只喜欢你。”
“……”
“你……”
“……”
“你这什么表情,正常人听这些是这种反应的吗!你真是够了啊!”
突然猛的就被性灵搂在了怀里,紧得手都抬不起来,手臂还被他耽美文库肩带的移动扣给搁着。感情刚才就是真的只是怔住了啊,我还以为怎么了。
“我也是,我爱你。”
性灵好像在抽噎的声音在我耳边吹着,我没使劲推开他,太坏气氛了。我就是使劲把手抬起来,环着他,带点报复性的意味用力圈住。
如果他是我的幻觉的话,他确实说出了我想他对我说的话,在梦里都没能听到过的话。
“唯人……”
“嗯?”
“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笑着松开了束缚,却没有向后退,现在离得近得不行,却一点没有压迫感。
性灵笑着毫不掩饰地去揉眼睛,由着我看:“其实我没想到你会说这些,”说着又揉了揉,感觉都要红起来了,我就去扒住他手,“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你昨天那样,我还以为你要反悔了,是不是你又想不通了。昨天你什么都没说就跑,还戳了钥匙下来丢掉,我都被你吓懵了。啊,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我真的,做梦都想着能有这一天。”
“我知道。”我接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