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水晶并不罕见,埃文德尔那根基本不会拿出来用的法杖上面就有一块,这东西可以最大效率地把法师的魔力转换为光亮,但是要点亮这么大的一块发光水晶,即使以埃文德尔现在的能力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块水晶之所以可以连续发光,是因为水晶下面就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伊妮莉亚公主。
埃文德尔作为一名法师,可以清楚地感应到以伊妮莉亚为中心的魔力网络正在源源不断地为发光水晶提供能量。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精灵王亚兰德无力地说。
埃文德尔震惊地问:“一直是她作为太阳在照亮这片森林吗,只有她一个人吗?”
“她说她设计好的法力回路可以让损耗降到最低,如果换一个人就得重新生成不一样的法力回路,中断的时间太长,所以一直是她一个人在坚持着用自己点亮这个水晶,每天照亮十个小时,其他法师再用更弱的水晶模拟清晨和黄昏的过度。”精灵王亚兰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沉痛,“她持续做这件事情已经半个多月了,只是偶尔醒来吃点东西,大部分时候都神志不清。”
“休息十四个小时根本不够她恢复魔力!哪怕连一半都不够!”埃文德尔谴责地看着亚兰德,语气有些激动,“这已经不是在消耗魔力了,根本是在消耗她的生命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她说你正在远方为太阳重新升起而努力,如果你成功了,她可以为将来世界的复苏保留下这些珍贵的‘种子’,如果你失败了……反正她也不可能在彻底黑暗的世界里独自生存下去。”
埃文德尔说不出话了。
“伊妮莉亚撑不了多久的……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只恨我不是法师,无法代替她做这件事。”亚兰德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苍老和憔悴,他沉痛地说,“我知道光明神没有来,你也没有办法,但我还是想请求你,尽力想想办法让太阳重新升起来,别让她的牺牲白费。”
埃文德尔咬咬牙,扭头就走。
“你去哪?”亚兰德追出来的时候埃文德尔已经用漂浮术直接从树顶跳下去了,声音从下方传来:“去找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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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对刚歇了不到两个小时又要飞回去的决定非常不满,一直负责喂养它的精灵好说歹说地劝着,又给它打包了许多它爱吃的驼鹿肉,卡拉才不情不愿地背着埃文德尔飞了起来。
埃文德尔用了一些风魔法来帮助狮鹫飞得更轻松些,不然以卡拉的体力也支撑不住这样连续的长途飞行,即使这样,等到终于再次见到圣城米卡兰的白色城墙时也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埃文德尔顾不上疲惫,下了狮鹫就去光明神大教堂找教皇商议跟魔族合作的事。
但是他刚走近光明神大教堂,就发现周围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氛围,走廊上、大厅里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一些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蒙着白布的尸体被人抬走,一个埃文德尔从没见过的恶魔倒在一边。
“怎么回事?”埃文德尔惊愕地问。
“你回来了……”雷切斯特坐在桌子旁边,一个法师正在治疗他手臂上的伤口,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地上的恶魔,那玩意儿长得就像一只拍扁的海参,“我们被偷袭了,那天恶魔大军攻城的时候有许多恶魔被扔下来,大部分都被杀死了,想不到还有这样一种可以隐形的恶魔一直潜伏在城里,就在不久前它们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突然一起行动起来,专门刺杀一些重要目标,好几个国家的使者都被杀害了,教皇也受了重伤。”
“教皇在哪?”埃文德尔赶紧问。
他们都知道埃文德尔治疗伤口的技术是法师当中最好的,马上有牧师给他指路,带他来到了教皇的住所。
教皇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几个牧师和主教围在一边,看到埃文德尔询问的目光,其中一个主教沉痛地说:“你来迟了,教皇阁下刚刚回归了光明神的怀抱。”
埃文德尔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摸了摸教皇的颈动脉,又不死心地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这个老人确实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埃文德尔呢喃着问。
主教向他解释:“那个恶魔一直躲在花坛里,看起来就和土堆一模一样,角落里的光线太暗,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人发现,直到它突然掀起外皮吐出了一根骨刺,穿透了教皇阁下的胸口。马上就有法师为教皇阁下进行了治疗,伤口虽然治好了,但是血流得太多,教皇阁下坚持了几个小时,还是没能撑下来。”
说着旁边几个年轻的牧师发出了低声的抽泣,塞西尔也在其中,他只是低着头,沉痛地沉默着。
埃文德尔一动不动地看着死去的教皇好一会儿,直到两个静默修士走进来开始为教皇整理遗容,法师才失魂落魄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塞西尔跟了上来,轻轻地拉了拉埃文德尔的袖子。
埃文德尔困惑地转头看着他,但塞西尔就跟完全没有注意到法师似的,低眉顺眼地拢着袖子跟其他的牧师一起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埃文德尔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拦住了塞西尔:“你有话要跟我说?”
塞西尔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跟踪您吧?”
“有娜塔莉看着,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小牧师抬起头来看着埃文德尔,“恐怕我只能相信您了,埃文德尔先生,教皇阁下不是被恶魔杀死的,而是被人谋害的,我知道为这事来请求一个法师有点奇怪,但还是想请您还他一个公道。”
第114章 合作(三)
棱皮魔是一种可以“隐形”的混血恶魔,它们的腹部毫无防护能力, 背部却有一层凸凹不平如同海参的厚皮, 在趴下的时候可以像一口锅一样,将它们完全扣住, 而且表皮还可以像鱿鱼一样变色,它们的捕猎方式就是将自己摊平贴在岩石、沙地或者碎石堆里, 完美地模拟周围的颜色,等到猎物靠近时就突然抬起身体射出一根威力巨大的骨刺。
它们这种隐形的特性也受到了恶魔首领的青睐, 一些恶魔首领会驯养它们, 利用它们来进行行刺和暗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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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个恶魔伏击了教皇阁下,重伤了他, 但是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就在附近, 很快就赶过来治好了教皇阁下的伤口, 当时我也在场照料, 教皇阁下虽然很虚弱,但肯定还没到会死的地步。”塞西尔说, “后来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带着一个法师学院的导师过来看了教皇,他走了之后教皇就不行了,这恐怕不是巧合。”
本来就心情很差的埃文德尔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墙上,冰蓝色的眼睛狠狠地看着紧张的塞西尔:“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私怨, 想借我的手来扳倒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塞西尔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你有理由不信任我,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和达里斯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私怨,我也知道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教团内部起内讧是很不妙的, 但是教皇阁下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不该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埃文德尔没有再说话,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塞西尔,少年牧师在他的注视下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看得出来他很怕埃文德尔,但还是坚强地迎着法师逼人的视线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埃文德尔先生,如果您要顾全大局选择暂时息事宁人,我也会配合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只是希望就算我死了,也还是有其他人知道真相。”
埃文德尔终于恹恹地松开了他,法师无声地对魔宠娜塔莉下了命令,蝙蝠就飞出去寻找达里斯的下落,她看到圣殿骑士团长正在处理恶魔袭击的后续事宜,对聚集起来的圣殿骑士们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说,谴责恶魔的暴行,呼吁大家团结一心、无惧牺牲,为教皇阁下报仇雪恨。
法师回到大厅时,雷切斯特国王已经治好了手上的伤口,连带血的衣服都没有换下,就跟几个人围着那恶魔的尸体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应该怎么防备这类恶魔的偷袭,看到埃文德尔,他就招呼法师过去:“来得正好,你懂的多,过来看看这个恶魔……”
埃文德尔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雷切斯特,你的卫队都在附近吗?”
“在的,怎么了?”雷切斯特困惑地看着他。
阿塔西亚国内有令人放心的王子驻守着,雷切斯特不仅一直留在米卡兰密切关注着裂隙的情况,还调来了他的皇家卫队,那是军事强国阿塔西亚境内最精锐的一支铁骑,成员都是久经战阵的骑士,战斗力比圣殿骑士团更加强悍。
“召集他们,我需要你的帮忙。”
“好。”雷切斯特先答应了下来,叫身边的护卫去召集属下,回头才问,“出什么事了?”
“我怀疑达里斯谋害了教皇。”埃文德尔说着大步流星地朝教皇的卧室走去,教皇的尸体还在那里,他应该能从尸体上看出些什么的。
雷切斯特追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你手头有靠得住的凭据吗?”
“暂时还没有。”
“那就不要轻举妄动,就算你真的有证据,我们也得从长计议,这里是圣城米卡兰,光明神教会的中枢,达里斯在这座城市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本来会偏袒你的教皇也已经死了,更别说如今所有的圣殿骑士都从各地撤回来防守这座城市,我的卫队虽然英勇善战,但人数并不多,这时候跟他们对抗很不明智。”
“别忘了还有我的魔法。”埃文德尔说。
“可现在不是考虑怎么打赢他们的时候。”雷切斯特还在试图让他改变主意,“恶魔大军随时有可能再次来犯,这种时候如果我们自相残杀,后果会不堪设想,算我求你了,这一次千万别任性好吗?”
“我用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努力地学习掌握奥法的力量,就是为了今日能有任性妄为的资格。”埃文德尔冷冷地说,“你来或者不来,这件事情我都一定要做,如果你不能帮我威慑他们,那我就自己用魔法对抗他们。”
“你真是……唉!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雷切斯特只能无奈地跟上去。
埃文德尔推开门闯入教皇的房间时,两个静默修士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教皇的遗体刚被清洗完毕,入殓时要穿的祭袍还放在一边。
静默修士惊慌地看着这些擅闯的不速之客,“保持静默”的誓言让他们无法开口询问,被雷切斯特一手一个拎起来推出去时也无法发出抗议。
“要关门吗?”雷切斯特一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一边拔出了佩剑守在埃文德尔身边。
“不要,别让他们进来就好。”埃文德尔开始检查教皇的身体,试图找出他的死因。
胸口那个凸凹不平的新伤疤应该就是恶魔的骨刺留下来的伤,那样的穿刺型伤口很少有人能粘合得完全平整,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探查一下内脏--费迪南德再无能也是法师协会的会长,埃文德尔不觉得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内脏没有妥善地粘合就匆忙堵上了缺口确实是常见的突然死亡原因之一。
要探查内脏,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用眼睛看。
埃文德尔在心里对教皇道了一声抱歉,用魔法凝结成黑刃,精准地切开了教皇的胸口。
在静默修士刚被赶出去的时候,就有圣殿骑士发现了异常,他们马上就想要冲进来制止埃文德尔亵渎尸体的行为,但是雷切斯特的卫队已经守在了教皇房间的大门外,明火执仗地跟他们对峙着。
圣殿骑士们的剑都出了撬,但只能口头上厉声警告对方退开,国王的忠诚卫队不为所动,圣殿骑士们就毫无办法,谁也不敢擅自动用武力攻击一个国王和他的卫队,唯有赶紧派人去找团长达尔斯。
带着这么点人被整个圣殿骑士团围堵在完全没有退路的教堂里,这在军事上绝对属于找死的行为,虽然圣殿骑士团没有冲进来,但雷切斯特还是很紧张,不时地回头看看:“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内脏没有问题,费迪南德已经做了最妥善的治疗,教皇不是因为胸口的伤死去的。”埃文德尔的手指在已经冰凉的皮肤上轻轻地按压着,集中检查了那些血管集中的部位,在摸到手腕的时候,他发现了异常:“果然……”
费迪南德听到消息先赶来了,他远远地看到了埃文德尔正在做的事情,脸色惨白地惊呼道:“奥法在上,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让他进来。”埃文德尔已经检查完了,正在静默修士没来得及端走的水盆里清洗着手上并不多的血迹。
费迪南德被放行了,他看着教皇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惊诧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颤抖地指着埃文德尔:“你、你你你……”
他那副样子让埃文德尔不爽地皱起了眉:“费迪南德,你亲自为教皇阁下治疗伤口,治疗的效果如何你应该也是有数的,可教皇却突然离世了,这件事情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提到这个,费迪南德又有些不安起来:“我……我真的尽力了……”
“我看到了,教皇伤到的是肺部不是心脏,你处理得很好,就算他已经不年轻了,也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伤势死掉。但他还是死了,死因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达里斯把我赶出来了。”
“大概是觉得你不够听话,他已经找到了一条更听话的狗。”埃文德尔说,“不出意外的话教皇的死会被归罪到你的治疗不当上,然后你轻则被罢免,重则被处刑,好把法师协会会长的位置空出来留给他新找的傀儡--除非你和我一起揭露他谋害教皇的罪过。”
“可、可是……这……”
“这什么?难道你宁愿为自己根本没有做错的事情承担罪名也不愿意起来反抗?”
“可是……你要我对抗达里斯?在这里?在这种时候?”费迪南德惊慌地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
“你做别人的狗做上瘾了吗?!就算他要你死你也宁可摇着尾巴乖乖去死吗!”法师终于怒了,一把打翻了水盆,声音大得把费迪南德吓了一跳,“你要是真的这么忠心耿耿就去给你的主人殉葬吧!”
“你要谁殉葬?”达里斯终于阴着脸走进了大教堂,看到那敞开门里发生的一幕,他一下子抽出了长剑,“恶贼!教皇阁下的遗体岂容你们亵渎!”
第115章 合作(四)
兽人被认为是一种失败的造物,他们的外形就像是把人和老虎简单粗暴地糅合在了一起, 所以在有的地方也管他们叫“虎人”, 他们的身体覆盖着一层毛发,长着斑点或者长条的花纹, 脑袋和五官具备了一些猫科动物的特征, 但总体来说更接近于人类,这让他们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而且他们还长着一条并没有什么大用的尾巴。
兽人的智力介于人类和地精之间,绝大多数兽人都不会说其他种族的语言,只有少数比较聪明的个体能学会简单的通用语, 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体系, 充满了人类难以分辨的鼻音和咕噜声, 所以人类也很难听懂兽人的语言, 这使得他们和人类之间几乎无法交流。而由于独特的外貌, 他们又经常被人类的奴隶贩子捕捉并且贩卖, 运气好一点的成为贵族的异形宠物,运气差的就被卖到马戏团或斗兽场赚钱,因此兽人对人类的态度非常不友好。
无论是出于生存竞争, 还是由于他们那种无差别攻击人类的特性,在大部分的人类国家里,兽人都会像地精一样遭到猎杀,但兽人毕竟比地精聪明些,在无数个部族被全歼以后,他们已经学会了远离人类, 只在人迹罕至的高山或者森林里生活。--《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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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骑士们早就已经义愤填膺,达里斯一下达攻击的指令,他们就一窝蜂地往前冲去,最后一点顾虑也被抛诸脑后,现在他们只想把亵渎教皇遗体的恶徒碎尸万段。
雷切斯特原本以为他们可以趁着对峙的时机揭露达里斯的罪行,想不到对方做贼心虚起来,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很冒险,却没想到情况如此干脆利落地朝着最坏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