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帕洛斯的头更低垂了,围观群众的指责声音也更大了。
“你还触犯了淫欲的戒律,跟法师发生了不正当的肉体关系,你认罪吗?”
这个劲爆的消息让围观群众哗然了,在众人的讥讽怒骂声中,帕洛斯却摇着头,再一次虚弱地为自己辩解起来:“不,那不是淫欲,我爱他。”
埃文德尔正在周围悄悄地寻找梦境的裂隙,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转头看着高台上的帕洛斯。
肯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应该很清楚,他是个法师,还是个男人!”
帕洛斯咬咬牙,声音比刚才更加坚定地说:“是的,他是个男人,但是我爱他!”
“那明明就是淫欲!”肯特大声叫骂起来,“你连最基本的廉耻都没有了吗?身为一个圣殿骑士,竟然被一个邪恶的男法师引诱,沉迷于罪恶的欲望,还大言不惭地为自己辩解,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骗得你杀害自己的同僚,又在利用完之后就无情地抛弃你,你却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你这肮脏的灵魂根本就不配得到救赎!”
肯特转身对教皇大声说:“我请求判他火刑!”
围观群众大声附和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火刑!火刑!火刑!”
教皇抬起手,平息了狂热观众们的高呼,他看着帕洛斯:“孩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认罪吗?”
“我不认罪。”帕洛斯不屈地抬头看着他们,“爱不是罪过,就算他欺骗我又抛弃了我,我依然爱他。”
教皇惋惜地说:“既然如此,我只好按照教法判处你……火刑。”
埃文德尔已经找到了这个梦境的裂隙,但是他却发现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他无法破坏这个梦境,因为这不是他的梦,只能靠帕洛斯自己清醒过来。
这时候卫兵已经迅速地架好了柴堆,绝望的帕洛斯毫无反抗地被绑在火刑柱上,在围观群众的大声叫好中,执行官点燃了柴草。
埃文德尔知道帕洛斯在梦境中不会被真正烧死,但是仍然会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痛苦和恐惧,而那些都会成为梦魇之主的食粮,不管后果如何,他必须站出来制止了。
他用了一个法术,附近喷水池里的水全都上升到空中变成了一个水球,砸在了那个已经被点燃的柴堆上,火被扑灭了,人群中的埃文德尔也暴露了自己。
“……埃文德尔?”动弹不得的帕洛斯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是在现实中,围观群众可能未必有这个胆量,但是这是帕洛斯的梦境,帕洛斯认为他们会怎么做,他们就会怎么做,所以周围的人全都乌泱泱地冲上来攻击法师。
埃文德尔施法让自己漂浮到了空中,面对着跟丧尸一样汹涌的人群,他本想用一个连环闪电魔法电晕他们就算了,但是施法完成以后,出现的却不是闪电,而是他曾经用来干掉骸骨之王的强力攻击魔法“黑刃”,而且这一次不是三把,空中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了上百把魔法凝结成的黑色剑刃。
埃文德尔想起他曾经跟帕洛斯描述过当年他的先祖夏尔玛一次召唤出数百把黑色剑刃的壮观场面,没想到帕洛斯这么印象深刻,他自嘲的笑笑:“看来你对我的力量和残忍程度都很有信心啊……算了,反正只是个梦境而已。”
说着他一挥手,黑刃飞旋着绞碎了在场的一切,教皇、肯特、卫兵、建筑、雕像,全部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不要!快住手,求你了!”帕洛斯只能无能为力地挣扎着,眼看着埃文德尔把在场的人全部屠戮殆尽。
黑刃消失之后,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广场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埃文德尔踏着尸骸走向依旧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帕洛斯,圣殿骑士被放下来的时候瘫软在地,低垂着头不敢睁眼,看起来痛苦又绝望。
这一切包括刚才的屠杀都是因为他的想象才出现的,却正是他最害怕看到的景象,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噩梦。
埃文德尔强硬地托起他的脸:“帕洛斯,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不想看见你。”帕洛斯皱着眉把眼睛闭得死紧,痛苦地说,“我不想再被你引诱了,我罪孽深重,火刑是我应得的下场,你不该来的,你骗了我又抛弃了我,现在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听着,我不管你擅自给自己脑补出了什么苦情戏码,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你。”埃文德尔捧着他的脸,语气坚决地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梦魇之主引发的幻像和噩梦,赶紧清醒过来吧。”
“什么梦魇之主?”帕洛斯睁开了眼睛,悲伤地看着周围的遍地血腥尸骸,“这一切怎么会是幻像?你又想骗我,我真不明白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欺骗的?”
他果然不记得了,梦魇之主会制止他想起相关的一切,而帕洛斯显然没有法师那么好的精神抗性,埃文德尔只能叹口气说:“是啊,想想你还有什么值得我欺骗的,想想以我的智商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编这种完全不可信的谎?梦境有一定的逻辑性,但终究还是无法自圆其说,好好想想这其中的不合逻辑之处。”
“不合逻辑吗……?”帕洛斯想了想,又抬头看看他,“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埃文德尔耐心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北上去野蛮人的部落吗,格尔的母亲拜托我们追踪一个雪怪,我们一路找到了亡灵法师尼克藏在冰湖上面的空间入口,还想得起这些吗?”
帕洛斯皱眉努力地思索着:“……我好像有些印象……”
“那你想得起来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吗,菲尔斯和阿尔凯又去了哪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怎么可能不来救你,怎么会坐视你被他们这样公然羞辱和作践?”
第69章 梦之境(三)
许多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葬礼习俗,精灵族会将死者放在芦草做的小船上,让小船沿着银溪顺流而下,等待尸体在某一处下沉然后滋养河水,矮人有的部族会在岩石中开凿出长方格形状的整排墓室,死者就躺在其中自然腐烂,有的部族会将尸体投入大锻炉,然后将锻造出的武器交给死者的亲属,相信死者的灵魂会附着在武器上保佑他们,野蛮人会用石块为死者垒出一座坟墓,黑皮人甚至传闻有食人的习俗,他们认为吃掉是让死者永远与他们化为一体的方法。
人类的葬礼习俗就比较多样化了,北方由于气候干冷,尸体腐烂得慢,更容易变成丧尸爬出来,所以在北方火葬比较常见,而在湿热的南方,绝大多数死者会在教会的主持下进行土葬,但是在一些港口城市又有海葬的习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帕洛斯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很希望埃文德尔所说的才是真的,眼前的景象只是噩梦,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不是什么无辜的圣殿骑士,埃文德尔也没有欺骗他、利用他,嘲笑完他的愚蠢然后抛弃他,这无比真实的审判和屠杀都是不存在的。
可是如果醒过神来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来救他的埃文德尔才是假的,他又该怎么办呢?
埃文德尔已经站起来,对他伸出了手:“赶紧来吧,其他人还在各自的噩梦里受着折磨,我们得赶紧去找到他们。”
帕洛斯还有些不太相信,但他依然伸出了手,埃文德尔拉了一把让他站起来,带他来到梦境的裂隙处:“就是这里,打破它,我们就能离开这儿。”
帕洛斯照做了,这一次他仍然选择相信法师,就算再被骗又如何?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梦境破碎了,梦魇之主强加给他的精神控制也失效了,帕洛斯想起了之前的一切,终于确信这真的只是个噩梦,这一刻他心中的激动和庆幸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帕洛斯抓住了埃文德尔的手,说什么也不想再放开了。
埃文德尔只当他是吓到了,没有多说什么,眼下还是正事要紧,帕洛斯的噩梦破碎之后,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梦境中,这里看起来是一个森林,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周围雾气弥漫,能见度非常低,还隐约能听到一些野兽的咆哮。
“这里应该是阿尔凯的噩梦。”埃文德尔说,“他一定就在附近,赶紧找找。”
“嗯。”帕洛斯嘴上答应着,却没有放开牵着法师的手,埃文德尔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甩开他。
慢点就慢点吧,不差这一会儿。
他们一起在森林里搜索着,梦境的世界大小是有限的,他们没有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年幼的精灵。
那个精灵大概有人类的七八岁小孩子那么大,跌跌撞撞地在森林里走着,看起来疲惫又虚弱,周围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动静,他茫然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树丛,不抱什么希望地叫了一声:“妈妈?”
当然不会有什么回应,树丛里探出头的是一只比寻常的狼更大、更可怖的巨狼,龇着牙向着年幼的精灵猛扑过去。
刚刚从自己的噩梦中脱身的帕洛斯手头并没有武器,但还是冲上前去,猛地撞开了那头狼,巨狼落在地上翻了个身站起来,要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埃文德尔用一把魔法凝结成的黑刃无声无息地将它削成了两半。
年幼的精灵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埃文德尔在他面前蹲下来,将跌坐在地的精灵扶起来:“阿尔凯,别怕,这只是个噩梦,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埃文德尔……”阿尔凯居然认出了他,幼小的肩膀颤抖着,“我好饿……我要死在这里了……我不想死,救救我……”
“别害怕,我在这里。”埃文德尔擦着他脸上的脏污和泪痕,语气温和地说,“就算我不在,你也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好好地想一想,你能记起来的,你已经长大了,你是森林的王者,森林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可怕,对不对?”
“可是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阿尔凯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腔,“她希望我死……为什么?”
“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没有她你也能活得很好。”埃文德尔郑重地看着他的红色眼睛说,“她给予了你生命,但只要你出生了,你的生命就是属于你自己的,就算她恨你、诅咒你、抛弃你,你也一样能够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游侠,她要不要你一点都不重要,你已经长大了。”
“……你说的对,我已经长大了。”阿尔凯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刚才那个柔弱的幼小精灵已经变成了他们熟悉的那个游侠,他用恢复了正常的声线问,“怎么回事?”
“这是梦魇之主制造的噩梦,会引发出你内心最恐怖的记忆。”埃文德尔说,“只要你想起来就好办了,我们得找到这个噩梦的裂隙,然后就能离开这里了。”
——
菲尔斯在完全没有光的地底通道里疲于奔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甩脱身后的追兵,“血蜘蛛”的刺客们就像是气定神闲的猫在捉弄已经无路可逃的老鼠,总是吊在一个他能听到声音,却又似乎可以跑掉的距离,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说着等抓到以后要怎样收拾他之类的话。
菲尔斯知道自己已经接近地表了,他看到了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光,那是阳光,虽然刺眼但是温暖,他只要逃到阳光下,那些黑暗精灵就不敢再追上来,他们惧怕阳光,因为阳光会灼伤他们的皮肤,刺瞎他们的双眼。
自由和安全已经近在咫尺,菲尔斯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却突然一脚踩空,跌落了下去。
他来不及想大裂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能尖叫着不断地下坠,近在咫尺的自由再也抓不到了,他绝望地落入了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
“你的梦可真是刺激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依然在往下掉的菲尔斯看到埃文德尔、帕洛斯和阿尔凯,他在地表的同伴们也和他一样在空中不断下坠着,但是菲尔斯的内心却神奇地突然平静下来。
“抓紧了。”埃文德尔对他伸出了手,然后给自己用了一个漂浮术,四个人抓成一团,下落的势头渐渐地减缓了,最后像是没有重量的肥皂泡泡一样漂浮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呀!我已经到过地表了,我还结识了你们,跟你们去过很多地方,‘血蜘蛛’也已经完蛋了,是你干的!”菲尔斯迅速地想起了这些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事情。
“到底是梦魇之主的力量在减弱,还是你的神经太大条了?”埃文德尔不解地嘀咕。
他们又破坏了一个噩梦,然后在下一个噩梦里,救出了被一大群巨大的蜘蛛包围的黛雅。
最后一个噩梦是一个黑夜中的雪原,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一顶兽皮帐篷,里面传来女人有气无力的哭叫声。
“这里是……?”野蛮人姑娘黛雅加快几步走上前去,刚接近了帐篷就听到格尔惊慌失措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弥尔雅,求求你不要死,天呐,怎么办啊……不管是哪一路神明或者魔鬼都好,谁来救救她?谁都好,拜托……救救她啊……”
格尔跪在冰冷的地上,满脸涕泪横流,他是野蛮人中数一数二的强壮战士,不知多少敌人死在他的手中,他什么都不怕,就连死亡也吓不住他,但是现在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正在他的面前慢慢死去,他却毫无办法,只能无能为力地呆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弥尔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格尔!”埃文德尔掀开帐篷,把高大的野蛮人姑娘往前推了推,“你看看这是谁?”
“你们是谁?……不管是谁都好,快帮帮我,我的妻子就快要死了,救救她!”焦急的格尔显然没有认出他们来。
“爸爸!”黛雅抓住他的手说,“爸爸,是我啊,我是你的女儿黛雅,妈妈和我都没事,那一天埃文德尔恰好路过,他救了我们,你还记得吗?”
“我……你……”格尔显然懵了,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姑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你还记得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吗?”
“名字……黛雅?”格尔一拍自己的脑门,“对啊!我和你妈妈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到这么大,我怎么都给忘了呢!”
“……真是个笨蛋老爸。”黛雅翻了个白眼,生气地转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擦通红的眼角。
——
他们打碎了最后的一个噩梦,终于回到了那个荒凉的空间,一回来就看到死灵法师的身体一手提着他自己的脑袋,一手在空旷的花园里用血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吾主吗?已经太迟了,今天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埃文德尔认出了那个魔法阵,他惊呼一声:“快住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法师的语气让阿尔凯、帕洛斯和格尔都意识到事情不妙,冲上去想要制止尼克,但是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们,在那个法阵的中央,尼克提着自己的脑袋阴森森地笑着:“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这样没什么天分也没有好运气的死灵法师,但就算一个像我这样蹩脚的死灵法师,也可以拖你们下地狱。好好接着吧,这一招就叫做‘同归于尽’。”
第70章 梦之境(四)
自爆术本来是一个错误的魔法阵,他的法力回路是完全封闭的,会导致法师注入的魔力不断循环加强,最终发生爆炸,不仅会将施法者本人炸成灰烬,还会对周围造成极大的破坏。
就如同法师界的天才费斯坦提斯的那句名言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没有无用的魔法,只有无用的法师,这样一个完全错误的魔法,竟然也有人发掘出了它的用处,当法师处在一个自身已经不可能生还的不利情况下,这个会让施法者本人丧命的魔法也可以用来跟敌人同归于尽,这种失控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如今的法师所能造成的最大破坏力,如果用血来施法,威力还能够进一步加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埃文德尔认出了尼克画在地上的魔法阵,那是自爆术,没想到这个死灵法师宁可炸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他们被梦魇之主困在噩梦里的时候,已经给了尼克充足的时间去准备,现在离发动只差最后一个步骤了。
自爆术的威力非常恐怖,人们如今对法师怕得跟鬼一样,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曾经有疯狂的法师用自爆术炸掉了半座城,要是让那个魔法阵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爆炸,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埃文德尔叫道:“快,用驱邪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