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完本[古耽]—— by:云镜
云镜  发于:2017年06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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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为北姜选出一位治国之君,他只要这个新的国主在以后的日子只惦记着北姜的那点儿土地。
北姜六皇子胆敢刺杀大周将士,虽然失败了,但传回北姜去,北姜的子民也会觉得这个皇子比如今的北姜国主更有资格做皇帝。
当然,孟时涯也是有分寸的,他不会让北姜六皇子假借配合刺杀的名义,真的置他于死地。
林长照收好国书,匆匆跑回大帐内室去看望孟时涯。孟时涯正靠在矮榻上看兵书,瞥见林长照掀开帘子走进来,立刻把书丢到一旁,笑嘻嘻地看向他。
林长照面色不悦,粗暴地把手中汤药递到他手中。
“中午的时候你还喂我……”孟时涯小声抱怨,“我胳膊疼!”
“你伤在背上,胳膊怎么就疼了?”
“我不能躺着,只好趴着睡,胳膊能不疼吗?”
那刚才丢书的时候利索无比,是他眼睛花了吗?林长照觉得好气又好笑。堂堂大将军像孩子那样撒娇,若是叫千承千鸿他们瞧见了,定要笑话他这个父亲!
结果还是林长照喂他喝的药。
军中事宜林长照已经按照孟时涯的吩咐对外宣布过,林长照带来的三万将士将驻守在益阳关,余下的将士且等着这两日北姜把赔付的金银送来,就启程回邺安。
北姜国主被迫退位,六皇子登基,但他的几个兄弟也不是好相与的。没有大周将士围困国都,这些个皇室子弟开始争权夺利,孟时涯也不怕他们反击。至于燕国,向来再过几天也会主动把盖好玺印的议和国书送过来。
林长照出使北姜之前,孟时涯已经密令徐绍顺着栾江而下,三万将士驻守在连山以北,不怕燕国不让出那片疆域。
孟时涯喝了药昏昏欲睡,临睡着之前还念叨着等回了邺安,就跟陛下请旨从此驻守通州城。
“你还是养好伤再说吧。”林长照甚是无奈。
孟时涯闭着眼睛嘿嘿笑:“……无妨,小伤而已……”
他睡着了。
背上的伤口的确不深,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碍。林长照代他处理军务,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好一直坐在床头看着他。副将知道他们俩情深义重,就将书案搬到内室,让林长照一边处理军务一边照顾孟时涯。
如此林长照忙到深夜,吃了些东西,想着孟时涯一整天没吃什么,也该喝点儿粥才是,就离开书案到床前来,俯身轻轻推了孟时涯两下。
“潮音,起来吃点饭。潮音?”
孟时涯双目紧闭,呼吸几不可闻。
林长照心中莫名慌乱,手上力气大了些。他用力晃着孟时涯肩膀,还拍了拍他的脸颊——“潮音!潮音!孟时涯!你醒一醒!不要装睡了!……潮音?”
可是手指扫到孟时涯鼻翼,几乎探不到呼吸。
孟时涯的胸口没有起伏。
林长照颤抖着手握住孟时涯手腕。那里的脉搏也不再跳动。
他就像是死了一样。
林长照惊恐地大喊起来——“军医!来人啊!军医!”
骚动声响起时,林长照已经跌坐在床侧,泪痕满面。他拼命忍着才没有哭出声音来。瞥见军医的身影,林长照扑过去扯住了军医的衣襟,惊慌失措地追问起来。
“他不是只受了轻伤吗?为什么,为什么他没了呼吸?他是不是中毒了?他还伤在了哪里?!”
军医吓了一跳,拖着林长照来到床前,又是探呼吸、翻眼皮,又是测脉搏、验伤口,折腾了好大会儿,出了一头冷汗。最终,军医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一脸的难以置信。
“将军他的确只受了轻伤——他,他没中毒……他就像睡着了一样……这,下官也是第一次碰到……”
林长照看了看孟时涯,发狠瞪向军医:“你再仔细看!我叫你仔细看!你到底是不是大夫?!”他凶狠的模样,军医从来没见过,为此愣了好大会儿。
军医再次检查过,还与其他几个军医商议了半天,最终给出了一个“离魂之症”的解释。
“孟将军的确只受了轻伤,可是他极有可能因为这伤势,魂魄离身。他呼吸微弱难以察觉,就好像……”
就好像已然死去。
林长照苦笑一声,趴在床头,默默垂泪。
他信了军医的话。
毕竟,孟时涯不久之前还是好好的,他伤势不重,又没有中毒,除了这古怪的说法,还能怎么解释?
“那……要如何救治?”
“下官曾见过离魂之症的幼儿,昏睡不醒,是其母日夜啼哭,将其唤醒的……”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下官去寻几根上好的人参让将军咬着,且作续命之用。”
军医和副将们都离开了,大帐内室只剩下林长照和孟时涯。
林长照伏在孟时涯胸口,起初哽咽出身,后来放声痛哭,平静片刻,又是一番痛骂,骂他不守信用,丢下自己不管,骂他背信弃义,丢下大周数万将士不顾。
一夜过去,孟时涯没有醒。林长照给他灌了些汤水,他咽下去一些。
又过了一天,孟时涯还是那般昏睡。林长照又给他灌汤水,却是无论如何都灌不进去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燕国求和的国书已经收回。大周将士再也没有留在此处的必要。将士们高高兴兴等待回通州,回邺安。可是大将军孟时涯迟迟不出现,军中议论纷纷。起先林大人偶尔还出来见一见将士们,吩咐他们做事,后来林大人也躲在大帐里不见人了。
只有军医和副将知道,就是林长照,似乎也熬不下去了。
孟时涯吊着的那口气似乎也要散了,林长照压根吃不下去饭,勉强咽下去,最终还是吐出来。他本就身子弱,不眠不休折腾了几天,脸色比昏迷不醒的孟时涯还要差。
副将甚至觉得,不等孟时涯醒来,林长照可能就因悲恸而亡。
梦醒
孟时涯醒来的时候,诧异地发现自己是站着的。确切地说,他是在一处熟悉的街道上走着,左右熟悉的店铺让他意识到这里是玄武大街。而这个场景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是不应该的。
他应该躺在大周在北姜国都附近的大营里,怎么会穿着亵衣走在邺安城玄武大街上呢?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四周,又意识到周围的人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
他好像一个亡魂,大白天游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马车从他身上穿过去,玩闹的孩子们穿过他的身体,挑着扁担的老农笑呵呵地从他背后撞过来却没有跌倒,依旧稳稳当当的……
孟时涯瞬间心慌意乱。
附近那家茶肆,他在前世曾数次光顾,重生之后却没见过。如今那家茶肆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店老板还是前世那个胖乎乎的老头。
“长照……明见!明见!”他焦急地喊道,举目四望,茫然无措。
不,他早就死了,他重生了,他与长照重逢并且相亲相爱——他怎么会突然又回到了前世的世界,并且还是以这种形态呢?
重生后的他死了?他又一次死了吗?
长照怎么办?他的长照怎么办啊!
孟时涯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这不是他要的结局!他明明已经得到了长照的心,他能与长照厮守终身了啊!
可惜周遭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到他的哭声。
孟时涯哭过之后用力撞墙,结果却是穿墙而过,他偷了屠夫的刀刺向自己的心脏,那把刀也只是穿过他的身体,没有给他带去任何的伤口。
他惊慌失措又愤恨无比地站在街头,最终像个没有神志的魂魄那般慢慢地顺着人潮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处极其熟悉的宅院大门口。大门的匾额上题着“贺府”二字。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主人已经在里面了,车夫甩着马鞭,催促骏马前行。
孟时涯喊了几声“贺大人”,得不到回应。他心里一急,紧跑几步追上去,冷不防就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内的那个人却让他吓了一跳。
满面沧桑,眼角皱纹横生,头发夹杂些许花白,胡须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清瘦许多……贺之照,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前世里的他去世很多年之后吗?
但很快孟时涯就意识到这是前世的宣文八年,距他被斩首示众才不过两三年而已,贺之照还不到不惑之年。
他竟然这么老了……
孟时涯心中悲伤。
贺之照这副模样,是为了长照,还是为了高高在上的宣文帝李云重?
重生之后,他早就察觉到贺之照对李云重的情意非同一般,只怕二人也早暗中成就了好事。可在前世,孟时涯从未发觉贺之照对李云重有任何逾矩。
想来,前世的贺之照,怕是从未让李云重知晓他的情意,爱而不得吧。
贺之照抱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是香烛纸钱和水果。他神情哀伤,外头的马夫念叨着夫人竟然去世四年了,岁月流逝之类的话。孟时涯心中刺痛,想起这一世的林长照如何死在他的怀抱中,想起他曾经去林长照的墓前,想哭却哭不出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林长照的墓碑前。
贺之照从车厢门下马车时,孟时涯从车窗口穿了出去。他刚刚落脚,抬头瞧见面前的一切,就呆住了。蓦地,两行泪从眼中滑落。
林长照的墓碑旁侧,还有一座坟茔,坟前立着同样的石碑,却刻着“孟氏公子时涯之墓”!
孟时涯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活了两辈子又回到前世,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的坟墓能够出现在林长照的旁边。林长照死了,死的时候对他满怀怨恨,可又是谁把他葬在了林长照的附近?孟承业不会舍得自己的儿子离开孟家的坟地,那就是贺之照说服了孟承业吧。可贺之照为什么这样做?他明明在场,明明就听到长照说,来世也不要相识啊……
难道,难道长照对自己的恨,其实都是假的吗?
贺之照自然听不到他的悲哭。贺之照放好祭品,点燃了蜡烛,一点一点地给林长照烧纸钱,偶尔也烧一把给孟时涯。
“一直忙着北姜与燕国的战事,好不容易彻底解决了隐患,得了空来看你……我很好,国子监也好,陛下也好……你牵挂的人都好。却不知你好不好?姓孟的混账有没有找到你,对你死缠烂打?他虽是被砍头死的,但后来好歹让赵嬷嬷给亲手缝上了,算不得无头鬼,应该能找到你吧?陛下今日提到孟时涯,叹息说当年无论如何应该留他一命……哎,留他一命又如何?没有你,他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你嘴里说怨他恨他,走的那一刻听到他哭,不还是落泪了?若你早些明白他是真心的,也不至于郁郁而终……都是命吧……”
山风吹乱了贺之照的头发,把纸灰吹得满天飞。贺之照跪坐在地上,洒了一杯清酒给林长照,又倒了一杯洒在孟时涯的墓碑前——“你呀!从前那般混账……谁能想你竟为他亲手报仇,连命都不要了!孟时涯,你若有灵,一定记着去找他,他一定在奈何桥上等你……”
孟时涯凄然一笑,上前站在林长照的墓碑前,在冰冷的石头上轻轻抚摸。
他与这个长照,终究是错过了。或许长照临终前的恨都是假的,但他如今也不再那么介怀。他遇上了另一个长照,那个长照在等他。
他刚刚离世的那会儿,是有想过日夜徘徊在林长照的墓旁,可如今,他更想回到另一个长照的身边。
他不能再把长照给辜负了。
“林大人?林大人您好歹喝口水吧!您再这样——唉!”副将急得抓耳挠腮,在营帐里乱窜。
林长照躺在孟时涯的身边,瞪着一双眼睛,眸中空洞,仿佛也离了魂似的。他听见副将劝慰,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孟时涯迟迟不醒,宛如死尸。林长照就再也没吃过东西喝过水。若是军医告诉他孟时涯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再活下去。
副将心慌意乱,在战场上杀敌一千都没怕过,却怕了林长照的固执。
想起军医的嘱托,副将开始在营帐里到处乱翻——“那支人参呢?!从燕国大军营帐里缴获的人参呢?将军不是说收起来等以后给林大人补身子吗……”他念念叨叨,手忙脚乱,守在帐外的士兵也看不下去,跑进来帮忙。
“这有个盒子!好漂亮的盒子——是不是人参?啊……是一幅画……”一个士兵泄气地说,把木匣塞回了大箱子。
副将眼前一亮,急忙忙跑过去,拿起木匣打开,扯开画轴看了一眼,欣喜若狂。他抓着半卷起来的画轴,跑到内室矮榻前,一把将画轴抖开来!
“孟将军!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画了好几年的这幅图给撕了!……你再也不能送给林大人了!”
两三支盛开的杏花,杏花花枝下站着一个蓝衫的公子,正是林长照的模样。
林长照怔怔地望着画中的自己,眼角蓦然滚下一滴泪。
他身侧的孟时涯依然紧闭双目,无声无息。
副将无可奈何,拎着画轴,小声嘀咕:“……怎么还不醒?我真的会给你撕掉!……你不管兄弟们也就罢了,难道忍心林大人跟着死吗……再不醒,我真的……”
说着也哽咽起来。他自然不敢把画像给撕了。副将低着头,轻轻叹息一声,将画轴慢慢卷起来,想了想,塞在了林长照的怀里。
林长照搂着画轴,转头看向孟时涯,伏在他肩头抽泣起来。
“潮音……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林长照泣不成声。
忽的他止住了哭泣,缓缓抬头,望进了那双含泪的眼睛里。
孟时涯吃力地抬起胳膊,擦去林长照脸上的眼泪,尽管怎么擦那眼泪都不断。孟时涯咧开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傻瓜,怎么哭成这样?你看我……好好的啊……”
返京
孟时涯好转一些的时候,被林长照打了两个耳光,随后又在唇上亲了两口。这场病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孟时涯没有解释,林长照也只当他是因为之前的刀伤。
大军返乡在即,孟时涯不能骑马,就跟林长照同乘一辆马车。马车是从北姜新任国主那里要来的,又气派又舒适,车厢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和棉被,怎么巅都不会觉得不舒服。
两个尚在病中的人窝在里面无所事事,实在厌烦了就趴在窗口欣赏沿途风光。
之前为着打仗,行路匆忙,竟不知白雪覆盖之下的沼泽滩涂之地也是绝美的风景。
将士们思乡心切,到了益阳关,留派三万将士守着,余下的将士就加快了脚步,夜里扎营休憩时也多了欢声笑语。
孟时涯好得很快,他下了马车与将士们同乐,不忘拿一些饭菜给留在马车里的林长照。林长照闻出他喝了酒,板着脸把他教训了一通,之后无论谁再敬酒孟时涯都推脱不喝,把一众将士逗得笑个不停,说他是个怕老婆的。
尽管如此,孟时涯却还是收获了众将士们的信赖。那位身形单薄却把北姜丞相说到哑口无言的使臣林大人也是,将士们对林长照也是满心的佩服。
这两个人在一起,他们颇为看好,几个副将早就商定了,等他们成亲,一起去喝喜酒。
大军得胜回到通州,通州城的百姓夹道欢迎,送上自家做的食物自家酿的酒犒劳将士们。孟时涯给了大军两天的时间修整,带着林长照去了广安王府,与靖西王和安王交谈一番,又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了顿酒,仍旧把通州城托付给他们,带上荻秋和高易寒,还有原属于京城的十二卫的将士返回邺安城。
临近过年,一路经过的城镇都隆重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大周将士打败北姜与燕国,迫使他们签订合约,只怕往后几十年上百年都无力再与大周抗衡。孟时涯和林长照的名声传遍了大周,正如多年前“邺安四公子”名扬邺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临近京城时,他们在官道上遇到英王一家,昔日的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向来过得挺好。英王的一双儿女长大了些,郡主李幽已然成了半大姑娘,世子李臻也不再是当年哭哭啼啼的娃娃。两个人倒还记得孟时涯与林长照,对林长照依然亲近。
英王是得了皇命,回京祭祖并与陛下一家团圆过年的,安王据说也领了皇命,再过几日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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