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坟头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笑我无归处
笑我无归处  发于:2017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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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宇间的气度真真叫人放手不去,也只有安景这样的人物才能只一眼便决定,要拴住他,要叫他再飞不去。
佛曰不破不灭,我却始终过不了你。
安景的目色愈发深沉了,唐锦书知道他一变成这样准没好事儿,望见了就皱了皱眉头想要收回手来,却惹得那人更加用力,叫他彻底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唐锦书面上似有恼意,却见安景含笑:“这样一双手腕,若是我现在废了它又如何?”
唐锦书还当是什么,听见了之后笑得比他还厉害,笑够了之后直起身子,傲然道:“安景,我这名声可不是单靠十根指头就能撑起来的。”
再说安定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脑中日日回想起唐锦书莫名陌生起来的模样,从前仗着那人吊儿郎当还不觉得什么,经此冷遇才意识到两人其实本就并非一路,虽是意料之中,却也忍不住感到些许落寞。
恰巧这日宫中设宴,几个丫头提着裙子笑嘻嘻要去御花园看热闹,安定叫住她们:“你们说的热闹是什么?”
几个人捂嘴偷笑:“东殿里头的唐公子不是向来最爱闹腾了么?今儿下午他自己扎了个纸风筝,非嚷着要去城外头放,陈公公手哪能真叫他去啊,想着这宫里能干这事的地方不就是御花园了吗,于是好生派人收拾了空地去。那园中本欲打算新建个池塘,湖水都引进来了,谁知唐锦书放风筝不看事,脚下一滑就自己跌了进去,吓得一排跟着的人魂儿都没了,好容易救了出来,我们是想趁着人没走去看看落汤鸡。”
安定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好一群奴才,该干的正事不干,竟学会在主子眼皮底下浑水摸鱼看笑话了。”
骂走了那群人,安定心中仍不解气,正遇到巧倩拎着点心走过来,道:“公主今日怎么蔫儿了?唐大哥时常想着等你进宫来玩呢。”
“想又怎么样。”安定撇嘴:“明明就不是真心实意的,偏生还要装出这副样子,真叫人觉得难受。”
恰好这话叫前来赴宴的三国舅听了去,乐呵呵道:“哟,这不是小安定,谁惹着你了,告诉舅老爷,舅老爷帮你收拾了他去。”
安定心道你哪有这个本事,冷哼一声:“要真是这样那反倒好了。”
偏偏三国舅耳背,把手放了耳朵上也听不见,道:“啊?你说什么?什么样子不太好?”
安定气得跺了跺脚:“三国舅,我在说这个人你惹不起,咱们都惹不起!”
那夜宫宴直至午夜方散,众臣早已不胜酒力回府歇息。唯有歌女还弹着一曲小调:“红杏深花,菖蒲浅芽,春畴渐暖年华。”
安定席间不悦,早早出了宫门外,眼瞧着一个个朝中重臣酒肉肥肠,喝得满脸通红,由仆人搀着不知何处醒酒去了,三国舅也早已不知天南地北,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能再灌上几杯。
安定捂着鼻子,直道臭死了,还不赶紧把人送回国舅府上。
外头一片热闹,屋里唐锦书坐在床头边上,一边吃果脯一边把果皮果核儿扔了满地,安景进来绕过地上的垃圾,在床边坐下道:“往里头挪挪,给朕腾个地儿。”
唐锦书懒洋洋的,也不愿意动弹。
安景伸手往他额头上试了试,那人微微颦眉,一把甩开:“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景道:“只是碰碰,又不是要吃了你,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谁怕了。”唐锦书道,“天底下我最不怕的人就是你。”
“是是是,公子说的有理。”安景环住他的肩膀来,“那就叫奴才伺候着唐公子上床吧,现下时辰也不早了。”
“谁要你伺候。”唐锦书把脑袋缩到了被窝里,闷闷道:“浑身上下都是股酒气,先去炉子跟前烤暖和了再说。”
安景竟真去烤火,半晌烤完回来,把手又伸到了他被子底下,修长的指尖带着些许暖意延伸而下,握住唐锦书的手放在手心里来回摩挲。
指头上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生了淡淡一层薄茧,唐锦书的手却很柔软,干净白皙,带着微微凉意,安景常笑这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的手有朝一日哪怕大祸临头也是无力,任由叫人欺负了去。
“反正皇上不是总说要护着我么,君无戏言啊。”唐锦书道。
安景道:“可朕也不能总守着你一辈子。”
唐锦书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景一笑:“最近我常常在想,若是哪天朕比你先去了,不知该有多放心不下你。”
“那便不用操这个心了,”唐锦书冷声道:“怎么说要去也应该是我比你先去。”
安景还想说些什么,一开口自己却先被气笑了:“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怎么就你我在这床头边上比这些丧气的东西。”
那人放低声音道,“今日席间有人读冯延巳,你可知我最喜欢其中的哪一句话?”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冯延巳多情,皇上喜欢的大概也是《长命女》之类的喜词吧?”唐锦书道。
安景于是淡淡笑起:“一愿郎君千岁,二愿此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说罢顿了顿,“知我者,锦书也。”
唐锦书翻了个身,嘀咕道:“这有什么……”
那人熄灭了蜡烛同他一起躺下,“我不羡慕天上的神仙,我只想和锦书生活在这人世间。”
本是人人都该甜酒微醺,高风赏月的好日子,唐锦书却因为这一句话辗转难以入眠,回头望见身后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安景如此沉静地闭上眼睛,面上似乎有着疲倦后宽慰的模样。
那日也是两人一同出宫游历,长安街头繁华那人不见得面上一丝喜悦,今时今日只是与他这样躺着,却能眉目舒缓。
唐锦书看得太多,所以他不快乐。那么安景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几寸之隔,月色如霜,唐锦书黯淡了神色。
夜里唐锦书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弹着简单清浅的小调,耳畔一缕垂发迎风,彻夜不息的灯火映照在远方。
第二日一早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俯身替他捻好了被褥。
“你有心事?”安景在他的耳边轻声问。
“是你有心事……”唐锦书自言自语道。
第27章
转眼深秋,宫里人人忙活得大半,先是丰收祭祖,又要赏花赏月,只唐锦书一个人闲着没有事干,整日闷得发慌。巧倩劝他把书都拿出来晒一晒,省得入冬湿冷,纸张都生了蛀虫。
唐锦书一琢磨这事靠谱,成垛成垛的书都叫他从安景那里搬了出来,一卷一卷铺开晒到院子中央,远远看上去倒是颇为壮观。可怜王守仁一介文人,秋蝉一身好武艺,也只能黑脸由着他使唤。
“唐公子,不如叫我也去帮忙吧?我力气挺大。”新来的小太监喜滋滋道。
唐锦书摇摇头:“非也,你还得有个其他事要做。”
“嗯?”小太监一脸天真,下一刻就见唐锦书笑容灿烂的脸不断放大,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身后一张黑布已经直接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把他拖到了床上。
“唐锦书,说好了,我可只帮你这一次。”秋蝉看上被子底下不断挣扎的小太监,环着手臂倚在墙边上道,“天黑之前可得务必记得回来。”
金秋时节,长安鲜花漫山遍野,多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清早采了还沾着露珠的花来,达官贵人秋游踏过此地便会买些回去做装饰。唐锦书一身便服配着扇子,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之上,一转眼却不是进了花市,而是拐弯上了个药堂。
“这位客官,您来抓些什么?”药堂里的青年才俊上来招呼道。
唐锦书拿把扇子当着脸,做贼似的道:“我不是来抓药,是来找人的。”
青年问:“找人?那您要找谁?”
唐锦书呈上手里的一块玉牌,“你且把这个给你们楼上的人看就是了。”
过一会果然就见对方下来,恭恭敬敬道:“唐公子,家父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敬之老先生,唐子卿今日来看您来了。”不待踏门唐锦书便吆喝道,惹得屋里的老人一拍戒尺,“没大没小的,休要乱叫。”
“先生如今还用着这一套呢?”唐锦书笑眼眯眯道,“怪不得王守仁大人至今见着跟竹竿儿似的东西就害怕,原是小时候叫先生吓惯了。”
王老先生捋了捋胡子:“仁儿,倒是常听他提起你在宫中之事,你这孩子,太肆意妄为了。”
唐锦书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道:“子卿本性如此,让先生见笑了。”
王老先生大手一摆:“罢罢罢,莫要说这些没有诚意的话来塘塞我,你们年轻人的事如今我一个老家伙是插不上嘴了,今日找我为了什么,直说就是。”
唐锦书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说来听听。”那人道。
“我近来捡到了一种东西,此物盛在个白色玉瓶之中,不曾打开看过,却觉隔着瓶子都握在手心甚凉,晃荡着倒像是药丸那一类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药丸,哦对了,那瓶上还写着行字。”唐锦书想了半天,“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来着……?”
王老先生阖了阖眼:“你说的,可是五蕴六毒是妄,因果皆作业障?”
唐锦书一拍大腿,“正是,听这语气,先生可见过这种稀奇东西么?”
王敬之点头道:“此物名唤相思子,传说是战时妇女思念驻守边关的丈夫,落下眼泪幻化而成,颗颗红透,如同女子的心血。这东西的神奇之处便在于,相思子本无毒性,一旦融入水中则产生剧毒,无色无味,常人服下后面色铁青,脉搏停止,与死人无异,然而三个时辰后便可自动化解,使诈死之人逃过此劫。”
唐锦书手间一抖,杯里的茶水洒了大半。
王老先生随后却又叹息:“然也常有人先以相思子麻痹他人神志,随后取其性命,因而此物既可救人,又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要如何使用,是看在用毒者的本心。”
唐锦书眼瞧着面无波澜,十指却忍不住微微泛白:“先生可确信是此物无疑么?”
王老先生摇头:“未曾亲眼见过自然不能确信,只是听你描述,觉得大差不差罢了。”
“那便先谢过先生了。”唐锦书起身,朝那人行了一礼。
“慢着。”王敬之忽道,“子卿,持相思子的,可是对你极重要之人么?”
唐锦书苍白一笑:“先生说哪里的话。”
“你呀你。”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谁家唱断了锦瑟丝弦。天色已经黑了起来,市面上点起了灯,依稀能够听到楼外街市繁华,王敬之摇头,望向窗外:“你看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个个行色匆匆,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倘若你不是唐锦书,而是其中任何一个人,你娘若泉下有知,都当是高兴的。”
唐锦书叫那药柜前的青年领下了楼,不知为何却止不住地咳。傍晚的风吹来窗柩里,天上似乎又下起了小雨。
“世人都爱实话,却又怕实话伤人——公子若不害怕,不如我同你再说件事吧。”那人擦着酒杯轻声道。
“什么?”唐锦书回头。
“前日我路过郑府,听人说起他们的少奶奶,刚娶过门没几日,夫妻二人正准备从长安搬到别出去呢,便叫城头一恶棍看上了那娘子,那恶棍在这一带颇有势力,连清差老爷都要让他几分,郑田本是死活也不干,后来叫人拽去打了一顿,当夜便把自己老婆送到了恶棍府上,那姑娘是个性子倔的,死活也不愿从了郑田,当晚更是死活要往墙上撞,最后叫恶棍带人强行绑了回去,如今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听人说那孩子直到临走之前都在念着以前府上一位公子,说什么等公子将来有了出息……”
唐锦书神色一晃,居然连站都站立不稳了。
“你要上哪里去?”那人看着唐锦书蓦然冲出门道。
“不如在店里歇息一会吧,今夜天色似乎很不好呢。”空荡荡的医馆里,只剩下青年对着月光无声地叹息。
唐锦书不知自己如何还能有气力跑到郑府门前,墙头两边的红字仍在,雨夜之中似乎仍见那个孩子一袭嫁衣,自己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只一瞬间的事,怎么什么都变了呢……
开门的是郑田,“桃叶呢?”唐锦书死死抓着郑田的领口:“桃叶她人呢!”
“啊……你听说了。”郑田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个激灵便开了口:“起身我也不愿这么对她,可又在这京中无权无势,任人欺辱……”
唐锦书周身颤抖:“我问你她人呢?”
郑田心虚道:“我……我也不清楚……只听人说她性子最倔,叫那恶棍关了几天,死活不肯吃喝东西,那人一气,趁夜就给乱葬岗扔了……”
不可动气,切忌不能动了气,唐锦书越是这样告诉自己,胸口便越是沉闷淤积,他死死攥住栏杆,口中却哗地一声吐出血来。
“你别这样啊……”郑田吓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带你去找她,我带你去找她便是,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一定对她好,一定对她好……”
可那乱葬岗荒芜凄凉,夜里狼群出没,哪还有女孩的半只手臂?
冰冷刺骨的田野上,唐锦书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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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锦书昏昏沉沉跪在地上,指尖不知道已经在泥土里挖了多久。
大雨淋得叫人睁不开眼睛,“皇上,公子他人在这呢!”陈升提着灯远远大声道。
“放开我。”唐锦书冷冷甩开那人的袖子。
“哎呦我的祖宗啊,好歹你先起来啊。”陈升自己也快哭了,急得干脆和他一块挖。
蓦然一股熟悉的暖意,才觉叫人拥在了怀里。“安景?”唐锦书抬起头来,看不清雷雨交加下对方面上的模样。
“桃叶她……”只一开口,唐锦书便忍不住哽咽。
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犯下了什么罪孽,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景紧紧把他脑袋埋到自己的胸口,不叫他再看眼前狼藉一片,指尖长久地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发丝,只觉那人如孩童般低声颤抖。
“不管怎么样,先跟朕回去……”
“不!”唐锦书突然大声道,像见着鬼一样猛地一把把他推开,踉跄着想要从一群侍卫之间逃出去。
“你放过我吧!”
“不准伤了公子!”安景厉声道,眼见着唐锦书叫一个手急的侍卫推的一个踉跄。
唐锦书浑身都湿透了,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他那么害怕,怕得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唐锦书。
“没有关系……”安景走过去指尖极轻柔抚过他的眼目。
陈升于心不忍,忍不住颤声道:“皇上……”
安景却温柔得叫人心碎:“你以为,你还能去哪?”
唐锦书夜里发了高烧,秋蝉一等人皆是不待安景进门便跪在了院里,安景搀着早就昏过去的人冷冷瞥了她一眼:“好自为之吧,朕现在没有兴趣想着怎么罚你。”
唐锦书一病大有如山倾倒的架势,接连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虽然日日都有人精心伺候着,却叫人觉得精神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安景自知失言,总想着找个日子同他解释清楚,偏偏那人谁都待见,只要他来便冷冷别过头去不肯看一眼。
唐锦书的姿态如何不叫安景难堪,堂堂一国之君,日日带了人来便叫他关了门隔在院子外头,好一个漂亮的闭门羹。安景心下愤恨,几次踹了门来扯着袖子把他拖下床,非要等到那人蜷缩在地上咳嗽成一团才肯罢休。
唐锦书身上的病大多是他亲手折腾出来的,可是瞧见那人的可怜的样子他又觉懊恼愧疚。安景向来不准任何人在任何方面亏待了唐锦书,偏偏最亏待他的人就是自己。
他爱唐锦书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揉入自己的血肉,恨的时候又只恨人世太短两人不能折磨到白头。
唐锦书不肯对他开口,安景几日才弄明白桃叶之事的各种缘由,一时龙颜盛怒,郑田当晚就自己吓得上吊死了,清差听闻这事竟还与自己有关,当即惶惶恐恐想要罢朝辞官,岂料当今圣上冷冷一笑,紧接着他手底下的大理寺就从清差手中牵连出许多肮脏事来,一时该翻案的翻案,该斩首的斩首,长安百姓人人拍手叫好,心道不知是谁家这么倒霉。
“那几个领头的恶棍也都叫人抓了起来,听皇兄说,要处以剐刑示众,唐锦书,剐刑是什么啊?”安定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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