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悔恨遗憾没有完成。谁知事情却发展出现了偏差，在医院等待的那段时间，他大脑空白了一阵。
接着便是各式各样的记忆涌入脑海里……
樊梓煜带血的手温柔抚过他的脸颊，湿湿的，黏黏的。他竟丝毫没觉得不适，他只是心疼的看着那个当时受了刺激过后神智宛若孩童的樊梓煜。
那晚舅舅第一次没有回家，他躺在床上眼神放空。以为即便舅舅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们也可以安然的在一起度过一生。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舅舅最终也是要成家立业，离开他。
杨戬铺好床，他回头便看到沉香在门外盯着他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沉香？”他叫了一声。
陷入回忆的沉香听到这一声呼喊，方回过神，“啊，谢谢舅舅。”
杨戬点头，“去卫生间洗洗再睡吧。”
沉香应声，脚步有些慌乱，往卫生间去了。
水哗哗流着，他抬头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很久没有去理发店剪过，刘海快遮住了眼睛，他的脸虽和舅舅有七分相似，只是两人气质浑然不同。
镜中的人，活脱脱就是一副小白脸模样。那瘦弱的身形，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又没有一技之长。他凭什么，有什么底气说喜欢？
他决定了，决定和舅舅一样假装把之前那件事忘掉，当作没有发生。
此时此刻的他，仍然是一个依附舅舅而活的孩子，谈不上独立。学费，生活费，无一不是舅舅为他提供的。他现在和舅舅表白只会被当作是一个孩子的胡闹，做不得真。他根本没有能力和舅舅并肩站在一起。
舅舅因为他辞职离开天霆，现在工作未定，他不能这么自私，还让舅舅因为他的事而烦心。
他要努力，让自己变强大，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才有希望和舅舅比肩，才有底气表达自己。
在家中待了将近一个月，沉香回到学校，快一月份了，快要期末考试。
他落下了整整两个月的课程，不得不加班加点。一到学校，便开始日日看书复习。
先前的事应该是有人压下去了，同学只以为是自己生病住院请了两个月的假，樊梓煜没来上学的说辞则是他已经出国留学去了。
在学校天天看书复习，倒也没精力再想别的乱七八糟的。直到考试周来临，每天一门，很快过去。
考完最后一门，沉香回寝室收拾东西，接到电话，樊梓煜竟然从看守所出来了。
不知周朕使了什么手段，使得警方不提起公诉，樊梓煜也无罪释放。
他见到樊梓煜之后，方知周朕似乎因为那一刀醒悟了，不追究樊梓煜任何责任。但是他也和樊梓煜断绝了关系，现在樊梓煜要回老家D市的小姨家重新就读高三参加高考。
何承和王靖宇早上考完试收拾了行李就回家了，现在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能不能最后再吻你一次？”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樊梓煜期待的看着沉香，希望对方能答应他。
沉香愣了一下，接着点头，他双手捧着樊梓煜的面庞，吻落了下去。他们之间，在这一刻无形的友谊之桥建起。
“Kiss me before you go,summertime sadness.”
他忽而想起了这句歌词，人已经走了。
回家第二天，沉香在市中心的一家茶餐厅找到一份兼职，每天干九个小时是100块的工资。
杨戬知道他找了工作非常支持，夸他长大了，知道自己赚钱。
放假第三天，沉香早早起来乘坐地铁去市中心的工作地点。
地铁里行人行色匆匆，都是赶着去工作的上班族，现在他也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沉香在角落里站着。他感觉自己跟做梦似得，难道说未来他的生活会和眼前这些形形□□的人一样，每□□九晚五，上班拿工资。就像上了发条的机械按部就班，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换衣间换好工作服，沉香就出来了，跟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学怎么做。
这男孩叫李光辉，只比他大一岁，自高二辍学就出来打工了。为人性格豪爽，见人自来熟。和沉香说了一会儿话，俨然一副多年好友的架势。
这家茶餐厅有点类似于快餐厅的模式，客人在柜台点餐，由服务员送餐。
因为处在市中心的商业繁华地带，餐厅里几乎没有空闲的位子。一早上沉香都没有休息过，不停给各个位子的顾客送餐。
直到下午两点多李光辉才让他到厨房去吃饭。吃完饭出来又继续工作，收拾桌上的垃圾，扫地拖地。一天下来，沉香整个人快累瘫了。
因为工作量大，所以餐厅里几乎没有干得长久的，他们这些兼职的人工资是一天一结。
轻飘飘的一百块钱拿到手里，沉香才惊觉赚钱的不易与艰辛。他和今天认识的几个新朋友说再见后便乘地铁回家了。
到家快十点，杨戬听见他回来，从卧室出来看他，说怎么这么晚？
沉香苦笑，这工作就是这样的，他干到九点就可以走了，但是还有人得干到十一点才可以下班回家。
接下来的十几天日日如此，直到春节即将来临，沉香便没有再去工作。
腊月二十八，他和舅舅一起将家里大扫除一遍，除旧迎新。
除夕夜这天，沉香起的早，他到厨房一看舅舅已经在准备年夜饭了。尽管是两个人的年夜饭。
第31章 第 31 章
沉香洗漱完就主动到厨房削土豆，山药和萝卜，晚上要弄煮排骨汤。最近禽流感又兴起了，禽类还是少吃为妙。
他把要削的东西全部拿到厨房垃圾桶旁，刚削了个土豆，舅舅就让他停下了。
“吃早饭了。”
沉香洗完手端着汤圆到餐桌上，低头慢慢吃着，杨戬就在他对面也默默低头吃饭。
这种状况自从他表白以后就出现了，舅舅跟他很少说话。
一时冲动，就造成了这种结果，沉香几乎想扇自己几个耳光，看来是回不到过去毫无嫌隙的时候了。
吃完饭他拿了个小板凳到厨房继续之前的削土豆，舅舅则在水池跟前慢慢洗菜。
“你土豆削完了，削山药的时候记得带手套。”杨戬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沉香一愣，应了一声。差点都忘了戴手套，山药这玩意儿身上带着粘液，接触到皮肤上会特别痒。
他弄得差不多了，从厨房出去，这时门铃就响了。打开门，来人竟然是几个月未见的李绫。
“你回来了啊。”沉香捶了一下李绫的肩膀，忙给他找拖鞋换。
李绫头探到厨房门口，对里面的杨戬叫了声“叔叔。”
杨戬点头，“来找沉香玩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李绫低头换完鞋，跟着沉香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沉香把电视打开，问，“喝水不？”
“不喝。”李绫摇头，“你过来。”
沉香也在沙发上坐下，“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瞧你说的，你平常都不找我聊天，一点都不关心下我。现在我来找你了，你还问我为什么突然找你。”李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沉香跟他两年同桌，非常了解他这明显是在调侃自己。当下也故意表现的非常后悔，主动认错，“是是是，我错了，我没良心。”
“你知道就好。”李绫这才满意了，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小子不是谈恋爱了吗？你女朋友呢，有照片吗？让我看看呗！”
“你，看什么？”沉香心一沉，反问道。
“我给你参谋一下啊，看看那女的是不是适合你。”李绫是挺兴奋的，完全没有察觉沉香情绪的变化。
“分了。”沉香沉声道。
一向神经大条的李绫此刻听沉香说分手了，才意识到沉香脸色不好。
“你别伤心啊，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兄弟这么优秀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好的。”李绫安慰道。
沉香扑哧一笑，“别说了，你来是想找我出去玩吗？”
李绫见沉香又好了，放下心来，“对啊，我跟常问川和高晗都约好了，下午一点在中心公园门口见，你收拾下我们走吧。”
“常问川是谁？”沉香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是我在美国的同学，这次我们一起回来的。我跟你说他人特别好，你见了肯定也喜欢。”
“哦。”原来是新朋友啊，沉香点头，到厨房跟杨戬说了一声。
杨戬同意，不过让他早点回来。
两个人坐地铁到了公园站，走了一段，沉香远远看到高晗等在门口。
高晗也是他高中同学，当时坐在李绫前面，他俩关系也不错。
“我去，你咋来的这么早？”李绫一看手表，才十二点五十二，高晗这样子应该等了很久了。
“提前来也还好啊。”高晗笑道，“沉香。”
“嗯，高晗，好久不见了。”沉香应道。
老实说，沉香有点不自在，跟长时间没联系过的人突然见面总有点尴尬，说话也像是没话找话似的。他这个人比较慢热，性格内向，交朋友从来都是被动。
“你不是说要给我们介绍新朋友吗？”高晗问道。
“这还早呢，他待会儿……”李绫突然停下，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他来了！”
沉香和高晗顺着李绫的视线看去，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路边，一个穿黑羽绒服的少年从车上下来。距离太远，沉香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样子。
等走近一看，沉香不禁皱眉，这常问川长的跟常星月怎么那么像啊。联系他俩的姓氏，沉香有理由确定两人肯定是亲戚。
“他跟常星月什么关系？”沉香问。
李绫回头，“常星月是他姑姑。”
难怪，沉香心说。
这会儿功夫常问川已经走过来了，新月似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讨人喜欢。
李绫介绍了一下，四人这就算初步认识了。因为不是很熟，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李绫一个人说得兴起。一会儿说在美国上学的趣事，一会儿提高中的事。
公园的游乐场，因为今天是除夕，人非常多。一行人走到摩天轮前面，沉香突然想起和樊梓煜一起坐摩天轮发生的事。
那时说在恋人如果在最高点接吻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可是仅仅过了没多久，劳燕分飞。这也不能说不准，因为传说说的是恋人，而他俩都是各怀心思。
“你们坐不坐？”李绫的声音打断了沉香的思绪。
沉香点头，其余两人也点头。
后来在公园又玩了几个项目，时间已不早了，一行人才往公园门口走，准备回家。
沉香斜眼看常问川，半天下来，他对他印象还可以，对方对他也总是笑眯眯的。
还没到门口，沉香就听到小鸡的叫声。他们走到公园门口，果然有个老大娘提了两个篮子，里面挤满了毛茸茸的各种颜色的小鸡。
沉香从小就特别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鸡，小时候他还养过一只黄色和一只绿色的小鸡，结果没几天因为没经验，小鸡都死了。他哭了整整一天，弄得杨戬不停安慰他，还要再给他买。
但是他拒绝了，他从此再也没养过任何动物。他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害死小鸡的，因而非常愧疚，抱着不能再害死任何动物的念头。杨戬后来想养狗也被他给阻止了。
沉香没发觉自己已经盯着那框小鸡看了许久了，直到李绫问他，“你想养就买两只呗？”
“现在禽流感这么严重的，养什么鸡。”高晗阻止。
“嗯，我们走吧。”沉香最后看了一眼那小鸡，离开了。
第32章 第 32 章
回到家快六点了，一进门沉香就闻到了排骨汤的香味，他换了鞋就跑进厨房。舅舅正在炒菜，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回来了。”
“嗯。”
“洗洗手，到厨房端菜。”
沉香去卫生间，用洗手液好好洗了个手。他再进厨房，把案板上放着的几盘菜一并端到餐桌，摆好。不一会儿，杨戬就端着一大碗排骨汤过来了。
现在这餐桌上摆着三素两荤，外加一大碗汤，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以往的年夜饭他都是和舅舅在舅姥爷家过的，除夕当天下午去，就坐在沙发上聆听舅姥爷和舅姥姥的教导。等仆人把饭做好，他们再吃饭。有表叔张今梧在时，气氛能稍稍活跃一些，说几句祝酒词再给两位长辈敬酒。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愉快的，因为舅姥爷常常要问舅舅什么时候结婚，弄得舅舅很不高兴。
“今天过年，你也快成年了，喝几杯酒。”
杨戬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早买好的红酒来，拿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
沉香接过酒杯，没说什么，默默吃菜。
“沉香。”
“怎么了？”听到舅舅叫他，沉香忽而抬起头来问道。
然而杨戬只是默不作声，盯着沉香看，深沉的目光带了点审视的意味。直到沉香再也绷不住，心中升起恐惧，害怕舅舅下一秒会说出让他承受不住的话来。
“喝酒。”半晌，杨戬才吐出两个字来。
沉香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奇怪，舅舅刚刚是怎么了，他开始胡乱猜测他怪异举动的原因。
两人碰杯，沉香一口气将酒喝了一半。
“再过几天我就出国了。”
什么？沉香猛的放下酒杯，他问，“为什么？”
“你记得在C市医院看你的那个威廉叔叔吗，我这次出国就是要去他的公司工作。”
“哦。”沉香低头，一瞬间沉默下来。
“沉香。”他叫道。
沉香再次抬头，“舅舅，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
他豁出去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把它摊开来说，就不能得到解决。
杨戬微微一愣，他正是要跟沉香把那件事说清楚。
“沉香，你明白的，我是你舅舅，我对你能有什么想法。自从你父母去世，我把你接到我身边，一心一意照顾你，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你虽叫我一声舅舅，可我难道不是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吗？换句话说，我就是你父亲。父亲对儿子除了父子之情，还能有别的感情吗？”
“我明白了。”
“你那天跟我说的，我后来仔细想过了。沉香，你虽由我一手带大，但我从来没有把你看做是我的附属品。我们家族关系你也看到了，正是因为你只接触过我，造成你对我过度依赖。你需要理智的思考自己的感情，亲情不是爱情。”杨戬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舅舅，你说的我都明白。亲情的确不是爱情，但我不是个孩子，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我想过我究竟是不是弄错了，但我发现我是真的爱你。我第一次梦遗，梦中的人是你。我害怕，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我以后不敢再想你，但是每每做梦，你都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在我梦里。后来常星月出现了，我才知道你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你知道吗，那天你跟常星月在星巴克，我就在一旁。你骗我说你有酒会，其实你是去跟她幽会。那晚你彻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我看着你脖子上的吻痕我嫉妒的发狂。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根本无法干涉你的感情生活。后来我遇见了樊梓煜，他说我和他说一样的人。他要摆脱周朕，而我要忘掉你，所以我选择跟她在一起。我以为可以忘掉的，甚至即便忘不掉，也可以隐藏起来。但是那天周朕绑架了我，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我开始后悔，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后悔我没有说出来，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而你竟然还不知道我的心意。所以那天我一见到你就说了，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你不用再跟我说什么依赖，错觉，我是个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舅舅你不必为我烦心，我知道你对我只是亲情。我不会再提，现在你放下了，我也就放下了。”
杨戬怔了半晌，他对沉香的了解太少了。他从小到大没有人试图了解他的内心，他遇事都是自己解决。但是沉香不一样，沉香明明有个真心对他的舅舅，然而他却没有做到应该做到的，一味的以为养孩子只需要提供好的生活条件。
“好。”杨戬点头。
“嗯，干杯。”这一刻，心里那颗沉重的大石头落下，他们总算能恢复正常的关系了。
年后没几天，杨戬就走了。沉香还有十几天的假，他继续回到茶餐厅工作。
李绫知道后，这天也特意和常问川一起光顾沉香工作的餐厅。
沉香本来是在收拾桌子，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推门而入的李绫和常问川。
“您点的餐。”沉香端着餐盘到了两人的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