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想，他是人，白雨是妖，总归殊途。
可现在有了十口对自己的示威、白雨对十口的喜爱，还有桑繁星对于十口的提醒——裴森榆就有了危机感，好像白雨不再跟以前那样，单纯完全地只属于他了。
想要将白雨永远留在身边的念头超过了之前的顾虑，眼下裴森榆对着白雨说的，都是不加掩饰的真心话。
“可你就算不这么说，我也只看着你啊。”白雨眨眨眼睛，裴森榆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心动，“我最喜欢的人是你啊。”
往日能让裴森榆暖心的话在今天失去了它的效果，裴森榆搂着白雨：“那最喜欢下面的呢？是不是还有其他比较喜欢的人？或者其他一般般喜欢的人？”
“……你怎么了？”白雨脑子里想着的只有裴森榆，结果裴森榆问他还有没有别人，他就一片空白了。
“我不要你最喜欢我，我要你只喜欢我。”裴森榆捏着他的下巴，“不要老是十口十口的挂在嘴边，或是把他对你说过的事情记在心里，你只要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就好了，其他的都是垃圾，你没必要去记挂。”
“可是十口老师说的……”
“都叫你不要再去想他是怎么说的了！”裴森榆的声音重了，他打断了白雨，“你现在是觉得他说的话比我说的更重要对吗？”
“没有没有。”白雨急忙否认，他只是想说，他觉得十口说的话他都能听懂，也觉得能接受。但裴森榆难得态度这么强硬地对他说话，白雨怕他是生气了，“我以后会少去见他的。”
裴森榆听了，乘胜追击：“以后那家咖啡馆你也少去吧，你现在都回来了，没有必要再去那里打什么工。”
最初留在咖啡馆是因为白雨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现在依旧会去咖啡馆则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都会有人陪他说话玩闹的日子。毕竟裴森榆白天出去上班的时候，他是独自一个留在家里，没有其他事情能做——但这种习惯对白雨来说并不是很难改变的，他对周身环境变化的接受度向来很高，性格也更喜静，只要有必须改变的理由，他就能说变就变。
“那我以后都不会再去了，你不要生气嘛。”对白雨来说，万物皆不如裴森榆重要。他是喜欢十口，也感激十口对他的帮助，可真要拿十口跟裴森榆做对比的话，那么谁轻谁重，立现分晓。
白雨面对带着点怒气时的裴森榆，最惯用的对付手段就是撒娇，他用可怜的语气说一句讨好的话，裴森榆心里的冲动劲果然被压下去了不少：“不是生气，我没跟你生气……”
他只是有些不甘，也有些担心。
从白雨身份暴露的那天开始，他就切身意识到了世间上听着最浅俗，却令人最无奈的道理——世事难料。其实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着骇人听闻的事情，只是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太小，便以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就算发生在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可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就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抵如此。
直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才会低下头来，不得不认。
最初他因为不能接受白雨是妖怪的事实而选择跟白雨分开，后来慢慢接受，到现在和好如初——可真的如初吗？肯定不是。
肯定已经有很多东西在他们那没有跟彼此联系的几个月里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裴森榆有这个意识，却依旧不能发现这些变化藏在了哪里。
跟随在不甘与担心之后的是深深的无奈跟彷徨。
因为他看的明显，已经有太多除了他以外的人走进白雨的视线，走进白雨的生活。
白雨的眼里，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只完完整整地看着他一个人了。
白雨答应了裴森榆不再去猫咪咖啡馆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去过。
以前裴森榆去上班的期间，白雨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上一天，看书吃零食搞破坏，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当然，现在的白雨还是这样。
白雨就是一只没心没肺的小妖怪，别人对他不管有多好，或有多喜欢他，只要他没兴趣，全部当成空气。可他喜欢的人就算对他再坏，他都能毫无底线地忍耐接受，他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好，只听自己在乎人的话。
可惜的是，裴森榆并不知道。
裴森榆心中仍有自己的担忧，他一边惦记着桑繁星对自己的提醒，一边又怕白雨哪天会趁他不注意又溜出去找十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裴森榆采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方法。
一个他以前就想象过，现在终于有条件能做到的办法——自己走到哪里就把白雨带到哪里。
之前他是不能接受白雨在自己面前说变成猫就变成猫的，那样的场景他看几次都会觉得心脏要爆炸。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可以在日复一日的强行接触中变得麻木。现在他觉得白雨能变成猫这一点实在是太方便了，每次出门的时候叫白雨变个身，他就能把白雨揣在兜里走到哪带到哪，不能更满足。
而且白雨很安静，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打扰他。
他在办公室处理工作的时候，白雨便趴在他的桌子上或者是他的腿上，一睡就是一天。
先前还是他怕白雨会妨碍到自己，可后来却是自己总在妨碍睡觉的白雨。
有几次他要挪动桌子上的文件，或起来走动的时候弄醒了白雨，白雨还不高兴了，发脾气甩脸色，独自跳到他够不着的柜子顶部去睡了，一整天都没让他碰一下。
下班时好说歹说终于哄下来了，结果白雨还把在柜子上面蹭到的灰尘糊了裴森榆一身。
第44章 第 44 章
周言打电话邀请裴森榆去吃饭的时候，裴森榆并不觉得哪里有异。
他跟周言认识很多年了，关系一直不错，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偶尔相约吃饭喝酒什么的次数也不少。所以裴森榆没有打算拒绝，尤其周言还说了“你要是想带上你家那位小朋友也可以”这样的话——如此条件下，他就算有心想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最近裴森榆是完全意义上的天天跟白雨待在一块儿，白雨有没有成习惯不知道，反正裴森榆是成习惯了。
而且，裴森榆对白雨能变身的可接受程度也越来越高。
其实白雨很开心很放松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耳朵尾巴露出来。这点没有办法改变的，要想不露出来，只有靠白雨自己小心克制。
之前白雨是很小心的，因为他生怕哪天暴露出了这些部分会吓到裴森榆。但现在，白雨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不用再为怕被裴森榆发现而时时小心谨慎着。
所以有时睡觉睡得舒服了迷糊了，他就会露出自己的猫尾巴猫耳朵。
裴森榆第一次在被窝里摸到他的猫尾巴时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但现在已经可以毫无压力地捏捏他的猫耳朵叫他起床。
周言请他们去吃饭的事情他没有告诉白雨。
他只跟白雨说了哪天要出去吃饭，自己的一个朋友会来。白雨没问是裴森榆的哪个朋友，因为他当时随口问了一声“那能请十口他们也过来吗”后，明显感受到裴森榆身边的气压低了下来。白雨再傻也能感觉出来裴森榆并不喜欢自己老是在他面前提到十口，于是乖乖闭嘴了。
在车上的时候，白雨突然开口：“我今天找桑小姐聊天了。”
白雨很少像这样突然提到桑繁星，裴森榆看了他一眼：“你们说什么了？”
“我跟她说，你最近很不喜欢我在你面前提到十口老师，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说你这样是在吃醋。”
“……”
“然后我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吃醋是什么意思。”
“……”
“你真的是在吃醋吗？”
裴森榆觉得白雨小宝贝真的傻萌到让他受不了，故意问：“对啊，是这样没错，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白雨并不会为裴森榆吃醋感到高兴，毕竟他的思维方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裴森榆问他“该怎么办”，他就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觉得你没必要吃醋。”
“哦？”
“你跟十口老师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啊。”白雨如此说道，“像他这样的小说家世界上肯定不止一个，也许以后我会发现比他更有趣更吸引我的……但对我来说，你就只有一个，你是特别的。”
裴森榆正是因为熟识白雨如此纯粹的性格，所以在听到白雨这么说的时候，内心泛起了不小的感动——即便他抛弃过白雨，可白雨对他的感情依旧没变。
“这样的话要是被十口老师听到，他就该难过了……”
“……”白雨沉默了一会儿，才轻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只要能让你开心，谁难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
裴森榆知道的，白雨的感情如此纯粹，也如此无畏。他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来，鲜有是非观念的区分。裴森榆本想告诉白雨他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可一想到自己要是这么告诉白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替十口说话后，还是选择了不说。
出门前裴森榆告诉白雨今天带他来吃烤肉的时候，白雨还是很开心的。但当白雨看到周言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表情立刻冷漠了起来。
周言出手阔绰，将这家烤肉餐厅的二楼都包了下来。
裴森榆估计是已经习惯周言这样的作风了，并无意外，看到白雨表情一下子却阴沉到不行了，还问他：“你怎么了？好好的不开心了？”
白雨知道无论是在桑繁星还是十口看来，周言都是个普通人，所以就算他今天当着裴森榆的面说出来周言是个妖怪，周言一旦辩解，也不会有人站在他这边替他解释证明的。
白雨握着拳头，眼里迸出的火都可以烧死周言了，可依旧能挤出一丝伪装的笑容来回答裴森榆：“没有不开心啊，能吃烤肉呢，我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啊？”
“你们两个可来晚了呢，我已经点好东西了，等下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吧。”
周言笑里藏刀地看着白雨，说话时的语气温和，表情却阴险十分。
白雨看着周言这样的表情就想把他的脸往烤肉的地方按，可偏偏裴森榆看不出来，在裴森榆看来，周言是客气有礼的。
他们落座，周言问裴森榆：“要啤酒吗？”
裴森榆酒量不行，也不喜欢喝啤酒，摆摆手道：“喝点饮料就好了。”
“那就好，我最近也正打算戒酒了呢。”
裴森榆知道周言也算是个酒鬼：“嗯？好好的怎么你就要戒酒了？”
“唉，喝多了伤身啊。”周言说起这出这句话时的语气沧桑，“再这样喝下去，我体内的器官都要提前衰竭了。”
“哈哈哈……”
周言瞥了白雨一眼：“小朋友要不要点些什么啊？我叫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
周言点的东西都已经上齐了，此时也有不少肉正被呲呲烤着，服务员在周言的要求下都已经下去，整个二楼就只有他们三人。
“不用了，这么多东西，先吃吧。”裴森榆跟周言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店，裴森榆一看就知道周言把能点的都点了。
白雨看着周言哪里还有半分胃口，可也不想让裴森榆难做，就道：“谢谢周先生客气。”
虽然语气还是透着无法忽略的讽刺。
裴森榆听出来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白雨注意到裴森榆的目光，又马上避开，装作没有看到。
但周言是很过分的，他明明知道白雨不喜欢自己甚至讨厌自己，却一直不停地去跟白雨说话，好像看到白雨一副讨厌到不想理他却不得不理他的表情他才痛快一样。
白雨忍不下去，故意碰翻了桌子上的调料盘子，弄脏了裴森榆的衣服。
“啊，我不是故意的。”装得也像模像样。
“没事没事。”裴森榆也不知道白雨是故意的，站了起来，“我先去洗手间洗一下，应该能洗掉的。”
“我陪你一起去吧。”白雨装作要站起来。
“不用了。”不过裴森榆自然是拒绝了他，“你就留在这边吃吧。”
裴森榆一走，白雨本就伪装得不完美的脸一下子现出了与内心相一致的冷漠，他质问周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言看着他，哈哈一笑：“我不过是约我的老朋友出来吃顿烤肉而已，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白雨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语气凶狠恶煞：“其他人看不出来又怎么样！我知道你是个妖怪！”
“哦？那你大可以告诉所有人这个事实啊，我又不介意。”周言笑声刺耳，“还是说根本没有其他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呢？”
“你……”白雨闷了一下，“你别太得意了！”
“我有什么可得意的？”周言也站了起来，“我哪里得意了吗？”
白雨眯着眼睛看他，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我今天就是请你们吃烤肉而已，你难道不该觉得我其实是出于好意吗？”周言伸手抓过盘里的生肉，捏在手掌里，“你看，这是生肉，是妖怪最喜欢的食物啊，小朋友？”
白雨呸了一声。
“裴森榆知道你最喜欢的食物是这种东西吗？”
“……”
“他知道你只有在吃下生肉，在喝下鲜血的时候才能获得满足感吗？”
“……”
“看你这样子，裴森榆应该是不知道吧？啧啧啧，那还真是可惜了。”周言凑近了白雨，用危险的声音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吃过这么多生肉，却发现还是人类的肉最好吃……尤其是小孩子的，还带着点体温的时候……”
白雨想推开周言，但是被他突然大力地捏住了下巴。
“跟你说一个小秘密怎么样？其实新闻里报道出来的那些可怕掏脏杀人案件，都是我做的……”
第45章 第 45 章
白雨听到周言亲口说了出这件事情，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
最初看到那些报道的时候，他就怀疑过是妖怪做的，也好奇过到底是不是妖怪做的——但周言亲口承认了这些事情是他做的，白雨只觉得恶心，反胃的那种恶心。
他想掸开周言的手，无奈周言的力气大到他根本掰不动。
“你知道亲眼看着一个孩子杀了自己父亲的那种感觉多有趣吗？你知道再看着那些孩子一脸惊恐地被我杀掉时的心情有多亢奋吗？如果我把这些真实感受告诉了十口，他肯定也会感兴趣，开心地想要写进他的故事里吧？”周言在白雨的耳边阴森森地笑着，“但说起来，还是人类的内脏味道最好，把内脏捏在手里咽下肚子的时候，整个口腔里都是血腥味的时候……才是我作为一个妖怪，感到最享受的时候啊……”
说完这句，周言停顿了一下，然后直视着白雨也正怒视他的双眼，半认真半挑衅地说道：“不过我也一直在想，裴森榆的内脏，吃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还真是叫我期……”周言的期待还没说完整，白雨的脸色就变了。
白雨是真发火了，在周言说出最后那句话时，白雨也顾不得现在身处什么场合了——他一下子就爆出了一直隐藏起来的妖气，下意识地想用来威吓周言。而且力气也在那一瞬间大到能推开周言的钳制，白雨一手拿过桌子上的烤肉用的剪刀，毫不客气有地朝周言的脸刺去。
周言反应迅速灵敏，但还是慢了一步，被白雨在脸上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周言一摸脸，压着怒气：“哇哦，你这说动手就动手的，未免也太凶了吧？”
白雨丝毫不惧，双眼透着寒光：“你要对谁下手我都没意见，但你要是敢对裴森榆出手，我保证要了你的命。”
“口气倒是很大，可你有那个本领吗？”
“你来试试看就知道了。”白雨说得认真，“别以为我会怕你。”
周言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不能对你出手，我保证现在就解剖了你。”
“呵，你口气也不小，真有本事你就来。”
“……”
裴森榆再回去的时候，周言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白雨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吃着烤肉。
“周言人呢？”
“他接了个电话，说家里临时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回去了。”白雨喝了口饮料，语气淡然，似乎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