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摘下塑料手套,将丑丑牵回马厩,一双筒靴在雪地里踩出“沙沙”的声响。秦徐寻思着应该怎么开口,越想越觉得自己丢人。
尹天将他领到宿舍,8人间里居然没有其他人,他四处看了看,不知道该坐哪里,尹天指着自己的床道:“坐那儿。”
“哦。”他走过去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尹天站在他跟前,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前阵子你不是还和你朋友去我们队了吗,怎么现在又被调到南疆养马来了?出了什么事?”
“我……”他双眉紧锁,头一直垂着,声音压得很低,“我干了一件混账事,被警备区除名了,我家老爷子让我过来感受真正的军人是什么样子。”
“混账事?”尹天递给他一杯热水,坐在他旁边,“你能干出啥混账事?聚众打架?不会是殴打群众吧?”
秦徐盯着水杯出神,尹天也不催他,正当他准备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时,宿舍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
秦徐抬起头,看清男人的面目时,轻轻“啊”了一声。
男人快步走进来,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挤出一个震惊的表情,瞪着尹天道:“这谁?”
尹天:“我弟。”
男人弯下腰,直勾勾地盯着秦徐。秦徐搞不清状况,觉得男人很奇怪,回头看尹天,尹天咳了咳,推男人一把,介绍道:“我一个院儿的兄弟,上次跟我打听大队情况的人就是他,出了点事儿调这边来了……宁城你干什么!”
被叫做宁城的人一手掐住秦徐的下巴,勾起一边唇角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见过你,你差点撞掉我抢回来的鸡腿。”
秦徐想挣脱开,宁城的手劲却出奇地大,捏得他骨头生痛,像要碎了一般。
尹天赶忙拉开宁城,不料小腿被勾了一下,重心一歪,直接摔进宁城怀里。
宁城笑着说:“还敢推我?下次不抱你了,直接让你摔地上。”
秦徐半张着嘴,诧异地看着尹天,“四哥,你们?”
“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搭档!”尹天耳根一红,立即从宁城怀里钻出来,尴尬地戳着宁城的肩膀,跟秦徐介绍道:“宁城,和我一样也是猎鹰的成员。”
秦徐眼睛一亮,心跳略微加快,又听尹天说:“上次你去咱队见过大队长了吧?厉害吧?”
“嗯。”听到宁珏的名字,秦徐心头顿生仰慕。宁城却抄着手说:“他是我哥。”
秦徐睁大眼,“亲哥?”
尹天争辩:“明明是我哥。”
秦徐再一次表情复杂地打量两人,尹天清了清嗓子,坐回床边强行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干了什么混账事。”
秦徐看宁城一眼,欲言又止。
“不用管他。”尹天说,“反正我的事儿他都知道。”
宁城笑着走去桌边,右手一撑,稳稳坐在桌沿上。
秦徐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叹了口气,开始讲自己违纪离队,跑来新疆的经过,讲到面临被开除与被调边防站?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保熘遄琶嫉溃骸罢獯ΨL亓税桑俊?br /> “重什么?”宁城双手撑在身后,睨着二人,“活该,军队是说来就来,说跑就跑的吗?亏你们还是部队大院儿出来的,一点儿身为军人的觉悟都没有。像你们这种情况,就该多唱唱红歌,多听听红军过草地的……”
“打住打住!”尹天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吼道:“你又来了!”
秦徐无语地看着宁城,“为什么要唱红歌?”
“别理他,他有病。”尹天手心被舔了一下,顿时跟触电似的缩回来,“你家老爷子想让你在这边待到什么时候?”
秦徐摇头,“他没说。四哥,我明年底义务兵就到期了,我怕转不了士官。”
“那就参加我们大队明年的选训啊。”宁城说,“你不是本来就想去吗?一旦通过,别说士官,军官都是稳的。”
秦徐皱起眉,双唇绷成一条线。
尹天道:“边防站没有参加战区比武的条件吧?”
“嗯。”秦徐说,“除非被推荐,但如果没有立过功,我这样的军马饲养员几乎没有可能被推荐参加比武。而且还有件事……”
尹天:“什么?”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参加猎鹰选训之前是野战兵,我是机关兵,射击一直是短板,难以提高。”秦徐说,“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射击成绩提上去,我就算参加了比武,进大名单的希望也不大。我认识一位参加了今年猎鹰选训的机关兵,他说最好让射击高手指点一下,不然很难突破瓶颈,但是我周围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射击高手。”
此话一出,尹天和宁城都愣愣地看着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宁城指着尹天,“这个人……”
秦徐:“什么?”
尹天得意地扬起下巴,“也许是个高手。”
秦徐震惊,“啊?”
尹天“嘿”了一声,“知道你四哥是怎么从吊车尾的菜鸡升格为猎鹰的正式成员吗?”
“靠搭档。”
“靠射击!”
尹天斜了宁城一眼,又跟秦徐说:“别听他的,我射击考核全选训营第一。噢对了,你和力克是不是半个月得来接送一次军马?”
秦徐压抑不住兴奋,险些破音,“不!一周一次!”
“那正好!”尹天勾住他的肩膀,“走,跟我去靶场,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秦徐做梦也没想到,尹天居然是洛枫与宁珏钦定的狙击手。
在喀巴尔反恐大营的靶场上,尹天给他展示了狙击步枪、自动步枪、手枪的各种姿势、各种距离射击,甚至露了一手传说中的“匕首劈子弹”——用狙击步枪瞄准200米外的匕首,子弹击中刀刃,被劈开后在靶纸上打出两个弹孔。
他哑然地看着,周身血液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沸腾翻滚。
尹天蹲在他身边,纠正他的据枪姿势,“你这样不对,据枪不能靠肌肉,你现在是用肌肉去撑着步枪,时间一长,肌肉就会疲惫,姿势一走形,射击的精准度与稳定性就下来了,应该像这样,用骨架支撑……对,放松,刚开始时可能难以适应,但一旦适应了,你就会发现骨架支撑非常轻松。还有你扣扳机的动作也不对,不能在瞄准后再扣,必须边瞄准边扣,预压懂吗?如果想做到枪枪10环,或者枪枪同孔,你就得学会在彻底瞄准的瞬间,将扳机扣到底……”
黄昏,秦徐从射击位上站起来,看看自己颤抖的十指,又看看尹天刚取回来的靶纸。
他耳鸣得非常厉害——狙击步枪击发时的轰响震得他太阳穴阵阵发痛,指尖也又麻又酸,但心情却前所未有地舒畅。
尹天指着靶纸说:“徐崽,你现在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稳定性。你看,你的弹着点分布非常凌乱,对于一名优秀的枪手而言,弹着点凌乱是大忌,哪怕你打10枪全在10环上,但这10个弹着点离得非常远,你也算不上好枪手。”
“稳定性应该怎么提高?”
“简单,你先照我说的练,下周再来接送马匹时,如果我当天没有出任务,再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回去找一个矿泉水瓶子,在瓶盖上扎一个眼,再准备一根针。对了,针、米、缝衣服的线都是必须品,然后……”
两人还在靶场交流着,宁城已经跑来催去食堂了。晚上秦徐又跟尹天讨教了很多,说起自己训练时间有限,大概只有晚上才能去5公里外的靶场打几十发子弹。宁城不屑道:“只要你一心想提高,时间再少也能挤出来,射击这东西又不是必须有子弹有场地,你四哥以前还站在原地‘扣空枪’呢。”
尹天笑道:“你是想夸我勤奋吗?”
“不。”宁城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人傻逼么,枪都没有,还幻想自己是天地间的枪王。”
尹天:“……”
秦徐:“‘扣空枪’真有用?”
“废话,没用我练什么?真当我傻逼么?”尹天说,“‘扣空枪’的好处在于,你不需要靶场,随时随地都能练习,当然最后还是得用实枪实弹来检验。还有下午我教你那些练手、眼稳定性的方法你都记着,就算是放羊时也可以练……”
“不是放羊。”秦徐略无奈,“是放马。”
“哦对,放马。”尹天接着说,“另外如果你白天去不了靶场,那正好利用晚上的时间练习夜间射击。其实现在我们出任务很多时候都是在晚上,你如果能在黑夜环境下打出好成绩,别人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秦徐有句话没对尹天说——四哥,我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了。
第69章
回到瓦汗边防站,秦徐头一件事就是找来尹天说的矿泉水瓶、针线,又去炊事班要了一小袋米。加米尔好奇地围着他转,他把手机往小矮子怀里一塞,“一边儿玩去。”
加米尔偏不走,趴在桌上问:“师傅,你要绣花吗?”
“你才绣花。”
“那你穿针干什么?”
“练习双手与眼睛的稳定性。”
加米尔似懂非懂地看着,见他尝试着将针穿过一粒大米,惊讶得张大了嘴,“师傅你是傻逼吗?”
他手一抖,大米碎了。
加米尔捻起碎米粒说:“米又小又硬,怎么穿得过去?”
“高手就能穿过去。”他没好气道:“哎你别烦我,未来的王牌狙击手需要绝对安静的练习环境。”
加米尔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拿过手机又开始玩抽卡游戏。
穿了1个小时,米粒碎了一大把,秦徐烦躁起来,揉了揉已经没什么知觉的手指,刚想扔开针线,又觉得不甘,在心里默念“冷静、坚持、细心”,拿起大米继续穿针。
加米尔玩着玩着突然说:“对了师傅,你趁我不在自己玩过吗?”
他头也不回道:“我哪有时间玩?”
“那奇怪了……”加米尔说:“咱们多了1000张抽卡券呢,我还以为是你攒的。”
秦徐又戳碎了一粒米。
1000张抽卡券?怎么会有1000张?
上万块钱啊!
加米尔凑过来,指着剩余的抽卡券说:“你看,1007张,我上次留了7张给你抽,你没玩的话应该剩下7张,多余的1000张是哪里来的?”
他一把抢过手机,急忙查询微信余额,钱一分没少,券却的确多了。
加米尔说:“师傅,我们是不是中奖了?”
他蹙眉想了想,忽然扬起唇角。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揉了揉小矮子的脑袋,“去玩吧,抽个痛快。”
晚上,他蹲在马厩里和韩孟发短信。
韩孟:今天哈萨克小矮子抽到稀有卡了没?
秦徐:果然是你!
韩孟:是不是很感动?
秦徐:感动极了,都够再买一个周生生了。
韩孟:我到帕兴了,过几天开始拍剩下的戏。泉哥今天给我看了你飞檐走壁的片子,少侠好身手啊。
秦徐:你笑话我是不是?
韩孟:夸你呢。
秦徐正打着字,后背就被丑丑踢了一脚,这丑马踹人还挺有分寸,没照着腰子踹,而且踹得很轻。
秦徐回过头瞪它,它又呲牙,鼻腔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学什么猪叫?”秦徐站起来,将手机放进兜里,拍着它的脸道:“原来你是跟我四哥去立功的啊,英雄丑丑。”
丑丑得了夸,开心地凑拢要亲他。他立即闪开,指着丑丑道:“少来!长得丑还学撩人,羞不羞!”
丑丑用脑袋顶他,不满地吭哧,还咬住他后领可劲拖,他险些摔倒,反手拍着丑丑的脖子安抚道:“你帅!你帅!”
丑丑这才满意,在他躲开之前迅速舔了舔他后颈。他摸着后颈那凉凉的一块,无奈极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好几下,韩孟一连发来4条短信——
怎么不回了?
草儿?
草儿,我错了。
我没笑话你,你最帅!
秦徐突然有点好笑,左看右看觉得韩孟最后1条的语气很像他刚才哄丑丑。
韩孟的短信又来了:睡着了?
他回道:没,刚才逗马呢。早点休息吧,我给马儿们加点草就回宿舍了。
韩孟:和马儿们相处得很好?
他一怔,抬头看了看马主子们,这才意识道自己已经不再厌恶马厩里的味道,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见着马粪就作呕。
而马儿们似乎也很亲近他,听他的话,吃草也很乖,尤其是特别黏他的丑丑,简直就像狗儿一样亲人。
他抓了抓头发,对自己的变化稍感吃惊。
瓦汗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季节,飞雪漫漫,寒风刺骨,但是放马与巡逻的工作都不会因为天气而停下来。每天一早,巡逻队员们就列队赶往国境线,而秦徐与加米尔、力克则轮流带着马群驰骋。
自从会骑马后,秦徐就再没骑过自行车,丑丑经常驮着他在雪地里狂奔,他牢牢地抓着缰绳,一次也没被摔下来。
不过,虽然丑丑乐意让他骑,更多的时候他却是迈开双腿,追着马群跑。
力克说过,军马饲养员最大的优势就是耐力,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利用好这项优势。
休息时,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右手提着一根用线穿起来的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瓶盖上几乎与针一样细小的孔里放。
这一招是尹天教给他的,他有空就练习,最开始根本没法将针投进去,现在10次已经有7次能完成。
举水盆也是尹天定的训练项目——秦徐右手托着一个盛满水的盆子,一动不动站在雪地里,直到水面结出一层冰。
在这个过程中,手不能颤动,因为刚凝结的冰很脆弱,水面一晃就会碎掉。
将马儿送回马厩后,他就与加米尔一同去靶场。
本来加米尔是不用去的,可小矮子爱腻着他,一路上求他教骂人的汉语,来回10公里,足够他将自己20年积累下来的脏话全教给哈萨克小矮子。
韩孟听说后笑得不行,说草儿你这样不行啊,以后小矮子开口操你妈闭口你妈逼怎么办?
他为自己辩解道:没事,他年龄小个子也小,以后没我罩着,会点儿脏话才不会被欺负。
不过加米尔虽然喜欢学脏话,但说的次数并不多,一句“操你妈”说得像唱歌一样,不但吓不了谁,听着还十分搞笑,可“你瞅啥”、“瞅你咋地”却说得很有味道。秦徐经常笑他其实是个在东北玩泥巴长大的小孩。
即便是累得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晚上,秦徐也会赶在熄灯之前练眼睛的“专注力”。
宿舍的墙上贴了一颗米,睡觉前他盯着那颗米看,最长一次20分钟都没眨眼。
夜间射击他也练习了好几回。加米尔帮他在靶纸上挂电池灯泡,他隔着100多米一看,灯光发散得非常厉害,前几次射击根本无法瞄准,只能靠着感觉慢慢摸索。
再次接送军马时,尹天夸他有进步,又给他展示了在实战中运用极广的运动射击,甚至将他搂在怀里,手把手让他感受扣枪的力道。
每到这时,宁城就会臭着一张脸咳嗽,有时甚至会粗着嗓门唱红歌。
尹天忍无可忍,“你就不能消停一下?”
宁城还特别有理,“你们狙击特训里不是有一项叫抗干扰训练吗?我免费提供干扰你们还不领情?”
秦徐抹掉汗水道:“领!我领还不行吗!”
12月底,秦徐20岁的生日快到了,力克跟他说,巡逻队的几名新兵病倒了,需要他与加米尔支援。
“行。”他刚从靶场回来,大冬天却满头是汗,“安排我哪天去提前知我一声就行。”
力克见他要走,忙问:“这么晚了还干嘛去?”
“去看看丑丑。”他笑道:“今天我不是休息吗?在靶场练了一天,还没去看丑丑。”
力克:“你跟它已经这么好了?”
他回过头,“班长,不是你说军马饲养员应该与马儿们搞好关系吗?”
力克哈哈笑,摆手道:“去吧去吧,它一天没见着你,肯定特别想你。”
秦徐搂着丑丑脖子时,右手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狙击给予手臂的压力很大,抱着玩闹的心态打一梭子无所谓,一旦认真练起来,手臂陷入麻痹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