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渝今晚可能不会回学校，你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他报了一串代码，道，“我的终端号码，晚餐我跟食堂说过了，他们会做好送过来。”
“……谢谢。”欧洛说。
阿诺德微一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起他收拾好的餐盒离开了。
医务室里没有降解机，餐盒没办法处理，欧洛没想到阿诺德连这个都能记得，无端觉得有点感动。等阿诺德走远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还连着输液管的针头，轻轻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在劝他休学，他得更加努力才行。
他没有去添加阿诺德的终端联系人，独自在医务室里看了一个下午的课本，吃过食堂送来的晚餐后接受了第二次身体检查。确认没有大碍后，他被医生允许回宿舍休息，于是赶紧收拾东西跑掉了，生怕医生突然反悔。
加拉瓦在床上把自己掰成了一个全新的形状，欧洛进门时他正努力从自己缠成一团的四肢里伸出一只手，看起来像一团乱七八糟的野草里生出了新的嫩芽。
他抬起头来看了欧洛一眼：“你怎么回来了？下午我们才听说你得继续住院，去食堂问了说已经有人给你订饭了，就准备晚点一起去看看你……”
“没事了就回来睡觉啊。”欧洛把包放在椅子上，扑在自己床上滚了两圈，把脸埋在枕头里懒洋洋地说，“医务室的床不舒服，还是宿舍好。”
加拉瓦开始解开自己手脚打的“结”，一点点把自己重新变回躺平的人形，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那你躺着，我一会给你找点宵夜吃。”
他穿好外套和裤子，边穿鞋边抬头去看欧洛：“欧洛你想吃什么？这个点食堂大概只有白……”
加拉瓦无奈地闭上了嘴。因为欧洛已经睡着了。
欧洛在宿舍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活蹦乱跳地起床，在加拉瓦担忧的目光下拉着他到食堂吃了两个大面包，又咕嘟咕嘟灌下一瓶果汁，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摸着肚皮靠在椅背上。
“你是不是很饿？”加拉瓦盯着他空空如也的盘子，犹豫道，“要不我再给你分一半面包？”
欧洛小小地打了个饱嗝，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不用啦，吃太饱一会儿上课不舒服。”
加拉瓦怀疑他的室友吃坏了什么东西，不然饭量怎么会突然变成原本的两倍大？他还是不放心，又打量了欧洛好几眼，这才半信半疑地确认道：“你真的没事？”
欧洛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是八分饱以后，加拉瓦默默帮他收起了餐盘，率先往外面走去。
他们在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了卡桑德拉，她没穿制服，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看到欧洛时显然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还得在医务室多住两天。”
“没什么大碍，所以提前回来上课。”欧洛对她笑笑，问，“你这是要出门吗？上课时间快要到了。”
“我请了假，要参加一个比赛。”卡桑德拉道，“下节模拟飞行也许你要一个人飞了，很抱歉，我原本准备走之前去医务室找你的，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
她表情真诚，欧洛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觉得不高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祝你比赛顺利，拿个好成绩。”
他向来心大，卡桑德拉说要去参加比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祝她比赛顺利，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倒是卡桑德拉先觉得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下，低声解释道：“是一个飞行技术比赛，因为你最近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所以系里把这个机会给了我……”
欧洛这才明白她道歉的真正原因，也没太在意，笑了笑道：“那也不错啊，你能拿个好成绩就行，加油。”
卡桑德拉没想到他真的不介意，越发觉得对不起他，又说：“我先前向莱辛教官打过报告，请他向系里说明你在战机上没有异常，足以应付这次比赛，但是他拒绝了，说是欧渝教官替你请了假，这几天你不用参加任何校内外的比赛和课程活动……你现在好了吗？也许我们还可以向学校直接打报告……”
“不不不，你不用太在意。”欧洛连忙阻止了她，“既然已经指派你去参加比赛了，那就尽管安心地去，不要在意我啊。我的飞行状态确实不如你稳定，就算不考虑我的病假，其实也应该由你去的。”
加拉瓦也帮腔道：“是啊，你准备了有段时间了，怎么也该比没训练的欧洛好。我听说是八点出发，你快去校门口等车吧，不然该来不及了？”
卡桑德拉这才放弃了把名额转让给欧洛的机会，再次向他道谢后转身跑了。加拉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八卦兮兮地跟欧洛说：“其实比赛的事我们都有听说，不过没想到一开始定的是你，毕竟卡桑德拉全科目都是A，而你联邦史是B，这就被拉低了总成绩……”
说到联邦史欧洛就头疼，他摇了摇头，率先往教室走去。
“联邦史真的很难记啊，我还是比较喜欢实践科目……”
“这个比赛还要考战机发展史的，”加拉瓦边走边说，“其实没派你去也对，万一你在这项也拿个B，院长估计得发疯。”
联合军校在各大军校之间的比赛里一直都是第一名，也正是因为学生们的成绩优异，学校才在联邦各大军校中牢牢把持着头号交椅。虽然欧洛模拟飞行成绩非常牛逼，但是他是个偏科选手，真要去了少不得给学校丢点人。
欧洛自己也明白，他的胜负心非常有限，对于努力也没办法拿第一的科目，他会自觉地权衡轻重，把它放在一边不去多想。联邦史确实是他的弱势科目，但这不影响他喜欢的实践课程，所以他也不太在意。
这么想想，他发现自己真算是胸无大志的典范，像卡桑德拉那种全科目都是A以上评分的学生，到哪里都会比他这种偏科的要受欢迎。
A+的模拟飞行可不能抵消他B等的联邦史，欧洛的毕业成绩上全都会如实记录下来，无可辩驳。
不过反正他是要进军部的，普通的战机飞行员对联邦史成绩没有要求，他没什么好在意的。欧洛抱着侥幸心理想，他和全A+成绩毕业的欧渝相比，差距就在这里了。
第二天晚上，欧洛从终于抽出时间找他吃个宵夜的欧渝口中得知了这个比赛的情况。
“不完全是个飞行比赛，考的内容多而且杂，你联邦史这块成绩不过关，所以权衡之下还是派了卡桑德拉?维尔斯。”欧渝边吃三明治边说，“她是你们这届新生里综合成绩最优秀的一个，横跨所有学院。”
对自己模拟飞行课搭档的学霸程度欧洛还是很服气的，但他突然想起卡桑德拉的学号排在自己后面，也就是说……他的入学成绩比卡桑德拉要高？
“你以为这是为什么？”欧渝瞥了他一眼，无情打破他的幻想道，“听说她在升学考当天，嗯，遇到了女生都会有的问题，所以有两门发挥失常了。她总分只比你低0.2哦欧小洛。”
欧洛了然地点点头。
“这次比赛她的胜率挺高的，综合成绩排第一应当没有太大问题，明天晚上就能知道最后结果，后天卡桑德拉就能回来了。”欧渝说，“你可以向她取取经，说不定你的联邦史还能抢救一下呢。”
他说得太有道理，欧洛也无言以对。
这个比赛在网络上是有直播的，欧洛回宿舍后跟加拉瓦一块看了一会儿，发现卡桑德拉在已经比完的三个项目里居然只排在第二名。
欧渝说她排第一应该没问题，是不是有点太替卡桑德拉自信了？欧洛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卡桑德拉状态好像不是太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有点担心，想给卡桑德拉发条信息，又觉得自己可能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压力，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但事实证明欧渝的眼睛看人还是非常准的，第二天晚上上天体观测课时老师接了通通讯请求，然后笑着跟他们宣布道：“维尔斯同学取得了这次校际飞行技术比赛初级组的第一名。”
欧洛这才放下心来，悄悄在下面用终端给卡桑德拉发了条信息：“恭喜你，卡桑德拉。”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条：“谢谢你，欧洛。我明天回学校，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中央舰队这边有许多大型超市。”
欧洛觉得他是不是需要反思一下自己的形象了。原来他在卡桑德拉眼中是个大吃货吗？？？
他迅速回复道：“大包薯片和虾条，谢谢你，我给你打钱。”
卡桑德拉给他回了个笑脸。
加拉瓦在旁边瞄了一眼他的屏幕，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让她给你带吃的。”
“学校里买不到啊。”欧洛试图说服他，“而且我好久没有吃过了，之前一直住院，欧渝不让我吃这个。”
明明薯片和虾条能从地球时代一直流传下来那么不容易，为什么还不好好珍惜？
吃一顿少一顿的好不好，说不定哪天制作方法就失传了呢。
“……”加拉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了，我知道你是真的很想吃了。”
欧洛底气不足地放弃了说服工作。
8.
卡桑德拉乘坐的悬浮接驳车是第二天早上到达的，她提前给欧洛发了信息，说可以赶在午饭前回到学校，他们约好在宿舍楼前交接零食。为了薯片和虾条，欧洛甚至放弃了在食堂抢饭菜的一贯计划，早早等在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的花园门口。
“要不我先去打饭吧……”加拉瓦无奈地说。
“也好，”欧洛点点头，“帮我打份鸡腿饭，你也刷这张卡在教工窗口打吧。”
加拉瓦接过他严肃地递过来的磁卡，觉得自己也算是蹭了一把特权阶级的便宜。
欧洛很快等到了卡桑德拉，后者除了自己的大背包，手上还提了一个超级大的袋子，走得倒不算艰难，看到他的时候还朝他挥了挥手。
欧洛上前两步接过了她手里的大袋子，再次道：“恭喜你拿了第一名。”
“原本该是你的第一名。”卡桑德拉似乎仍然有些介意，但还是笑了笑，示意欧洛去看袋子里的东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就都买了一点。”
欧洛打开袋子看了看，呆滞道：“……都是给我的？”
这个能装下两个小孩子的袋子里居然全是各色膨化类零食，琳琅满目，看得人胃口大开——准确来说，是欧洛胃口大开。
他也不矫情，开开心心地收下了，又跟卡桑德拉道了谢，问：“这里一共多少钱？我直接转给你吧。”
卡桑德拉给他给他报了个数，欧洛算了算，多给她转了三分之一，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抱着大袋子往宿舍楼跑：“我先放好东西去吃饭啦，谢谢你！”
他小仓鼠一样把零食铺在桌上数了一通，给欧渝发信息：“欧小渝，今晚一起吃宵夜吧！”
那边一直没回复，等欧洛在食堂吃上鸡腿饭了才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字：“忙。”
没等他回复，欧渝又发了一条：“过两天忙完了我再给你带好吃的。”
欧洛回了句好，想了想，补充道：“你记得要按时吃饭啊，别忙过头了。”
欧渝回了他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符号。
欧洛边吃饭边想，欧渝这都忙了多久了，怎么没完没了了？最近前线也没出什么事啊。
他边吃边发呆，旁边的加拉瓦是吃完了在跟别人聊八卦，不多时八卦兮兮地回来跟他咬耳朵：“我听说和卡桑德拉同车来了个人！”
“什么人？”
“安德烈?奥古斯塔斯！”加拉瓦听起来还挺激动的，“你不知道他吗？他可是欧渝教官的头号追求者。”
……
……
……？？？
欧洛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印象，但跟人脸对不上号。
但关系到欧渝，他还是打开终端查了查这个人，结果发现对方身份显赫，是奥古斯塔斯将军的独子，长得还非常帅。
他看着终端屏幕上那个金发碧眼笑容灿烂的年轻男人，不得不承认，作为追求者来说，这个人的外貌暂时是及格了。
“你真不认识他？”加拉瓦见他阴着脸搜索安德烈的资料，疑惑地问，“他很出名啊，是军部有名的花花公子军二代……”
后半句“不过认识欧渝教官以后就一直只追求他一个人”在看到欧洛的脸色后被加拉瓦自动咽了下去。
欧洛又看了半天搜索页面，最后冒出一句：
“这人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飞行比赛？他是这次的评委之一。”加拉瓦道。
欧洛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端起盘子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儿？”
“去找欧渝。”欧洛理所当然地说。
然后他端着盘子跑远了，留下加拉瓦一脸空白地坐在原地。
“有……有这么严重吗？”
按规定学生是不能在休息时间到办公室去找教官的，但欧洛有亲属副卡，刷过了闸就往电梯跑。
他是知道欧渝办公室在哪儿的，虽然这时候欧渝不一定在，但碰碰运气也好，再不济他还能找阿诺德旁敲侧击一下。
电梯停在了35楼，欧洛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看外面，这才走出来。
办公室门口都有名牌，他找到了写着欧渝名字的那一间，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欧渝的声音。
“是我。”欧洛道。
几秒钟后，欧渝打开了房门，一脸惊奇地看他：“欧小洛你大中午的不午睡，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欧洛先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屋里，发现只有阿诺德在，这才松了口气，推着欧渝的肩膀往里面走，顺手把门带上。
“你在忙吗？”他问欧渝。
“刚停下来吃饭，怎么了？”欧渝莫名其妙道。
欧洛跟阿诺德问了好，然后拉着欧渝在旁边坐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刚刚听说了你的头号追求者。”
“……”欧渝愣了愣，“什么追求者？”
“安德烈?奥古斯塔斯啊。”欧洛道，“我还搜索了关于他的新闻，军部一楼的心形玫瑰花丛是怎么回事？”
欧渝啊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噗地笑出声来。
“你说那个二世祖？你就为了这货不睡觉跑过来找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欧洛的额头：“傻，我能把这种人的话当回事吗？”
欧洛半信半疑地看他，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阿诺德，恰好对上后者的视线。阿诺德眼带笑意地望着他，似乎很赞同欧渝的话。
“真的？”欧洛再次确认道。
“真的，我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被这种把戏套住吗？”欧渝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热咖啡喝了一口，“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八卦，看来我要整治一下学习风气了，你们每天都在看些什么？”
欧洛当然不会出卖加拉瓦，事实上，他觉得欧渝还真不一定不吃这套。
毕竟他家弟弟是他软磨硬泡就会答应偷渡游戏机和操控键盘进医院的人啊，嘴上不饶人，心肠软得很。
“我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哪里有时间去搭理他。”欧渝道，“你要不信就请两天假每天跟着我跑，保证你也没时间谈恋爱。”
欧洛警惕地看他：“你这不是变相让我休学吧。”
欧渝哭笑不得地扑过去揉搓了他一顿，好气又好笑：“欧小洛，你是不是欠收拾？”
“好了。”阿诺德适时打了个圆场，把欧洛从欧渝的蹂躏中解救了出来，“欧渝还有事要忙，欧洛，我带你出去走走？”
“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他补充道。
“喂！”欧渝怒道，“不要跟我家傻哥哥乱讲话！”
这句“傻哥哥”对欧洛造成了一万点暴击，他挣脱了欧渝的魔爪，反过来把他揉了一通，乐颠颠地跟着阿诺德走了。
欧渝还在后面咆哮：“阿诺德你不要跟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欧洛跟着阿诺德出了门，才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做了件错事。
他要跟阿诺德说什么？天气很好？你今天很帅？下节课讲什么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说什么都不太对的样子，所以他跟着阿诺德下楼走了老远，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过。欧洛看着阿诺德的背影，突然发现他什么都还没做，自己的注意力就已经完全被转移了。
他有些苦恼地低下头，没留意到阿诺德停下了脚步，砰地撞上了对方坚实的后背，鼻子差点被撞平。
欧洛捂着鼻子抬头看阿诺德，后者也没想到他会走神成这样，神情复杂地回过头来看他：“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