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郑铭佑没有错过。
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随手去拉左边的抽屉,错以为柳满会把病历当做重要事物而上锁,挑出钥匙,发现了属于柳满的秘密。
快半个小时,郑铭佑才从单元门里出来。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让柳满有些焦躁,他不断去想自己的表现是否太过露骨,他怕郑铭佑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小心思,在他展开猛烈攻势前就划清界限。也怕郑铭佑根本把他当小打小闹不放在眼里,让他的小火苗全都随了流水。
还好郑铭佑的反应只是平常。
“找到了。以后这种东西不要乱放。”
柳满还沉浸在刚才不太美好的揣测里,不敢太过张扬,心不在焉的戳手机,
“哦,知道了。”
“别光顾着玩,听到了吗”
“听到了。”
“重复一遍。”
刚好游戏角色被KO,柳满一脸懵逼看向郑铭佑,
体贴温柔前男友变身冷心冷面恶毒家长,不许吃零食不让玩手机,怎么办?
论整治网瘾少年的一百种方式,欢迎前来咨询郑老师。
因为是工作日,挂号还算顺利,做了常规检查,郑铭佑扯着柳满问医生情况,
“恩,恢复得不错。注意饮食,不要吃重油重盐,保持心情愉悦,规律作息。”
大夫放下片子,转头问柳满,
“最近有没有出现记忆的闪回,或者一些感到熟悉的片段?”
除了被沈秋刺激想起搬离出租屋和梦见被迫出柜,前一个柳满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对于这一点,柳满也感觉有些奇怪和挫败,
“没有。”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上龙飞凤舞,
“也算正常情况,不用着急,回去好好养着就行。”
郑铭佑又细细问过了注意事项,才拿着药,和柳满走了。
回家吃过午饭,叮嘱好柳满定时吃药,换了西装,
动作流畅到让刚被投喂过处于满足中的柳满有些反应不过来,
“恩?你要干嘛去”
郑铭佑对着玄关的穿戴镜随手打好领带,
“比不得你这小少爷,养好自己就够了。我这劳碌命可是要赚钱养家的。”
少见的即使看到柳满摊窝在沙发里,也没有出言制止,抓了包,匆匆的走了。
柳满自觉郑铭佑说的“养家”可能也包括他这只小米虫,心情说不出的餍足,只当他公司又有什么急案。
翘起脚丫,侧翻过身,全身心准备投入进一个暖融融的午觉。
驱车的郑铭佑不复以往的平和从容,反而有些焦急,急于去验证些什么。
大学城。
学汇路。
未央街。
破旧家属小区。
走进单元门,
郑铭佑终于克制不住般,一步两三个台阶向上跨。
停在一扇彰显年岁的军绿色铁门前,喘着粗气。
些许平静后,他抬起手,拿不准是要敲门还是怎样。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那是他装作忘记,故意没有归还柳满的钥匙。
按着锁孔和记忆里的纹路,用颤抖的手指一个一个分辨过去,挑准铜黄色的十字花,打开了门。
门锁间传来的啪嗒声,清晰地扯到了郑铭佑埋藏在脑里、心里最深处的痛。
柳满的书桌左侧第一个带锁抽屉里,安静的躺着房屋租赁合同。
有按月租的,按季租的,按年租的。
都是同一个地方。
零零总总,
从2014到2019,为期五年。
从分手到现在,甚至延期。
安静的珍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时光。
他至今仍记得柳满和他纷纷搬离时的场面。
“我想了下,还是决定考博。程老建议我搬到学校宿舍去,离图书馆、实验室也近些。我答应了。”
当两人久违的聚在餐桌前共进晚餐,说的却是离别。
郑铭佑已经没什么能够去挽留柳满,自然提不出异议,
“恩,我知道了,注意身体。”
除了碗筷的磕碰,再无言语。
第二天是周末,柳满拖着箱子从房里出来,看到在厨房摆弄早餐的郑铭佑时,还有些诧异。即使分房已久,他还是大致知道他的作息。这个人进了那个所谓的社会圈子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过假期的概念了。
即使知道柳满是个倔性子,偶尔还会有些雷厉风行的阵势。郑铭佑也没有想到,他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要离去,仿佛即将解放,奔向自由。
他只能收回目光,掩饰性地给煎蛋翻了个面,
“吃了早饭,再走吧。”
又是无言。
一开始是说不上话,后来竟渐渐变得无话可说。
郑铭佑是怎样都想象不到,原来他们的爱情,竟是这样一种死法。
不悲不喜,无爱无恨。
真是最凄惨的一种。
郑铭佑倾斜肩膀半靠着门框,让人看不出是满不在乎还是在寻找支撑。
拖着箱子经过他面前时,柳满侧头看向他,有些话从舌尖一打转,又被咽下,眼神意味不明。看郑铭佑没有任何反应,只能攥紧拉杆,步步离开。
郑铭佑看裹在黑色长款风衣里柳满的背影,挺拔坚毅,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
他的满满,是真的长大了。
直到再看不到人影,听到老旧单元门开了又关的响动,才拾回一丝气力,转身关门。
他从玄关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游乐场的套票,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想到这阵子在公司的奔波贴脸,都仿佛是一个梦。
最后,蹲在垃圾桶前,笑出了声。
他又在出租屋住了许久,体味着曾经柳满也曾经历的漆黑的夜。
略有不同的是,柳满等的人,不论多晚,都会回来;而他等的,却遥遥无期。
那次同学聚会后,柳满在江边和他正式分手。
郑铭佑知道,他也该搬走了。
干脆借了点钱,交了现在小复式的首付。
刚装修好,就和他的乌龟兄一起住了进去。
在搬家的第一个夜晚,共饮狂欢。
甚至翻出了当初求婚用的情话本,干脆当成下酒菜,一字一句的念下去,一把刀一把刀的插,到最后痛感一度失灵。
月光没有嘲笑这个无助的年轻人,却也没有安抚。单单看着他挣扎发狂。
本子的最后一页,背负着鲜花和真心的乌龟,翻山越岭,找到了另一只小乌龟,彼此亲吻。
麻木的神经再次苏醒,千百倍的还诸于身,死去活来。
仰头干掉小半听啤酒,摇晃的脚步踢散瓶瓶罐罐,任它们乒乒乓乓地滚来滚去,用力撕下想象中最完满的故事结局,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下午才撑着昏胀的意识渐渐醒来,收拾一室狼藉时,看到垃圾桶里昨夜作恶的证据,恍惚许久,还是捡了出来,铺平,塞进相册。
小心珍藏却从此不再过问。
出租屋的租房一直是郑铭佑和房东在联系,他还记得出租屋房东曾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人要租房,问他要不要续约。
他拒绝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柳满一直在租。
柳满没有改动一点东西,能看得出,房子被维护的很好。他出国读书那两年,很少回国。但只要回来,就会在出租屋里呆几天,有时是打扫卫生,有时只是发发呆。
回国进研究所后,也经常探访,随便窝在某个角落,什么都不做。
郑铭佑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一个人蜷缩在双人床上的脊背弯曲弧度。
他清楚当初柳满的状况。
基础工资不多不少,足够他生活。
但住在学校宿舍里,并且以当时的工资一个人负担房租生活,其实是有些窘迫的。不难想象,一旦实验室组织个聚餐,免不了要吃几顿馒头。
但柳满一直租着,短期长期,从未间断,好像就在等这样一个有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机会,告诉郑铭佑,
柳满他,还在守护着他们的爱情。
这让郑铭佑感到羞愧,自觉受到了某种控诉,仿佛他没有忠贞的坚守阵地,背叛了神明和信仰。他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原来真的是他的放弃,他的自作聪明使他彻头彻尾的失去了柳满。
为了避免成为爱情的灰烬,干脆先一把火烧光了它,用力掐灭了爱情的所有色彩,让两个人的以后只有灰白黑。
郑铭佑浏览过出租屋的边角,捡拾了许多遗失的美好和欢笑。
出小区,随意走进了大学,四处遛遛转转。
不自觉按着某条记忆中隐蔽的路线,走到了实验楼前,傻站了一下,又一个晃身,躲开了来人的目光。
结束这一天的探访,回家。
老人身侧的学生眼带恭敬的看向他,
“程老,您看什么呢?”
程裕缓慢的眨眨浑浊的双眼,
“没什么。都是些一根筋的傻孩子。”
留下迷糊的学生,飘然离开。
“感谢你来到我生命,
光阴太脆弱又太顽强,
所有对于回忆的执着都被笑为痴心不死,
可过往中与你有关的种种,
都会怀有,
如透过晨光熹微的柔情万丈,
丝丝入扣。”
第十三章 科技展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末,
参观科技展暨第一次正式双人约会的日子。
柳满含着粥,目光随着窜来窜去的郑铭佑走,看他活脱脱像个即将陪小学生春游的家长,生怕小孩子什么时候渴了饿了,总要做出万全之策。
从复检之后,柳满就觉得郑铭佑很不对劲,虽说不是十分明显,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感受还是相当清晰的。
变得愈发温柔了。
不是说之前的相处有多少冷漠的成分。就好像触碰了什么开关,弥补一样,之前所有藏着掖着无处散发的好,现下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毫不收敛的要给你看。
“我带了热水,渴的话管我要。”
“气温还是不稳,一会儿记得穿件外套。”
“我记得车上还有个棒球帽,下车的时候记得带上,室外的时候别晒到。”
……
柳满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分得出关心的啰嗦。
每次都会放下手里的勺子,清干净嘴巴,仿佛完成一个仪式,一遍一遍的回答,
“好。”
科技展规模不算巨大,但足够震撼到柳满这个小土包子,混在一堆学生里也看不出差别,一路听讲解,热火朝天。
郑铭佑被包裹在落后一步的家长群里,看着新奇参观的柳满,他自己倒也不觉得违和。
身旁的婆婆妈妈们却按耐不住了,这般帅气的男家长可不常见啊。
“小伙子,你这是陪自己家孩子来的,还是陪别人家的?”
好巧不巧,让分神看向郑铭佑的柳满注意到了,这可不能忍!
敢打我男人的主意!
“哥,你过来一下,我渴了,要喝水。”
柳满彻底放纵似的把自己和小孩子同化掉,叫喊着吸引回大人的关注。
郑铭佑只好略带歉意的笑笑,带着柳满脱离了队伍。
也不管后面家长们对他这么大人还赖着哥哥的行为的鄙夷,暗自在心里竖起胜利夺回郑铭佑的小旗子。
郑铭佑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做戏全套式的拉开包拿出水,递给柳满。
笑意不减,温柔无双。
保温杯保温很好,倒到盖子的水还有余温,熨帖着柳满的手心。
展区之间连通的路做成隧道,人们在幽暗的图案灯光里前行,左侧是往年诺贝尔奖的获奖人和获奖项目简介,右侧对照着相应技术的切实发展和应用,应合展会的主题,
“科技的脚印,生活的进程”
柳满只能晃悠着小脑瓜,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还会时不时发出惊叹,拉郑铭佑分享。
他仰头看郑铭佑的时候,盛装在眼里的光在隧道里格外明亮,诱人。
出了隧道,就是下一个展区,巨大的屏幕滚动播放着展会的宣传片,
“世上的奇妙大都蕴含在自然界中,我们立志创造出一个讲坛,借此鼓励人类发展对自然生活的参与能力。把科学和情感结合起来, 将有助于人类进程,社会进步的新概念、新观念、新技术展现出来。
……”
柳满听着导读的话,侧头看昏暗灯光下`身旁的男人,想着,他生命里最为奇妙的事,就是遇到了郑铭佑。
纵使对于爱情有一百种想象,可是他仍会以第一百零一种方式出现,然后消灭掉你的所有幻想,成为你关于爱情唯一的名字。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足够美好。
中午两人吃的是展览会的供应午餐,和郑铭佑聊了很多,八年前的,八年间的,愉悦的气氛里偶尔还有笑声,后来还被送了一个吉祥物的小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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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铭佑贴心的带他去买冰淇淋,随手接了个电话,
“是,我是郑铭佑。现在吗?恩,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低头对柳满说,
“派出所的电话,抓到那个教授了,希望能过去核对一下信息。”
叼着蛋筒的柳满眨眨眼,才想起来是什么状况。
“好,走吧。”
派出所里的警察很客气,知道柳满失忆,也提供不了什么具体信息,就像闲聊一样,把案情给柳满讲了讲,告知了相关的处决方案。
柳满进研究所时间不长,职称也还没有进上,发文章的时候,免不得需要和导师有些弯弯绕绕。偏偏他运气不好,摊上了一个惯于以权谋私的,被逼迫着给一个临毕业的本科生写个毕业论文。柳满不应。最后干脆把他的文章抄袭了去,从两人的邮件记录来看,甚至还有些威胁的成分。
柳满实在气不过,忍不住和他争吵,加上旁人也看出一些端倪,更别说巧合地第二天傍晚就出了车祸。警方自然多给他分了一点注意,好在已经查明车祸纯属意外,没有什么蓄意报复,实在要说,还有他自己疲劳驾驶的因素在。
从派出所出来后,柳满仰着头,看初春的天空带着些浅灰,轻薄的云肆意游走,语气平淡,
“老程曾经说,学化学的,是所有搞科研里最质朴的,因为在他们眼里,所谓的昂贵和廉价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也会因为这个,蔑视很多规则,进而无视道德,反而成了社会弊端里的高精尖。很多优秀的化学家就是在本职之外的花花世界里,迷花了眼,乱动了不动的心思。”
郑铭佑想起之前在大学里避开程老。不由得尴尬。
柳满是程老的得意门生,当年,程老对他拐坏柳满有很大的意见,他是在程老面前夸下海口的,说了些想想都觉得羞耻的海誓山盟,才让他心无芥蒂的继续带柳满做研究生。
如今这副样子,当真是没脸见他。
不禁有些复杂的看向柳满。
很多事情,凭柳满现存的社会经验是理解不了,想不通透的。
年轻时总会过于执着,惯于偏执的去想象世界,非黑即白,非善即恶。但成年人的生活里有那么多无奈,我们要生活,要奔走红尘,要有梦想,要直起腰杆,要抵挡象牙塔外的万事万物,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凭着他多年挣扎得来的心念,郑铭佑认为没什么出言安慰的资格,他不想改变这样单纯的柳满,让他强行迎合他的意识,即使问题被扩大后会让两人都无尽疲惫,但当初会心疼的,现在更是舍不得。
“要不要去‘酒吧里’看看?”
既然无法解决,只能暂时搁浅。
好在柳满也没有过于纠结,很轻易的被转移了话题。
“诶!去去去!要去!”
小孩子的情绪转换快得很,甚至高高举起手臂,挥手应和。
“诶呀,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还那么喜欢装酷。小九应该也长大了吧…恩…八年的话,都26岁了啊……”
他念念叨叨的踏着小碎步,把郑铭佑落在后面,他半挎着外套,也不急着追赶,单单看着距离越拉越远,神色不明。
柳满猛地回头,绽出一个笑,惊散了画面中莫名的寂寞。
半褪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柳满偏侧的头,让两人的身影像一对依偎看夕阳的恋人。
“我可能没有和你说过,
每次和你去海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