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毕竟不好事,没有叫轿夫停下打听发生了什么,打算就这么从他们面前过去。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一主数仆竟然拦下了他的轿子。
只听那主子说:“这位官爷,实在抱歉,下官的轿子在路上坏了,先前就觉得那轿梁淋了很久的雨水怕是要折,但谁想他昨儿折不好明儿折不好,偏偏在我回家的路上折了,这下可好,这离家还有好远路,天又这么冷,只能等着谁来载载我……”
“本想着元旦这么热闹,路上该有很多人吧,却真是万万料不到,大家今天都陪家人,不出门,已经等了很久,快冻僵了,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官爷,这么晚了,咱们遇见,也是有缘,您肯行行好,载我一路吗?”那人殷勤恳切地说道。
方池听他自称下官,在轿内问:“请问兄长是个什么官?”
“下官是小小巡城吏,实际上并不算个官,这官真是不入流,也忒小了,还请问官爷是?……”那人试探着问道。
方池模糊地说:“我在户部做事。”又说:“你说你是巡城吏,但是我听你答话,有条有理,不像是没看过书的,在巡城吏里面倒算是拔尖儿的了。”
“唉哟,官爷,这是哪儿的话呀,”那人臊得脸红了:“下官也就是会认几个字的程度,不敢说自己读过书。至于我们这行,根本不靠念书识字,靠的是脚力和耐力啊,下官的程度万万达不到‘拔尖儿’的水平,不说拖后腿都算客气的了。”
方池觉得他说话风趣,生出一些好感,心想他雪夜等待确实可怜,便掀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
只一忽儿的功夫,雪已经积得铺满地面了,按照这个架势,真的不能再等。仅仅是探出头,方池也冷得眼圈、鼻尖泛红,他忙看那人一眼,问:“你姓什么?”
“下官姓梁,梁克。”
梁克长着一张挺正派的脸,方脸圆目,高额头,利眉毛,说不上俊,也挺耐看,方池心想倒是挺面善一人。
便道:“你进来吧,你家在哪儿?”
“下官家在方家荞面的旁边,在承明巷的尽头,官爷的轿夫认得吗?”
方池朝轿夫看了一眼,他说:“认得的。”
方池又问:“你的轿夫怎么办?”
梁克笑道:“让他们自个儿回去就可以了,轿子就停在这儿,我明儿叫人拾走。”
说着搭着轿帘挥了挥手,冲几个轿夫道:“你们都回家去吧,我载上这位官爷的轿了?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忝嵌祭屠哿耍让鞫疑湍忝且樱蓟丶铱茨镒雍⒍グ桑 ?br /> 方池看几个轿夫散去,把目光收了回来。
梁克谄媚地冲他笑笑,明明一个挺壮的汉子,却把自己挤在座榻的角落,不敢坐得离方池近了,看起来倒挺可怜。
方池并不提醒他坐近,轿子又动了起来,向承明巷走去了,晃着晃着方池的倦意又涌了上来。
梁克轻声在他旁边说:“官爷可是累了?”
方池简单地“嗯”了一声,本想告诉他让我眯一会儿,但是还是算了。
梁克在他旁边打开了话匣子,说:“官爷,下官知道啊,您是从皇宫出来的对不?”
方池无力地“嗯”了一声,并不想说话。
梁克自顾自的说:“下官知道啊,每年的元旦,皇帝就会请文武大臣们进殿,开大宴会,欣赏大歌舞,喝酒吃肉,这真是咱当官的人的荣幸啊,可惜,下官只是区区巡城吏,根本没有资格坐进那等场合,不然,我这一辈子可算没白活了……”
方池听得想笑,心想,你就这点志向可要不得,但实在提不起兴说话,因此还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梁克继续说道:“官爷人年轻,长得又好,想必还没有娶妻生子吧?”
方池支吾着道:“妻是娶了,还没生子。”
“呀,竟娶妻了,”梁克忽然同情地看了方池一眼,看得方池莫名其妙,他说:“下官已经三十,既娶了妻,也有孩子了,可官爷你猜怎么着?下官娶的那不是一个妻啊,是一个母老虎!成天在下官耳边念叨着补贴家用,一个不注意,便要揪住下官的耳朵,那真是有的受的!”
“官爷,您这么年轻,就娶了妻,这苦日子日后恐怕是……”他说着说着,看方池的脸色变了,忙住了嘴。
“没什么,你继续说。”方池若无其事地恢复了正常表情。
梁克呵呵笑笑,又说:“对了,官爷,您可知道下官住的承明巷,有一桩异事?”
“我不知。”方池有些纳闷儿,直起了背,听得也认真了些。
“事情是这样的,”梁克说:“三十年前,我们承明巷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姓王,嫁给了一个屠夫做妻子,两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谁也没想到,过了才几年,屠夫就厌倦了她,旧日的花容月貌也变得索然无味,屠夫另找了女子,养在一个院落里,月月幽会,王姑娘知道之后,便去找那个女的和屠夫了,捉奸是不用说的,将屠夫和那女人痛骂了一顿,她哭着说要这屠夫不得好死,然后掉头跑出了房门,谁想……那屠夫被她激怒,从背后掷过去一把剪刀,戳在脖子上,王姑娘倒地就死了。”
方池瞥梁克一眼,不知道他跟他说这种事是纯粹的解乏,还是有什么用意。
梁克继续说道:“王姑娘死了之后,屠夫也没有得到应得的报应,官府不管他杀妻,只听他一面之词,认为王姑娘是意外死亡,安葬之后这事就算完了,之后,这院子便日日闹鬼啊……”
“鬼宅?”方池皱着眉毛说了一句。
“是啊,”梁克说:“大家都说那鬼便是王姑娘的冤魂,鬼怪夜夜作祟,屠夫抛下地产到别的地方生活去了,倒连累我们承明巷的人夜夜不得安宁,后来,来了一个道士,说要给我们驱鬼。”
方池笑了一声,心想,根本没鬼,莫不是这道士耍的花招,想从巷子里的人身上捞点钱吧。
梁克说:“道士驱鬼成功,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总之,按照他的说法,冤魂受不了他的道术,即将魂飞魄散时附身在了院外的大桃树上,然后道士依旧驱赶,冤魂受不住,又从院外爬到了院内,之后才被消灭了。”
“……这就是为什么承明巷的一棵大桃树一夜之间,从院子外面,进入院子里面的原因,这是冤魂挣扎逃逸时造成的。从此,我们承明巷便有了这么一桩怪事,有时,大家不叫我们巷子做承明巷,也叫桃树巷呢。”梁克道:“官爷,你听这个故事,觉得怎么样?”
方池皱眉想,桃树真从院外跑到院内?这倒也是奇了,他疑惑地朝梁克看去,只见梁克转过身去,右手从后腰上掏着什么,他的左手有些僵直地伸到方池面前来,像是一个不经意的不受自己控制的动作。
方池朝他的手看去,只见左手手指指肚皆有茧,像是常年耍弄什么东西所致,方池双瞳缩起,嘴上却淡然问道:“梁克,我问你,你说你是巡城吏,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呢?你是追捕盗贼,还是?……”
梁克笑说:“我不负责追捕盗贼,我当的是最无能的小吏,每天上街敲锣,维护治安,赶一些地痞流氓,还有一些赌博斗鸡之人。”
“敲锣?”方池瞳孔骤然缩小:“你不舞剑?”
“区区巡城吏,舞什么剑呢?”梁克笑着说,转过头来,他的右手终于转了过来,藏在袖中,握着什么东西。
方池突然跳起,朝座榻左侧缩去,但是距离梁克仍不过三尺之远,梁克往左迈了一步,右手一个铮亮银白之物从袖口现出,乃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
匕首向方池胸口送去,轿内逼仄,方池退无可退,向左再缩,整个人挡住了轿中的窗户,梁克视线忽然变暗,一刺不中,刺破了后头的窗户纸,方池吓得寒毛竖起,朝轿帘扑去,梁克紧追而上,拼命刺出匕首,这匕首逃无可逃,方池被扎中腹部,勃然变色。
梁克抽出匕首,鲜血溅出,对面的车壁被染上一层浅浅的红色,梁克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挥手再刺。
方池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举动,梁克瞄准了他的胸口,当右手猛然刺出时,左肩有些不稳,蠕蠕颤动,方池瞅准时机,伸出右掌,击中他的左肩,刺客转眼间躺倒在血泊之中。
方池喘着粗气瘫倒在地,那匕首还直直的对着他,离他只剩最后一寸的距离……
“爷,您怎么了?刚才那阵声响?!……”轿夫在帘外问话,方池却无力从口中蹦出一个字来,睁着眼睛望着轿顶,觉得身体正渐渐冷却。
“爷?!!”轿夫掀开轿帘,发出惊慌至极的一声喊叫。
喊叫声响彻夜空,让人立刻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雪下得更快了,此时,隔得老远的地方,从轿子上走下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他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朝出事的方向疾步走来。
第19章 状元如此多娇19
方池感觉身体很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他浑身冷得发抖,但是身体右侧却贴着什么温暖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想贴近它一点。
黑暗中,嘈杂的声音涌进耳里,有人疾步跟在他的身后,说着“您去哪儿,您带……去哪儿”,方池被吵得头晕,想告诉他别再说话了,勉力睁开眼睛,只见那是他的轿夫。
轿夫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跟在他的后面,说:“爷!您……这位是您的……”
方池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被人抱在怀里,惊讶地转过头,只见何微低头看着他,脸上是微不可见的笑容。
他脸上更多的是担忧,眉紧紧地皱着,步伐飞快。
“怎……怎么是你?”方池惊讶道:“你、你跟踪我?”
仅仅说了两句话,便累得气喘吁吁,腹部的肌肉受到了牵连,血流得更严重了,何微示意他噤声,说:“遭人行刺,你就打算这么回府吗?消息一定会传到丞相那里,如果你不想闹大,不如到我那儿去养伤。”
方池皱眉,就算丞相知道又怎样?……为什么比起丞相,他要选择去何微那里?
“你……停、停下。”方池忍着腹部的疼痛,从嘴巴里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何微并不理会他,往后看一眼,对那轿夫说:“我你还信不过吗?你家爷到我那儿去恰当些,你回府先不要说行刺的事,免得惊动了上面的人。”
“不、不……”方池攥紧了何微的袖子,艰难地向后看了一眼,说:“你……别听他的。”
何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他向轿夫投去的目光。
轿夫并没听到方池的话,跟上来的步伐迟缓了,说:“何大人,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爷。”
“自然。”何微说。
轿夫的脚步声停下了,雪夜里,只听到何微靴子点地的声音,沉闷的,稳健的,方池心里来气,又被他摆了一道,但是苦于没有说话的力气,他终是放弃了,闭上眼睛,露出疲倦而痛苦的神色。
何微走过大街,朝自己的轿子走去,待走近了,三两步跨入轿中,命轿夫上路,小心将方池置于怀中。
方池真的流了很多血,玄色的官服上有一滩湿润的深红,脸色苍白。脸色苍白,然而唇瓣鲜红,孱弱时的他看去别有一番美色,劲瘦的身体包裹在深色的衣衫里,肃重之中,反生出一股子靡丽。
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何微不觉多看了他两眼,用手捂着他的伤口,脸色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没想到,只是起兴跟在他轿子后面,特意隔了很远的距离看着,竟碰上了他遇刺。
他既后悔自己没能阻止刺客行刺,同时又庆幸自己跟来了——可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将他带回家中。
何微判断他只是睡得深沉,并没有失去意识之后,松了一口气,他掀开轿帘,对轿夫说:“回去了,记得去找京城最好的医生,无论花多少银子,也把人请来,向对方报上我的官职,不要让人以为是一般百姓,不稀得搭理。”
轿夫应是。
即使是在轿子里,也很是寒冷,何微将白狐裘拢紧了些,方池的脸几乎埋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一动不动,温顺得不可思议。
何微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心想,若能长此以往得他温顺如此便好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落轿之后,何微快步走进了家门,命下人准备热水、毛巾,点上明烛、烧好暖炉,把方池抱到主室的床上,安置好。
他用布帛缠住方池的伤口,避免他失血过多。
在医师到来之前,房里就被炉子烘得暖暖的了,方池额头上出了一点汗,何微帮他擦掉。
越看他心中越有无法克制的冲动,最终何微隔着纱巾亲吻了他额头一下,心跳得厉害,正在这时,房门一响,医师进来了。
何微像是被抓到偷东西的贼,猛地从床沿站起来,脸像红透了的柿子,有些无措地向那个上了年纪的医师看去。
……
方池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距离上次被人喂饭喂菜,还过去没有多久,没想到他就又要受人伺候了,只不过这次喂的主要不是饭,而是药。
方池不明白何微为什么热衷于亲自喂他,而且看他吃一口,就笑得春风满面,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值得他那么高兴的事吗?
不解归不解,方池不是不知道何微的算计,他想尽快回到状元府,但是他现在连床也下不来,还得请程宇派人来抬他,有些麻烦。
通知了程宇之后,他迟迟没有派人来,方池急了,问他怎么回事,程宇说何微去找过他了,说他人在何微这里没事,让他不必去接。
方池火冒三丈,这程宇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他的话不听竟听何微的,当然尤其可恨的还是何微,凭什么拦着他回府?
他逮住机会便问何微:“你跟他说了什么?”
“谁?”何微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邵茵儿。”
“你管自己的夫人叫全名?”何微疑惑地抬了抬眉。
“你甭管,你就说你跟他说了什么吧。”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她说了什么,你果真让她来接你了?这倒也怪,你如何通知她的?”何微益发不解:“上次也是,为什么隔着门窗,你能通知她砸花瓶?”
“只是运气好,他凑巧在那时发怒罢了,”方池掩饰道:“至于为什么问你跟他说了什么,自然是因为过了这么久,他还不来接我,放我在外人家里住着,很奇怪。”
“外人?”何微点点头,说:“很好。”
他大跨步走到方池身边来,俯视着他,眼中有些怒气,说:“就算我是外人,她又到底是你的谁?”
“明媒正娶的夫人,还能是谁?”方池咬牙切齿。
“果真如此?”何微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
他为什么怀疑?方池心里有些疑惑,但是嘴上说:“净拿一个妇孺之辈说事,你烦不烦?”
“你心虚了?”何微挑起了眉毛,眼中的怒气也熊熊燃烧了起来:“我看我话放在心里不说也不行了,我去见她,倒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好、生、不、解。”
“究竟是什么事?”方池抿起嘴看他。
“邵茵儿的脖颈上竟有一件男子才有的东西,你说奇不奇?”何微猛地凑近了他,和他面对面说道。
方池被吓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他往旁边挪了点位子,离何微质问的目光远了些,问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并没有胡说,我先前还不信,”何微说:“他的喉结特别不显眼,脖颈平滑,平时见他也总有意遮掩着颈部,不细看倒真看不出来。”
方池心里一沉。
何微又说:“为了证明我不是眼花,我叫人拿了一面镜子,跟他说,‘夫人,您的脸颊不小心擦破了一点,女子重视容貌,你可要当心点’,她拿着镜子一照,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唰的一下变白了。我就知道我想的没错,她定是男儿身,衣服的襟子偶然敞开了,自己没发觉露了馅,所以才那般紧张。”
方池无言以对。
“你不否认?”何微步步紧逼。
“那丞相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儿郎养作娇娥,这真是欺骗天下人于股掌之间,而你亦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娶这样一个颠倒雌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