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你这么说这孩子还挺可怜的”裴翔点了根烟说“那你呢，你怎么看”
“严格来说，他是我第一个经手的病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其他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做心里疏导。也可能是因为是第一个吧，所以我还是很注意他，也特希望我在这两个月能做什么让他变得更好点。这孩子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厌食症弄的只剩一把脆骨了。哎对了，他也会雕刻。自己还做过泥雕呢。”
“真假啊。嘿你这么一说我倒可以原谅一下下他打你这事了。”裴翔忽然脑子一转说“哎不对，你上次，咱们两家吃饭的时候，你问过我雕塑展的事儿，就为这孩子？”
“对啊。但那太遥远了。估计我在的这俩月到不了那程度。我要是没做到的话实习报告里就给个建议。但也得他好到那个程度了才有可能。”梁辰活动了一下脖子说“行了，吃饱了么。回吧。我还得洗澡呢，明儿还一堆事”
“成，明儿你几点啊。我给你送医院门口去”裴翔说着看了眼账单
“我明儿先不去门诊了，不然给人看我这样，你爸估计也很快就知道了。那我这两天也白忙活了。去住院部的话早上八点到吧。”
“哦，那送完你我再回来补觉。艹，我tm养个媳妇也没这么殷勤的。”裴翔笑了笑
“行啊，那你当我媳妇呗，亲上加亲”
“艹，你丫怎么不说给我当媳妇呢。这上下关系先得搞清楚”
“滚，恶不恶心”
第9章 会谈
第二天一早裴翔把梁辰送到医院门口后就回家补觉了。梁辰戴上口罩压低了帽檐，低着头一路快步跑进了住院部，刚来到二楼拐弯处一个没刹住车，直面撞上了前面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梁辰也没抬头，道了声谦就想走。
“哎？”那个人晃了一下接着说“梁辰？”
梁辰回过头一看，是陈晓。陈晓笑了笑紧着走了两步到他面前说“早啊，你今儿这什么打扮啊”
“早啊，嗨，我这脸上不是还有伤么，不想让人看着。”梁辰把帽檐抬了抬，指着自己的脸笑了笑
“我那天听你电话里说被打了还吓了一跳。我看看你脸”陈晓凑近他看了看说“消肿了，但这几道红印子还挺明显的，你怎么不再多休息几天”
“休息也就这样。现在已经不疼了，过几天它自个儿就消了”梁辰说着与他一起往三楼走去。
刷卡进门时，病人们正在吃饭。梁辰扫了一眼，简易也看到了他，赶紧站了起来。他又赶忙摆了个手势让他坐下吃饭，然后指了指办公室，走了进去。
“呀，梁医生你来了啊。呵，你这打扮跟狗仔似的”小护士笑着说
梁辰边摘口罩帽子边说“一看就不追星吧，有时间多去t3蹲蹲，明星都这打扮，我还差一副墨镜。”
“您脸上的伤好些了没。我看着这边还有点红”小护士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啊，就这片还没消，其他没什么问题了。”梁辰说着跟其他医生打了个招呼
“哎，我这里有粉饼，要不要给您擦点，盖盖就没那么明显了。”小护士笑着说
“得，谢您了。我宁愿它明显点儿吧，我上次擦粉还幼儿园呢”梁辰也笑着说
医生都到齐后，陈晓给梁辰介绍了一下交班的杨明医生，还有其他两位实习生。又拿出一张值班表发给每个人，梁辰看了下自己是周三周五值夜班，周二下午和周四上午可以倒休，隔周周日值一次班。六院每周四和周六下午有两个半小时的家属探视时间，也是住院部比较最热闹也最容易出事的时间段，今天正好周四，为避开探视时间，心理疏导放到了上午的康复训练里，陈晓嘱咐了几句后，看了看表该查房了，于是带着两个实习生出了办公室。
“哎，梁医生，现在忙吗，简易在外面，说找你”王永波走了进来说“估计是来赔罪的”
“行，马上”梁辰把值班表夹到本子里后走了出来。
简易站在活动室门口，一直看着办公室这边，看到梁辰出来之后，赶紧把头低下，大宁站在他旁边，看到他低头后自己也跟着低下了头，两个人活脱脱向两个等着挨训的学生。
“大宁你跟着低头干嘛”梁辰站到他俩面前说“行了，都抬起头来吧，别弄的跟我训你俩似的”
简易稍微抬了抬头，视线落在梁辰白大褂的纽扣上。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梁医生，你没事了吧”
梁辰笑了笑，俯下身子对上他的眼睛说“我有没有事你看我一眼不就知道了”
简易快速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扫到他的左眼眉骨上，看到了那片红印子后又重新把头低下说“我看不出还严重不严重”
梁辰直起身子，把手放到他肩膀上说“不严重了。剩下这点印子过几天自己就消了。你们也别跟这儿罚站了，现在陈医生他们在查房呢，赶紧回去呆着把。哦对了简易，今儿周四，上午做心理疏导。查完房后9点半过来找我，行了，去吧”
“梁医生今天是你给我做么”简易眨了眨眼说
“你寻思呢，我不得找个机会跟你好好算算帐么。行了快去吧，我也得准备准备了。”
心理疏导室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医生们可以同时给病人做恢复治疗且互不干扰。9点半刚过，简易敲开了疏导室的门。梁辰正坐在那里写着些什么，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干巴巴的杵在那里。
“进来啊，站那里干嘛。怕我吃了你啊”梁辰放下笔笑着看着他
简易抿了抿嘴，轻轻的关上门，站在门口的墙边，低着头不说话。梁辰看着他那模样，心里跟让谁狠狠挠了一把似的，燥燥的有些痒。不发病时候的简易其实是个很听话还有些内向的老实孩子，这才是原原本本的他。而生病的折磨平添的些暴戾和冷漠，他却当成了自己的保护膜。梁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从认识简易后自己快把这二十多年的气都叹完了。
“还得我请您老人家”梁辰说着合起本子起身来到他身边，拉着他胳膊走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摁着他坐好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两天按时吃饭了么”梁辰把手抄进了口袋
简易点了点头，没说话。
“就是嘛，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要诚信。”梁辰笑着看着他说“这样才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你说对吧”
简易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依然没说话。
“哎，不过我今儿不想谈生意”梁辰拿起笔随意转着说
简易抬头看着他“那谈什么”
“谈什么？瞧你这话说的。咱俩要谈的多着了。”他说着停下转笔，拿手肘撑着桌子抵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后正色道“就谈谈打人的事儿吧，换句话说，我想知道那天为什么忽然打我”
也许是梁辰忽然变的严肃了起来，简易还有点懵。为什么忽然打他？这不是很明显么，哪个正常人能忽然上去给人一拳的。问这种问题，简易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他看着梁辰“你看不出来我那会，那会犯病呢么”
“我不是说这个”梁辰继续说“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忽然犯病。你那会在想什么”
想什么？简易回想了一下，只记得当时看着他工作的样子想了很多，哦对，两个世界，他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至于怎么从两个世界发展到打人，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反正也说不清了，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什么不记得了”简易摇了摇头
“你属金鱼的么。不着急慢慢想，想起多少是多少”梁辰说
“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简易看向他“我都已经道过歉了”
“你觉得你道了歉这事就可以翻篇儿了是么”
“那还要我怎样，要不你也给我一拳，这样行了吧”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么”
”不是，梁医生”简易有点烦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要我道歉我就道歉，你要想打回来我就坐这让你打。你为什么要让我回忆那些，回忆起来就可以当我没打过你么”
“我为的是让你学会反省”梁辰说“简易，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是只道歉，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软了原谅了就完事了，而是应该反省自己错哪里，因为什么，怎么才能不再犯。这才是你该做的，知道么？”
“知道了又怎样”简易瞪着他“我脑子没那么好使，别逼我”
“那不是理由，我说了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梁辰说着提高了分贝“不然你下次还会动手！难道你就只会打人道歉再打人再道歉再打人么！简易我告诉你，那你就真彻底玩完了！”
“玩完怎么样！”简易彻底烦了，噌的站了起来“要不是你们我早就可以玩完了！谁他妈愿意每天呆在这里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说着眼圈红了“你是医生就了不起么！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人指指点点了么！我他妈玩不玩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听好了！咱们只是医患关系，别他妈把自己当上帝！”
简易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待他刚打开门时，梁辰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对不起”他说“你先回来”
简易回头看着他，没有动弹。
“还要我去请你么。”梁辰叹了口气，刚要起身，简易砰地把门关上，走了回来，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梁辰不知道是自己消肿的地方又开始疼还是太阳穴疼，刚才跟简易的那通吵其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确实想到过简易不会那么轻易告诉他原因，所以才决定换种方式逼他试试，但他没想到简易会变的那么激动而自己也有些失控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停顿了一会说“简易，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重了，我向你道歉，别生气了，行么”
简易没回答他，确实梁辰刚才的话刺激到了他，心里像有头小野兽一样在乱撞。他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刚才哇啦哇啦说了一堆什么，但是发泄一顿过后，又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可是舒服没两下就被梁辰的道歉给冲走的干干净净，甚至还产生了一点愧疚。哎，真是烦躁。
简易使劲挠了挠头说“我刚才的话也说的重了。”
梁辰没有回应他，只是拿手撑在额头上，闭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小会梁辰说“简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是以医患的立场，就当我们是普普通通刚认识没几天的人，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点头或者摇头也可以。行么”说完抬起眼皮看着他。
简易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说“梁医生，你是不是头疼，要不。。”
“我没事，一会就好了”梁辰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水“先喝点水吧，嘴巴都干了”
简易接过纸杯喝了一口，又两手捧着直勾勾的看着杯子。
“那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怎样”梁辰看着他
简易对上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直接说出口，说我觉得你很特别，你总会让我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说我觉得你让我产生了好奇心，但是。。。。。简易低下头，迟疑了一会说“你挺好的，脾气也好，心肠也挺好”
“那好，第二个问题。你觉得我对你好么”
”啊？“简易愣了愣，他没想到梁辰会说的这么直接。他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说“好”
“那第三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好么”
“不知道”简易摇摇头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梁辰看着他说“简易，你算是我经手的第一个病人，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能做什么让你能好起来。哪怕一点点。你要说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承认是有，但这不是全部。”梁辰说着喝了口水重新看着他“我知道你过去经历的一切给你带来很大的痛苦，让你心灰意冷才总想死。可现在你又死不了，就只能把自己包装的很冷漠，看上去很听话但你从来不给任何人靠近你的机会，久而久之你就以为这才该是真正的你。但其实你本性还在，你做错了事还会愧疚，还会因为别人的话难过。只是因为你自身太不强势又害怕重蹈覆辙，所以不愿相信任何人，就宁愿让脑子里那个冷漠的小人长期控制你。可是你又做不到什么都听他的，所以每当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你们就开始打架，开始分裂。简易，这些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内心不够强大，我只是想帮你这一点。等你内心足够强大了，你再重新选择是死还是活。到时候无论你怎么选择，至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起码应该活的明白点”
梁辰说完后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简易好像在消化他刚才说的话一般，看不出任何反应。他提了提嗓子说“那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能跟上吗”
简易点点头，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要跟不上了。
“那好，我问你，就我们目前为止的交流和接触，有没有让你想过有所改变。就算一瞬间也好，我是说，不再那么坚决的想死”
简易不说话，整个人好像静止了一般。梁辰用手指轻轻的点着自己的膝盖，心里默默的记数，数到70的时候，简易哑着声音说“有。但不是一瞬间，是很多次”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很害怕，毕竟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我越是怕这种感觉就越忍不住去想。你说的那个冷漠的小人，他让我不要相信你，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可是我对付不了他。我们最近总是都在吵，他说我要背叛他”
简易说到这里忽然兀自的笑了笑“梁医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想过跟你做朋友。可是我不敢说也不想说，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就像如果你不是医生，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我甚至还偷偷想过，如果下辈子再继续做人，那么我一定要好好活，就算活不到像你这样，至少也有资格可以交朋友”
梁辰没有接话，简易也没有再说话。屋里又安静了下来，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太多收不住场面了。他甚至想胡乱说点什么掩饰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就在简易胡思乱想的时候，梁辰忽然开了口“如果我要你这辈子就好好活呢。”
简易抬起头看着他，梁辰也看着他继续说“不用等到下辈子，如果你答应，我们就做朋友。如果你不答应，这辈子我们就只是医患关系，我治病，你随意。”
“可是，可是梁医生，你知道我，我现在没有办法立刻答应你”简易犹豫着说
“那我给你时间去想。想好了再回答我”
这次梁辰没有再默数，他怕自己数茬了还没等到回复。但意外的是简易并没有思考太久，“那我试试吧，但先说好我真的不知道会要多久，我也不能保证坚持下去”简易抬起头看着他说。
“成。只要你肯往前迈步，无论多慢，我都会等你”梁辰说着，像卸下什么包袱似的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笑了笑说“哎，忽然觉得我这一拳挨的可真值”
简易听了后也笑了笑“如果知道我打了你一拳是这代价的话，我一定。。。”
“后悔也晚了”梁辰摇了摇手里的笔说“我今儿用的是录音笔。鉴于您说自己脑子不好使，我觉得有必要再立份字据来个双保险比较好”
“不是，你偷偷录音？”简易斜着眼看着他说“好的诚信呢”
“我先前不是说了么，今儿不做生意，讲什么诚信”梁辰翻开合着的本子说“行了，你也别闲着，好好想想怎么做吧，凡事都得有个计划”
“我可以先看看你怎么写吗”简易伸头看着他的本子
“我想想啊”梁辰拿笔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看着他笑了笑，又清了清嗓子说“7日上午，梁辰医生在六院精神科住院部三楼心里疏导诊室亲切会见了来访的简易病患，并举行了双边会谈，会谈在一片热情洋溢的气氛中拉开帷幕，双方首先回顾了先前的暴力冲突事件，并就共同关心的简易病患生死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梁辰医生重申，珍爱生命是双方建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表示将来会坚定不移地主张这一原则。简易病患则高度评价了梁辰医生为挽救其生命所做出的重要贡献，希望双方在各个领域能更进一步发展。会谈结束时，双方签署了‘珍爱生命从头做起’的友好关系协议，这将有力促进双方扩大共识，增进友谊、了解和互信，加强务实合作。会谈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行了，把嘴闭上吧”梁辰拿笔敲了一下简易的脑袋“不用太崇拜，我在家每天都得看新闻联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