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右手,两指捏着一块墨色玉璧,璧上细细雕琢着瑞兽祥云,栩栩如生。
原先麒麟玉被齐世元带走,麒麟世家也不曾追究,自己还以为并不是太重要的东西,可这次回去却发现,麒麟玉不但会保护麒麟子,而且……
想到那日借麒麟玉出了石室所看到的幻境,凌澈缓缓将左手覆在眼上。“妈妈……”
清浅的脚步声靠近门边,凌澈将麒麟玉塞回怀里,翻身一滚,脚步声正好在门口停下。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见屋内没有出声反对,门被轻轻推开,江越一进来就看到幽暗昏黄的光线下,自家小徒弟头朝门的方向躺着,半个身子挂出了床外,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倒着看自己。
“……”
凌小澈眨了眨眼。
“能不能不用这么惊悚的出场方式?”
凌小澈点头,从善如流地翻身趴好,像毛毛虫一样身体往床上拱了两下,上身稍稍直起,双手托腮,炯炯有神地盯着江越。
江越:“……起来。”
凌小澈听话地起来,笔直得站在床中央。
与其说像是军人,不如说更像僵尸。
江越揉了揉眉心。“正常点!”
凌小澈刷的一下坐下了,抱着猫咪老师的抱枕一脸纯良无辜。
江越一口气憋在胸口,默默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一把扯过抱枕糊在凌澈脸上。
“师父父!”
凌澈一矮身躲过攻击,顺势倒在江越身上。“对不起。”
酝酿在喉间的一口气叹了出来。“……失踪时候发生了什么?”江越丢开抱枕,顺手搂住他免得人滚下去,“阿言说他没问你。”
凌澈抬眸看着他精致的下巴,在灯光下晕开朦胧的一层光。“根据经验,具体过程应该是你问他我发生了什么,他说不知道,你问他是没问我还是我不说,他说没问我。”
江越低头鄙视之。“你非得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这么较真吗?”
“那你看我在哪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较真好?”
江越弹了下他的额头,听他痛呼一声捂住了额头才道:“阿言说你失踪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出现。”
“实际上……”凌澈拉住他顺着自己发丝的手,“在我的感觉我应该就被困了一个小时。”
“被困?”江越立刻找到关键词。
“……藏书楼有机关,季爷爷触动了机关,我们被关进了一个石室。”
“季爷爷?”江越皱眉,“麒麟世家长老只有凌、齐、余三个姓,哪来的季爷爷?”
凌澈一愣。“他说他叫季恒。”
“季恒?他还活着?!”江越惊诧道。
“……诶?!”凌澈忙翻身起来。“不是,等等,什么叫还活着?”
“……如果你说的季恒跟我记忆中的季恒是同一个人的话……他十多前就去世了。”江越眉心紧蹙。
“十年前……他什么年纪?”
“七十左右吧。”
凌澈张大嘴,愣了半晌突然一把抓着江越的手臂道:“是鬼魂吗?!鬼魂吗?!”
江越看着他几乎兴奋得要蹦起来的样子,幽幽道。“你说鬼魂时候能不这么兴奋吗?”
凌澈眼中满是雀跃。“可是在我们的维度,要看到鬼魂不是很不容易吗?”
“话是这么说……”
“那不是很厉害吗?”双眼放光。
再厉害那也是鬼魂啊!!江越头痛地扶额。“总之……先不排除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
“这么说起来,他说他每天都在书楼,但是我之后再去书楼找他就找不到了。季爷爷是什么人?”
眼神闪烁了下,江越抿着唇迟迟不语。
“师父父?”
江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良久才道。“他是……上一任大祭司之子。”
“大祭司不是不能结婚生子吗?!”
江越点头。“他的母亲——就是那位大祭司违背了誓约,擅留子嗣,最终……”想到凌澈如今也成了大祭司,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凌澈轻轻握住他攥紧的手。
江越长叹一声,沉吟片刻。“你去藏书楼干什么?”
“呃……”视线游移开去。
江越了然。“血誓?”
“我只有小时候听长老说过,具体怎么做我只能去查……”
“……后来呢?”
凌澈思索了下,继续交代。“我和季爷爷被困后一起找出去的机关,后来坐墙边聊了会儿天,我就问了他一些麒麟子的事,又打算继续找的时候发现墙上有一个凹槽可以把我的麒麟玉嵌进去……”凌澈说着突然噤声,神色古怪地变了变。
一直看着他的江越立刻发现了不对。“怎么了?”
“那个石室不是很大,挺空旷的,里面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所以后来在墙上都敲敲打打摸了遍。之后聊完我想站起来的时候摸到后面墙上有个嵌玉的凹槽,”凌澈眼中怀疑渐深,“因为找到出路太激动,接着又到了一个幻境,我都没在意……那个房间那么简单,为什么一开始我们会没有发现那个凹槽?”
江越也神色凝重,“开始都没注意到那个位置?”
“不记得了,但是那个角落什么都没有,照理应该能看到的。”
江越联系了下刚才提起的事。“结界?”
“时空结界吗?有可能……”
江越又沉默了会儿,半晌才道: “你说你到了一个幻境?”
“嗯。”
“怎么样的幻境?”
凌澈垂着头,敛眸作思索状。“背景一片白茫茫的,远处有两个人好像在吵架,我想走过去,但是怎么走都没法靠近。然后又出来一个人,把一个拉走了,剩下那个好像很生气。”顿了顿,“他们都看不清脸……”
“看不清?”
“脸上好像有雾一样。”说着又歪了歪头,有些困惑的样子。“可是我似乎能感觉到他们的表情和情绪。”
江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然后……好像看到我妈妈,”表情依旧在回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跟照片上一样……看起来很温柔。”
江越不由伸手揽住他。
凌澈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道:“然后我听到季爷爷的声音,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想回头看他,突然一阵白光,我有点晕,迷迷糊糊间就回到了藏书楼,出来后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江越听他说完,稍一思忖道:“这件事明天先告诉你外公,请他查查看。”
“嗯。”
“以后别那么乱来了。”
凌澈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却还是闭上嘴点了点头。
轻叹一声,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丝。“至少做什么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好。”
江越轻轻拍拍他的脑袋,起身朝外走。“晚安。”
“晚安。”
门被关上,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浅,不远处传来门打开又阖上的声音。凌澈静静坐了会儿,躺回床中间,阖上眼,唇角浅浅勾起。“晚安,哥哥。”
门外,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沉稳一如往常。
“来,趁着今天天气好,把这些看完!”程熙宇笑眯眯地把厚厚一叠资料放到江越面前。
江越:“……我能问下看完这些跟天气好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程教授笑容温润,语气平静,“天热,我容易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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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得。”
“……你确定?”
“其实有七倍。”
江越幽怨地瞪着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程教授用食指扣了扣资料。“以后自己电脑看。”
“不要,电脑看太累了。”
程熙宇从最下面抽了一份,扇扇子般扇了两下。“给你十分钟,快点选。”
“就这个了!”江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资料,啪的一下拍在桌上。
程教授看着他的手。“痛吗?”
江越一脸镇定地吹了吹泛红的掌心,低头看手上的人物信息。“王婥然,17岁,B市人……咦?”江越看着突然一愣,倏地抬头看向程熙宇,“这是你挑好的吧?”
“有吗?”
修长的手指点在纸面上的一行字上。“因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认为是自己害死母亲,有严重的自卑心和愧疚心。”
程熙宇默默望天。
所以那一叠资料就是用来坑自己的吧?“你这是打算开导王婥然还是小乖?”
程熙宇挑眉。“你徒弟需要别人开导?”
江越噎住,摸了摸鼻子。“是我想太多,你总这样说。”
微笑。“那么这次的人选……”
你不都决定了吗?“欧巴你腿长,你说了算。”
“……”程熙宇心满意足地把资料从他桌上移开。“对了,有一件有趣的事,想不想知道?”
江越面露无奈。能被程教授称之为有趣的事多半……不怎么有趣。
不过,很多不有趣的事却总是很重要。“想!”
程熙宇勾了勾唇角。“刚才让小凌看了下季恒的照片,虽然有点模糊不过基本确定就是他。但是季恒在十年前就死了,这十年里也没出现过相似的人,而凌老爷子回复的是……藏书楼除了定时的打扫,平时根本没有人在。”
江越一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程教授的笑容意味深长起来。“那么你猜,那日的季恒究竟是谁?”
眉心紧紧蹙起,总觉得这件本来就复杂的事,越来越扑朔迷离……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想太多,你总这样说。——《想太多》(李玖哲)
第39章 七月 (九)选择
月色如水倾泻,日间的喧嚣在这黑夜中渐渐沉寂,月晖淡洒,浸染着一庭的夜色,淡雅的幽香在园中弥漫开来,自门口一直延伸至书房,缠绕着思绪,将人一步步引入那些人等待的地方。
门缓缓打开,坐在书案前的俊秀青年含笑起身,看着门口的圆脸少女。“欢迎光临别梦园,我尊贵的客人,今夜您想要什么梦呢?”
少女似是刚从浑浑噩噩的梦游中醒转,顿时惊恐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眼前出现几张陌生的面容。依稀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却又没有如何知道的记忆,一切好像凭空出现在脑海里。“你、你们……”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凌澈一本正经道。
“…… ”惊恐被默默吞回肚子里。
江越斜他一眼:“控制一下你的幽默感。”
“我……”刚想继续扯淡的凌澈嘴上又多了一只熟悉的大手。
凌澈:“……”
“为何要放弃治疗……”那天扶额,“话说老大,这种强行科普植入的方式真的没问题吗?”
不等江越回答,凌澈一把扯下洛言的手。“反正安全无副作用,比起直接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拉来从头解释,这个已经是比较省时省力的办法了,起码不用很傻比地解释我们是不是人,而且现在灵力充足可以使用改良款……师父父您继续。”说着把洛言的手又拉回去捂住自己的嘴。
洛言:“……”
江越收回瞪他的目光,转头看向圆脸的少女,见她仍是有些惊疑不定,放柔了声音道。“不用那么紧张,先坐下来吧。”
温文尔雅的青年浅笑着将一杯清香淡雅的茶搁下,茶香悠然飘散开。“喝杯茶吧,你应该会喜欢的。”
清淡的茶香像是有着抚慰人心的作用,不由自主地坐下,将杯沿抵到唇边。最初的惊愕慢慢平复,少女平静下来,开始跟上他们的步调。
江越温柔笑道:“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所烦恼的事吗?”
王婥然一怔。想到一直纠结于心的事,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点点攥紧,迟疑地看了眼书桌后的青年,又低头盯着杯中淡色的茶水,须臾道:“我……我没有母亲。”
江越下意识瞥了眼凌澈。
王婥然紧紧盯着杯中微微泛起涟漪的茶水,杯中有浅色的花瓣随着手的微颤浮浮沉沉。
良久的寂静,却没有人去催促她开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少女终于抬头看向桌后的青年,眼中晦涩不明。“我是难产儿,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江越点了点头 ,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王婥然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呼出,将记忆中的那段岁月缓缓倾吐……
“所以,你觉得是你母亲的死因是你?”江越的声音轻柔悦耳,像是安抚般微微压低。
“如果不是我,妈妈就不会……都是因为我!”少女捂着脸,压抑地啜泣着。
“可是,你家里人都没说什么吧?”凌澈微微偏头,似是看着香烟袅袅,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少女抬头看向他,通红泪湿的眼中翻涌着激动的情绪。“他们不说不代表母亲不是因我而死!”
凌澈看向她。“我是说……他们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你,是为了看你自我厌恶吗?”
泪势骤收,急急辩道。“我……”
“况且你的母亲未必算是你害死的吧?”
“难道不是吗!”
“你做了什么?被生出来?”
少女张了张嘴,又阖上,咬着下唇。
“那由得你控制吗?”凌澈看着她,目光炯炯,“明明家里的人那么开明那么宽容,你却浪费了他们一片苦心,就算你这样自我厌恶又能怎么样?你母亲能回来吗?”
少女在那双清澈黑亮眼眸的注视下浑身僵硬,即便觉得他的话不全对,竟也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但是……”
“何况世上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凌澈眼眸闪了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越手指微微一颤,却见凌澈突然转头看来,下意识偏开脸。
凌澈收回视线,低喃一般轻轻开口。“我也一样啊……”
“你……”
凌澈看着王婥然震惊的脸,突然笑了,颊边的酒窝让面容更加柔和。“可是就算对妈妈感到愧疚,我也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痛苦,更不想恨自己。”
少女木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很温柔宽容的家人啊,他们希望的是我能振作起来,好好生活,”眉眼间透出淡淡的笑意,“有那么温柔的家人,再萎靡不振的话,我对不起的可不只有妈妈了。”
肩上骤然一重,熟悉的大手无声地传递着手心的温度。
少女不由顺着那只手看向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的沉默青年,嘴唇无意识般蠕动着。“那你妈妈……”
“我不觉得我妈妈会希望我因为她而痛苦,就像我也不希望她因我而死一样。”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话,妈妈也不会……”少女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你痛苦的根源是什么?是你母亲吗?这是她希望的吗?”
少女茫然地看着他,渐渐有些混乱。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在痛苦着?因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么自己痛苦的根源是母亲?可是她会希望自己因为她而痛苦吗?
“还是除了你妈妈,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呢?”
“当然不是!”少女忙否认,却又一阵恍惚。正因为有所谓,自己才会……可是……
江越紧绷的神经松懈却下来。其实刚才他提起身世,自己还有些担心,不过现在看来……
纵然明白他的心中不可能完全不曾自责痛苦,若真是如此那未免太过冷血,但或许他如今的乐观正是为了拼尽全力连带母亲的那一份好好活着。
“你今年17岁了吧?”洛言突然开口道。
少女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再过几年,你也可以结婚生子了。”声音似是清冷却富有磁性。
王婥然的脸微红。“我……”
“你会害怕难产而不生孩子吗?”
迟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会后悔吗?”
“……”会后悔吗?妈妈又是否后悔呢?
洛言搭着凌澈的手指紧了紧,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覆住。。
“……我不知道。”王婥然满眼的迷茫。只凭想象,如何能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