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排水口俱已开启,工匠预计需要三天。”曹立群闷闷地答。
“嗯。”容佑棠略一思索,又明知故问:“进出御花园只能通过各门吗?”
“当然不。”
曹立群苦笑,无奈答:“御花园大着呢,不可能三五步设立一哨,否则禁军得常备多少人?只要凶手熟悉,那人完全可以选择某处翻墙进入,具体排查需要大量时间。”
“是啊。”容佑棠叹息,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却忽然传来二皇子的辩解声:“我喝醉了,妙晴那贱婢趁机勾引,后背的指甲划伤全是她弄的!”
“祥弟,妙晴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你就这般饥渴?但凡别一心只顾与宫女苟且偷欢,很可能听见宜琳的呼救,惨案就不会发生!”大皇子威风凛凛地呵斥,紧咬不放。
庆王却没兴趣打嘴仗,扬声呼喊:“容大人?曹统领?”
容佑棠忙撂下茶杯,两人一同返回帐篷。
“曹统领,你即刻带人去坤和宫拿宫女妙晴,提了她来当面对质,另外再请两名太医。”庆王雷厉风行地下令。
“是!”曹立群领命,握着佩刀刀柄,匆匆离去。
二皇子已穿戴整齐,极为难堪,怒问:“三弟,莫非你不相信我?”
庆王冷静直言:“二哥息怒,既然你指认妙晴,难道不应该提了人来审问?我秉公办事而已。”
“一面之辞,岂能算数?祥弟,你好歹体谅体谅老三,父皇限期破案,他着急啊。”大皇子慢悠悠地劝,险些没忍住愉快笑意。
瑞王冷若冰霜,他握紧卷宗,细长指节白得发青,一字一句问:“二哥,你当真没听见宜琳呼救吗?”
“没有!千真万确,没有!”二皇子百口莫辩,气咻咻,拧巴着脸,此刻万分懊悔今夜进了御花园,他拍着胸膛,义正词严地解释:“四弟,我知道你难受,我也非常痛心——但,当时、当时……确实没听见任何异响,妙晴那贱婢无耻纠缠,我忙于推开她,并未留意周遭动静。”
“推开她?推得你后背满是女人指印掐痕?战况一定很激烈吧?”大皇子堪称咄咄逼人,趁胜追击,相比长公主一案,此刻他更重视一举击倒死对头。
“你——”二皇子横眉立目,憋屈焦虑,却无可反驳,只徒劳地辩解:“大哥,你一个劲儿地将两件事混为一谈,到底是何居心?难道眼下不是应该全力破案吗?”
“眼下正是破案,我们在排查可疑人!祥弟,真没想到,原来你暗中看上了皇后的贴身侍女,摸黑躲在假山石洞里——”
二皇子羞恼喝止:“是又如何?大哥,你不必装得正人君子一般,谁不知道你房里收了几十个美人?隔三岔五就往府里抬一个,不拘贵妃赏的、诸多表妹们、门人的女儿等等,简直来者不拒!都是男人,谁逼问谁呢?”
“祥弟,你整日盯着我房里的女人做什么?难道看上了哪个?若不介意为兄用过,尽管开口,送你便是。”大皇子文质彬彬,慷慨地一挥手。
两个皇子争得像乌眼鸡,其余人充耳不闻,继续商议案情。
容佑棠研究粗布半晌,轻声说:“假如这块粗布曾蒙住被害者脑袋,她头破血流,挣扎反抗时,说不定会留下凶手的掌印、指纹等。”
“很有可能。”庆王赞同颔首,扼腕叹息:“可惜在水里泡了太久,痕迹俱毁。”
赵泽宁闻言,心里十分得意,自认天衣无缝,兴致勃勃旁观被牵涉的兄长们拼命洗清嫌疑。
“殿下,我有一个法子,兴许能恢复血染痕迹。”容佑棠提出。
“你快说!”瑞王迫不及待催促。
“什么法子?”庆王扭头,眼神满带着鼓励。
容佑棠正色道:“家父经营一小布庄维持生计,下官得以接触多种布料,以及制皮子的方法。有些新收的兽皮只粗略处理过,血肉尚存,须使用专门的药液才能处理干净,那药液使用限时限量,久了反而会逆转——”
瑞王顾不得听完,眼睛一亮,急忙追问:“药液?是何配方?速速拿来将此布复原,看有无凶手留下的痕迹!”
“民间的寻常布坊、皮料铺子皆有,不是什么稀罕物。”容佑棠答。
赵泽宁脸色微变,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赵宜琳水里挣扎的时候,我按住她的脑袋摁了半晌……
“好小子!”庆王忍不住拍了拍容佑棠的肩膀,赞道:“倘若此举能发现有用线索,本王记你一功!”
“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岂敢称功?下官惶恐。”容佑棠忙谦道。
瑞王始终无法平心静气,他受到巨大打击,咬牙强撑,一心想抓住凶手告慰妹妹亡魂。此刻他焦急催促:“三哥,快,快!”
“我明白,四弟,你别急坏了。”庆王温和宽慰,他说:“既然是处理皮料的寻常药液,我猜宫里应有,来人!”
“在。”帐篷外候着的禁卫应声进入,恭敬问:“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内务司,传本王的命令,即刻取一些处理皮料的药液来。”庆王嘱咐。
“是!”
赵泽宁悄悄深吸了口气,压下忐忑。
此刻,早先领命外出搜查的几名禁卫返回,难掩兴奋地上报:“启禀庆王殿下,卑职等人与花匠们一道,彻查园内各处夜间需要蒙布围护的名贵花卉,现确认池底发现的白色粗布乃兰苑所缺。”
“东南角的兰苑?”
“是!”
庆王皱眉沉吟。
容佑棠绞尽脑汁地推敲,谨慎道:“殿下,凶手可能伺机挑了某处翻墙入园,被害者当时随心所欲地闲逛,途经好些景致,连其侍从都跟丢了,我觉得……”他尾音渐弱,点到为止。
“哎,兰苑距离荷池挺远的,凶手干嘛从那儿偷了一块蓝布?”赵泽武灵光一闪,难得动起了脑子。
庆王简要提点:“七弟,凶手可能于兰苑附近潜入御花园,一开始就想用粗布蒙住宜琳的脑袋,因为宜琳漫无目的地奔走,那人也许费了一番功夫寻找。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
二皇子大喜过望,脱口而出:“我今夜根本没去兰苑!入园后,三五个下人跟着,妙晴……那贱婢,更是全程陪同,她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我也没去过兰苑!”
赵泽武跳起来叫,郑重表明:“母妃派了双喜双贵跟着,月季与丹桂中间只隔着玫瑰,时不时地聊两句,我哪有分身术跑去兰苑偷布?”
大皇子断然否决:“三弟只是推测而已!具体如何尚未可知。”
二皇子与七皇子不约而同扭头,忿忿瞪视大哥!
赵泽武满脸的匪夷所思,正欲开腔质询,却被胞兄用力掐了一把,“哎哟”一声,被迫闭嘴。
忙碌许久,不知不觉,寅时了,漆黑天幕笼罩大地,寂寥空旷。虽然出了大事,但皇宫仅御花园骚乱片刻,不少人甚至尚未知情,仍酣眠好梦。
庆王无暇理睬内斗的兄弟们,径直吩咐禁卫:“夜晚不好摸查,待天亮后,你们仔细搜寻兰苑附近的园墙,争取找到凶手潜入御花园的线索。”
“是!”
一刻钟后,内务司的掌事太监手捧一瓶药液,喘吁吁,亲自小跑着送来,毕恭毕敬呈上。
庆王接过,直接递给了容佑棠。
众目睽睽,容佑棠顿感责任重大,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将粗布平铺木盆内,熟练地将药液兑了清水,缓缓注入。
“需要耗时多久才能恢复血染痕迹?”瑞王满怀期望地问。
容佑棠轻声答:“约莫一个时辰。”
“好。”
“四弟,你还是回宫歇会儿吧?”庆王担忧地催促。
“不了。三哥,我想亲自盯着。”
瑞王殿下的气色太差了。容佑棠十分同情,难以想象一个人终生无法摆脱疾病的痛苦。
“也行。”庆王折中提议:“那你在此处歇一歇?”
“搬个躺椅或罗汉榻来,不就行了?”五皇子呵欠连天地提议。
庆王点头赞同:“索性都歇一歇,天亮后再忙。”旋即交代禁卫去办。
此刻,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双胎兄弟,前后脚离开帐篷,在荷池边压低声音,剧烈争执,针锋相对。
“宜琳的奶娘侍女们审得如何了?她们也有嫌疑,难逃严惩。”五皇子问。
“涉及后宫奴婢,父皇交代皇后娘娘审问。那妙晴,估计被扣住了,一时半会儿提不来。”庆王低声答。他忙前忙后,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嗓音略沙哑。
“三哥,喝杯茶吧。”赵泽宁托举茶盘返回。
“嗯,多谢。”庆王颔首接过。
“四哥,你的,这是温水。”赵泽宁端着茶盘转悠,乖巧温顺。
瑞王疲惫地点点头。
“五哥请用茶。”
“好。”
啧,八皇子一贯极要强、极刁钻,在兄长面前却装乖讨巧……容佑棠正在暗忖,赵泽宁一个转身,凑近了,背对众人,微笑道:“容大人,喝茶吗?”
“下官惶恐,岂敢劳烦八殿下大驾?真真折煞人了。”容佑棠客套疏离地婉拒。
赵泽宁嘴角弯起,十分热情,硬要给塞一杯,亲切道:“客气什么呢?你我曾同在北营共事,彼时不知喝了多少你烹的茶呢。”
“那是下官应该的,实在不敢劳烦您。”容佑棠谨言慎行,再三推辞。
庆王及时帮忙解围:“容大人,你去旁边的帐篷睡一会儿。”
“是。不打搅诸位殿下休息了,下官告退。”容佑棠如蒙大赦,顺势走去旁边的帐篷,和衣躺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四弟,你睡这儿。”
“小八,将就将就吧。”庆王责无旁贷地指挥摆列躺椅,安排弟弟们小憩。
“无所谓,我能躺下就能睡着。”五皇子喃喃道,他倦意甚浓,整个人瘫软躺着,闭上眼睛,呼吸迅速变得悠长平稳。
而大皇子等人仍在外面争执,轻易分不出胜负。
不大的帐篷,仅留着一盏烛火,暗沉沉,中间圆桌摆放长公主的遗物、卷宗、浸泡药液的粗布等物。
半个时辰后
侧身蜷缩的赵泽宁悄悄睁开眼睛,背后传来五皇子的鼾声,他审视旁边躺椅的瑞王、庆王,心如擂鼓:他们睡着了吗?
容佑棠罪该万死!那药液真的可以还原血染痕迹?
布面会不会留有我的掌印和指纹?
赵泽宁难免忐忑,他努力克制,安静侧躺,极目眺望——可惜不可能看见圆桌上木盆里的变化。
又半晌,他毕竟心虚惧怕,忍无可忍,打定主意,一点一点地起身,蹑手蹑脚,走向圆桌。
光影摇晃,周遭涌起一阵极微弱的风,惊动了生性警觉的庆王!
庆王立刻睁开眼睛,疑惑抬头:
小八?他想干什么?
第133章 厌弃
药液真的可以恢复血染痕迹吗?
赵泽宁屏息凝神,弯腰,伸长脖子,朝水盆里望去:
一盏昏黄烛光照耀下,半旧白粗布果然显出了淡淡血迹!虽然模糊凌乱,但肉眼已可见。
怎么办?
赵泽宁登时慌了,极度胆怯恐惧,他不后悔杀了赵宜琳,却害怕自己暴露被擒,再无以后。
索性搅毁算了!
赵泽宁眯起眼睛,心一横,邪念陡生,但动手之前,他出于警惕,下意识回头望了望——
岂料,竟与坐着的庆王四目相对!
三哥何时清醒的?
赵泽宁瞬间瞪大眼睛,吓得心跳停止,险些魂飞魄散,踉跄后退几步,骇然抿紧唇,整个人躲进帐篷的黑暗角落,一动不动。
他……表现出强烈敌意?杀气?
庆王疑惑皱眉,威严端坐,沉默审视,兄弟俩无声对峙。
最初的强烈畏惧逐渐消褪,赵泽宁火速回神,他拍拍心口,作惊魂甫定状,理直气壮地埋怨:“哎呀,三哥醒了怎的不吭声?吓我好一跳!”
庆王一言不发,狐疑扫视弟弟,他有丰富的战场对阵经验,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小八刚才想动手?他身上的敌意杀气太重了。
“三哥?”赵泽宁忐忑不安,后背冷汗涔涔,迫使自己镇静,歉疚问:“你怎么不说话?被我吵醒生气了?”
庆王掀开薄被,离开躺椅,站起来,身姿高大笔挺,宽肩长腿,极具压迫震慑力,负手踱步靠近圆桌,缓缓问:“八弟,你不休息,起来做什么?”
“啧,躺椅又窄又短,没法翻身,我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赵泽宁彻底恢复镇定,装模作样地抱怨,神态毫无异样,他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其实是掩饰后背冷汗被风吹得想颤抖的异状,窃喜于自己动手前观察了四周,否则此刻难以辩白,说不定还会暴露。
“你有何发现?”庆王不动神色问。他直觉不妥,但一时间未能揪出是何欠妥,毕竟谁也没料到、凶手居然近在眼前!
“呐,三哥快来看。”
赵泽宁兴致勃勃,轻快跑回圆桌边,伸手指“笃笃”敲击木盆,惊喜道:“容大人所言不错,药液真的能恢复血染痕迹!可惜太模糊凌乱了,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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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碰它。”
庆王不由分说,强硬拿开弟弟的手指,凑近细看,当即皱眉,但很快舒展,严肃叮嘱:“谁也不准触碰,让它尽可能地恢复。只要大概看得清,肯定有下一步的法子。”
“是吗?”你做梦,我早晚毁了它!赵泽宁心说。
“天网恢恢,我绝不允许凶手杀人后逃之夭夭。”庆王语气平静,态度却很坚决。并且,连他自己也不明缘故,余光暼向了弟弟,潜意识里,仿佛在求证什么…
“没错!”赵泽宁果断附和。他生性敏感,精通察言观色,心头震颤,佯作不知兄长的刺探眼神。
兄弟俩心思各异,交谈两句,惊醒了迷糊入睡的瑞王:
“三哥?可是有线索了?”瑞王睁眼即问,一把掀掉被子,急匆匆弯腰穿鞋。
“四弟莫急。来人!”庆王扭头朝帐外喊了一声。
“在。”
“瑞王醒了,即刻去照顾。”庆王吩咐。
“是。”瑞王的几个亲信内侍鱼贯而入,有条不紊,手脚麻利地伺候其穿衣穿鞋、洗漱进药,太医们穿梭其中,清晨惯常诊脉一次。
瑞王哪里有耐心?他穿了鞋子便快步走到圆桌前,手撑桌,伏身细看,欣喜若狂:“只要能恢复六七成,到时叫宫廷画师来,按修复古人名贵字画的法子,他们肯定懂!”
“好极。”庆王吁了口气。
须臾,鼾声阵阵的五皇子也被惊醒了,他一咕噜坐起来,脱口而出:“凶手抓住了?”
“尚未。”庆王摇头。
五皇子抱住薄被,挠挠脸颊,困意浓重,眼下两片青黑,不好意思道:“我听兄弟们的语气,还以为抓住了呢。”
片刻后,用薄被蒙住脑袋、蜷在躺椅里的容佑棠被隔壁帐篷的动静吵醒了,但只醒了一小半,身体无论如何动不了。正当他艰难与困倦斗争时,忽然感觉有人拍打自己的胳膊:“小容大人?醒醒,别睡了。”
殿下!
容佑棠不假思索,“呼”地掀开蒙头的薄被,睡眼惺忪。
“起来用早饭,动作快点儿。”庆王扫视周遭一眼,伸手拽起蜷在躺椅里的人,粗略整理对方凌乱的头发,难掩关爱。
“嗯。”
“赶紧!”庆王不便多留,叮嘱两句便退了出去。
卯时中,天色渐亮,空气清冷,宽阔的荷花池上方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白雾。
容佑棠用力抹一把脸,风风火火地穿鞋、洗漱、胡乱束了头发,大踏步赶去隔壁帐篷,迫不及待观察粗布。
半晌,他惋惜叹道:“根据血迹来看,案发时被害者和凶手确实交过手、撕扯此布。只可惜,痕迹太凌乱了些。”
“无妨,余下的本王有办法。”瑞王斗志昂扬。
“如此甚好。”
几位皇子在此用早膳,虽然较平日简陋,但再简陋也不能损害皇家尊贵体统。
御膳房的管事亲自带领一溜儿手捧食盒的太监,忙碌摆了整整一桌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