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既赞叹又痛惜,不知道怎么就起了这样的情绪,索性又将手中的书放了回去,转头道:“踩好!”
孟常无有不应,立刻往前踩住,书立刻就被推了出来,周身立刻萦绕起了阴冷晦涩之感,这种大术法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但作为灵媒师他可以借势,借地府的势。
这本就是灵媒师的能力之一。
玄门中人都知道,灵媒师几乎是玄门入门门槛最低的职业了,但却也是最少的。什么原因呢,据说是地府在这个管控十分严苛,除非是有一方灵媒师断了传承,不然只有一对一传承下去,断没有灵媒师开宗立派的。
当然这种精英式的传承也有个好处就是——在遇上重大难以解决的事情之时,可以直接求助地府人员,特别是这种一看就自带功德的事情,地下的是很愿意帮忙的。
林跃将平安扣从脖子上摘下来,而后虔诚地开始念动咒语,孟常眼睁睁地看着屋里所有的鬼魂都瑟瑟发抖地躲入最远的角落,不由地对灵媒师开始心向往之。
——要是他有这个本领,何愁以后见鬼啊,哈哈哈!
正是感叹的功夫,林跃忽而断了咒语,掀开地上厚厚的羊毛绒毛毯露出光亮的木质地板,他以指为笔,开始在地板上快速地画着,孟常左右是看不懂,但在听到诸如气球戳破“啵——”地一声后,竟然从下而上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气流。
这股气流冲击着周围的鬼魂,冲得他们七零八落的,孟常偶尔偏见一张掉出来脸,竟然看到的是满心欢喜,……这鬼莫不是身前脑子有病?
剧烈的气压在书房里蔓延,终于将地上的侯家爷孙冲击醒了,侯晓律是一脸懵逼的,而侯家老爷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老脸一翻竟然又晕了过去。
“爷爷——”
林跃才不管这个呢,等待许久,终于有一面目慈祥、一身玄衣的鬼差而来,这应该就是主管此地的鬼差了,他立刻跪下行了灵媒师的大礼。
那鬼差看不清楚模样,只觉他十分慈祥,也不知道年纪,闻言抬了抬手,开口道:“汝为何人?”手中也忽而出现了一本无字天书,记载的都是鬼文,非鬼类不可看。
林跃立刻将自己的来由传承告知,这鬼差立刻查阅了一番,在看到林跃名字后,感觉更加慈祥了一些。
“汝有何事?”
林跃立刻指了指屋里面的无主冤魂开口:“天君容秉……”
鬼差自然也早就看到了屋里的场景,也道这灵媒是为了他们才召唤的他,事实上地府最不喜欢也最喜欢处理这种事务,凡人总是觉得蒙蔽天机就可以逍遥法外,岂可知……他低头看了看林跃,欣慰道:“你很不错。”这就是要嘉奖的意思了。
林跃难得有了几分情商,立刻朝了孟常过来,说是未来的徒弟,不知天君意下如何。
这是帮忙相看的意思,不过若是正式拜师肯定是要回传承的原户籍地办事的,鬼差也不恼,方要随意看上一眼,却发现这小子……他立刻抚掌而笑:“不错,不错!”
说完就再也未说什么,鬼差将一屋子的冤魂怨鬼全部收拢起来,又将书架上的书用地狱玄火燃烧殆尽,等到火光熄灭,书房里又哪里还有什么鬼差呢!
孟常趴在地上,忽而听到一声闷哼,竟是看到林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煞白,竟像是受了重创。
“林大师,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跃缓了好久,摇了摇头,示意孟常带着侯晓律,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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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参好不容易缓过来,接受阿皆经常性聆听他不靠谱(你也知道)心声的事实,抬头却发现天空中春雷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卧槽,这个季节就开始打雷了,莫不是真有道友在这里渡劫不成?
他摸了摸胸口,也不知道阿皆的药是怎么来的,对他的身体真是格外有用,刚刚化开药力他就觉得好了许多,再看不远处……
“好了吗?”
——殷参真怕他脱口而出一句爸爸,这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刚要开口说我们现在没证据先将人送去下面龙泉寺他在那里还有些人脉的时候,天空中的雷云愈发地堆积起来。
甚至出现在了他们所站立的这块头顶之上!
陆皆抬头一看,他低头看了看满脸害怕的随大师,缓缓道:“他遭了天谴。”说着竟然直接松开了脚,拉着殷参一路狂奔,直至出了五里地,才停止下来。
……殷参却沉浸在刚才看到的巨大信息量中,一是阿皆说人遭了天谴,而另一个是——他看到随大师的头顶元气在一缕一缕地消失湮灭,而头顶的元气也越来越黑,甚至整张脸都被黑气笼罩。
这种人,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算了,应该是林跃带着小孟同学成功了,果然侯家和这位随大师联系颇多,不然这么厉害的天师何必要与一个二流家族合作呢,最关键的是这么厉害的天师竟然只将这个家族扶持到二流,怎么想都觉得不科学。
一试探,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皆一瞥就看到殷参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一般,虽然脸色仍然惨白不太好看,不过看在他的眼里,却觉得顺眼极了。
便是一转眼的功夫,天雷便已经劈了下来,如龙虎奔袭之势,随大师满脸恐惧,已经顾不得旁的,撒开丫子就逃,形容狼狈。可是天雷本就是对准他的,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跟定他了。
龙泉寺中,三言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雷光,与龙泉寺的主持道了声阿弥陀佛,就跟着人出去看热闹了。这种大热闹,不看谁才是白痴好吗!
雷声整整响了九声,那是为天地之变色,站在五公里外的山头都能感受到天威的可怕,这样的雷,普通人应该连一下就难以承受……吧?
殷参无所谓地想着,却看到对面天空云收雨歇后出现了一道金光,金光潋滟无边好,他不由地眯了一下眼睛,虽不知道这金光是什么,却觉得整个人舒坦极了,甚至身上的伤瞬间就好了。
唔,真舒服,好想睡一觉啊。
随即,眼皮愈发地沉厚起来,殷参瞬间软了身体。
“殷参!”
三言本来跟着出来看热闹,却陡然间听到了朋友的声音,他趁着众和尚参悟天机,小跑到旁边,果然在山麓附近看到了两人人影,一看可不就是陆皆和殷参那个嘴欠!
三言到底担心朋友,看着龙泉寺的主持转过头来,立刻说明了理由,这才脱身跑了过去,一看殷参一脸香甜地睡在陆皆的怀中,他的脸上……
要不是佛家人不打诳语,他可能真的想……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龙泉寺众人随后而来,主持眼力颇深,在看到殷参后面容更是慈祥了几分,开口道:“若是不嫌弃,这位施主可以带他去龙泉寺休息片刻。”
陆皆早已经悄悄把了脉,脉象平和并没有太大的损伤,甚至好得出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股心惊肉跳的感觉。听到这话,他点了点头,决定先等殷参醒来再说。
第44章 广袖
殷参又开始做梦了。
天师是少梦的,他上一个梦还是做梦梦到了陆皆在修仙界大杀四方。连续做了一个梦整整一年,他终于忍无可忍以梦中的陆皆为原型写了一个虐主流小说。而自他动笔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本来以为应该是不会再做梦了,可是他又做梦了。
不过幸好,这次并不是同一个梦。殷参是很清醒的,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清醒地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所在的世界。
当然,他现在的身体并不是原先“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那具,现在他叫殷十三,是个孤儿,长到十岁依然没有启蒙,没有人收留,最想做的事是吃一顿饱饭。他是殷十三,却又不是殷十三,他明明在他的身体里,却无法操控他的身体。
殷参很悠闲,甚至有些无聊,不时他还会想什么时候他才会梦醒。
就这样浪浪荡荡又过了三个月,世界陡然一转,殷十三偶遇世外高人进入了修仙门派,甚至他天资甚好,乃是单冰灵根,宗门又倾力供养,很快便在修仙界扬名了。
修仙界啊,殷参不由地起了兴趣,自己写和自己经历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甚至和电视上的仙侠剧也是完全不同的,五毛特效和真情实景的对比,谁伤谁知道。
等到殷十三长到二十岁,他已经是金丹巅峰的真人了,就差临门一脚的元婴老祖,整个门派都在祈盼他的长成,殷参有些担心这孩子。
修仙修的并不是灵根,有好的灵根固然走得更快,但若是矫枉过正期望过大,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殷十三小的时候过得不好,渴求温暖却从不会诉诸于口,宗门对他好他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所以他肯定会拼命冲击元婴,可是……
殷参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冲击元婴失败,修为倒退到筑基,浑身经脉逆转,不甘,痛恨,希冀,一点点流转在殷十三的身体里,却没有任何的作用。殷参束手无策,他无法接管殷十三的身体,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直到眼前一圈圈的黑光散开来,殷十三晕了过去,而殷参稍慢一些,他总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醒着,是应该醒着的,所以他拼命不被梦境拉出去。忽而,有一阵轻微的草踏声响起,他最后拼命地睁着眼,却怎么都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他只觉得有人蹲了下来,轻呵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殷参只觉不好,不知是哪里生出了力气,竟然伸手抓住了这人的广袖,入手没有感觉,他心头一喜刚要说救他,却再也抵不住梦境的力量,陷入了黑甜。
殷参再次醒过来,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檀香味,小的时候灵魂不稳,他就被爷爷寄养在*寺里,这股味道最是熟悉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可知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三日了。”
殷参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三言装模作样的声音,再往后一看,原来如此。这里不是*寺,这里应该是龙泉寺。
凤凰岭下龙泉寺,佛门大派,和*寺交情不错,他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个风水案子来过一次。
他的眼睛转了一圈,却是没有看到陆皆的身影,不由地想要开口,却是刚要开口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后面逆着阳光而来,他久久未睁开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忽而就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他眼睛刷地一下望向来人的袖子,却发现……今日的阿皆穿的是一身西装,哪里又有什么广袖呢!
殷参垂眸低思,他仿佛记得,那袖子玄黑如墨,却在陷入黑暗时,有一抹红意晕人。可若说是什么,他就看不清了。
只是还未待他深思,旁边的和尚就开口与他说话,陆皆也过来了,他思绪一带,就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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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参的身体并没有大碍,感谢过主持辞别三言就离开了龙泉寺,他尚还记得有事情还没有完成,估计小孟同学要着急死了。
孟常确实十分着急,他没有陆皆的电话,给殷参打又打不通,心中是既担心他俩出事,又因为“请神”伤身的林跃无法前往寻找。
倒也不是陆皆不想报个平安,而是他并没有这种概念。在魔君大人的心里,这个世界唯一与他的联系就是殷参,如今唯一的联系躺在床上,他就不用去估计其他,看似温润,实则淡薄。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好办了,陆皆将鬼魂先生的魂魄放了出来,和侯晓律放在一起,一阴一阳,这种术法灵媒师破起来最为省事,甚至并不需要耗损多少灵力。
恰好林跃对孟常的表现十分满意,他身体又受了伤,正好让未来的徒弟试试手。这种传承术法,外人是不好在场的。殷参也并没有窥伺他人道法的念头,便与陆皆去拜访李子木的爷爷了。
倒是出门的时候,殷参忘记拿手机了,此时殷参站在门口已经穿好了鞋子,懒癌晚期的他就想要是手机能够自动飞到他手上该有多好啊,然后……手机就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上。
“……”
殷参开始庆幸先让阿皆下去等他了。
讲道理,修习是要讲究基本法的,再厉害的天师也就凭空画符取物,他这心想事成的,以前他从来不开挂的啊!
他满肚子的怀疑,随手又伸手想拿桌上的遥控器,遥控器……自然没有飞过来。
卧槽这遥控器怎么不过来?好吧,殷参点开手机,最后耸了耸肩,反正身体没什么感觉,先去看看那幅画再说吧。
“殷大哥,陆大哥,你们来啦,我爷爷已经等你们好久了!”李子木一如既往地活泼,什么我爷爷等你们好久这样的话随口就说了出来。
殷参一边脱鞋,一边笑着说:“帝都的交通太堵了,你哥哥我倒是想御剑飞行过来啊!”
“……”殷大哥你每天不提御剑是不是浑身不舒服啊!
陆皆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李子木的爷爷是国内著名的书法宗师,基本就已经是无人出其右的水平了,现在也很少动笔,在书法协会也只挂了个虚名,大多是他的徒弟们在活跃。今日殷参和陆皆能够过来拜会,一是因为李子木的关系,二也是因为那副陆皆的字。
当然不是那副“道”,而是先开始陆皆被姜老看中的那副。如果真的说起来,陆皆先开始并不是想进书法协会,而是阴差阳错的被姜老看到抢过来的。
“小友好样貌啊,来来来,老朽这边也没什么好茶,坐下说话!”
两人十分顺遂地接过茶杯,茶汤清亮,茶色上佳,自是好茶,殷参并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话的是陆皆。
然后喝完茶,殷参又忍不住朝着陆皆的袖子看。
他已经有些郁卒了,明明阿皆的梦他整整做了一年,他那个殷十三的梦却只做了一日。自那以后,都是夜夜无梦。
趁着陆皆和李爷爷谈论书法的功夫,李子木戳了戳殷参,小声道:“殷大哥,你手里抱着的卷轴,是预备送给我爷爷的吗?别送了,我爷爷很早以前就不收礼了,他也不喜欢别人送他礼物。”
“……”小子,你见过送大书法家礼物的时候就直接抱着卷轴过来的吗?好歹也要装个像样的盒子好不好,就算再好的东西也是要“金缕衣”来相配的。
他轻微摇了摇头:“不是,是请你和你爷爷看画的。”
李子木听完就更闹不明白了,他刚要凑过去,就看到爷爷言笑晏晏的眼神过来,他立刻一个机灵,转瞬就出卖了殷参:“爷爷,殷大哥说他带了幅画来请您品鉴。”
李爷爷一笑:“刚刚陆小子也说了,那便去那边看看吧。”
四人便转战书房,保姆将茶几上的位置清出来,殷参才将画从塑料透明壳子里取出来,这还是出来时黎川帮他打包的,店里卖年画的包装:)。
画卷在茶几上缓缓展开,将军风尘,骏马奔腾,黄沙漫漫。
“这……”
李子木就更加惊讶了,他从怀中掏出放大镜,左看右看,最后忍不住开口:“殷大哥,这个你从哪里来的!这怎么年代比我家的还要久啊!”
哎,就是你比的久!按照普通的书法断代,这幅画应该是唐中晚期的作品,而那副在书法协会上展出的那副,却是宋代早期的作品。
“子木,去将那副画拿来!”
李爷爷的心情是十分激动的,甚至他的双手不由地有些颤抖,他轻轻拂过画作细腻的纹理,有些哽咽道:“殷先生,这画可否卖与老朽?”
殷参也没点头也没摇头,恭敬开口:“实不相瞒,这画与我一朋友父亲有性命之关……”
正是此刻,李子木抱着匣子而来,古画在桌上徐徐展开,两幅几乎相同的出塞图陈列在眼前,只除左边一幅有几行短小的题字。
“老爷子,您可识得这枚虎符?”
第45章 殷家
虎符,自然是那块将军腰间的鱼符。
鱼符这种东西,本该是被妥帖放好,并没有随意挂在腰间驰马奔走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了,在古代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懂行的都知道,要么这虎符是被刻意画出来的,要么就是当时当景,虎符必须被挂在腰间。殷参微微抬了抬眸,想要看清楚老爷子一瞬间的变化。
李爷爷不由一声长叹,声音里有几分落寞,却也有几分重担放下的轻松自然:“子木,去将那个匣子一并取来。”
李子木略微错愕地点了点头,转身又离开,李爷爷才开口,声音已经带了些许的释然:“本来以为老头子这辈子都等不到了,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然将二位等来了,到底是老天爷怜悯啊!”